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味浓,白粥味淡,咬一块咸鱼喝一点白粥,口里的食物既保有大米的香甜,又存有咸鱼的香咸,二者简直珠联璧合。

赵六和罗铁头一吃就停不下来,连喝了两大碗白粥才意犹未尽地抹嘴。看见他们疯狂抢食的举动,俊伟男子自然不会错过美食,看似优雅,实则飞快地舀了一碗粥,各种腌菜夹了大半,又把剩下的咸鱼全都干掉,吃完犹觉不足,将咸鱼的汤汁连同豆豉倒进一碗面条里,嗦得一干二净。

小竹早已看呆了,万没料到这三人一个比一个能吃,好在他们没答应留下押镖,否则定会把自家车队吃穷。

“娘的,这小日子过得也太舒坦了!”吃完早餐,赵六和罗铁头躺在一块大石头上揉肚子,神情很是餍足。

“歇会儿我们便出发,争取后日赶到京城。”俊伟男子依旧站得笔直,劲瘦的腰腹平平坦坦,仿佛没吃过一般。

“好嘞。”两名壮汉刚满口答应,就见林掌柜的一名仆从拎着两只野兔和一只榛鸡从林子里跑出来,兴高采烈道,“掌柜,昨晚咱们设下的陷阱和网兜逮住几只野味,这下午餐有着落了。”

“逮着什么了?”林淡掀开帘子一看,顿时轻笑起来,“好,咱们中午就吃红烧兔肉和爆炒榛鸡。榛鸡肉质细腻,素有‘天上龙肉’的美称,无论用什么方法烹饪都美味无比。把榛鸡肉、仔姜、泡椒、酸菜分别剁碎,先后投入锅中爆炒,再汇入半碗清水炖煮片刻即可成菜。用此法炒制的榛鸡,口感鲜嫩,剁碎的骨头流出浓稠滑腻的骨髓,与酸辣的汤汁完全融合在一起,无需勾芡已十足入味,拌着白米饭吃,滋味再酣畅不过。”

伴随着林淡的叙述,刚吃饱饭没多久的众人又开始频频吞咽口水,恨不得时间快点过去,下一刻就到中午。

“把兔子和榛鸡关起来吧,咱们上路。”林淡看向三名壮汉,温声道,“三位大哥,咱们就此拜别,感谢你们一路上的关照。”

“林掌柜客气了。”赵六连忙把满嘴的口水吞下,笑容讪讪。

“告辞。”俊伟男子跨上马,略一拱手。

罗铁头脱掉靴子查看,似乎里面进了小石子,眼角余光却贼溜溜地盯着野兔和榛鸡,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林淡屈膝拜别,这才缓缓去了。

罗铁头慢腾腾地穿上靴子,跨上骏马,状似忧虑地道,“头儿,要不咱们再护送林掌柜一程吧?前面密林遍布,地形险要,说不定会有土匪。她那些仆从均为南方人,身量矮小瘦弱,哪里护得住五大车的货物。”

“铁头说得对,林掌柜人挺好的,又是个弱女子,咱们反正已经完成任务,送她一程也无妨。”赵六连忙附和。

俊伟男子调转马头去看车队,片刻后拍板道,“那便跟上。”

三人扬鞭打马,飞快追上,并隔着车帘向林掌柜说明来意。林掌柜自是十分感激,小竹却瞪得眼珠子都快脱眶了。这三个饭桶莫不是看见他们逮住了野兔和榛鸡,又想来蹭饭吧?

第11章 厨娘10

中午,大伙儿果然吃上了爆炒榛鸡和红烧兔肉,统共九个人,原本是不够吃的,但林掌柜的手艺简直绝了,把两道菜做得十分入味,一勺菜拌一碗饭完全足够。饭罢,盛菜的陶盆里还浮着一层红艳艳的汤汁,罗铁头和赵六连忙把自己的馍拿出来,一点一点蘸着吃光了。

“舒坦,真舒坦!”罗铁头躺在草地上揉着肚子。若是以后出任务都能与林掌柜一块儿,他愿意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在外面跑。那哪儿叫奔波啊,那叫享福。

“一只榛鸡还是有点少,不够吃,要不等会儿我们再去猎几只,晚上让林掌柜接着做?”赵六压低音量说道。

“我看行,猎都猎来了,林掌柜再不喜欢吃重样菜也得紧着做。野味就得现杀现做,那才好吃。”罗铁头不停砸吧嘴,俨然还在回味刚才的午饭。

俊伟男子瞥他们一眼,并不说话,显然是默认了。

休息了小半个时辰,车队继续出发,行至一处密林,赵六和罗铁头听见草丛中有小动物跑过的声音,立刻拿上弓箭急追。他们早已打定主意要多猎些野味,晚上吃一顿好的。

俊伟男子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并未与他们同去。又走了一会儿,他渐渐觉得有些不对,正准备让车夫放缓速度,一支箭便射中了拉车的马,又惊动了其余的马,几匹马扬蹄的扬蹄,嘶鸣的嘶鸣,顿时乱作一团。好在车夫及时拽住缰绳,安抚了受惊的马,否则林掌柜便损失大了。

但货物没有损伤却不代表情况会更好,只见十几名彪形大汉从茂密的丛林中钻出,手里均拿着砍刀和弓箭,一看就是打家劫舍的惯匪。

俊伟男子第一时间靠近林掌柜的马车,压低音量道:“别反抗,先跟他们走。赵六和铁头还在后面,他们会想办法来救我们。”他虽然武功高强,收拾十几个土匪不成问题,但车队里人多,他护不过来。

林淡曲起指节敲击车窗,示意自己明白。

一行人连同马车全被土匪拉上山,山里建有一座小型山寨,五六栋土胚房子用木头栅栏围着,看上去有些简陋。这明显是四处逃窜的匪盗仓促建起来的,尚未形成规模,但若无人治理,三、五年后必会成为当地大患。

林淡的双手被绳子捆着,踉踉跄跄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计算土匪的数量。五六栋土胚房住不下多少人,再加上沿途所见,这只是一个二三十人的小匪窝,另有一些抢来的妇女正在劳作,脸上满是麻木之色。被押入最大的一栋土胚房后,一名长相凶恶的大汉立即走上来,粗声粗气地问,“这回可有好货?”

“娘的,全是些酱菜、干菜,一文钱不值!”一名土匪啐了一口,紧接着又道,“所幸劫来三个小娇娘,兄弟们今天晚上有福了。”

土匪头子本有些失望,看见林淡三人,顿时猥琐地笑起来,“好好好,面皮虽然不够白,但这身段倒是挺带劲儿!”

林淡常年在外行走,体态自是十分健美,纤腰被布带勒得紧紧的,越发显得胸部饱满,臀部挺翘,与时下流行的病态美完全不同,却又格外迷人。她见惯了大风大浪,此时倒还镇定,但她的仆从却都愤怒地叫骂起来,于是很快被堵了嘴,踩在地上。

俊伟男子抬头去看土匪头子,目中飞快划过一道暗芒。

林淡冲大家投去安慰的眼神,末了徐徐道,“首领或许不知,我祖上是做御厨的,我跟着我爹也学了一些手艺。只要首领能放过我的仆从,我愿留下给兄弟们煮饭。”

她自然不会奢望这些穷凶极恶的暴徒能放人,之所以这么说只是为了转移这些人的注意力。对于平头百姓而言,御厨可是一辈子都接触不到的人物,若偶然在现实中遇见,能不好奇?只要他们一好奇,林淡就能为大家争取到更多的时间,有了时间就有了逃脱的机会。

“你是御厨?”土匪头子淫邪的笑容果然收敛起来,惊异地打量她。

“我师公是御厨,我爹还曾在永定侯府做过大厨。”林淡解释道。

这一家人既伺候过皇上,也伺候过永定侯,那二位可是旁人做梦都梦不到的人物!土匪头子审视林淡的目光渐渐变得不同了,思量片刻后道,“我怎知你说的是真是假?也是巧了,寨子里刚抢来两头牛,你把牛杀了给我们做一顿晚饭,只要大伙儿吃得满意,我可以考虑放了你的人。”

“那便先谢过首领。”林淡拱手道,“杀牛颇费功夫,还请首领放了我的两个丫头,让她们给我打打下手。”若是把芍药和杜鹃留下,也不知会不会有按捺不住的土匪把她们欺负了,林淡怎能放心。

杀牛这种活又脏又累,土匪们自然不愿意干,再加上芍药和杜鹃只十二三岁,年龄小,个子还不高,没什么威胁性,于是很快就把人放了。其余几人则被五花大绑丢进柴房。

等土匪走了,小竹像只虫子一般拱到俊伟男子身边,小声询问:“这位大哥,你说赵六和铁头能发现我们的踪迹吗?他们什么时候能到?”

男子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眼睑微合,嗓音低沉,“能发现,且等入夜。”

小竹心里还是有些慌,仰起脖子看着窗外,喃喃自语,“不知道林掌柜她们现在如何了。”

林淡现在很好,正蹲在地上仔仔细细地磨一把尖刀,时不时用指腹试探刀刃的锋利程度,表情很认真。两名土匪原本还虎视眈眈地盯着她,见她只顾生火、烧水、磨刀,期间一句话都未曾与两个小丫头说过,更未曾鬼鬼祟祟地探看四周环境,慢慢也就放松了警惕,坐到一旁闲聊去了。

两头牛长得十分健壮,毛皮也被侍弄得很好,显然是从山下抢来的耕牛。

林淡磨好刀,绕着两头牛走了几圈,上上下下摸索一番,似乎在挑选下手的对象。两名土匪见她终于准备宰牛了,连忙围拢过来看热闹。杀牛可是一桩技术活,身体强健的男子三五个联合起来往往都搞不定,更何况一个女人?

两名土匪也不说帮忙,只站在一旁冷笑,目中满是恶意。

但很快,林淡的举动就让他们心中发凉。只见她挑中其中一头牛后便让两个小丫头把另一头牵走,用布条蒙住眼睛,免得它受刺激发狂,然后一刀捅进牛脖子,切断了颈动脉,随即退走,舀了一瓢水,慢条斯理地冲洗染血的刀尖。

离她五米远的地方,那健壮的耕牛已缓缓倒下,连叫都来不及叫一声,脖子里飙出一大股一大股鲜血,飞快染红了地面。

两名土匪看傻了眼,林淡却没歇着,等血放完便用开水烫牛皮,刮毛,最后还有一些毛桩刮不干净,两个小丫头就拿烧红的铁棍去烙,皮肉焦糊的味道伴随着滋滋的响声,令人头皮发麻。

彻底弄干净牛毛后,林淡便把刀尖捅进牛肚子,极其利落地划开,内脏瞬间流了一地,被她分门别类放入陶盆,又从关节处入刀,三两下把牛肢解。一头三百多斤的耕牛,她处理起来只用了一个时辰不到,下手既狠又准。

两名土匪完全不敢再轻视她,缩手缩脚地站在血泊外,心里不约而同地忖道:这种女人还是继续当厨子吧,不能弄上床,否则哪天被她抹了脖子都不知道。

“两位大哥,你们寨子里有多少人?”林淡把最后一块牛肉丢进陶盆,状似不经意地询问。

“你问这个干什么?”两名土匪心里发毛,对她自然更加戒备。

“知道有多少人我才好煮饭,否则分量少了大家不够吃。”林淡用帕子擦拭脸上的血点,表情十分平静。

这个理由非常充分,两名土匪在心里数了数,答道,“有二三十张嘴,你多煮一点。”

林淡点点头,不再多问,与两个小丫头把牛肉抬进厨房,切成两寸大小的方块,用酱油、料酒、飞盐等调料腌制,又把牛蹄、仔盖、肋条、牛骨等食材一一处理好,放着备用。

“师父,咱们怎么逃出去啊?”两个小丫头憋不住了,凑到她耳边小声询问。

“先把这顿饭做好。”林淡认真剥蒜,表情沉稳。

两个小丫头再怎么慌神也无用,只好认命地去清洗配菜。

一个时辰后,牛肉腌好了,林淡把半坛子菜油倒进大锅,烧至八成热再徐徐倒入牛肉,用锅铲翻炒,炒到肉质半熟便捞出来放在一边备用,剩余的油倒掉,洗锅,再添新油,投入姜片、葱丝煸香,再入半熟的牛肉,又加酱油和八角等料,继续翻炒,一刻钟后加水熬煮,等汤煮开便把多余的柴火撤出灶膛,用小火慢炖。

炖牛肉做得差不多了,她又把牛蹄筋洗净,切成条,入锅炸,这是打算再做一道红烧牛筋。两个小丫头已经彻底服了,万没料到师父连进了匪窝还不忘做菜,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到底是命重要还是做菜重要?

第12章 厨娘11

牛肉炖到一半的时候,锅里已经冒出股股浓香,熏得两个土匪心痒难耐,不时流着口水在灶台边转悠,急切询问:“这都炖了一刻钟了,应该可以吃了吧?”

“还早着呢,起码得炖半个时辰肉才会软烂。”林淡拿起帕子擦手,“两位大哥能否带我去我的马车处?我想拿些调料。”

两名土匪立刻警觉起来,指着灶台上的瓶瓶罐罐斥道,“别他娘的多事,这里的调料应有尽有,还不够你用吗?”

林淡也不慌张,温声解释:“是这样,我这道炖牛肉还差一种调料才能彻底入味。你俩押着我去,押着我回,我一个弱女子,难道还能从你们手底下跑了不成?若是有了这味调料,这锅炖牛肉会比现在好吃数倍。”

两名土匪闻着空气中的浓香,心道比现在还好吃,那该是怎么个好吃法,这御厨的手艺果然不比常人,转而想起林淡宰牛的手段,又有些怯了。

林淡主动拿出一截绳子,缠绕在自己手腕上。两名土匪这才不情不愿地点头,临走又把厨房的门锁了,防止芍药和杜鹃跑出去。三人行至山寨的最深处,兜兜转转找到一个山洞,洞外挂满藤蔓,若是无人指点,当真会忽略过去。

两名土匪扒开藤蔓,厉声呵斥,“你自己进去找,动作快点!”

林淡借着二人的火把往里一看,果见自己的五辆马车停放在洞内,另有几十口上锁的大箱子,均为赃物。她只匆匆一瞥便走了进去,爬上其中一辆马车,把一个大瓮的泥封敲开,用长勺舀了几勺酒,装入空置的小坛子,又飞快把牛皮纸覆盖在瓮口,用绳子牢牢扎紧。

虽然她动作极快,只花了数息就已把酒瓮封好,但两名土匪依然闻见了那股难以言喻的酒香,顿时有些熏熏然。

“这是什么酒,怎会如此香?”二人语带垂涎。

“不过是寻常酒水罢了,我自己酿着玩的,不值什么。”林淡神色微僵,目光躲闪。

两名土匪深深看她一眼,这才带她离开。回到厨房后,林淡把坛子里的酒倒入炖牛肉里,用锅铲徐徐搅拌。本就十足浓郁的汤汁在她的搅动下越发粘稠,越发醇厚,每一块炖牛肉都包裹着一层晶亮而又黏滑的汁水,更有一股奇异的香气四处弥漫。这股香气不啻于利器,竟穿破厨房的门窗,在山寨上空游荡,令人神魂颠倒。

“快快快,给我俩捞一些牛肉上来。”负责看守林淡等人的土匪敲着空碗催促。

“二位大哥,肉还没炖烂,还得再等片刻。”林淡好心解释。

“管它烂没烂,只要熟了就行,让你捞你就捞,废什么话!”两名土匪急得眼睛都红了,被那香味一激,恨不得一头扎进锅里吃个痛快。其余土匪也都闻着味儿跑过来,说什么也要尝一尝锅里的肉,好在土匪头子镇得住,否则厨房早就被洗劫了。

“那女人在锅里放了什么酒,竟能香成这样?”土匪头子离开厨房后立刻揪住属下盘问,还不时抽动鼻头,嗅闻空气中的余味。

“老大,我带您去看看。”两名土匪献宝一般道:“还有一会儿才能上菜,要不咱们兄弟几个先喝酒?”

“行,去把酒搬出来。”几人把之前那口大瓮抬到正厅,扯开牛皮纸往里一探,顿时有些眩晕。无他,这酒太香了,若是敞开了闻,竟比一般的烧刀子还烈,又比五粮陈酿还醇,尚未入口,唾液便已流了一地。

“快给我满上,快快!”土匪头子拿出一个大碗急喊,咕咚咕咚喝光后先是愣了一会儿,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口里连赞好酒。其余几人也都按捺不住,一人舀了一碗畅饮,浓浓的酒香弥漫在空气中,把更多人勾了过来……

小竹几人原本还凑在一起商量该如何逃出去,又如何救出掌柜,忽然闻到一股浓得无法言喻的肉香,顿时安静下来,随即笃定道,“掌柜在做米酒炖牛肉!”

“我饿了!”一名仆从舔着嘴唇呢喃。

其余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腹中齐齐发出哀鸣。只要掌柜一做菜,不饿的人也会立刻感觉到饥饿。连那闭目养神的男子都睁开眼,朝厨房的方向看过去,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耸动。

众人安静片刻又开始商讨,却没料一股霸道的酒香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令他们急红了眼。被抓、被打、被囚禁,都未曾情绪失控的小竹狠狠啐了一口,骂道,“娘的,这群天打雷劈的畜生,竟敢偷喝我们的酒!”

始终保持沉默的俊伟男子忽然问道,“这是什么酒?”

小竹咬着牙说道:“中山郡有一个传说不知你听没听过——昔刘玄石从中山酒家沽酒……”

男子学识渊博,立刻便接口道,“玄石醉酒,千日酒?”

小竹诧异地看他一眼,颔首道:“没错,这酒正是传说中的千日酒。林掌柜在中山郡游历三年,辗转多地,终于还原了千日酒的酒方,酿造成功后埋入地下七年,最近才挖出来,准备拿去京城卖个好价钱。打开酒瓮的时候,瓮里已养出一条酒虫,酒液极醇、极厚,虽不至于让人沉醉千日,却也能醉上三天三夜。”

“玄石醉酒”乃一流传数百年的典故,说的是中山郡有一人名为狄希,酿酒手艺登峰造极,有一酒徒名唤刘玄石,上门买酒。狄希卖给他一坛酒,却忘了告诉他这种酒后劲极大,须节制,若是喝醉了可致人千日不醒。刘玄石畅饮过后归家,醉死过去,家人以为他已亡故,于是将之下葬。过了千日,狄希猛然记起这事,连忙去寻,刘家人这才把埋葬的刘玄石挖出来,恰逢他刚醒,身上还渗透着一股浓浓的酒香,周围的人闻见了也沉醉三月才醒。

传到后世,这种酒便得名千日酒,堪称酒中真仙。

鼻端浸淫着酒香,耳畔缠绕着山匪划酒拳的喧闹声,俊伟男子舔舔干燥的唇瓣,咬牙切齿道:“果然是一帮畜生!”话音刚落便把绳索挣断,脸沉如墨地站起来。他原本想等到深夜再动手,如今却忍不得了。

“你你你,你怎么把绳子弄开了?”小竹等人张口结舌地看着他。

“你们先待在这里,我去救林掌柜,听见哨声你们再出来与我汇合。”怕几人胡乱跑动惊到土匪,俊伟男子给几人松绑后特地叮嘱一番,而后徒手扯断门栓上的铁链,又稍作还原,循着肉味最浓的方向潜去。

林淡正在翻炒牛筋,芍药和杜鹃把捶烂的牛肉捏成丸子,放入牛棒骨熬好的奶汤里。看见推门而入的男子,三人均微微一愣,还是林淡反应最快,立马将对方扯进来,反手掩好房门。

“你怎么来了,小竹他们呢?”她压低音量询问。

“我来救你们。”男子的武器已被土匪收缴,这会儿正在厨房里挑拣厨刀,语气十分沉稳,“我先送你们离开山寨,入了山林千万别乱跑,沿着小溪下去,在山脚的空旷地带等我,我和小竹几人随后就来。”稍后的场面会有些血腥,不适合女子观看,小竹几个留到最后再救也无妨,还能帮他清理一下尸体。

想罢,男子便去拉林淡的手腕,却被她轻轻推开,“寨子里有三十几个悍匪,你只一个,怎么应付得来?你且坐着吃点东西,稍后我们便能下山。”边说边端来一盘葱爆牛肉,又把碗筷塞进对方手里。

男子下意识便接过碗筷,狼吞虎咽地扒拉几口,目中闪烁着餍足而又享受的光芒,转瞬又僵硬地顿住,语气略显尴尬:“现在可不是吃东西的时候,你们快随我走!”

“走什么,坐着吃!”林淡轻轻拍开男子伸过来的手,嗓音里带着轻浅的笑意。

男子看看自己麻痒的手背,又看看林淡笑颜如花的脸蛋,不知不觉便沉默下来,眼睑低垂。

芍药和杜鹃看着锅里被舀空大半的炖牛肉,抱怨道:“跟他们说了肉没炖烂,还得再熬一会儿,他们偏要舀出来吃,真会糟蹋东西!”

“只糟蹋东西不糟蹋人,已经算是万幸了。”林淡侧耳一听,眼中笑意渐浓,“没有喧哗声了,咱们去看看吧。”

男子立刻放下碗筷站起来,却被林淡压着肩膀摁回去,“你坐着,我们去就成。”话落与两个小丫头一人端着一盘热菜,不紧不慢地走出去。即便碰见土匪,她们也能用上菜的借口掩饰,完全不怕的。

男子摸了摸肩膀,表情有些古怪,随即紧紧跟上。一行人顺顺利利地来到大厅,只见地上躺满了土匪,还有几个趴在桌上,鼾声如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化不开的酒香,门一推便沉沉扑过来,叫人走不动道。另有几栋房子也都传来鼾声,可见这些土匪终究抵挡不住千日酒的诱惑,已醉死过去。

芍药和杜鹃踮起脚尖看了看那口摆放在大厅中央的酒瓮,咬牙切齿道:“一坛酒全被他们祸害了!”

林淡摸摸两个小丫头的脑袋,还是那句话:“没祸害人便好,咱们收拾东西走吧。”

男子看看满地醉汉,表情惊讶,万没料到不费一兵一卒,林掌柜竟把事情解决了,根本无需旁人来救。

林淡绕过男子,徐徐道:“在我这儿,没有什么事是一顿饭解决不了的。”话音刚落,山寨外竟传来一阵马蹄声,隐隐有成群的火把向此处靠近,也不知出了什么变故。

第13章 厨娘12

听见响动,男子立刻安抚道:“你们找个地方藏起来,我出去看看。马蹄声整齐划一,应是训练有素的士兵,此处离苍山大营不远,半个时辰便可来回,想必赵六和铁头找不见我们去搬了救援。”

林淡点点头,目送他出去,为防意外,与两个小丫头找了一处隐蔽的地方藏好。片刻之后,山寨的大门缓缓打开,男子与一名身材高大,胡须虬结的将领走进来,身后跟着赵六和罗铁头。

“操他娘的,大半夜被你们弄来这荒山野岭救人,结果还白跑一趟!我带出来的这些可都是亲兵,折损一个我心里刀剐一般疼,今日虽无打斗,我们却也做好了鏖战的准备,你们可得记这份情!”大胡子将领口没好气地抱怨。

“将军,这几个是我们从柴房里救出来的,没受伤。”一列士兵跑过来禀报情况,后头跟着千恩万谢的小竹等人。

“掌柜呢?你们不是说还有一个林掌柜无论如何都要救出来吗?”大胡子四处查看,表情不耐。

“我在这儿,多谢各位将士前来救援,林某拜谢!”林淡立刻从暗处走出来,深深鞠躬,芍药和杜鹃也诚惶诚恐地作揖。

大胡子仔细打量林淡,发现她只是身段婀娜,并无姝色,顿时有些扫兴。他还以为赵六和罗铁头千交代万叮嘱,说一定要全须全尾救出来的林掌柜是多倾国倾城的一位佳人,却原来不过如此。

“算了算了,起来吧。”大胡子越发不耐烦,“兄弟们白日里辛苦操练,大半夜的又跋涉而来,明儿也不知要躺下几个。早知道是这么小一个土匪窝,我们压根不会来!”

赵六和罗铁头露出讪讪的神色。若是早知道这帮土匪还未成气候,他们也不会火急火燎地跑到山下去搬救兵。头儿武功高强,肯定能自保,但林掌柜和两个小丫头就悬了。土匪向来没有人性,抢到女人就玷污,抢到男人就割了舌头卖去西山煤窑,他们哪里敢耽搁时间,立刻就找齐人马杀了上来。

“土匪呢,都被你解决了?”大胡子看向俊伟男子,丝毫不怀疑他有那个实力。

“都被林掌柜解决了。”男子指了指大厅。一行人连忙走进去查看,然后惊住了。

“操他娘的,”大胡子在人堆里来来回回转了几圈,又跑到那口空了的酒瓮边用力嗅闻,脸色越来越黑,“这是什么酒,也太他娘的香了吧?”

小竹骄傲地答道,“这是千日酒,我们掌柜自己酿的。”

“千日酒?刘玄石喝的那种千日酒?”大胡子音量拔高,表情震惊,然后顾不上脏乱,拿起被土匪用过的一个酒杯,将里面仅剩的一点酒液倒进嘴里,不断咂摸唇舌,发出夸张的滋滋声。

“好酒,果真是难得一见的好酒,够香、够醇、够烈,入喉顺滑,入腹灼热,辛中带甘,回味绵长……这是老子喝过的最好的酒,不愧为传说中的千日酒!”大胡子一边喟叹一边把桌上的酒杯一一举起来往嘴里倒,连那仅存的一滴两滴都不放过。

他带来的亲兵大多与他一样嗜酒如命,也都纷纷查看酒壶,希望能找到多余的酒水。只可惜土匪向来性情贪婪,有好东西都已被他们糟蹋得一干二净,又哪里会剩?

“没了,娘的,又没了,少喝一点你们会死吗?”大胡子找不见酒水,只能拿醉死过去的土匪出气,忽然想到这酒是林掌柜酿的,连忙转头去看对方,一双铜铃大的眼珠子比火把还要灼亮。

林淡遗憾拱手,“回将军,这酒极难酿造,我耗时三年也只得了一瓮,再无多余的了。”

大胡子灼亮的眼睛瞬间熄灭,随手便把大瓮举起来,用力晃了晃,然后惊喜道:“里面还有薄薄的一层酒液,快快快,快给我拿一个空坛子过来!”

俊伟男子露出无奈的表情,却也飞速给他拿来一个空坛子装酒。大胡子在瓮底拍了又拍,酒液依旧只有那么一点,巴掌大的空坛还未装满就没了,当真是少的可怜。

大胡子看看被自己托在掌心的小坛子,又看看原本装得满满当当的大瓮,再看看喝得酣畅淋漓已醉死过去的土匪,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逮着其中一个土匪狠狠踢踹,口里骂骂咧咧:“操你奶奶的,抢劫抢到老子的地盘来了!等你们醒了,看老子不整死你们!”

那土匪被他踹得连连吐血,却还是没醒,可见酒劲儿有多大。

林淡适时拱手劝慰:“多谢各位军爷深夜赶来救助我等,厨房里还有些吃食,我拿来给大伙儿垫垫肚子吧?一路奔波必定疲累,各位正好歇歇气儿,补补精力。”

赵六和罗铁头正对着满桌的残羹剩菜流口水,听见这话眼睛都亮了,连那俊伟男子也悄悄咽了咽口水。大胡子从来没品尝过林掌柜的手艺,反应只是平平,他带来的士兵可有可无地点头,随即拿出绳索,把这群土匪绑了。

林淡浅浅一笑,这便带着两个小丫头去厨房。土匪们只顾喝酒,菜倒是没吃多少,如今都在灶台上热着呢。

少顷,菜都端来了,一大盆米酒炖牛肉、一大盆骨汤牛肉丸子、一碟红烧牛蹄筋、一碟葱爆牛肉,还有一桶白米饭,分量都很足,够二三十个人吃。菜都是热的,正一股一股冒着白气,浓得无法言喻的肉香味掺杂着醇厚的酒香在厅里慢慢散开。

咕咚,大胡子用力咽了一口唾液。

咕咚、咕咚……他带来的亲兵接连站起来,一边吞咽口水一边捂住肚皮,只觉腹中长满了馋虫,正疯狂搅动。

“辛苦各位军爷前来救助我等,林某身无长物,只手艺略过得去,今日便借这顿饭聊表谢意,望各位军爷莫嫌弃。”林淡再次道谢,语气真挚。她的仆从已把杯碗狼藉的饭桌整理干净,一一盛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