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淡默默叹了一口气,催促道:“你们两个走快一点行吗?”

“好的!”于叶萦和方怡齐声答应,然后噔噔噔地跑过去,一左一右地挽住她的胳膊。

方怡的父母早已等在路边准备接女儿放学。自从发生那件事之后,他们再也不敢让女儿独自回家,唯恐她又遭遇什么危险。若非读书才是女儿唯一的出路,他们绝不会让她再次踏入校园。看见女儿与两个女生手挽着手,亲亲热热地走出来,脸上带着无忧无虑的笑容,两人鼻头一酸,差点掉泪。

“小怡,这里!”方母挥着手臂喊道,等三人走近了才从车里拿出一个保温盒,交给林淡:“淡淡,这是阿姨煲的参汤,你和叶萦都太瘦了,拿回去补一补。”

“谢谢阿姨,保温盒我明天洗干净了还给小怡。”林淡礼貌地道谢,又叮嘱道:“叔叔阿姨路上小心,开车慢点。小怡,我们明天见。”

“嗯嗯,明天见!”方怡满心都是依依不舍,却又因为林淡的一句话而高兴起来。她喜欢学校,因为这里有林淡。

目送两个小姑娘走入人群,消失在街角,方母感叹道:“这两个孩子真好,真不容易。”

“林淡最好。”方怡立刻纠正。

“好好好,林淡最好。”方母乐呵呵地把女儿塞进后座。

方父一边发动汽车一边说道:“那小子截肢了,脑袋还有些不正常。我今天去医院看他,他爸妈哭得很伤心。”明明他口里正描述着一件悲惨的事,却不知为何,竟愉悦地低笑起来。

方母立刻就知道他口中的那小子是谁,紧张地看女儿一眼,发现她正拿着手机给林淡发微信,并未注意到这些话,便也放下心来。

“两条腿都截了吗?”她忍不住问道。

“两条腿都截了,而且好像还疯了,整天叫嚷着有虫子。我去的时候他爸妈正坐在ICU外面哭,和我们那时候很像。”方父回头看了女儿一眼,见她好端端地坐在车里,认真地摆弄着手机,慌乱的心这才逐渐安定。他的女儿活着走出了ICU,虽然失去了一些东西,却没失去希望和快乐,这就够了。

方母揉了揉女儿的脑袋,低不可闻地道:“这都是报应。”

…………

高书凯还是没敢开口约林淡出去玩,因此遭到了一群男生的嘲笑。

“凯哥,一句话而已,你怕什么啊?”

“你们闭嘴!”高书凯没好气地说道:“我想了想,还是不约林淡了。你们要去的地方是墓地,不是公园,万一吓到她了怎么办?”

“就是要吓到她啊!凯哥你太不上道了,女生在受到惊吓的时候会不自觉地向男生寻求保护,届时你就可以趁机拉她的小手,抱她的小腰。这点套路你都不懂,凯哥你还好意思自称高富帅?”男生们越说越起劲,开始滔滔不绝地吹嘘自己的把妹经验。

高书凯不耐烦听他们说这些荤话。拉小手、抱小腰听上去的确很诱人,但那是在女生饱受惊吓的情况下发生的,跟揩油有什么区别?他才舍不得让林淡受惊吓呢!她那样娇滴滴的姑娘家,约会的时候就该去最昂贵的餐厅、最美丽的花园,而不是墓地这种鬼地方。

三辆汽车缓缓驶入一片墓地,在路边停住。下车的时候,一名男生忽然问道:“凯哥,你的两个保镖呢,怎么没来?”

高书凯不以为然地哼了哼:“他们爱来不来。难道他们不来,我就出不了门了吗?废什么话,没有保镖你们就不敢进去了是吧?”

“谁不敢了?等会儿啊,我先开个直播间。”一群男男女女兴奋地拿出拍摄工具。

高书凯也拿出手机给林淡发信息:“林同学,最近的生活费还够用吗?快期中考试了,你加油。”

林淡对高书凯本尊的微信号一直采用时回时不回的态度,但是对待“好心人”的微信却总是秒回。她礼貌地写道:“谢谢您,我的生活费完全够用,您别担心。其中考试我会加油的,到时候我把我的成绩单发给您看一看。”

高书凯咧了咧嘴,叮嘱道:“如果你在生活中遇见什么困难,记得一定要告诉我,我会想办法为你解决。对了,你以后准备学文科还是理科?”高二就要分科了,为了始终跟林淡一个班,他不得不事先打听清楚。

“我准备学理科。”

“理科好,就业面广。”这句话还来不及发送出去,高书凯就被一群少男少女推搡着走进了墓地。入秋之后,夜晚的温度开始逐日降低,萧瑟的风卷着落叶吹过来,让大伙儿齐齐打了个寒颤。

“有点恐怖啊!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不知谁胆战心惊地说了一句。

“回个屁,我直播间都开了!走,继续朝前走!”领头的男生大步而行,众人连忙跟上,他们挤挤挨挨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浓黑如墨的夜色中。

翌日,没有一个人回来,家长们着急了,立刻去报案。警察根据当事人在直播间里留下的影像,找到墓地,却只发现几个散落的背包和水壶,地上留有一串凌乱的脚印,却又凭空消失,就仿佛有什么神秘的力量彻底抹除了这些孩子存在的痕迹。

第174章 蛊女24

夜已经深了,高家却还灯火通明,高老爷子坐在上首,表情凝重,高父和高母陪坐一旁,并时不时拿出手机查看,以免错过儿子的消息。白贤和周家家主坐在下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周楠、艾雨以及一名二十多岁的青年正低着头站在他们身后,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客厅的正中间摆放着一个罗盘和一张海城地图,一名天师以高书凯的鲜血为引,试图找出他所在的方位。血珠沿着罗盘的边缘来回滚动,然后滑落到地图上,从海城一高出发,最终停在了清源山墓地。

天师收了术法,沉吟道:“血珠还能走动,说明他暂时没有生命危险,目前还在清源山墓地。”

“可是警察已经把墓地找遍了,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都说人还在,人还在,怎么就是找不见呢?”高母急得眼眶通红,看向艾雨和周楠,诘问道:“我每个月给你们开五万块的薪水,你们就是这样保护我儿子的吗?只是每天陪他上下学而已,有这么困难吗?”

周家家主立刻解释:“夫人,我家小楠是早产儿,从胎里就带着病,每个月的十五号要回家一趟检查,这个我们已经事先告诉你了,还在合同里列明了条款,你应该也是知道的。”

高母强忍眼泪说道:“那她呢,她为什么也不在?当初可是你们把她推荐给我的,说是什么未来玄门的扛鼎者,结果现在出了事,你们一推二,二推三,全都不认了,你们玄门就是这种做派吗?”

面对高母的指责,白贤和周家家主不禁有些颜面无光。别看玄门中人身怀道法,实力不俗,仿佛高人一等,但实际上,他们现在所使用的道场均是由高家出资建造并低价转租给他们的,平时修炼需要用到的水晶、水银、朱砂等物资,也都是由高家赞助。

玄门与财阀之间的关系既相辅相成又相互制约,缺了谁都不行。而且,随着灵气的减少、玄门的没落,修炼玄术依靠的不再是天赋,而是资源,财阀的作用也就更加明显。

一旦海城玄门失去高氏财阀的支持,立刻就会面临分崩离析的危险。高书凯能不能找到,已经不仅仅是高家的事,更是玄门的事。想到这里,周家家主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艾雨一眼,厉声道:“小楠有事才会离开,你呢,你又是为什么?”

艾雨嗫嚅道:“是高书凯要解雇我,我才走的。我原本打算今天就把高家的钱还回去。”别人没了高家的支持就不能修炼,但她不怕。她的空间灵器里堆满了奇珍异宝,足够她修炼一辈子。

周楠飞快看了她一眼,眉头皱得很紧,却什么话都没说。他知道情况不是那样,高书凯没明确说过解雇艾雨的话,他只是不承认自己喜欢艾雨而已,是她自尊心太强,意气用事了。如果艾雨真的被解雇了,就算周楠身体再不舒服,也一定不会擅自离岗。不知从何时起,艾雨变得越来越尖锐,连他都快不认识了。

高母听了这话更加生气:“可是你并没有把钱还回来不是吗?没还钱,你就还是他的保镖,应该负责把他送回家,你一点职业道德都没有的吗?送他回家就那么困难吗?早知如此,我就不该请两个孩子来保护他,太没有责任心了!”

高老爷子徐徐道:“周兴和,我记得你们玄门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叫做‘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无论是正派还是邪派,接了钱,就必须替人办好事。可是你看看,我家书凯被你们弄到哪儿去了?现在我也懒得跟你们讨论这是谁的责任,你们若是能把我家书凯平平安安地带回来,一切都好说,若是不能,以后玄门的事我高家一律不管,你们看着办吧。”

“老爷子您别生气,我们立刻派人去把书凯找回来。”周家家主连连赔罪,末了让白贤领着三个小辈去清源山走一趟。

与此同时,林淡也揣着一百块钱出门了。

“这么晚了你还出去啊?”于叶萦担心地问道。

“高书凯失踪了,我去找他。你锁好房门,注意安全。”

“你很喜欢高书凯吗?”于叶萦双目暗沉。

“他对我来说很重要。行了,你回去睡吧,明早还要上学。”林淡头也不回地摆摆手,消失在夜幕中。

于叶萦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的背影,许久没有动作。

…………

清源山被一团浓雾笼罩,即便没有阴阳眼,普通人也能感受到那冰冷刺骨的阴气。

白贤挺拔的背影被雾霭衬托得有些缥缈,连说话的声音都显得不真实起来:“清源山曾经是一处乱葬岗,明末、清末、抗战时期,这里都是人们丢弃死尸的地方,土层下堆满了皑皑白骨,所以阴气很重,你们小心一点。”

“我们知道了,师叔。”年纪最大的青年点头答应。他名叫白胜,是白贤的师侄,天赋仅次于艾雨和周楠,算是玄门小辈中的佼佼者。

“雾变大了,你们跟紧我。”白贤话音刚落就消失在原地,周楠等人大吃一惊,追出去没多远便也被浓雾吞噬。

林淡早已在高书凯身上下了追踪蛊,自然能够轻易掌控他的行踪。她花了二十多块钱买了一把铲子,又打了一辆的士,连夜赶到清源山。司机不停从后视镜里看她,表情有些怕怕的。只因她皮肤太白,嘴唇太红,长得太漂亮,活像电影里吃人魂魄的女鬼。拿到她给的钞票,司机还特意打开顶灯,反复查看了很久,确定不是冥币才火烧屁股一般把车开走了。

林淡凭着母蛊与子蛊之间的感应,慢慢穿梭在浓雾中,来到一处墓穴,三两下挖开表层的泥土,撬开棺材板,去拉躺在里面睡得死沉的高书凯。

然而她刚碰触到高书凯的手臂,整个人就晕倒过去,再睁眼时却发现自己站在一个逼仄的小出租屋内,三名男子正在围殴一名少年。少年长得很清秀,体表却遍布伤痕,有拳头打的、凳子砸的、烟头烫的、刀子割的,堪称血肉模糊。

体格最健壮的男子边打边骂:“草你妈的死基佬,竟敢偷看老子洗澡!”

“我没有!”少年捂着脑袋呻吟,嗓音里充满痛苦。

“管你有没有,老子就是看不惯你!哥儿几个把他架到浴室里去,让他尝尝烫猪皮的滋味儿。”男子笑得十分狰狞。另外两人立刻把少年拖进浴室,按进浴缸,拿开水烫他。听见他惨叫求饶的声音,他们拍着手哈哈大笑,表情快活极了。

林淡试图去阻止他们,却发现自己的手穿过了三人的身体,只抓到一团空气。她似乎变成了灵魂状态。

她蹲下身,仔细查看少年的状况,却在他漆黑的眼里发现了一丝无助,像一只濒死的小动物,恍惚间还看见另一张脸重叠在他的脸孔下方。这眼神,这轮廓,对她而言都太过熟悉。

“高书凯?”她愕然低语。

被烫得直抽搐的少年仿佛听见了她的呼唤,用力睁开眼睛看过来。

林淡再不犹豫,指甲忽然暴涨,飞快插入少年体内,把那个不属于这幅皮囊的灵魂拉出来。高书凯猛地扑到她身上,被她抱了个满怀,身体还在止不住地颤抖。

三个男子虐待少年的画面定格了,仿佛一部电影被观众按了暂停键。

“林淡你怎么来了?”高书凯尚且来不及平复心情就焦急开口:“你快跑,别被鬼抓住!他会把你塞进这个人的体内,让你遭受无穷无尽的折磨。我已经被折磨十几轮了,真的很可怕!门呢,门怎么不见了?”他拉着林淡在屋里团团乱转,寻找那扇忽然消失的门。

“别慌,先看着吧。”林淡拍拍他的脊背,嗓音舒缓。

在她开口的时候,定格的画面又开始往下演,少年被三个男人锁在出租屋里,白天他们去上班,他就被一条锁链捆在浴室里,没有饭吃,只能饿着,没有水喝,只能喝马桶里的脏水。晚上,三个男人回来了,便会轮番折磨他。他们骂他死基佬,拿烟头烫他,拿鞭子抽他,拿各种想也想不到的工具摧残他的身体。

而这一切,只不过是因为少年无意中被他们发现了性向而已。他也是这间屋子的租客,分摊着一部分租金,与三个男子的生活本无交际,更无恩怨。他们过得不顺遂,是失败者,而少年却考上了附近的重点大学,前途光明。他们看着他每天快快乐乐地去读书,筹划着自己的未来,于是就产生了毁灭他的念头。

死基佬不过是一个借口而已,仿佛有了这个名号,少年就活该被他们折磨。

他们把他锁在屋里虐打了十几天,逼他吃屎喝尿,做尽一切恶事,最终还把他勒死,尸体切割成小块,带到清源山一个刚挖好的墓穴中,填埋了一层泥土。翌日,送葬的队伍来了,直接把一口棺材放在了碎尸上,将他悄无声息地压在此处。

仅仅只是看着少年的遭遇,林淡就觉得遍体生寒,更何况高书凯还曾亲身经历过?他不止经历了一次,而是十几次,他如今还能清醒地站在自己身边,没有陷入疯狂,该是何等坚强?想到这里,林淡一只手搂住高书凯的腰,一只手在他背上拍了拍,柔声道:“没事了,我来带你出去。我说过,无论你遇见什么危险,我都会来救你。”

高书凯立刻就被她的抚慰治愈了,抹掉眼角的泪,悄悄烧红了耳尖。

第175章 蛊女25

林淡和高书凯站在逼仄的出租屋内,看完了清秀少年悲惨而又短暂的一生。三名男子将他的碎尸藏在早已挖好的墓穴中,借别人的手掩盖了自己的犯罪证据,然后退了房租,离开了这座城市。

他们乘坐的汽车路过这块墓地时已近黄昏,清源山被鲜红的残阳笼罩着,远远看去仿佛遍地是血。林淡和高书凯的视角也随之发生了改变,从出租屋,转瞬移到了山顶。

“怎么样,我的一生精不精彩?”一道阴沉的嗓音忽然响起。

林淡立刻把高书凯拉到自己身后,转头看去,却见那名清秀少年正坐在一块墓碑上,满脸都是诡笑。林淡死死盯着他,并不说话。高书凯想走到她身前,把她挡住,却每每被她拽了回去。

清秀少年见他们拉拉扯扯的,都想护着对方,不禁露出饶有兴致的表情。他拍了拍手,诱哄道:“怎么样,你们想出去吗?”

林淡依旧不说话,高书凯思忖片刻,开口道:“你怎样才愿意放我们出去?”

“我之前不是告诉你了吗?只要你把身体借给我,我就放你们出去。这里是我的鬼蜮,没有我的允许,谁也别想随便进出。”清秀少年徐徐道:“这个条件很简单吧?我的尸体被压在别人的棺材底下,永世不能翻身,我的灵魂也不能离开此处。走出清源山后,我自然会归还你的身体,然后去找那些人报仇,就这么简单。”

高书凯不是傻子,自然不会相信这些话,所以才会被这只鬼拉入过往,代替他承受被虐杀的痛苦。对方试图通过摧残他的身体和精神,来达到让他妥协的目的,但他始终咬牙坚持住了,直到等来了林淡。

然而此时却由不得他迟疑,因为林淡也在,他不能让她遭受同样的痛苦。

想到这里,高书凯就要点头答应,却被林淡飞快捂住了嘴巴。她直勾勾地盯着清秀少年,冷道:“把身体借给你,你还会舍得还回来吗?你既然能制造鬼蜮,那么应该是一只鬼王,夺取别人的身体对你来说是轻而易举之事。与高书凯一块儿来的人那么多,你不借别人的,为什么偏偏看上他的?”

还有一句话林淡没问出来,那就是为何一定要高书凯亲口答应,少年才能抢占他的身体?这样的情形,与之前那名诡异男子何其相似?难道这个世界里的鬼,都如此讲道义吗?

但林淡知道,事实不是这样的,寻常鬼怪若是有能力,早就夺舍了,又哪里会问这么多废话?由此可见,眼前这只鬼和诡异男子,应该都是受了同一种禁制的影响,二者之间相隔了太多年代,本无关系,那么与这种禁制产生交集的,又是什么呢?

种种问题的答案,只有等到出了鬼蜮,林淡才有时间探究,眼下,她得想办法带高书凯离开此处。这是一只鬼王,实力远远超出了她的预估,而圣蛊现在还在孵化中,能够动用的力量并不足以撕破鬼蜮,更无法杀掉这只鬼。

但无论如何,林淡总要试一试。她握了握高书凯的手,慎重道:“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能答应把身体借给他。哪怕我死了,哪怕我们坠入了地狱,你始终要相信这一切都是幻觉。唯有你坚持,我们才有走出去的希望,你放弃了,我们不死也得死。”

高书凯用力握住她的手,点头道:“我一定不会答应他的。林淡,你准备做什么?”到了这会儿,他才对林淡的身份有了一个清晰的认识。她与艾雨、周楠一样,都是玄门中人,拥有常人难以想象的能力。

林淡并未答话,脚尖一点就冲少年攻过去。

少年的身体在半空中时隐时现,根本没让她碰到一片衣角,嘴里还低低笑着:“你很聪明,一眼就看透了事情的本质。没错,他的确是我精心挑选的皮囊。你们不答应没关系,我可以等,反正我有的是时间。”

林淡一句话都懒得与他多说,踏着一块墓碑跃上半空,漆黑的指甲狠狠朝少年刺去。少年不断闪躲,她就不断攻击,招式越来越刁钻,行动越来越敏捷,仿佛不知疲惫。缠斗了几十个来回,少年竟被她抓破脸颊,流出许多类似于黑血的阴气。

鬼也会受伤,这种奇事显然令少年感到很震惊。他抹掉脸颊的血迹,咬牙切齿道:“你是什么鬼东西,竟然能伤到我?”

林淡用更凌厉的攻势来回答他的问题。

少年游刃有余的身形开始显出一些狼狈,再次被抓伤后,他忽然消失在原地。林淡似乎想到了什么,迅速撤回高书凯身边,刚靠近对方却发现他的脸竟慢慢变成了少年的脸。

“你很厉害,是我小看了你。”少年阴测测地开口,“既然如此,我就让你也尝一尝无能为力的感觉。”

林淡待要后退,却已经来不及了。少年忽然欺近,将她推入了幻境。再睁眼时,她已经附在了少年体内,代替他重现生前的种种遭遇。她像一具傀儡,按照少年的行为模式去生活、学习,又像一个旁观者,眼睁睁地看着他坠入地狱。

他交了一个男朋友,对方送他回家时,忍不住在漆黑的楼道里吻了他。他们紧紧抱在一起,那样甜蜜,那样快乐,却全然不知道,在更为黑暗的角落,还有一个人正用恶毒的目光看着他们。

少年的性向就这样被同租者发现了,对方还把这件事告诉了另外两个室友。他们决定“为民除害”,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变态。起初他们只是当面咒骂,见少年惨白着一张脸不敢反抗,渐渐变成了拳打脚踢。他们威胁少年要去学校举报他,以此来逼迫他为他们当牛做马,而少年的软弱和不反抗,让他们找到了凌虐的快感。

他们的行为开始升级,从打骂发展到了囚禁、施虐,最终变成了谋杀分尸。

少年的无助、绝望、痛苦,林淡统统都能感受到,却无能为力。她只是困在这副皮囊里的囚徒,根本无法主导他的命运。毫无疑问,他的经历十分可怖,说是人间炼狱也不为过,寻常人只经历一次都会发疯,更何况是永无止境的轮回?

眼看第二次轮回快开始了,林淡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于是冷静说道:“连区区一副棺材你都挣脱不掉,难怪你会被这些下三滥杀死。如果换成是我,换成任何一个有血性的人,都不会落到你这种下场。你之所以会被杀,只能怪你自己没用,怨不了任何人。你有什么资格说报仇这种话?你就是个废物。”

逼仄的空间开始扭曲变形,用力挤压着林淡的魂体,而她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少年阴沉的嗓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那我倒要看看,当你落到这个境地时,你会怎么办。”他轻笑一声,让幻境倒转回来。

下一秒,林淡发现自己正被一个高壮的男人用力勒着脖子,还有两个人压住了她的手脚,让她无法动弹。少年一声招呼也不打,直接让她重演了他被杀的那一幕。她可以自由支配这具身体,却已经没有反抗的余地。她太累,太饿,太虚弱,即便不被勒住脖子,也活不了多久。

她的呼吸越来越微弱,终至停止。高壮男人这才松开电线,低声道:“把刀和锯子拿过来。”

两名同伙去拿工具,高壮男人探了探林淡的鼻息,却没料她竟忽然睁开眼,朝他猛扑过去,一双手死死勒住他的脖子,用牙齿咬破他颈侧的皮肤,开始疯狂吸血。她已经连续饿了很多天,腥咸的血液非但没让她感到恶心,反倒极大地刺激了她的食欲。她像一匹狼,咬住猎物就不撒手,四处喷溅的血液染红了她的身体,也染红了她的眼珠。

男子从剧烈挣扎到无力抽搐,前后只花了几十秒的时间。

林淡从血泊中站起来,随意捡了一个啤酒瓶敲破,然后有气无力地靠在门后。

听见玻璃碎裂的响声,另外两名男子匆匆跑进来查看。当先那名男子刚跨过门槛就被林淡的啤酒瓶扎穿了脖子,血流如柱。后面那名男子吓呆了,尚且来不及反应,林淡已抽出啤酒瓶,直接插进他的眼珠。

两名男子一个捂着脖子缓缓倒下,一个捂着脸四处乱撞,他们带来的尖刀和锯子掉了一地。

林淡的身体很虚弱,做完这一切已是气喘吁吁、脸白如纸,但她丝毫不敢松懈,捡起一把刀,踉跄着走到瞎眼男子身后,割断了他的颈动脉。浓稠的鲜血在地上缓缓流淌,最终没过了她苍白的脚背。她在血水中站立良久,然后推开门走了出去。

一片白光闪过,场景变幻了。林淡发现自己回到了少年刚被这三个人欺负的时候。他们还不敢做得很过分,只是把他堵在巷子里毒打一顿。林淡能支配这具身体,却不能动用任何一丁点属于自己的力量。她真正变成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被打得头破血流。

发现自己无力反抗后,她只能抱住脑袋,蜷缩在角落。等三人的毒打结束,她并未像少年那样躲起来疗伤,而是直接拨通了报警电话。

少年其实完全可以退租,进而远离这三个恶魔,但他没有那样做。他有太多太多的顾虑,也有太多太多的胆怯。他害怕三人去学校举报自己是同性恋,也害怕父母的责难,更害怕别人异样的目光。于是他只能一次次地被欺辱,又一次次地选择沉默。

但林淡不会沉默。她去医院验了伤,并把三人告上法庭。三人被刑拘了半个月,赔偿了她一笔款项。少年的父母得知此事不远万里赶来看她,虽然很生气,却更为心疼。学校并未开除她的学籍,性向是不能选择的,并非一种过错。她的同学有的鄙视她、远离她,有的鼓励她、支持她。

她搬离了那个出租屋,让生活继续……

第176章 蛊女26

清秀少年一直悬在半空,面无表情地看着幻境内的林淡。当她推着一个拉杆箱,离开那所出租屋时,他眼中的戾气终于一点一点消退。

“原来我也可以活成这样,原来反抗是如此容易的一件事。”他不断念叨着这句话,随后竟低笑起来,表情满是自嘲。正如林淡说的那样,换成任何一个有血性的人,都不会落到这步田地。他有太多的机会可以逃离,却始终鼓不起勇气,严格来说他不是死于人性之恶,而是死于自己的懦弱。

伴随着少年的笑声,幻境也开始崩塌。林淡眼前一亮,终于又看见了清源山墓地,也看见了高书凯。对方根本不给她反应的时间就紧紧将她抱住了,哭得像个孩子。

“林淡对不起,是我太没用了!”他不断重复这句话,嗓音里充满了懊悔和自责。他就像个旁观者,只能无力地看着林淡在幻境中挣扎。她的狠绝并未吓到他,反而震撼了他的心。如果不是经历了太多苦难,她一个女孩子又怎会坚强到这种地步?无论处于何种逆境,她总能闯出一条路,这是因为她习惯了一个人,也习惯了靠自己,弱小的身体完全无法限制她强大的灵魂。

高书凯心疼得一抽一抽的,哭得越来越伤心。林淡颇有些无奈,却还是温柔地拍抚着他的背,低声道:“我没事。你看见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高书凯摇摇头没说话。他知道那不是真的,但林淡感受到的绝望和痛苦却是真的。归根结底还是他太没用了,他没能保护林淡。

少年缓缓显出身形,低语道:“你叫林淡对吗?你让我很惊讶。”

林淡拍拍高书凯的狗头,转过身直视少年。

“你让我知道了,原来我的人生还有另一种可能。现在你们可以走了,请吧。”少年的身边出现一扇门。

“那你呢?”林淡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我?我自然也是要离开的。一副棺材而已,岂能压得住我?这些年,我是自己被自己压住了。”少年摇头低笑,表情仿佛很愉悦。就在刚才,他终于消除了心魔,同时也摆脱掉了这块墓地和这口棺材对他的束缚。却原来他不是不能离开此处,而是被自己的懦弱困住了。

少年偏过头,仿佛在聆听什么,过了一会儿身形开始变淡,并再次催促:“你们可以走了。现在的我不需要别人的身体,我自己可以报仇。”

林淡连忙开口:“等一等,你能告诉我高书凯到底特殊在哪里吗?你为什么会选中他?”

少年对她格外宽容,坦言道:“八字是由‘年干,年支’、‘月干,月支’、‘日干,日支’、‘时干,时支’,共八个干支组成,每一个组合称为‘柱’,形成‘年柱’、‘月柱’、‘日柱’、‘时柱’,故八字又称为‘四柱’或‘四柱八字’,并同时产生五行生克。他的命格十分特殊,既不能成柱,又不能生五行,更入不了阴阳,是万年难遇的破柱之命。拥有这种命格的人不受天道辖制,不染因果报应,是普通人倒还好,若是入了修行,简直可以为所欲为。世间的一切鬼怪,乃至于天师,都想要这种命格,你说他的身体珍不珍贵?”

感觉到高书凯的颤抖,林淡握紧他的手,又道:“那么,你不能直接夺取他身体的原因是什么?”

“因为有高人在他的体内下了一道禁制,除非他自己同意,否则任何邪物休想夺取他的身体。普通鬼怪看不见禁制,一旦近他的身,就会魂飞魄散。但冲撞禁制的鬼怪太多,下禁制的时间也过去太久,作用已越来越微弱。我原本可以通过消磨这道禁制来抢夺他的身体,如今却看在你的面子上放了他,算是感谢你替我打破束缚的报酬。”

少年扯了扯唇角,竟然露出一抹善意的笑容。

林淡沉吟片刻说道:“那么,这种禁制可不可以下在鬼怪身上,让他不能随意夺取别人的身体?”

“当然可以。只要活着把他的血肉化掉,骨头刻满咒语,拘了魂魄,就能给他下同样的禁制。你还需要知道些什么吗?”少年礼貌地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