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配不掺和 作者:风流书呆

文案

林淡绑定了一个辅助系统,在无数小世界做维护剧情的辅助任务,说白了就是当女配或炮灰,用自己的卑微去成全别人的伟大。

迷茫、执着、疯狂、想爱不能爱、想得得不到,林淡经历了太多失败与痛苦。

当她大彻大悟并决定解除绑定回到原世界时,却在传送途中被黑进了三千世界继续挣扎。

虽然失去了记忆,林淡却不再迷茫,她决定走自己的路,于是终于发现——只有当你认真爱自己的时候,才能得到别人的爱;

只要活出自己,再微不足道也总有一天能成为主角,你若盛开,蝴蝶自来。

扫雷:

1,有的小故事无cp,有的小故事男主男配全迷恋女主,谈不谈恋爱看女主心情。

2,在每个小故事里,女主只专注事业,有苏有爽有逆袭,或许还有雷。

3,想到了再补充。

内容标签: 打脸 快穿 升级流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淡 ┃ 配角:人物太多 ┃ 其它:女配、逆袭、成长

作品简评:

林淡绑定了一个辅助系统,在无数小世界做维护剧情的辅助任务。迷茫、执着、疯狂、想爱不能爱、想得得不到,林淡经历了太多失败与痛苦,当她大彻大悟并决定解除绑定回到原世界时,却在传送途中被黑进了三千世界继续挣扎,并重新找回了自己。本文由一个个小故事组成,秉持了作者惯常的写作风格,文字犀利、行文老辣、节奏明快,每一个故事都短而精悍,叙述方法也大刀阔斧,高潮迭起,十分引人入胜,是一本值得回味的好书。

第1章 楔子

在千万条不断咆哮、乱窜的紫色雷电里,一名长发披散的女修将一把利剑送入一名男修腹内,男修口含鲜血,双目圆睁,似乎极为不敢置信,而女修只是垂着眼眸,表情淡漠地看着他,然后缓缓将剑刃拔了出来。

漫天雷霆将夜幕照得宛若白昼,男修的脸在闪烁的雷光里显得十分苍白,“林淡,是我……”

女修毫无波澜的眸子微微闪烁了一瞬,继而低声呢喃:“你……竟然不是我的幻觉?”

是的,女修正在渡劫,原以为男修只是由心魔诞生的幻象而已,却没料他竟是真的。女修,也就是林淡,终于抬起头看向雷霆密布的天空,又看向不远处或悬浮、或御剑的众修士,这才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结侣大典,眼前的男修是自己追逐了数千年、也陪伴了数千年的道侣。

但那又如何?再执着的等待,再疯狂的追逐,再长久的陪伴,到底比不过那妖女无意间的一个回眸而已。哪怕缔结盟约在即,只要那妖女甫一出现,从殷红的薄唇里轻轻吐出一个似哭似笑的音节,就能立刻让眼前的男人失去理智。

时间倒退回一个时辰前:

眼看道侣迟迟不愿刺破指尖与自己盟誓,林淡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在那一刻,深深望进道侣满是挣扎懊悔的眼底,林淡忽然什么都看开了,她扯掉披挂在身上的红纱,摘掉华丽而又沉重的头饰,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前来观礼的宾客尚来不及哗然,双方的长辈也来不及呵斥,原本缀满星辰的天空忽然之间便被滚滚乌云和层层雷光吞噬,狂风呼啸而至,其间裹挟着天道的赫赫威压,如钢刀一般刮在众修士脸上,令他们齐齐打了个寒颤。这是劫云与劫雷,此时此刻,又是这样一个特殊的场合,竟然有人要渡劫了?

这渡劫的不是别人,正是林淡。她修的乃是无极仙宗的无极道。正所谓道法三千,各有奥妙,这无极道恰是最为难走的道途之一,讲究“道法无穷,道心无垢,道体无欲”,只有做到这三点,才有可能触摸真正的大道。

林淡心里始终装着一个舍不下、丢不开的人,哪里能做到无欲无求?是以,哪怕她身怀九阴之体,又是单系天灵根,号称修真界的不世之材,也在渡劫期卡了整整六百多年。

但她一点也不着急。此界的升天梯不知何故已经被毁,即便顺利渡劫,最终也会消散在天地间,飞升与死亡几乎可以划上等号。她不急不是因为怕死,而是担心不能再陪伴那人。

她知道那人心里还深深惦记着另一个人,不过没有关系,当他遭遇劫难时是她始终不离不弃,当他陷入低谷时是她常伴左右,他的心如果是千年不化的玄冰,那她就是九阳烈火,誓要将他融化。

她一直坚信自己终能换得他的垂眸与倾心,直到这一刻……

于是什么都变了,也什么都淡了。

紧紧握在手中,却怎么用力也抓不牢的东西一旦放开,失去的只是执念与心魔,得到的却是海阔天空。林淡把道侣还给了匆匆赶来的妖女,然后一步一步踏出大殿,走到漆黑的劫云下。数百年都迈不过的情关,竟然刹那间就堪破了,她要渡劫飞升。

心魔犹在挣扎,幻化出许许多多甜蜜却包裹着毒药的景象,试图阻碍林淡的脚步,都被她挥剑一一斩断。升天梯已毁,她渡劫失败是死,渡劫成功也是死,终究逃不过这唯一的终局。但那又如何?她已经不想再与这些人纠缠,尘世太浊,天道太阔,哪怕化成一缕清风,她也要遨游天际。

但她不明白道侣究竟是怎么想的,竟贸然冲入雷劫,进入幻象,往她的剑尖上送。要知道对方同样是渡劫期的大能,又是南华大陆第一剑修,没道理躲不开自己的攻击。

“林淡,”男修顾不上鲜血淋漓的腹部,紧紧握住林淡的剑尖,哀求道,“别走。”

“不走,”林淡缓慢地把剑从他的掌心里抽出,语气飘忽,“我又能去哪里?”是的,不走我还能去哪里?还像以往那样拼命追逐你的脚步、你的背影?我跟着你踉踉跄跄闯了数千年,直到现在才发现,人还是得走自己的路。

想到这里,林淡连手里的剑也不要了,随手往边上一扔便朝断裂的升天梯飞去。男修急忙去追,却因伤势太重慢了一步,只见天空破开一个大洞,将林淡与劫雷一口吞下,待他追到天边时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劫云、劫雷、电光、佳人,都似泡沫一般消散得一干二净。

“林淡!”男修声嘶力竭的呼喊在苍茫夜色中回荡,久久不散……

“恭喜宿主回归。”林淡刚睁开眼睛,耳边就传来一道无机质的声音,“宿主进入S级世界并顺利获得特殊物品【无极道心】,请问宿主是否立刻兑换积分?”

“兑换,然后开启个人空间。”林淡徐徐说道。

一眨眼的功夫,她就进入了一个纯白色的空间,四周是光滑的金属墙壁,正中心的位置放着一张床,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宿主,此次任务你总共获得9990000积分,我很荣幸地告知你,你的积分已达到上限,系统有两个选项可供你选择:一,解除绑定后回到原世界;二,解除绑定后移民前往高等位面;请问你的意愿是?”冷冰冰的机械音在林淡的脑海中响起。

林淡死后莫名其妙绑定了这个辅助系统,被迫辗转于无数个小世界做任务,除非获得一定数额的积分才能解除绑定,然后便能自由选择去处。林淡早先就做好了计划,但此时却迟疑了。她拧着眉头思考片刻,沉吟道:“移民的话……”

“很抱歉宿主,”系统打断她,“你的推荐人在上一个任务世界撤销了推荐,你如果想移民,请尽快选择另一位推荐人。”

果然撤销了……林淡摇摇头,笑容充满自嘲。

若想移民到高等位面,光是系统批准还不够,还得寻找一位来自于高等位面的推荐人。林淡的推荐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位被她捅穿肚子的男修。对方姓甚名谁、背景如何,林淡一概不知,只知道他来自于高等位面,权限远远高于系统,甚至是主系统。

不断穿梭于各个小世界,可以不死不灭,对别人来说或许是莫大的幸运,但只有林淡才知道,那究竟是怎样一段痛苦而又绝望的历程。经历的多了,存储在脑子里的无数记忆就像一双双大手,将她往深渊里拖拽。太多的爱恨,太多的别离,还有更多更多的无奈、愤怒、痛苦、绝望……充斥心间,让她渐渐迷失了自己。

有很长一段时间,她完全弄不清自己是谁,来自哪里。当她濒临崩溃时,却在某个任务世界遇见了那个男人,对方将她从暗无天日的黑狱里救出,教她怎样摆脱困境,怎样战胜敌人,怎样获得积分。在他的帮助下,林淡渐渐寻回了自己,然后心甘情愿成为他的附庸,不断在各个小世界追逐他的脚步。

林淡原以为遇见男人会是一场救赎,到头来却发现,这不过是又一次徒劳无功的挣扎而已。好在男人的教导不全是无用功,她到底学会了坚强独立、自尊自爱,也学会了看淡一切。

都说爱上一个优秀的人,哪怕不能得到对方,最终也能得到一个更好的自己。这话对林淡来说是没错的,她并不后悔自己的付出和忍耐,因为没有这数千年的追逐,也就不会有现在的花开花落,云淡风轻。

【无极道心】虽然兑换成了积分,但那些感悟依旧还留在她心中。她如释重负地笑了笑,摇头道,“他大概想为那个女人做推荐人吧?”

那个女人并不是任务者,却也同样魅力超凡,男人在某个任务世界遇上她,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像林淡追逐自己一般追逐了对方好几个世界。之前修真位面的妖女也是女人的转世之一,所以男人才会为她牵肠挂肚、神魂颠倒,甚至不惜与整个修真界为敌。

无论女人轮回去了哪里,男人总能凭借自己神通广大的能力找到对方,继而保驾护航。说到底,男人和林淡一样,也不过是个卑微的追随者而已,哪怕女人转世之后完全没有之前的记忆,男人也愿意为她倾其所有,并将她带往自己所在的世界。

林淡很羡慕那个女人,甚至有些嫉妒,但现在想起来,却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系统的音调低了半度,听上去竟有些忧郁的感觉:“如果宿主想知道,我可以帮宿主查一查,但对方的权限比我高,我不一定查得到。很抱歉宿主,我只是一个辅助系统,颁布的都是些辅助任务,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辅助系统只负责推动小世界的发展和修补bug,而它们选择的宿主便只是一样工具,关键时刻完全可以牺牲掉。打一个不中听的比喻,一个锅子若是破了一个洞,需要用一块废铁补上,那么林淡就是那块废铁,除了投入火海把自己烧化,并没有别的用处。

她接到的任务很多都是损己利人的,甚至是不可理喻的,但那又如何?一旦任务失败,她便会被系统抹杀。是以,被辅助系统绑定的任务者十之八九都熬不到最后,不是半途自杀就是陷入疯癫,像林淡这样每一个任务都顺利完成并且拿到高额积分的可说是凤毛麟角。这得归功于男人的帮助,却也与林淡坚强坚韧的心性脱不开关系。

现在的林淡已是看淡一切、无欲无求,去哪里自然无所谓。她打开任务面板,果断道,“不用查了,把移民申请撤销,送我回原世界吧。”

“好的宿主。还有一个好消息要通知宿主,由于你是第一个拿到最高积分的辅助任务者,所以主系统决定奖励你一亿积分,这一亿积分可以以1:1的形式兑换成你原来世界的货币,请问宿主需要兑换吗?”

“兑换。”林淡毫不犹豫地点头,继而又是自嘲一笑。什么“辅助任务者”,说到底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配角罢了。不过以后再也不是了,她要做自己,也会活出精彩。

“好的宿主,系统这就为你兑换,请稍作等待。”

花了大约一分钟搞定了宿主的积分和存款,系统解除绑定后开启了传送装置,准备送林淡回原世界。林淡原以为这次可以安安心心退休了,却没料一团巨大的能量波忽然撞上传送带,打乱了时光流……

第2章 厨娘1

现在的林淡有点懵,下意识便在脑海里喊了一声系统,然后愣住了——系统是什么?她手里拿着一把汤勺,勺子里沁出一层浅浅的奶白色汤汁,闻起来鲜香扑鼻,口中还残存着淡淡的余味,显然她刚才已经喝了一口。但问题是,林淡根本搞不清楚自己是谁,在干什么,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

她盯着自己瘦小的、长满老茧的双手,觉得这双手是自己的,却又似乎不是,她站在这里,却又分明不属于这里,就像一个忽然闯入的异世来客,与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她甚至搞不清现在是什么状况。

但周围的人并未发觉此刻的林淡已经不是之前的林淡,其中一人指着摆放在她面前的一盘菜说道:“还是差了那么一些味道。”但到底是什么味道,他也说不清楚,毕竟他不是专业的大厨,只不过味觉比寻常人灵敏罢了。

林淡被这一句话惊醒,抬头看去才发现对方是一名穿着锦衣华服的少年。他身材纤瘦,皮肤白皙,眉眼俊秀,若是不开口说话,看上去竟似一个小姑娘。他也与林淡一样,手里拿着一柄汤勺正在品尝菜肴,眉头微微皱着,神情显得很严肃。

“的确欠了一些火候。”又有一人徐徐说道。

林淡转头去看,发现这次说话的人是一位胡须花白的老者。眼下他正不断咂摸着嘴唇,似乎在辨别汤汁的余味。

林淡很快移开视线朝周围看去,哪怕心里什么都不明白,面上却没表露出丝毫慌乱。她仿佛已经习惯了处理这种突发状况。

“什么叫欠了一些火候?我看都差不多嘛,没啥区别。”这次说话的人是一名长相威严的中年男子,身上穿着一袭绣满祥云和蓝麒麟的袍服,身份地位似乎不低,因为他话音刚落,站在四周的人便开始点头附和,脸上的笑容略带谄媚。

但林淡并未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而是转过头朝一旁看去。在离她七八米远的地方站着一名小姑娘,只十三四岁年纪,身前同样摆着一张方桌,桌上同样放着一盘菜,单看色、香、味,与林淡眼皮子底下这盘几无差别。

综合了环境、人物、对话信息等情况,林淡很快得出结论——自己似乎正在与某人比拼厨艺。

那小姑娘听了少年和白胡子老翁的话,面上露出一些笑容,又见中年男子并不支持自己,眉毛立刻拧了起来,显得有些倔强:“还请侯爷再仔细尝尝。”

侯爷?正竭力搜集信息的林淡快速看了中年男子一眼。

中年男子正准备说话,俊秀少年已不耐烦地道,“菜肴是好是坏你自己都品不出来吗,那还做什么庖厨?”这话显然是对林淡说的,因为他黑白分明的双目正直勾勾地盯着林淡。小姑娘这才高兴了,低下头,抿着唇,羞涩一笑。

之前的林淡已经尝了一口自己做的菜,却并未服输,说“不服输”也不贴切,应该说她根本尝不出自己的菜肴差在哪里,欠缺了什么味道,而认为她已经输了的少年对此很是不满。

既已弄清楚状况,林淡也就不必以不变应万变,她要按照正常人的反应把这出戏演完,于是把勺里的汤含进口中默默品评一番,又走到那愤愤不平的小姑娘身边,舀她盘子里的汤汁。

这两盘菜均为蟹黄鸡蓉菜心,看上去只是几片煮熟的白菜叶子,要想做好却颇费功力。厨艺一道正是如此,越简单的菜色做起来反而越难。

林淡原本只想随便吃两口便主动认输,这样才能让自己尽快脱身,然后找个地方安安静静消化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但真正品尝到两盘菜的时候,她的味蕾和大脑竟自动给出了判断。她这才惊异地发现,自己的味觉似乎比寻常人灵敏很多,一点微小的差别都能被她的舌尖放大数倍,而这恰恰是之前的林淡最欠缺的。

“我输了。”放下汤勺后,她真心实意地说道,“我的菜心略有些发苦。”这种苦味一般人根本尝不出来,只有味觉极其灵敏的老饕才能分辨。

白胡子老翁深深看她一眼,提点道,“这就对了,你勾芡的时候没等菜心完全熟透,这使得淀粉的加热时间被过度延长,容易焦糊发苦,口感也不爽滑。而蟹黄鸡蓉菜心的精髓恰在两个词,一是鲜甜,二是爽滑。你这道菜看着像模像样,却到底差了几分滋味。”

林淡点点头,再次说道:“我输了。”

见她神情坦荡安然,并无一败涂地后的怨愤,白胡子老翁这才微微点了一下头。中年男子慨然长叹,面露不忍,隐在人后的一名妇女则捂着胸口倒下去,吓了众人一跳。

“不好,齐氏晕倒了!林淡快来看看你娘!”立刻便有两名女子把妇女搀扶起来,并连连朝林淡招手。

迅速从话语中搜集到信息来补充自己身份的林淡毫不犹豫地奔过去,高声道:“烦请各位帮忙寻一位大夫,我先送我娘回去。”话落自然而然地接替了其中一名女子去搀扶妇女。空出手来的女子丝毫未曾发觉异常,急急忙忙在前引路,很快就把林淡带回了她自己的家。

好一番忙乱后大夫终于来了,说妇女没甚大病,不过忧思过度导致的晕厥,喝点安神的汤药也就好了。

林淡接过药方后摘下头上的一根银簪算做诊费。她不知道妇女把钱财存放在哪里,就算知道那钱匣也肯定上了锁,如今妇女正晕着,没法问她拿钥匙,只能如此。

大夫用怜悯的目光看了她一眼,温声道:“诊费侯爷已经出了,簪子你自己收着吧。这药方你交给我,我让侯府里的小厮帮你去抓,你娘正晕着,离不得人。唉……”

看着一边摇头叹息一边慢慢走远的大夫,林淡意识到先前那场厨艺比试似乎对自己很重要,否则大家不会对她抱有如此大的同情,而她的母亲也不会在她认输之后晕倒。但败了就是败了,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所以林淡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完全没有懊悔的情绪。

见妇女满脸都是冷汗,她端起铜盆去外面打水,却见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走进来,小声道:“林淡,药我已经帮你抓来了,一包药和三碗水,大火煮沸再用小火熬成一碗,剩下的药渣别丢了,还能再熬两剂,一天三剂,连喝七天也就差不多了。”

林淡连忙道谢,送走对方后便去厨房熬药,无论是劈柴烧灶还是提桶打水,这副身体都能下意识地完成。汤药已经煮沸,正咕咚咕咚冒着气泡,林淡撤掉一些干柴,改用小火慢熬,然后搬来一张小凳子,坐在灶膛边整理记忆。

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做,于是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她父亲是永定侯府的大厨林宝田。由于永定侯是个老饕,对吃食方面特别讲究,所以烹饪技艺非凡的林宝田很得对方看重,甚至连行军打仗都要把他一块儿带去,其地位可见一斑。也因此,林淡和齐氏在侯府里的日子非常好过,不但有独门独院可供居住,还有丫鬟小厮伺候。

但在两月前,林宝田忽然暴病而亡,弥留之际把自己一生总结出来的厨艺和厨刀都传给了林淡这个独女。林淡从小爱慕小侯爷,而对方与老侯爷一样,也是个爱吃的,所以她日日苦练厨艺,只为了让小侯爷多看自己一眼。

父亲死后,她接过衣钵继续在侯府里当大厨,虽然才十二三岁的年纪,技艺却已经十分娴熟。偶有一日,她做了一道苦练已久的招牌菜葱扒大乌参,却听小侯爷说这道菜做得远不如他院里的小丫鬟。

林淡向来心高气傲,当即便去找那小丫鬟较量,却没料小丫鬟竟抖出一个惊天大隐秘。原来林宝田的厨艺和厨刀都是从她祖父那里偷来的,林宝田根本不是什么金刀御厨的传人,而是欺师灭祖之辈。

小丫鬟名叫严朗晴,祖父乃前朝金刀御厨严博,在业界颇负盛名,出宫后收了几个徒弟,其中一个就是林淡的父亲林宝田。后来严博重病将死,严朗晴的父亲正好在外地,未能及时赶回来送父亲最后一程,林宝田便安葬了严博,并趁机偷走御赐金刀和严家菜谱,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

严朗晴的父亲对此耿耿于怀,带着妻儿辗转各地寻找,终于在永定侯府找到了林宝田,却没料对方已经死了,于是让女儿潜入侯府了解仇家后人的情况,并寻找时机向林淡提出挑战,赌注便是御赐金刀和严家菜谱。

林淡十分争强好胜,哪里肯在小侯爷面前丢脸,又为了捍卫父亲声誉,当即就应下挑战……后来她输了,再后来便成为了现在这个“林淡”。之前担当评委的那位俊秀少年就是小侯爷,明知林淡不敌严朗晴却还出言维护的中年男子就是老侯爷。

虽然名字一样,但林淡能够清晰地感知到,之前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根本不是同一个人。之前的林淡满心满眼都是小侯爷,能为了他的一个微笑欣喜若狂,也能为了他的一个皱眉彷徨失措,但现在,林淡却一点感觉都没了,想起对方竟似想起一个陌生人。

她现在亟待解决的不再是身份和记忆问题,而是何去何从。输掉比赛,又有病弱的母亲需要照顾,她以后该怎么办?

第3章 厨娘2

齐氏醒来时已经到了晚上,看见林淡便开始默默垂泪,想来是有些不甘心的,嘴里不停念叨:“你七岁便跟随你爹学习厨艺,至如今已有五六个年头,说一句老庖厨也不为过,怎会输给严家那个丫头?也不知如今外面那些人是怎么编排你爹的,咱们没能守住他的名声,去了下面怎么向他交代?宝田,我对不起你啊……”

看着痛哭不止的齐氏,林淡在心里想道:如果原本的林淡还在,大概会心如刀割深深自责吧。但人已经不在了,而我又顶着她的身份,这个家还是得替她撑起来。

原本的林淡也不过十二三岁,个子瘦小,脸蛋稚嫩,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小那么两三岁,却这么早便要承担起如此沉重的责任,委实不容易。如果不是林淡忽然取代了她,也不知她现在要何去何从。

齐氏大约也在担心今后的去向问题,哭声渐渐小了,叹息声却一道接一道。恰在这时,两名仆妇走进来,说是替侯爷带了话,让齐氏和林淡只管继续住在侯府,侯府不差两张吃饭的嘴。林宝田伺候侯爷十几年,连上战场都跟着,情分非比寻找,他死了,侯爷绝不会为难他的后人。

永定侯是个老饕,舌头比大部分厨师还灵,哪里会尝不出两道鸡蓉菜心的好坏?但他偏偏说两盘菜都差不多,这是想偏袒林淡,也是为了保全林宝田的名声。但他儿子是个小饕,舌头比他还灵,性格又耿直,这才逼着林淡认了输。

比试当天京城老饕来了一大半,看客也有不少,林宝田打拼多年才创下的盛名算是保不住了。如今外面已经传遍了,大家都骂他是个忘恩负义,欺师灭祖的小人,齐氏和林淡若是离开侯府,还不得被欺负死?

齐氏也害怕面对流言蜚语,听说能继续留在侯府,当下便松了一口气。

林淡是个沉稳理智的人,也非常善于审时度势。她知道与齐氏继续留在侯府才是最好的安排,无论是她还是之前的林淡,对侯府外的世界都不了解,贸然出去可能连自己都养不活,又如何养活病弱的齐氏?但有种更为强烈的直觉告诉她,若是果真留在侯府,将会有许多不好的事情发生。她虽然不记得自己的真实身份和过往经历,却依然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自己。

等仆妇走后,她坚定道:“娘,我们还是离开吧。您害怕外面的流言蜚语,焉知这侯府里的流言蜚语才是最可怕的,毕竟大家对咱们一家眼红已久,如今咱们落难了,少不得会被排挤欺压。以往我爹得侯爷看重,咱们在府里自然有脸面,往后却是那地底的泥,谁都能踩一脚。我输给了严朗晴,已经做不得侯府大厨,想留下就得为奴为仆,您也一样。就算侯爷不提这茬,难道您有脸以客人的名义久居侯府?”

侯府主厨和别的仆妇小厮不一样,签的不是卖身契,而是工契,地位比侯府的大管家还要高一等。也因此,齐氏和林淡是以家眷的身份留在侯府,算是客居。如今情况却又不同,没了林宝田,二人再想像从前那样客居侯府还有丫鬟小厮伺候,却是不能了,怎么着也得找点事干。

齐氏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听说若要留下就得当仆妇,立刻便开始收拾行李。她说什么也不愿沦落到与曾经伺候自己的人为伍。

“你爹在外面购置了宅子,还与你二叔、三叔合开了一家酒楼,听说生意很好。咱们出去自立门户,不在这侯府里待了。”齐氏打开箱笼收拾细软,眉眼间的愁苦淡去很多。输都输了,她总不好再责骂女儿,想必女儿才是最难受的人。

林淡略松口气,这才把藏在床底的一口描金紫檀木箱子拖出来,低声道:“那金刀和菜谱我就给严朗晴还回去了,顺路去向老侯爷请辞。”

齐氏盯着那口箱子怔愣良久,终是无奈叹息:“去吧。”

林淡并未打开箱子欣赏那把令人神往的御赐金刀和传说中的食神菜谱,直接便送去了小侯爷的院子。如今严朗晴还是小侯爷的贴身丫鬟,领着小灶房的差事。

林淡到时,严朗晴正在哀求小侯爷去为自己要回金刀和菜谱,她担心林淡不甘心,把金刀和菜谱毁了。金刀毁了还能修理,菜谱若是被一把火烧了,那她处心积虑混进侯府里来还有什么意义?若非齐氏晕倒,而林淡一眨眼功夫便溜得无影无踪,她必定会当场让她们把东西交出来。

小侯爷对林淡略有了解,心想这种玉石俱焚的报复手段对方还真干得出来,于是便答应为她出头。两人正准备去找人,却见一名小厮捧着一口箱笼走进来,说是林姑娘送的,打开一看正是金刀和菜谱,两样东西都用红绸布仔仔细细裹着,保存得十分完好。

小侯爷下意识地朝严朗晴看去,严朗晴脸颊一红,面露难堪。刚才那些未雨绸缪的话,如今再看倒成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二人走到门外,只见一道瘦小的身影已慢慢远去,步履从容。

林宝田虽然颇受侯爷重用,平时得到的赏赐也多,却都被他拿去接济两个兄弟或是购买珍贵食材,并未留下多少银钱。齐氏满屋子都找遍了才翻出一百二十两银子,顿时有些傻眼。好在她们在府外还有房产和铺面,倒也不用为以后的生活发愁。

齐氏的乐观并未感染到林淡。在林淡的记忆中,林宝田的两个弟弟可不是省油的灯,有了难处只管找哥哥,有了好处悄悄独吞,很是自私自利。他们说是替林宝田经营酒楼,却不见按月送来收益,除非酒楼生意下滑,需要研制新菜色,才会低声下气地求上门来。如今林宝田“金刀御厨传人”的名声已毁,也算是间接毁了酒楼的生意,他们能甘心才怪。

果不其然,当齐氏寻到夫君购置的宅院想要安顿下来时,却发现宅院早被二房和三房占去,说什么也不让她们进门,还拿出只写了老二和老三名字的房契,让她们赶紧滚蛋。

齐氏还想理论几句,两房妯娌便放出话来,让她只管闹,也好替大伯宣扬宣扬他早已烂透的名声。齐氏碍于脸面不好当众吵闹,抹着眼泪朝酒楼走去。她知道酒楼十有八九也被两个小叔子霸占了,但没亲眼看见终究是不死心。

林淡默默搀扶她,并未发表任何看法。怪只怪林宝田太信任两个弟弟,购置房产、经办酒楼时从不过问细节或索要凭证,如今就算去衙门打官司也赢不了。更何况他死后声名狼藉,足够大家否定他的一切,又哪里会有人为他的遗孀和遗孤出头?

林淡一路走一路承受众人的指指点点,心里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走到酒楼后果然被掌柜拦在门外不准进,还叫嚣着让她们把地契或股份凭证拿出来,否则便要报官。

齐氏气得眼睛通红,却找不到言语反驳。林淡抚了抚她不断颤抖的脊背以做安慰,抬头看去,却发现酒楼的招牌已经变了,从“林氏酒楼”换成“严家菜馆”,红底描金的牌匾显得十分气派。

林家老二走出来,指着牌匾说道:“大嫂,哥哥做下的那些丑事可真羞煞我等!如今我和三弟已做主把属于大哥的五成干股送给严家,算作赎罪。您找我闹也没用,欠了人家的咱们得还啊。大哥造的孽咱们替他还了,也好积些阴德,叫大哥下辈子投个好胎。您若真是为大哥着想,为咱们林家的声誉着想,便消停些吧。”话落很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路人听了这话纷纷鼓掌叫好,说林家老二和老三与他们的大哥完全不一样,有良心、讲仁义,十分难能可贵,他们日后定然常来照顾酒楼生意。

齐氏面色煞白,摇摇欲坠,林淡却低下头冷笑开来:林家这两房真是好算计,拿大哥的遗孀遗孤做筏子,一下就把他们从这场身败名裂的灾难中摘出去,还保住了酒楼的营生。若是林宝田有他们的半分精明,也不至于让妻儿沦落到这等下场。

但人已经死了,如今说什么也无用,想办法活下去才是正经。林淡心念一动便想带齐氏离开,却见严朗晴协同其父一块儿坐车来了,还有小侯爷骑马伴在一旁,排场看上去挺大。

林老二和林老三连忙迎上去,又是弯腰又是鞠躬,态度好不谄媚。

小侯爷面无表情地下马,顺手给严朗晴掀开车帘。严朗晴脸颊微红,笑容羞涩,瞥见站在一旁的林淡,不禁微微一愣。

林淡看也不看二人,扶着母亲便要离开。或许是她视而不见的态度惹到了严朗晴,对方性子一冲,想也不想就张口道:“林淡,既然你已经输了,那么日后还请你莫要再以金刀御厨的传人自居,也莫要再做严家菜。”

林淡性子很淡,却并不代表她愿意站着挨打。之前选择息事宁人是因为她知道情况对己方很不利,再怎么争抢也无济于事,倒不如省下力气想想今后该怎么办。如今严朗晴想把人往绝路上逼,她便忍无可忍了。

第4章 厨娘3

林淡刚把齐氏安顿好,客栈外面就来了一群人,吵嚷着要找她。掌柜怕这些人闹事的时候把自己的店面打坏,死活拦着不让进。进不去也罢,这些人就站在门外哭嚎,引得路人纷纷驻足围观。

林淡把窗户打开一条缝探看,发现领头那人是名老妇,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衣服,头上一件珠钗也无,模样十分落魄。严屹宽在旁搀扶她,一口一个“娘”地叫着,似是极为伤心。

看来这就是严博的妻子,林宝田的师娘,按理来说林淡也得叫她一声师奶。但这个尊称林淡实在是叫不出口,只因老妇现在的所作所为,足够将林淡好不容易替林宝田洗白的名声打落深渊。

只见老妇捶着胸口嚎哭道:“该死的林宝田,你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也就算了,还让你的女儿来欺负我们!你女儿说你替我家老头子养老送终,是个孝顺的,我呸!说这话的时候你们亏不亏心?老头子躺在病床上好几个月,他林宝田别说伺候,就连递杯水都未曾,全是我里里外外打点。我让林宝田给我儿子送信,他却怕我儿子回来之后跟他争家产,面上答应得好好的,出了门便把信烧掉,害得我儿未能及时赶回来见他爹最后一面,你们说他心不心毒?亲儿子本来就该继承家业,他有什么资格阻拦?老头子死了,没儿子摔盆,他便拿这个要挟我,让我把家中钱财全给他,不给便不让老头子下葬。我无依无靠的能咋办?老头子的棺椁还停在家中,我不能让他无处安身啊……”

老妇伤心欲绝的模样引得路人纷纷掉泪。再这样下去,林淡刚为林宝田洗白的名声又得黑透。

好不容易合上眼睛的齐氏已惊醒过来,悲愤道:“她胡说!她全是在胡说八道!你师公病倒了,你爹当即便要给严屹宽送信,是你师娘死活拦着不让,说严屹宽快要科考了,不能分心。她哪里知道你师公的病情发展得那般迅疾,半月功夫不到人就迷糊了,屎尿都没办法自理,此时再要联系严屹宽,人家已经出门游学,根本不知道去了哪里。你爹为你师公把屎把尿、伺候汤药,完了还得养家糊口,里里外外的活儿全是他一个人干,你师娘嫌脏嫌累躲得远远的。你师公死的时候她说银钱全都交给儿子求学去了,拿不出多余的给你师公操办丧事,哭着求你爹想想办法,最后你爹拿出所有积蓄还借了五十两利子钱,这才让你师公安然下葬。为了还债,你爹一口气没歇,下葬次日便出门做工挣钱,兜兜转转来了京城,这些年一直不间断地寄钱回去,只可惜他没有留下凭证,咱们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