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碧水的身契呢?”林淡摊开掌心。

许祖光腮帮子微微抽搐,恨不能嚼碎林淡的血肉,却还是立刻让人回家去拿姚碧水的卖。身契。

“我可以不敲这个鼓。”林淡指了指离自己只有一臂远的登闻鼓,徐徐道:“但是,你得给我写一张和离书,一张与苗苗断绝父女关系的契书。另外,他俩也要各自写一张与我断绝母子关系的契书。这辈子,我不掺和你家的事,我们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站在登闻鼓前,林淡也曾想过要不要敲下去,最终却又放弃了。她要让这些人下地狱,却又不会弄脏自己的手。这几人皆是一些畜生不如的玩意儿,凑在一块儿早晚会互相攀咬,便由着他们闹腾去吧。

这一回她倒要看看,没有母亲撑腰,许微白和许玉玲沦落为庶子、庶女,又会过上何等“风光”的生活,还会不会有荣华富贵、锦衣玉食,还会不会平步青云、顺心顺意?

她至如今还记得,若非妇人敲了登闻鼓,及时扭转了局面,许祖光和万秀儿原是打算把这母子三个全灭口的。他上辈子对许微白和许玉玲到底是父爱如山还是压榨利用,林淡看得明白,也希望这二人重活一世也能看明白。只不过这一次无论遭遇了什么,他们都得自己受着,再也没有退路了。

她毕竟占用了他们母亲的身体,不好亲自出手对付他们,只能借许祖光和万秀儿这两把刀用一用,完了再折断这两把刀也不迟。想罢,林淡把许苗苗和姚碧水拉到身边,催促道:“写吧,写完了把马车给我,我立刻便带她们离开。”

“你,你说真的?”许祖光惊疑不定地问道。

“当真。你以为这辈子,我还会稀罕跟你们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纠缠在一块儿吗?”林淡语气平平,却能把人气死。

许祖光和两个孩子都露出愤怒的神色,却又不敢惹她,只能怀抱着微末的希望,爬进马车里写下了断绝关系的文书。

姚碧水干巴巴地开口:“这位娘子,你们这是?”

“有话稍后再说。”林淡竖起食指,抵住唇瓣。

姚碧水抱紧许苗苗,躲到林淡身后。和离书、断绝母子关系,只这三言两语已经够她拼凑出一些真相。看那两个孩子与许祖光七八分相似的容貌,这女子怕也跟她家小姐一样,是被许祖光那畜生给骗了!但她为何要带走她们?

胡思乱想间,许祖光把几张文书交给林淡。

林淡指着左下角,冷道:“把日期写上,摁个手印。”

写了日期,这和离书照样是个把柄,许祖光怄得要死,却也无法,只能乖乖写好。林淡反复检查数遍,又让许祖光改了几个语言陷阱,直把对方折腾得没了脾气才把婚书递过去,平静道:“日后你若是不来招惹我,我便不会对付你,否则我只需把这和离书呈给官老爷,你停妻再娶之事照样掩不住。”

许祖光脸色铁青地扯过婚书,完全不敢与林淡多说。他们在登闻鼓前站了太久,早已惹来了很多人的注意。

看着父子三人登上马车,林淡扬声道:“许微白,许玉玲,宁要讨饭娘,不要当官爹,这句话不知你们听过没有?”

二人身体僵硬了一瞬。

许祖光冷笑道:“我这个当官的爹是好还是不好,他们上辈子就已知道了,用不着你来说。”

见许微白和许玉玲露出得意且挑衅的表情,林淡点点头再不多言,然后把许苗苗抱进空出来的另一辆马车,轻描淡写地道:“走吧,我们找个落脚的地方。我会赶马车,你进去看孩子。”

姚碧水晕晕乎乎地登上马车。

看着三人渐去渐远,许祖光冲管家摆摆手,语气十分阴狠:“派人跟着她们,如果她们要离开京城,找个机会在路上把她们干掉。”他如今还是受人尊敬的许大人,岳父又是天官万忠良,要弄死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何其容易?林淡真是晕了头了,还当他是那个只能仰赖她鼻息过活的,被流放的许祖光呢!这一回,她必须为她的自负付出代价!

姚碧水极有谋略,否则不会在许祖光身边潜伏多年,回过神之后便掀开车帘,小声道:“这位娘子,我们暂时不要离开京城,否则许祖光很容易找到机会对我们下手。”

“我有成算,你且安心待在车里。”林淡拽紧缰绳,驱赶着马车跟随在一辆华贵的马车后,径直朝城门口驶去,待这辆马车转个弯,走上岔路,她便又物色了一辆华贵的马车,紧紧坠着。

跟了一辆又一辆马车,终有一辆也是去城门的,而且无比奢华,她就跟定了它,并把距离控制在十米之内,这样既不显得冒犯,又不会跟丢。那辆马车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意图,派了一名带刀的侍卫来询问,林淡便拉开车帘,大大方方地道:“启禀这位大人,我们三个弱女子无依无靠,怕路上遇见危险,便只能跟着你们同行一路,若有冒犯,还请恕罪。”

她不卑不亢的态度很能博取旁人的好感,再加上许苗苗长得着实可爱,叫那侍卫心软了一下,摆手道:“你们稍等,我回去禀报我家主子。”

“多谢这位大人,”林淡追加一句:“我们的目的地是南斗山,那处常年有贵人出没,又有侍卫巡查,我们三人惹了一些麻烦,恐会被人迫害,便打算在山中找个地方暂居下来。到了山脚,我们自然会走,若有叨扰之处,还请各位大人见谅。”

自从小皇帝登基之后,京城治安良好,达官贵人仗势欺人的情况也属罕见,所以林淡才敢跟着这辆马车。真正有身份有涵养的人岂会与三个弱女子计较?

见她主动坦诚了个中缘由,又事先交代清楚目的地,侍卫的面色果然缓和很多,跑回去向主子交代情况,完了又跑回来,招手道:“你们且跟上,莫要掉队。”

“多谢大人!”林淡拱手行礼,赶着马车匆匆跟上,到了南斗山果然拐上岔路,去了山顶,最终在一座香火鼎盛的寺庙前停下。

姚碧水衷心感叹:“还是这位娘子想得周全。这含光寺乃本朝国寺,终日有贵人来往进香,寄居在此处却是再安全不过。那许祖光不过是个芝麻小官,如何敢在这里作恶?”

林淡摆手道:“我们不住这里,住对面。”

姚碧水顺着她的指尖看过去,却见不远处的小山包上矗立着一座半零不落、上漏下湿的道观,房梁上悬挂的牌匾被风吹地摇摇欲坠,上书“玄清观”三字,竟已是快要废弃了。

姚碧水哑了片刻才艰难道:“此处、此处也很好,离含光寺不远,应该也在护卫的巡查范围之内,尚能震慑许祖光那畜生。”

“嗯,此处清静,不会冲撞贵人,住着更为自在一些。”林淡把她的理由说出来。

姚碧水一想也是,又看了看怀里懵懵懂懂的许苗苗,终是笑开了。她做梦都想带着苗苗离开许家那个狼窝。

三人寄住在了道观,却不知她们走后,那辆华贵的马车并未继续前行,而是在山脚等了一会儿,确定她们果真是来南斗山暂居,并非刻意接近,这才拐上山道,却原来他们的目的地也是含光寺。

“启禀殿下,她们借住在了玄清观,并未发现异动。”

“查一查她们的底细。”马车内传出一道似醇酒一般令人迷醉的嗓音。

第452章 逆转人生8

玄清观本就已经十分破败, 又被金顶辉煌、庄严瑰丽的含光寺一衬,越发显得残颓。观中住着三名火居道士,均为乾道,平日里喝酒吃肉, 百无禁忌,见林淡带着一名容貌秀美的女子和一名玉雪可爱的小童来借宿,自是欢天喜地地答应下来。

姚碧水发觉最为年长的那名道士看人的眼光颇为。淫。邪,便偷偷扯了扯林淡的衣袖。林淡安抚性地瞥她一眼, 示意她莫要慌乱, 跟随道士走入一座上下漏风的小院后便礼貌地问道:“道长, 这就是我们的暂居之所吗?”

“是啊, ”年过四旬、胡须飘飞的道士无奈道:“这位善知识, 您也看见了, 本观如今已被对面的含光寺抢走了很多香客, 已是入不敷出,原本三年一修的道观足有三十年未曾修葺, 只能腾出这么一个院落供各位居住,还请各位莫要见怪。若是缺了被褥, 二位善知识晚间可来前殿找本道来拿,嘿嘿嘿……”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这道士的目光在林淡和姚碧水身上搜寻了一番,笑声也透着一种古怪的意味。姚碧水气得脸颊涨红, 就连懵里懵懂的许苗苗也似有所感, 往姨娘身后躲了躲。

唯独林淡依旧大大方方的, 捡起地上的一块砖,掰成两半,随意扔到一旁,又一脚踏碎了另一块砖,颔首道:“这院子的确破败,不过尚能住人,吾等还是要多谢道长的收留之恩。咦,这门板是不是坏了?”

她双手扶住门板,轻轻往上一抬就将它卸了下来,又把铜铁铸就的已变形的铰链用手指捏回原来的形状,再把门板装上,推了几下。本已摇摇欲坠的门板三两下就被她修好了,但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竟能徒手劈砖,又能轻而易举把铜铁捏得变形,这是怎样的怪力?若是大活人落到她手里,恐怕连骨头都会被她揉碎。

道士这才明白为何她们三个弱女子敢来道观投宿,却原来不是信任他们出家人的操守,而是拥有足够自保的能力!在这一瞬间,道士什么邪念都打消了,一边哂笑一边鞠躬:“这位善知识,我现在就把你们的被褥拿过来,还请稍等片刻。”说完脚底抹油,飞快溜走了。

姚碧水目瞪口呆地看着被林淡踩碎的砖块,喟叹道:“这位娘子原来竟是高人!”

“叫我林淡吧。”林淡打开包裹,把许玉玲的一件衣裳取出来当成抹布,把屋内的桌椅擦干净,邀请道:“坐着说吧,我想你已经猜出来了,我也是许祖光的妻子,被我抛下的那两个孩子是我亲生的,路上却趁我昏睡之际盗走我的财物,想要去投靠他们爹爹,又言要让他们爹爹把我绑了,送回老家去。许祖光是个什么玩意儿,想来你比我更清楚,倘若我真被他绑走,此一去便是一条死路。所以我干脆舍了这些畜生玩意儿,自己出来单过。我也是潭州人,你们家小姐的事我打听清楚了,你莫要问我从何处得来的消息,我只是不忍心把你们丢在许家那个狼窝,这才想办法把你们要了过来。”

林淡停顿片刻,又道:“你们是走是留且随意。要走,我给你们盘缠;要留,我自然会想办法养活你们,只当我们同病相怜,全了这场缘分吧。”

姚碧水斟酌片刻后说道:“那我就叫您林姐姐吧。没想到姐姐也是个可怜人,竟连儿女都,都……”她没法形容许微白和许玉玲的狼心狗肺,只能深深叹了一口气。

作为当事人的林淡却面容沉静,目光深邃,不见半点伤感。

姚碧水揉了揉许苗苗的脑袋,继续道:“我家老爷、太太在小姐病逝后也相继去了,我和苗苗早已无家可归,若是姐姐不嫌弃我们,我们便厚着脸皮留下。养家的事绝非姐姐一个人的责任,我擅长刺绣,也能挣几个钱,苗苗并非娇生惯养的大家小姐,平日里也做惯了活儿,我们三个同心协力,总能把日子过下去。”

“苗苗你看,这是你林姨,日后你可要乖一点,多帮林姨干活,知道吗?”姚碧水把瘦小的孩童推到林淡面前。

“林姨,我会乖的。”许苗苗的嗓音十分清甜,黑白分明的眼里是全然的信任和喜悦。她渐渐意识到,原来她和姨娘已离开许家,再也不用受万秀儿的折磨了。虽然这里很破,却比许家好一万倍!

林淡摇头道:“家里有我就行了,不用苗苗干活。既然你们决定留下,那咱们便把这屋子打扫干净吧。那三个道士不足为虑,若是他们胆敢不老实,我一指头就能把他们捏死。”

她话音刚落,三个道士就各自抱着三床被褥走了进来,脸色一片涨紫,却又敢怒不敢言。

姚碧水面露尴尬,连忙上前接东西。林淡早已听见他们的脚步声,最后一句话正是说给他们听的,又岂会觉得不自在,只坦然地坐在椅子上,用刺骨的目光打量三人。

三人半点不敢在屋内多待,放下东西就撒丫子跑了。姚碧水走到门外欣赏他们落荒而逃的背影,不知怎的,竟觉得安心极了。有林姐姐在,往后的生活应该会好起来吧?

…………

原主临走的时候卖掉了老家的产业,如今这些银两全都落在林淡手中,细细一数竟有几千两之巨,足够花用好些年,于是她找来工匠把暂居的院落修葺了一番,又添置了一些家具。与此同时,她还留心观察了一下这座道观,渐渐得知那三个道士竟以坑蒙拐骗为生,卖的所谓仙丹全是用面粉搓成的丸子,治不了病,延不了寿,也吃不死人;画的符箓也都是随手拼凑,并无驱邪之效。

不过三人做法时摆出的花架子倒是很足,又是喷火又是生烟,看着非常玄妙。也因此,玄清观虽然没落已久,却也兜揽了一些忠实信徒,每个月总能有十几两银子的进项。

这日,三人又卖出一些“救命仙丹”,正准备躲回屋内数银子,林淡忍不住说道:“装神弄鬼不是长久之计,再这样下去,你们早晚会惹出人命官司。”

“呸,什么人命官司!你会不会说人话?”身体最为强壮的那名道士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然后捋了捋袖子,仿佛要与林淡干架,却总也不敢上前。另外两名道士连忙把他拉住,一边说着圆场的话一边走远了。他们惹不起林淡,难道还躲不起吗?

林淡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目中精光连闪。

姚碧水忧心忡忡地道:“他们若是真的惹出泼天大祸,这道观我们怕是住不成了。”

林淡摆手道:“无事,我能摆平。我且等着他们惹出祸端呢。”

“啊?林姐姐,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姚碧水跑上前追问,却只得了林淡一个运筹帷幄的浅笑。

除了修缮房屋,观察三名道士的行事章法,林淡也在忙着调理自己和许苗苗的身体。原主虽才三十出头,却早已积劳成疾;许苗苗常年遭受万秀儿的虐待,身体也很孱弱;倒是姚碧水性子刚烈,又擅长讨好许祖光,身子骨养得很壮实,并无什么隐疾。

连着喝了一个多月的汤药,又辅以食疗,许苗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胖了,变白了,粉嘟嘟的模样非常可爱。而林淡的变化则更为神奇,这副身体本就可以修炼内力,再佐以强效补药,竟是枯木逢春、生机尽显,只短短三十几天,那黑白交杂的头发就已乌黑发亮、浓密如云;蜡黄的肌肤渐渐变得莹白似玉;浑浊的双眼清透了、深邃了、明亮了,叫人不敢逼视。

时隔一月再看,姚碧水猛然发现,林姐姐竟长得比自家小姐还要婉约柔美,却又拥有一双格外坚毅的眼瞳,刚与柔的矛盾气质一日复一日地融合,越发显得神秘惑人。也不知那许祖光是什么眼神,竟连这样好的娘子都不要!不过转念一想,林姐姐能趁早摆脱他也算是一种运气,不像她家小姐,被逼死了还不知道后悔。

姚碧水恨得咬牙,不免在心中发誓,早晚有一天要让许祖光付出应有的代价。

…………

坐吃山空绝非林淡的行事风格,她正在筹谋的事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启动,如今只能租借道观的田地种些蔬菜和稻谷,以便自给自足。这日,她正要下山去给菜地浇水,却见含光寺的一名大和尚走了进来,满脸都是不屑和算计。

说起来,这含光寺虽为国寺,带给林淡的感觉却并不好。寺里的大和尚许是伺候惯了贵人,很是不把平头百姓放在眼中,许苗苗那样小的孩子,因为贪玩误入大雄宝殿,都会被他们粗手粗脚地撵走,竟是半点慈悲心都没有。

走进玄清观的这名和尚法号慧明,肥头大耳、满脸横肉,目中充斥着骄奢。淫。逸之气,只一眼就叫林淡生出了反感。她假意远走,实则又悄无声息地绕回来,躲在屋后偷听。

那慧明态度十分蛮横,张口就想用二百两银子的价钱把玄清观的地盘买下来,用以扩张他们的寺庙,又言瑾亲王常来寺中礼佛,玄清观若是敢拒绝,说不定瑾亲王的侍卫会亲自上门与他们交涉。

瑾亲王便是扶持小皇帝登基的那位贵人,又是先帝的亲弟弟,手里掌控着本朝唯二的虎符,道一句权势滔天也不为过。只是他早年征战四方、屠戮蛮夷,又手刃了数名皇子,沾染了一身杀孽,故而每隔七八天就得来含光寺吃斋念佛、明心静气,也因此,含光寺才得了一个国寺的称誉。

含光寺拿瑾亲王来压人,那三名道士果然怕了,哆哆嗦嗦地表示二百两太少了,他们的地值五千两,让大和尚再加点儿。大和尚本就是来空手套白狼的,哪里肯加价,只冷笑一声便走了。反正含光寺财大气粗、背景强横,有的是办法让这些狗道士妥协。

第453章 逆转人生9

偷听完这场对话, 林淡目中闪过一抹精光,便也悄无声息地走了,到得山下,姚碧水和许苗苗早已拿着水瓢忙活开了, 脸上均洋溢着轻松快乐的笑容。

在她们的菜地不远处有一块水田,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正在插秧,却不知为何,忽然面朝泥水趴了下去, 浑身一阵抽搐。许苗苗和姚碧水惊呆了, 不知道男子为何好端端的要往泥水里栽, 林淡却看得分明, 那男子脚心受了凉, 故而隐疾发作, 肢体痉挛。他无力翻身, 若是再让他扑腾下去,怕是会被淹死。

林淡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 跳下水田把男子拉了起来,又背到田坎上。男子浑身都湿透了, 满头满脸都是黄褐色的泥水,口中也含了一些污物,模样十分狼狈。

林淡想摸他的脉,却被他躲开了, 他疼得牙关紧咬, 浑身发颤, 却一声都不吭,可见意志力十分强悍。林淡无法,只能卷起他的裤腿,摸了摸他痉挛的双腿,又将他的脚关节掰直,指尖暗含一丝内劲,往他脚心的涌泉穴狠狠按下去。

绵而有力的内劲通过涌泉穴汇入男子的奇经八脉,立刻便把乱做一团的寒气打散。男子僵硬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紧咬的牙关缓缓开启,长出了一口气。

许苗苗扯了扯林淡的袖子,小声问道:“林姨,他怎么了?”

“他生病了,走,我们把他带去棚屋休息片刻。”林淡再次背起浑身无力的男子,送去了菜地旁的一座棚屋。屋内有干净的衣裳和水,正好可以让男子收拾收拾。他体内满是寒气,若是不尽快洗个热水澡,怕是待会儿还要发病。

“多谢这位娘子,敢问您贵姓?”男子很虚弱,嗓音却低沉浑厚,十分好听。

“我姓林。你别说话,好生歇着。”林淡把人带到棚屋,本打算让他自己去洗澡,发现他一时半会儿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将他放在门外的石桌上晒晒太阳。

如今正是夏末,太阳毒辣得很,然而即便如此,男子只是稍微踩了些冷水就隐疾发作,可见他体内的寒气有多重。但他防备心很强,疼成那样还避开了林淡的诊脉,林淡便也不好擅动,而且他张口闭口用的都是敬称,涵养非常好,身份应该不是普通农户。

这样的人,林淡不愿招惹,只当萍水相逢、日行一善罢了。

思忖间,姚碧水已烧好了一大桶热水,为难道:“他动不了,这澡怎么洗?”

“给他冲一冲吧。”林淡舀了一瓢水,直接往男子身上浇,动作利落得很,像浇菜地一般。

男子直挺挺地躺在石桌上,动也动不了,只能任由她施为,心中泛上一股既好笑又无奈的感觉。

林淡一瓢又一瓢地往男子身上浇水,浇完双腿浇胸腹、浇完胸腹浇脑袋,竟然也把男子冲洗干净了。

“噗嗤!”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喷笑,随即便见一名长相俊秀的少年走了进来,拱手道:“叔叔,您老这是怎么了?要不要侄儿帮帮您?”他身后跟着两名彪形大汉,五官扭曲着,仿佛有些不落忍,又有些憋笑。

“过来帮把手,好歹把这身衣裳换了。”男子叹了一口气,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少年这才朗笑着去扶他,又絮絮叨叨地教训他不懂照顾自己的行为。几人走入棚屋,换了衣裳,出来后反复向林淡道谢。他们的穿着与普通农户无异,言谈却极为不俗,一身贵气更是掩都掩不住。

林淡并未探究,盯着男子看了一会儿,慎重告诫道:“有病还需趁早治,莫要讳疾忌医。时间拖得长了,怕是想治都治不了了。”

少年眼睛微亮,正要细究,中年男子却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阻止了他的未尽之语。两名壮汉欲言又止,却也不敢擅自开口。

林淡越发确定,这男子的身份地位定然十分特殊,否则不会对旁人如此戒备。不过算了,命是别人的,他自己都不知道珍惜,她说再多又有何用?思及此,林淡摆摆手,准备带姚碧水和许苗苗回道观去,却见两人盯着中年男子的脸,竟是满目痴迷。

这也怪不得她们,实在是中年男子长得太过俊美,尤其是那双狭长的眸,似海一般深邃,叫人一下就联想到了一句古老的诗句——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

长成这样还假扮什么农人?即便是扮成乞丐,怕是也难以隐藏他的光彩。思及此,林淡摇醒姚碧水,又抱起许苗苗,径直上山去了。

男子早已习惯了旁人的瞩目,对林淡格外寻常的反应倒是更有好感一些,忍不住规劝道:“这位娘子,您应该是住在那玄清观里的吧?观中道人坑蒙拐骗、百无禁忌,时间长了恐会惹出祸事。未免被连累,三位还是早些离开为好。”

“多谢提醒,我心里有数。”林淡头也不回地摆手,然后渐去渐远。

少年盯着她挺拔的背影,小声道:“叔叔,您为何不让我仔细问一问?您哪次发病不是疼个几天几夜?这次才一小会儿便好了,想来这位妇人也是有些真本事的,不若……”

“再看看吧,”男子举起手,打断了他的话,“我这病连医圣都治不好,一届妇人又能如何?”

“可她不是普通妇人,她是潭州的林娘子。”少年语气急切。

“再看看吧。”男子摇摇头,吩咐道:“走,背我回去。”

少年知道他几次濒死,又硬生生撑了过来,如今早已认命,半点不敢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便也没有再劝。总之,他会派人盯着这位林娘子,倘若她真有本事,早晚会透出来,届时再诚心求医不迟。

这些人默默把林淡记在了心上,林淡却转头就把他们忘了,回到道观后继续改造小院,又花了大笔银两采购了许多药材,让人分批次送上山来。忽有一日,那名身强体壮的道士撞开大门,匆忙跑进道观,把中年道士和小道士拖到后殿,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完了飞快收拾东西准备跑路。

林淡见时机已到,便拦在门外,说是要花一千两银子买下这座道观和周边的土地。

一千两便想买一座山,三个道士绝对血亏,但相比于对面含光寺出的二百两,却又大大地赚了。三名道士急着逃跑,正是最需要钱的时候,忙不迭便点了头,又被林淡押进城,办理了过户手续。所幸衙门里就有那道士的信徒,顺手就把相关文书准备妥当,前后只花了一个时辰。

林淡带着一沓地契回到南斗山,盯着悬挂在房梁上的牌匾,徐徐道:“从今往后,我便是这玄清观的观主。”

许苗苗十分给面子地鼓掌,还一个劲儿地叫嚷着:“林姨好厉害!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我们不用搬走了吧?”

“是的,以后你就是小观主,我会把我一身绝学倾囊相授。”林淡揉着小姑娘的脑袋,一字一句说道。

许苗苗笑得更开心了,抱住林淡的大腿蹭来蹭去,像只小奶狗。

姚碧水却忧心忡忡地道:“林姐姐,这件事您却是办得大大不妥。对面的含光寺早已盯上玄清观这块地,咱们无权无势,即便买下它,早晚也会被逼着迁走,这一千两他们怕是不会给咱们补齐,少说也会亏进去八百两。我知道您的家底,这八百两对您来说也不算少了吧?您何必沾这个麻烦!而且,您不觉得那三个道士走得太突然了吗?万一他们在外面惹了祸事,叫苦主找上门来,您是观主,这责任便得由您来承担!您平日里精明能干,怎么偏偏在大事上犯了糊涂?”

“我知道他们惹了什么祸,你且放心,这事我能解决。”林淡不以为意地摆手。那三个道士的密谈如何逃得过她的耳目?没有绝对的把握,她不会主动接下这个烂摊子。

她回到后院,把自己精心制作并绣了玄奥符文的道袍穿上,又把浸泡在药水中的佛尘拿出来,挂在门梁上晒干,徐徐道:“那三个道士装神弄鬼,败坏了玄清观的名声,从今往后,我且来当这个真神仙,重新把玄清观的仙威打出去。”

待她声名远扬,她倒要看看许祖光和万秀儿,乃至于万御史,拿什么来对付她。神仙和凡人之间的差距远不是权势和财富能填补的。

“真神仙?林姐姐您在说什么呀?”姚碧水彻底蒙了,却见穿上道袍的林淡果然霞姿月韵、飘然若仙,叫人心向往之,顿时什么话都说不出了,只能呆呆地仰望她。

林淡轻拂广袖,裙摆腾挪,似云水一般轻巧而无声地走出去,在门口站定。

少顷,一辆华贵的马车急驰而来,骑马奔跑在两侧的随从一边勒紧缰绳一边大喊:“玉宁真人,我家老爷吃了你的仙丹,如今已是不成了!你赔我家老爷命来!”

第454章 逆转人生10

几名带刀侍卫护送马车滚滚而来, 声势颇为浩大,引得含光寺的小和尚都跑出来看热闹。

车子刚停稳,一名妇人便哭嚎道:“侯爷,你都病成这样了, 还来玄清观作甚,难道你果真以为他们的仙丹能救你的命?若不是吃了他们的仙丹,你哪里会病到这个地步,你真是冥顽不灵啊!玉宁真人在哪儿, 叫他给我出来!侯爷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我要他陪葬!”

几名侍卫一边高声应诺一边抽。出佩刀, 正待闯入道观把那三个装神弄鬼的道士揪出来, 却被林淡广袖一拂, 连退了三五步, 心中不由骇然。

仅用袖风便能伤人于无形, 毫无疑问,这是一位绝顶高手!玄清观什么时候出了这样一号人物?几人抬头一看, 面色更显惊惧,只因这人穿着一袭如云似雾的道袍, 此时山中无风,那袍角却微微浮动,竟似下一秒便要飞升一般,更令人不敢逼视的还是她的长相, 分明柔美温婉, 比那观音菩萨还要慈眉善目, 一双黑眸却深不见底又隐现流光,仿若世情万物皆在她的审视之内,断然逃不过她的明察秋毫。

几名侍卫目光躲闪,竟不约而同地避开了她的视线,暴虐的举动也收敛了很多。

林淡这才行礼道:“几位善知识慈悲,敢问此来所为何事?”

姚碧水抱着许苗苗躲在门后,紧张地看着这一幕。她认出了这些侍卫腰间的令牌,上书“永信”二字,可见他们乃永信侯府的侍卫。说起来,这位永信侯也是一个权倾一方的豪强,早年随瑾亲王四处征战,又坚定地站在小皇帝这一边,率军前来为瑾亲王和小皇帝驰援,也算是有从龙之功。只可惜他太过争强好胜,每上沙场必然冲在最前面,故而落下一身暗伤,久而久之身体便垮了。

小皇帝登基之后,他毅然辞去所有军职,在家荣养,又因旧伤难愈,便信了道教,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无量仙尊身上。小皇帝感念他的恩情,瑾亲王又与他有袍泽之谊,倘若他因为玄清观而出了事,日后这座山头定然会被禁卫军踏平!

思及此,姚碧水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想把林淡拉回来,却也晚了。

林淡上辈子跟随原主四处经商应酬,又怎么会认不出永信侯府的令牌?只不过,永信侯的病于她而言只是小事,她自是巍然不惧。

双方正对峙着,一名中年妇人忽然从马车里跳下来,勒令道:“跟她废什么话!把这座道观给我砸了,再把玉宁真人揪出来!”

不远处也停留着一辆马车,一名带刀侍卫凑近车帘,小声问道:“主子,要不要出手?”

“你且护着林娘子,她于我有救命之恩。”一道低沉浑厚的嗓音从车内传来。

侍卫点点头,随时准备冲过去,却见林淡行了一礼,温声道:“这位善知识,听您方才所言,似乎是您的家人服用了玉宁真人的丹药,出了事?不瞒这位善知识,那三位道长已云游去了,这座道观如今已入我名下,我才是玄清观的观主。既然您家的事由此地而起,我如今又是一观之主,便出手了结了这个因果。还请各位将车内的善知识抬入观中,我这便炼丹为他治病,倘若过了今日,车内的善知识未能痊愈,你们再来踏平我玄清观不迟。”

妇人见她凤骨龙姿、满身仙气,谈吐又很是不凡,面上便露出一些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