静初往店里店沙发上叉腿一坐:“是不是真不错啊?可是,就那么件衬衣就一千多块,打劫我算了!”

令扬摇头:“小静你就大胆的穿吧,反正我买单。虽然我们已经找到你适合的穿衣风格,就从举止入手吧。你举手投足还是这么粗鲁怎么行,好歹文艺一点吧。”

静初翘起了二郎腿:“所以,我该怎么文艺!”

小黄人对着静初的长腿叹息:“她的这双长腿真的好浪费哎!”

令扬叹息,道:“小静要不要上几节芭蕾舞课试试?”

“强烈支持!”黄千荔笑眯眯地挎上令扬的胳膊:“世界那么大,你就出去转转嘛,不要总在家里影响我和扬叔的二人世界…”

令扬顺手把胳膊抽出来:“你又胡闹。”

静初于是来到舞蹈教室。

出众的身高本就让她鹤立鸡群,几个几本的动作之后,芭蕾舞老师更是不住摇头:“静初同学,你小时候是不是学过武术?肢体要柔软啊!来,一位,二位,三位,打开.”舞蹈老师的动作流云一般。

“一位,二位,三位,打开。”静初挥起铁臂,不小心打在舞蹈老师的肩膀上,老师捂着肩膀蹲在了地上…

静初回到家中时,令扬正在玩哑铃。接过来,举几下,果然比芭蕾舞来得痛快。

令扬盯着静初,郑重其事地开口:“静初,女人是不能跟男人比力气的。当今的男人已经够弱势,力气几乎是他们仅有的资本之一了。你可知道还有,我们不是嫌弃你胖,只希望你能成为身材苗条、气质优雅的完美的姑娘。”

静初泄气地扔下哑铃:“为什么画画的一定要艺术气质?达利还不是长得像个投机倒把的奸商?”

“可是达利衣着得体,身材匀称,举止优雅,并不是个不修边幅的胖子。”令扬说。

恰好,电视上正在播放卫默的往期节目,卫默板着冰山脸站在巴塞罗那的街头,指着一栋童话屋般的艺术建筑评价不休:“当你们把高迪奉若神明,认为安东尼奥·高迪是一位惊世的建筑天才时,你们可曾想过,他只是一个打造梦之家园的老男孩?”

静初不满道:“他就知道否定别人,这是哗众取宠。”

令扬却说:“小静不妨听听,我倒是觉得小默说的有道理。”

电视上,卫默继续道:“古埃尔公园,难道不像你早餐时抹了奶油的吐司面包?米拉公寓,难道不像一块放大的奶酪,分别按上了窗户?圣家族教堂,不知是否像你小时候建造的沙子城堡?这都是我们小时候遗落的梦境,可惜,我们长大成人后,梦境再也捡不回来,高迪却用儿时的梦境创造了一座魔幻之城…”

静初不屑道:“这种言论,我也会!”

令扬眼前灵光一闪:“小静,我想到了让你拥有艺术气质的最佳人选。”

静初忙摇头:“你是说瘸子默么?他这么自私,不会答应的。”

令扬说罢起身便走:“去吧,刚好他瘸了一条腿,也没法子做节目了,这段时间就训练你吧。”

静初摇头:“不行,他巴不得找机会让你回咖啡屋工作的,一定拿这个当做交换条件的,我不去!”

令扬道:“放心,我不愿意做的事,谁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静初的心仍然七上八下的,那个冷若冰霜的人,真的会答应教她么?毫无疑问,她非常渴望被他指导。她知道,这个被她称作“哗众取宠”的人,是有真才实学的。他优雅的气质,乃是多少书卷气沉凝。可是,他已经不欠她了…而且,就算他答应,他的挖苦和冷嘲热讽,她该如何面对呢。

坐在令扬的银白色凯迪拉克车内,令扬打开收音机,节目还在继续,卫默冰冷的声音再次传入两人的鼓膜:“巴特罗之家最引人注目的就是恶龙。圣乔治和恶龙的故事为背景的屋顶及正立面,上釉的波状麟片瓷砖如恶龙背部,屋子的外观,则以受难者的骨头为窗饰…”

听得静初心中森森然:“好外甥,你真的要我跟这个变态瘸子学习么?”

“小默并不变态,你相信我,他是个有学识有见识的人,只是任性些。和他交流,你一定会受益匪浅。”令扬说。

静初依旧是忐忑的。

两人来到上海郊区的一个别墅小区时,静初站在门前,迟迟不敢入内。

令扬拽着她强壮的胳膊,便往里送:“你怕他做什么。他现在瘸了,难不成还能蹦过来要咬你么。”静初哈哈一乐,这才放下心来。

腊式的白建筑,天蓝房顶,开门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阿姨,见是时令扬,果然放行,进了卫默家中,依旧是洁癖式的白。白沙发,白墙壁,偶有浅蓝的橱柜,色系浅淡。

墙壁上挂着几幅油画,正是梵高的《星空》《盛开的杏树》和《罗纳河上的星夜》,静初看得心中狂跳,依旧是蓝色系。

卫默正在私人影院的房间观影,懒懒地半躺在纯白的沙发上,巨大的电视墙占据整个墙壁。

电视屏幕上正在播放霍金的《时间简史》介绍片,画面闪过霍金侧身坐在轮椅上的形象,要不是沙发上那张脸过分英俊,倒与电视屏幕上的形象遥相呼应。

沙发上摆了一堆打开的金属盒子,卫默的腿上推了十几只做工精良的烟斗。

陶土烟斗、瓷质烟斗、金属、海泡石、石楠木烟斗,棕色的、栗色的、黑色的、深红色的…他一一仔细擦拭。

真是有钱少爷的奢侈嗜好。静初皱皱鼻子。

令扬道:“一边研究物理科学,一边擦烟斗,小默好雅兴。可是啊,你不能总这样坐着,会得帕金森症的…”

卫默拿眼角扫了他一眼,端起一杯加了蓝莓果的伯爵红茶,懒懒地轻啜一口,再以最优雅的姿态缓缓放下,拿起遥控器,随手一按,屏幕上顿时出现一个老学究,开始讲述战国的历史。

见令扬依旧质疑,卫默他干脆把频道调至动画,开始看皮卡丘。

令扬哭笑不得。

卫默则继续用丝质抹布擦拭一只精致的DUNHLL黑色烟斗,此烟斗以楠木根瘤为材质,以钻石为镶嵌,阳光下,何其炫目…

令扬哭笑不得:“小静,我们回去吧。他不配。”

卫默一听,直起身子来,牵动了骨伤,唇角一抽:“你说什么?”

令扬点头:“你介绍的画家嫌弃小静身上没有艺术气质,让她好好修炼。我以为你能够成为她最好的修炼老师,结果,你身上的纨绔子弟嗜好还是没改,我怕你教坏她。”

卫默声如冰泉击玉石:“嗯。”

“嗯?”静初一听,哑然,这就是他的反应吗?

卫默将屏幕上《口袋妖怪》的声音调大了些,起身时,腿上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痛,痛得他面惨白。

令扬道:“小默,听千荔说,你的伤据说又严重了。应该很疼吧?这时候还没有忘记研究学术,真不错。你知道我不喜欢战国时期的杀戮,马上换掉节目。我也谢谢你。”

卫默继续擦拭烟斗。

静初低垂着头,时不时偷看卫默一眼。慵懒的卫默今天穿着一身休闲的居家服,从未有过的亲切感,看得她如有小兔在心中乱闯。从她进来到现在,他自是从未看过她一眼,也从未说过答应帮她,这件事情,真的要落空么?她在心中暗自祈祷着,默默将自己知道的所有神灵拜了一遍。

令扬继续道:“我炖的罗汉果排骨汤,居说你相当不喜欢。不过这个对骨头有好处,我已经吩咐阿姨帮你炖了。还有,正好你最近不忙,能不能帮小静提升一下自身的修养?咖啡馆的事我帮你处理。”

卫默道:“你要回来?”

令扬摇头:“你现在受了伤,我可以暂时帮你一阵。”

卫默道:“既然不回来,咖啡馆与你毫无瓜葛。”

令扬似是有些愧疚地低下头,停顿了几秒之后,坚定地道:“就算咖啡馆与我从此再也没有瓜葛,这时候我也要帮你。”

卫默将节目的声音调至无声,忍痛坐直了,漂亮的丹凤眼中似有了些暖热的温度:“你帮我把咖啡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我感谢你,也从未亏待过你,现在你一声不响的离开,欠我一句解释。

拜你所赐,我的右手,至今下雨天仍会酸痛;在我咖啡馆最忙的时候,你一声不响去巴黎;现在咖啡馆总部失火,你觉得只是个事故?怕是别人别有有心。时隔很久之后,你才像恩赐一样说来帮忙,还是为了一个外人。”

就算在电视节目中,他的话总是直截了当,如此煽情而感情的话出自他口,静初觉得相当不适应。

这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第八章 蒙娜丽莎的微笑(全)

第八章蒙娜丽莎的微笑(全)

“我…”静初刚要争辩自己不是外人,却发现自己和这两人犹如隔了一座墙一般,知趣的闭嘴。

令扬望着端坐的卫默,向来宁静柔和的双目中似有晶亮液体在闪烁,健壮的胸肌一起一伏,拳头紧紧攥着,深呼吸,再深呼吸,咬唇。

良久,令扬咽下一口唾沫,回答道:“对不起,小默。我有我不能说的理由。我从巴黎回来之后,你以宋家二公子的身份业内封杀我,我不怪你。我欠你的,以后一定会还。如果你还当我是你邻居家的好哥哥和你的好朋友,就请相信我。还有,小静是我舅爷的的女儿,许多年前,只有舅爷对我母亲最好,我希望你能帮她。”

卫默冷冷地道:“帮她,是因为她救过我,至于你,滚。”

“那就多谢你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令扬的黑瞳晶亮:“你好好休息,我们走了。”

静初本想跟着令扬离开,卫默却说:“女巨人留下。”

静初微微一怔:“为,为什么?”

卫默拿丹凤眼一瞪:“会不会开车?”

静初点头:“会!”

于是,静初载了卫默回画廊咖啡馆总部。上车时,卫默驾了拐杖,欲要单腿跳上车,静初忍不住伸手扶他胳膊,卫默迅速将手臂抽离:“熊掌挪开。”

“哼!”

静初默默做了个鬼脸。

那是一个非常安静的盛春下午,晚高峰期尚且未至,骄阳静静地炙烤着形形□□的人们。路过一处又一处人烟稀少的别墅区,经过一丛丛绿野,终于行至市区,一路上两人一言不发。

透过反光镜,静初瞥见一张寒光逼人的双眼盯着她,不眨眼地审视着。

“你看什么看?”静初被看得心里发毛。

“瘦了一些。”卫默说。

静初脸倏忽一红,嘴上却没好气道:“是呀。拜你所赐失去工作,没钱吃饭啦,自然瘦了。”

“再失业半年,你也瘦不到模特T台上。”卫默将丹凤眼梢微微一哂。

“你瘦,你有本事架着拐杖走T台呀?”静初气鼓鼓的继续开车。

结果,卫默下车的时候,右手腕一酸,拐杖自手中一滑,跌了出去,卫默的颀长的身姿也倾下来。

出于本能,静初忙去扶他,不幸一把搂住了他的腰,两人的姿态,刚好是静初在上,卫默在下,静初以王子扶着公主的架势俯瞰卫默。

“小,小心。”静初脸上一烧。

春风忽然就热得灼人,天色也似乎在那一瞬晚霞漫天,夕阳照在卫默赧怒的俊脸上,莫名的,还有几只麻雀啁啾而鸣,好生聒噪。

静初的背后忽地湿透,手心滚烫,黏糊糊的冒出一股汗液,手便忽地一滑,卫默精瘦的身子便坠下去,静初忙用另一只手去搂住他的腰肢。

许是静初用力太大,卫默整个身子都倾过来,静初一横心,背过身子,只想给卫默当肉垫,关键时刻,卫默一把撑住了车门,扶了车站直。

“毛孔真粗,脸像草莓。”卫默说着,单腿驾拐蹦几步,面不改色坐回轮椅上,掏出质地精良的格子图案手帕,优雅抹汗。

静初拿衣袖擦一把额头的大汗,不客气地等着卫默回敬:“眼睛真细长,脸像狐狸。”

两人正说着,涌上来一帮求签名合影的大妈。卫默刚要调转轮椅,静初在轮椅后死死的按住椅背,卫默动弹不得,只得强压着火气把字签了,两人进入那昔日上海滩最有艺术气息的咖啡馆时,却愣住了。

昔日的艺术盛宴,只剩下废墟和残垣。达利的沙发,梵高的仿画,都已葬身火海。看着烧得灰突突的石柱子,静初觉得心里被挖了似的疼。

卫默自己摇着轮椅,默默地观望着这一切,摇了一阵,在楼梯口前停下来。

二楼是要由意大利式镂花木梯上楼,经过长长的画廊区,去白理石雕花露台。

他仰头望着楼梯,撑着拐杖站起身,欲要上楼,忽觉肩膀上一沉,原来,是被静初按住了。

“来吧瘸子,本大爷背你。”静初把脸一扬,抓着拐杖不放。

“我不是田地里的玉米。”

卫默一把将静初推开,扔下拐杖,自己固执地单腿往上跳。

“你,你敢骂我是熊瞎子掰苞米!”

静初琢磨了一下,气呼呼地跟在他身后,默默地托着他地后背,一步,一托,他身上的海洋气息也越来越浓烈,夹杂着男人汗液味。

“你怎么那么倔强啊,玉米大人,摔成爆米花我不管啊。”静初道。

“是啊,掉下来砸坏你脸上的草莓籽。”卫默道。

草莓籽。自然指的是她脸上的毛孔和黑头粉刺。

静初气得使劲拍了拍卫默的后背:“信不信我扔下你去!”

手掌触摸卫默后背的瞬间,心中却莫名涌动起一些欢喜。那是没有一丝赘肉的背,如刀削,却不单薄,如山脊,嶙峋有力量,静初抚着他的背,心几乎要跳出喉腔。

顺着卫默后脑勺看去,少许白发在傍晚的暮色中染了橘红的丝线,黑发,却黑得耀眼,她的眼前一片明亮。

“熊掌松开。”拥有好看后脑勺的人粗喘着说。

“松开你这个瘸子就摔成一堆玉米粒了,刚好做玉米沙拉。”静初不客气的反驳。

“就知道吃,难怪胖。”卫默说。

他的长腿有些微微发抖,另一只腿打了石膏,拜自己所赐。就算如此,他的姿态依旧坚强如钢。一步,又一步,他拄着拐杖的手渐渐就有些湿滑,黏糯,却依旧坚持攀行。路如此长。

在静初的眼中,这条路却又如此的短,短到她还没来得及端详这背影,已然能够感受到二楼露台的晚风。

卫默迎着晚风,终于上楼,他粗喘着,喉结不停滴跳跃,熨烫过的雪白衬衣湿透,他接过拐杖,倚着墙休息,静初忽然就跑下了楼梯。

卫默粗喘着,来不及问她去做什么,只是喘息,再喘息,直到一瓶凉丝丝的纯净水瓶递到他的手中。

他一口气喝干。她自己的那瓶也空空如也。

傍晚的夕阳余晖照在这两人身上,露台处,岁月忽已晚,月亮爬上天空。两个人走过空荡荡的长廊,站在露台边,看月亮。

静初开始哼歌:

Moon river, ider than a mile

I'm crossing you in style some day

Oh, dream maker,you heart breaker

Wherever you're goin', I'm goin'your ay

To drifters, off to see the orld

There's such a lot of orld to see

“奥黛丽·赫本的版本。”卫默说。

“是的,《蒂凡尼的早餐》电影中奥黛丽赫本抱着吉他唱的版本很棒,可是,很多人都喜欢小野丽莎的版本,这个胖大婶唱得很矫情,我不喜欢。”静初说。

“笑别人胖之前不妨照下镜子。”卫默说。他最爱的电影,便是这部《蒂凡尼的早餐》,因为奥黛丽·赫本的存在,大眼灵动,高挑窈窕的女子,成为他今生的审美标准。

静初皱皱鼻子,故意大声唱,唱着唱着,就将奥黛丽赫本的原味模仿地惟妙惟肖。

幽暗的灯光中,静初的长发随着晚风飘摇,她说:“奥黛丽赫本真是个美好的存在呀,《蒂凡尼的早餐》电影里女主角本是一个拜金女郎,却被她演绎的如此可爱。”

卫默想说,她是他此生最爱,以至于一生眷恋这般纯净的女子无果,卫默想说,她的晚礼服造型太过美妙,话到嘴边,却成了:“因为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