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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腥风血雨在后宫之中,慢慢铺展开来。

荣阳帝国自立国以来就门阀著称,后宫女子有个位号的谁不是名门出身?被寄予厚望,就期盼着她们诞育皇嗣,好让家族以外戚的身份跻身权力的分配中心。

而贵妃这样的举动,实际上是断绝并损伤了许多名门的利益——这是绝不能允许的。

于是,这场因为皇子的猝死而起的风波,缓缓的从后宫席卷到了朝堂上。

而其实,权臣们在这件事上并没有多少筹码,因为他们面对的,除了精擅弄权的贵妃之外,还有一个因为爱子夭折而失去理智的皇帝。

此外,还有一个冷笑着的,分化和消灭他们的符桓。

皇子一死,元让立刻就成了贵妃的救命稻草,她的地位陡然重要,而要与这样多的家族抗衡,贵妃所能想到的,最好的盟友,就是符桓。

而符桓恰好需要权力——按照荣阳朝廷的习惯,他要走进权力的中心,需要慢慢的敖资格。

他没这个耐心和一群老朽耗费青春。

而最简单的方式,就是把面前的人全都除掉。

——多么一拍即合。

他们都需要重新划分权力,让自己没有对抗者。

然后,这场血腥的权力重新分配,到了翌年的五月结束,而结束之后,符桓的官位扶摇之上,升为从二品的虎贲卫将军,而贵妃消灭了一切可能会阻碍她封后的人。

而在这时,关于册立太子的事情,也提上了台面。

而对此,元让表现出了一种非常诡异的态度。

预想中,符桓觉得她可能会全力抗拒这牺牲了弟弟而换得的地位,但是,她却没有。

近乎于被封闭养大的孩子在知道自己被奏请立为太子之后,居然开始略有稚嫩的结交朝臣,积极的争取太子的地位。

符桓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是却乐于协助她,提点她,手把手的教她该怎样周旋在权力与谎言之间。

欺骗别人,然后,假装自己被拙劣的谎言欺骗。

他们又接近起来,因为元让不得不依靠他,也只能依靠他。

——元让学得非常快。快到让符桓不由得在心里冷笑,暗想真不愧是那个对权力充满了摄取欲望的女人的血脉,对于权力和争夺权力都有本能的长处。

对这一切,符桓很满意。

然后,他开始关注自己的婚事。

皇子丧后一月,天下恢复婚嫁,这时候薛尚书的女儿已经十八,险险就要错过适婚之龄,又因为他扶摇直上,薛尚书便立刻促他成亲。

在这新一轮的打击之后,符桓需要在凋零的朝廷中寻找盟友,便也就应下,婚期订在六月,正是一年最好的日子。

在某一天元让的府邸中一场招待青年贵族的宴饮之后,符桓摇着夜光杯,不经意的说起了自己的婚礼,开玩笑的问元让,要不要去参加他的婚礼。

他这么问的时候其实是含着恶意的。

他知道这个少女喜欢自己,到现在都喜欢,即便他杀了她的弟弟。

那种喜欢是从最开始兄长类的单纯的仰慕,经过少女时代朦胧的恋爱,最终,变成了现在这种纠结缠绕,说也说不清的关系。

她和他宛如蔓生的两根荆棘,谁也离不开谁,但是靠近却是深入骨血的疼痛难忍。

他说的时候,元让正在月下自斟自饮,听了这一句,她顿了一顿,在抬头一刹那,一张容颜苍白得让人无法逼视。

她安静的看了看符桓,然后平稳的笑了起来,“那我一定会备一份厚礼的。”

忽然从心里升起了一点极其罕见的讪讪然,符桓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继续摇晃着手里的夜光杯,良久,才换了一个话题:“我没想到这次你能如此认真。你本以为你会推辞太子的地位。”

元让只一笑,本就秀丽清雅的容颜在月光下,渗出玉一般润泽的光彩,她轻声笑道:“……我既然吞吃了弟弟的血肉活下去,就只能走下去,不然,我对得起谁呢?”

说完,她仰头一杯饮尽,面孔上便淡淡浮上一层薄红。

一瞬间,符桓忽然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也只能把杯中酒一口而尽,再看去的时候,那个少女已不胜酒力的伏在了桌上,面若桃花。

心底一瞬间,有了微妙的惶惶然的怜惜。

伸手,把她抱起来,向卧室走去,刹那就仿佛回到了过去。还是孩子的元让蹦跳着撒娇着,要求他抱着自己、

她从那时到现在,始终没变。

即便她踏着至亲的骨血活了下来。

于是,那胸膛里羸弱的怜惜变成了比之前更为强烈的欲望。

一定要让她堕落,一定。

不然,他算什么?

名门符家之主成婚,谁不巴结谁不逢迎?于是便贺礼直堆到屋顶,符桓在里面自然翻到了元让送来的礼物,却是一扇玉屏风,上好美玉,合和二仙,桂圆枣子,莲藕花生。

看着那架玉屏风,他忽然想起来,那天元让没有回答他,会不会来参加他的婚礼。

应该不会来了吧,他恶意的想。

于是真遗憾,看不到她痛苦难过的脸了。

婚礼当天,朝中上下能来的人都来了,在婚礼开始之前,仆人悄悄递给他一张小小字条,但是根本来不及细看,面前就又来了一批庆贺的朝臣。

他现在是朝中新贵根基不稳,最是谁都不能开罪的时候,便立刻端着酒杯迎了上去,继续和一室宾客饮酒作乐。

一直到入了洞房,把一干喝得醉醺醺的闹洞房的少年亲贵送走,靠在外间揉了揉饮酒过量而炸疼的头,符桓才抖抖衣袖,拿出了那张字条。

当时正是满月,整个庭院亮晃晃的,象天顶上擎下了无数月光的灯。

屋檐下是一排吊檐玉马,风一吹动,声音脆嫩,恍惚间一听,符桓居然心里一惊。

酒精让视线模糊了一下,他眯起眼睛仔细一看,纸条上一笔小楷清朗秀拔,却是元让的笔迹,约他到角门见一面。

胭脂鸩(下三)

他心头一跳,看了看约定的时间,已过了两个多时辰,心思转了一转,思忖了一下,觉得这个时分,多半元让已经走了。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谨慎起见,符桓还是去看了看,到了角门,负责看门的人虽然不知就里,但仍毕恭毕敬的回答,说昨晚并没有一个少年公子在这里等待,只有服色高贵,一个容色清雅的小姑娘,也没说自己是谁,到了四更天才走。

符桓一愣,随即想到元让应该是潜进城内的,为了遮掩身份穿了女装也说不定。

知道他走了,心里便释然了,转回房去,那尚书的娇女端端正正坐在床沿,雍容大方,唯独手下巾帕却被一双春葱一般的指头紧紧绞出褶皱,方显出那一点女儿心忐忑不安。

她不过是个人质。

她的父亲想要荣华富贵,想要锦绣前程,拿她做了筹码,换未来一步整个家族显贵,便把她典质给了他。的

但是对她而言,也不过是从一个深宅大院到另外一个深宅大院。

看着因为察觉了他的脚步而一下子紧张得屏住呼吸的女子,符桓不期然的想到了另外一个十五岁的少女。

如果元让以公主的身份被养护长大,那么,事情会变得如何呢?

他失笑——那么他今生今世都应该不可能见到她。

如果元让不以那个性别那个姿态出现在他的生命中,一切就全无意义。

于是,符桓看着面前身穿吉服的女子,心底微妙的蔓生了一层薄薄的怜悯。

这些年来,其实他已经看清一个事实,那就是无论连接他和元让的是什么,那个连接是如何残忍的束缚彼此,让两个人互相伤害伤痕累累,都掩盖不去他和她,对彼此而言,心中最重,再无其他。

元让是他生命中至重要的女性。

他的身家性命,以至于一切的情感,其实,都已经投注给了她——只不过他生命里没有光明的爱和温柔,只有负面的憎恶嫉妒。但是实实在在,她牵动他所有心神,所有的注意。

于是,面前这个女子,他的妻子,从他这里,什么也没法得到——连憎恨都无缘。

所以,他会对她温柔体贴,让她安康长乐。

符桓阴戾乖毒,睚眦必报,却做事公平。

你不欠我,我不去夺。

我与你无涉,我不去夺。

于是他信手一掀,盖头下的女子颜色如花,眼角眉梢不知是胭脂还是羞意,一层薄红漫漫铺开,在他掀开盖头的瞬间惊吓似的抬眼望去,星子似的眼睛在看到他时,立刻羞怯垂去。

符侯符侯,芙蓉面,碧绿眼,天下女子哪个不盼他垂怜?

符桓亦垂下眼睫,轻轻握住她搁在膝上的手,然后俯下身去,在她白玉也似的耳边轻轻低语:“我叫符桓,我小字软儿,我唤你阿软可好?”

哪个女子说得出一个不好?

第二天一早,本应是新媳妇给公婆奉茶,但是国公已故,符桓的母亲不过是个妾,断没有向妾奉茶的道理,但生在富贵大家,阿软省事,早早就拖着慵软身子起来,去符桓母亲的院落问安,符桓起身,去清点昨天到底都收到了些什么东西,也好在别家有红白事的时候好还礼。

刚清点了两三个时辰,忽然有侍从低声通报,说有人求见。

这样来报的都是隐秘人士,符桓略的了头,到了侧厅,来的人是元让府上的,只问了他一句,:殿下可在符侯这里?”

符桓心里一紧,问到元让不见是什么时候的事。

对方立刻知道不妙,说元让昨天黄昏离开的府邸,到现在都没回去,便转身离开,回皇子府纠结人手前去寻找。

使者一走,符桓仔细想了想,决定不发动家人去寻找。

元让失踪非同小可,如果元让被找到的时候状态不好,被认出是子怎么办?

不如他一个人去罢了。

那么……她现在到底能在哪里?

不在府里,也不在他这里,更不能去皇宫。

这么一想,符桓在马上忽然笑了起来。

原来,那个尊贵的,很有可能在未来统治帝国的女子,居然无处可去。

笑完了,满足了,心底忽然生出恙怒来——既然已经无处可去,为什么她却最后还是没有到他这里?!

于是这一怒之后,忽然又惊慌。

那么,她能去哪里呢?

符桓定了定心神,开始回想,自己曾在往日告诉过她什么风景名胜。

现在是六月……六月……

他猛然想起,元让年纪还小的时候,他曾经偶尔跟她说过,说城内曲江之畔,到了五六月间,一池芙渠,荷开满塘,曲水流觞,彻夜彻夜歌舞不休。

那时那个孩子听了,苍白脸上显出无比欣羡,拉住他的袖子低声道:总有一天要看看。

那时春日融融,那孩子乌黑的发,白玉也似的脸,眼睛是柔软温润的黑。

他犹自记得,那一瞬间,他在她眼里看到地老天荒。

符桓便油然而生一种感觉,面前这娇小孩子,才是能挽住他的手,陪他一辈子长长久久走下去的人。

那种感觉,如今又在胸臆里翻腾滚动,符桓立刻转头向曲江而去。

白日的曲江远不如夜间浓艳,却别有一番风韵,来赏玩的人也以正经人家来踏青的居多,不像夜晚,基本都是浪荡子弟出来寻花问柳。

策马在曲江附近遛了一圈,没看到元让人在那里,符桓一边思考,一边信马由缰,哪知在经过一片树林的时候,马儿忽然不安的长长嘶鸣了一声。

这匹马是元让送给他的长昭名种,跟了他好多年,平日里极是温驯通人性,战场之上炮火连天都惊不了它,这一声嘶鸣,符桓心里一惊,暗想都说老马识途认主,莫非元让就在这左近?

符桓拍拍马儿颈子,柔声道:“走,去找她。”

这匹产自异域的名马居然象听懂了符桓的话一样,小小嘶鸣一声,踏着步子,向树林中走去。

这片树林从外表看来颇为狭小,但是进去了之后才知道又深又长。

如果元让真在这里,她怎么会跑来?

符桓心里开始被一种无法形容的不祥之感所笼罩——希望不是他想的那样。

越走近树林深处,马匹的反应就越是焦躁,快走到中心的时候,马忽然朝一块巨石嘶鸣了一声,符桓一惊,立刻跳下马来,绕到巨石之后,果然看到了一道纤细身影蜷在后面。

最让他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乌黑的头发,清雅容颜,正是元让,此刻却是衣衫尽碎,身下鲜血狼藉。

符桓看到的一瞬间,只觉得整个人如被巨锤敲中了一般,无法形容的疼痛悲伤——他这一生,从未如此惶恐难过——同时涌上来的还有无限的愤怒狂暴。

她是他的,从一开始就是,即便要伤害,也只有他能,谁这么大胆子,居然敢伤害被他守护的人?

……那是他的元让啊,他八年来,小心守护,为了她不惜谋杀皇子的元让啊……

他悄悄走近,不敢大声,元让把头埋在手臂间,蜷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根本不知道有人靠近自己一样,符桓觉得自己心都快从嗓子里跳了出来,他颤抖着,伸手想去碰触她,却听到那个少女一点嘶哑的声音从拢起的手臂间渗了出来。

她并没有抬头,只是维持着这样小兽一样的姿态。

“三个男人。”她说话的时候咳嗽了一声,然后就继续慢慢说道:“一个穿蓝衣的,面白无须,云州口音……”她徐徐说来,除掉声音嘶哑,居然语调平静,仿佛在说和自己完全不相干的事情。

就是因为这样平静从容,反而,让人觉得无比疼痛。

符桓没有打断她,等她把三个男人的特征说完,才慢慢问道:“……可以碰你吗?”

元让没有立刻回答,她慢慢的慢慢的,抬起了面孔。

有灿烂活泼阳光从碧绿色的树隙间柔软的渗下来,少女的面孔惨白一线,满是血污,唯独眼睛,那双眼睛平静如常,毫无波澜——仿佛灵魂也死掉了的眼神。

心底某处无法控制的疼痛起来,符桓发现自己伸向她的手有些颤抖,他深吸一口气,平息从心底下蔓生的无限惶恐,先取下身上的披风,小心翼翼的把她包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小心的,一点一点用丝巾擦去她面上污渍。

这样的移动应该很疼,但元让全然没有一点反应,仰着头任他擦去血污,便慢慢枕在他肩上,闭上了双眼。

符桓心里陡然一动,想起元让小时候最爱做的就是这样,靠在自己肩上听故事,然而,现在一样的动作,却今是,昨非了。

心中无法形容排解不出的疼痛,于是便一点点加深。

怀里的孩子是那样轻。

为什么昨天没有出来见她呢?

为什么没有立刻看纸条?

为什么没有立刻去找她?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