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是什么原文男二,国之栋梁,此刻在郑玉薇的眼里,以及她往后的生命里,他只有一个身份,就是她的丈夫。

身后大手动作很不熟练,甚至有些笨拙,但却一下接一下地轻轻拍着她的脊背,他在用心安抚于她。

郑玉薇心中软软,她扬唇一笑,伸手搂住他的健腰,轻轻答应道:“好。”

她搂住他腰身的动作很轻,但他却万分欢喜,动作顿了顿后,有力的手臂收紧了些,更是小心翼翼将小妻子护在怀中。

在秦立远的安抚下,郑玉薇意识陷入黑甜乡,睡了过去。

只是,大概是因为今天太过疲惫,此刻身子亦不太舒适,兼现正处于人生的重大转折点等原因,郑玉薇的睡眠质量并不好,她意识一时迷糊一时清醒,大半夜皆在半梦半醒之间徘徊。

就这么恍恍惚惚地睡着,郑玉薇忽然感觉到,一直压在她身上的重物移开了。

她记得,那是男人的手臂。

郑玉薇心中倏地重跳了一下,她一惊,瞬间便完全清醒过来,微微睁开眼眸,她刚好看见男人轻手轻脚下床的背影。

秦立远动作极轻,郑玉薇能从动作中感受到他的小心翼翼。

她一时没了睡意,便顺着帐幔的缝隙往外看去。

郑玉薇本来以为男人要起夜的,只是望了过去后,却见他并没有拐去净房方向,而是直直往前行去。

郑玉薇视线的尽头处,是新房一侧墙壁,那地方放有一张浮雕缠枝莲纹插肩榫独板面翘头案。

黄中带赤的黄花梨翘头案上,放有一对鎏金高脚烛台,上头插.着一对燃烧中的□□凤喜烛。

过了大半夜时间,此刻,那对大红喜烛已将要燃尽,红色蜡泪凝聚在底部,郑玉薇望过去,只能看见小小橘黄色的火苗在跳动。

秦立远走到翘头案一旁,便静静站着不动,昏黄的烛光照在他的脸上,他表情平静,专注盯着烛台。

郑玉薇眼眶忽然一热,福至心灵,她突然知道男人要干什么了。

果然,片刻后,一支龙凤烛上的火苗闪烁了几下,越来越小,最终熄灭了。

秦立远早已拿起案上扎了红绸的黄铜剪子,在那烛火将要熄灭那一瞬,他抬手,利落剪掉另一支龙凤烛的烛心。

两支龙凤烛同时熄灭。

结果一如郑玉薇所料,半分不差,只是她的心,却在秦立远剪下烛心的同时,仿若被大锤猛地击中,让她的心尖处在狠狠震颤。

郑玉薇不想哭,但她眨了眨眼睛后,凝在她眸中的泪水却顺了眼角流下,落在大红鸳鸯绣枕上,染出一朵小小的晕红。

她喉头哽咽,胸.中热意奔腾,郑玉薇忍不住抬手,捂住心口。

跟过大礼用活雁一样,新房里这对龙凤烛,也有些讲究,只是今人有些地方已不太遵从古礼,给简化了一些,这些习俗基本已经不用了。

古礼中,新房里这对龙凤烛,是要燃烧殆尽的。

只是蜡烛自然燃烧,熄灭肯定会一前一后,而在古礼中,是要有人守在龙凤烛旁,只等一支蜡烛快燃尽时,须立即把另一支剪灭。

新房中龙凤烛能同时熄灭,则新婚夫妻可恩爱携手,白头偕老。

这个已销声匿迹的古礼,郑玉薇听说过,只因现今的戏台子上,还专门有一场戏是诉述这个典故的,是以,这个古礼虽已无人遵从,但却广为人知。

郑玉薇虽相信冥冥中事,但这仅带寓意的古礼却是不信的,她以前听听便过去了。

但此刻,这一个男人,她的新婚丈夫,一夜无眠,只是为了守候这对红烛,好等一支蜡烛燃尽时,剪掉另一支的烛心,以祈求二人携手白头。

秦立远这种男人,他会仅凭一个旧俗便会笃信到底,自是绝不可能,至于凑巧醒过来这话,郑玉薇更是不信的,但他偏偏就这么做了。

她大约是个感性的人,心底深处有一个位置很柔软,而这男人此刻的行为,却刚刚好戳在她这个位置上。

郑玉薇心底酸酸软软的,一时竟心潮澎湃,如大浪奔腾,再难抑止。

此刻,郑玉薇确信,这男人是真心欢喜她的。

“怎么醒了?可是我惊了你?”男人回到床榻前,翻身上床,重新搂住小妻子,他轻声问道。

秦立远自幼习武,刚走到近前,便察觉了郑玉薇呼吸有变化,不再是安睡时的绵长。他微微蹙眉,可是自己动作太大,惊醒了她?

郑玉薇吸了一口气,把情绪按捺下一些,在黑暗中,她就着男人拥抱的动作偎依在他的怀里,柔顺地把螓首靠在宽肩上,她摇头,细语道:“没呢?我白日疲惫,晚上倒是睡不踏实了。”

“那现在快睡吧,现下天色未明呢。”秦立远思忖,她应是初来乍到不习惯了,所以不得安眠。

只是这事他亦无法,只得待小妻子自个儿适应过来,如此才能好。

他轻拍着郑玉薇纤背,温声说道:“还能再睡一会儿。”

“你也睡。”郑玉薇把脸埋在他的肩窝,是以声音听起来有些闷,她喃喃低语响起在男人耳旁。

她的纤手搂紧男人的健腰,无论如何,她都想试一试。

“好,咱们一起睡。”秦立远察觉到她的动作,薄唇扬起,声音愈发轻柔,他收紧手臂,把小妻子搂得紧一些,下颌摩挲几下她的发顶,方缓缓闭上双目。

夫妻相拥而眠。

剩下来的时间,郑玉薇竟是不再辗转,而是偎依在夫君怀中,酣睡到天色发白之时。

秦立远早早醒了过来,他年轻体健,兼又人逢喜事精神爽,一夜时间只眯了一会,此刻睁开眼后,亦是精神奕奕,不见半分迷糊之态。

他垂首,凝视怀中人儿。

室内红烛早已燃尽,天光微微从窗棂子里透进来,锦帐内颇为昏暗,但秦立远视力极佳,借着这微弱光线,便看清了他的小妻子。

郑玉薇螓首枕在他的臂弯中,一头柔顺的青丝披散在大红鸳鸯绣枕上,她的脸颊上,以及他的身上。

她玉白小手攒紧成拳,抵在他的胸.膛上,羽睫紧闭,正乖巧偎依在他怀里安睡。

小妻子呼吸清浅,轻轻喷撒在他的肌肤之上,秦立远心内熨帖,他微笑,伸出大手,执起她的馒头般的小拳头,放在唇边吻了吻。

他这多年来的生活十分规律,一向都是确定目标便努力求取,向今晨这般清醒后躺在床上不起,那是走出孩提时期后,便没有过的。

秦立远撩起郑玉薇白嫩脸颊上的一缕青丝,绕在指间把玩,他想,其实这样也是极好的。

这种从没有过的闲适欢喜,让秦立远恍惚间想起旧事,亡父病重时,常喃喃说对不起他,让他日后不要绷得太紧,说人能松乏下来才会舒心。

彼时他虽嘴里安慰父亲,但实际并不太理解,少年觉得,自己的生活方式就很好。

秦立远时至今日,终是能理解父亲话中意。他在外奔波,为秦氏一族殚精竭虑时,自当全力以赴;但回到家中后,若有一个舒适的港湾让他停靠安置,抚慰身心,确实比从前舒畅得多。

万幸,他能遇见她,并能娶她为妻,让他胸.腔里那颗历经风雨的心,能找到停泊的港湾。

秦立远心中一时柔情万千,他低头,俊目含情凝视小妻子,薄唇轻触她的粉颊,绵绵密密地轻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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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在秦立远情难自控的一再骚扰中, 郑玉薇模糊地嘤咛一声,举起小手揉了揉眼睛, 便醒了过来。

“醒了。”秦立远晨起的声音,要比平时更加低沉,仿似是从郑玉薇掌下的结实胸.膛处溢出,略带暗哑,却又带有磁性。

男人胸.膛下的跳动分外有力, 一下下震动着郑玉薇的手心, 她忆起刚才模糊间,男人绵密的吻, 不觉脸上一热, 有些害羞地抬眼看了含笑的夫君一眼,才小声道:“嗯。”

郑玉薇眨了眨眼睛,努力要忽视刚才的羞意,仰脸对男人说道:“你很早就醒了么?”

从昨晚看见秦立远剪烛心的一刹那,她已决定要尽力敞开心扉跟他过。若他日后变心, 那就下回分解吧,只是他若始终如一,郑玉薇亦不想辜负他的情意。

哪怕,郑玉薇始终想不明白,不过就是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罢了, 这炽烈的情感究竟因何而起。

想不通就别想了,此处与她上辈子不同,郑玉薇是肯定要跟他过一生的, 他情真意切,便是再好不过。

感情是相对的,郑玉薇觉得,自己必须好好经营。

“只比你早上一些。”秦立远微笑,温声说道,他伸手撩起沾在小妻子脸颊上的散碎发丝,将它们拨到耳后,然后轻抚那一头如云的墨发。

秦立远面露关切,低头问小妻子,道:“薇儿,你身子可还疼?”他紧了紧怀里娇躯,微微蹙眉,接着又问:“可要搽些药膏。”

这些大户人家,都备有好些特殊方子,其中就包括房事后用的。秦立远大婚前一时没想到这方面,倒是没吩咐下头配置,不过他想,小妻子出嫁时,嫁妆里肯定会备有,因而有此一问。

他心中暗忖,回头得多备些膏子,小妻子身娇体柔,骨架子纤细,怕是日后床事会颇为吃力,有了药物就要好些。

秦立远昨日只敢略略浅尝,心头始终惦记着她的身子,全程万分按捺,这般作为短时尚可,若时间一长,怕是他会憋不住。

他自制力强,若真不可如此,秦立远不是忍不住,但事情若能两全其美,那他亦不会硬压住□□。

心上人在怀,他自是希望与之合二为一。

秦立远的问题太直接,虽他是关心自己,但两人此刻不过是刚新婚的小夫妻罢了,因此郑玉薇一听这话,立即便羞窘起来,她脸上火热,忙把脸蛋埋在夫君怀里,方闷闷地说:“不疼了。”

男人疼惜她,郑玉薇身子倒不怎么疼,只是初经人事的某个隐秘位置,却仍有些火辣,但她怎么也不可能说出口的,只得搪塞过去。

“那很好。”秦立远闻言放下心,不过他转念一想,又怕小妻子害羞,不敢言明,于是,他又说:“要不,我瞧瞧。”

说罢,秦立远松手,欲翻身而起。

郑玉薇闻言大惊,她焦急万分,脸上红似火烧,急急搂住男人脖颈,忙道:“不,不用看的,我真不疼。”

她不敢想象男人仔细察看自己疼处的情景,急切之下,纤足一撑床榻,翻身压在秦立远的身上,一双美眸瞪着他,嗔道:“我不许你看!”

秦立远刚才心中关切,且在他心中,两人已是夫妻,最亲密的事已经做过,他看看是再正常不过。现今一看郑玉薇的小模样儿,他才恍悟,她在害羞呢?

小妻子撒娇薄嗔之间,两人生疏之感尽去,秦立远心中欢喜,他展臂搂住身上的小人儿,凑上前吻了吻她的琼鼻,又怜又爱地道:“好,我不看,只是你若是身上不爽,可不能忘记搽药膏子。”

“嗯,我知道。”郑玉薇急急答应,因生怕男人反悔,回头又要察看一番,她再补充一句,道:“我真不疼。”

秦立远搂着她的手臂收紧,仔细借着微光察看小妻子脸色,见她虽昨日未能安眠,但神色倒是不错,此刻一番激动后,她神情灵动,一双亮晶晶的美眸流光溢彩,衬着雪白透粉的玉肤,分外娇俏惑人。

他很高兴,他就喜欢她欢欢喜喜的。

秦立远一只大手扣在郑玉薇脑后,微微施力,薄唇凑上前,吻住粉嫩的小嘴,辗转厮磨。

他正值盛年,昨日不过稍稍纾解,如今又值清晨易躁动之时,秦立远娇妻在怀,那方面早就反应过来了,他越吻越激动,气息粗重了许多,一个翻身,将心上人压在身下,绵绵密密的吻铺天盖地而下。

“你别怕,我就亲亲。”

小妻子美眸闪过一丝怯意,秦立远立即出言安慰,他知道她昨夜难受,又怎舍得再下一城,此刻只是想吻吻她,籍此亲密来安抚自己一番罢了。

“我现在不来,我就亲亲你。”秦立远轻轻话语间,细细地吻遍小妻子的玉颜,最后把薄唇印在那双美眸之上。

郑玉薇闻言,心里安定下来,她身子仍有些不适,要是再硬扛一战,怕是等下要耽误晨起后的事儿了,如今夫君心疼她,那时是再好不过。

薄唇触及美眸,她反射性闭上眼睛,温顺地搂住男人的腰身,感受着羽睫上细碎的亲吻。

两人痴缠一番,外头天色已渐明,窗棂子透进的光线愈强,屋内虽仍有些昏暗,但到底是能清晰视物。

“侯爷,夫人。”这是李嬷嬷的声音,她隔着门帘子轻声唤道:“时辰不早了,该起了。”

秦立远规矩很严,即便主子并没早起,但未经传唤,宣平侯府的下仆只敢候在门外,等候主子召唤。

但李嬷嬷不同,她倒不是胆子特大,也不是安国公府规矩比侯府小,而是今儿是自家姑娘新婚后头一天,作为新妇,郑玉薇还要很多重要事情要做,可不能酣睡不起,她焦急的等待了很久,见时辰不早了,姑娘再不起便来不及了,于是,她便硬着头皮推门进屋。

不过,李嬷嬷很有分寸,她只候在内屋门外,轻声呼唤。

秦立远搂住小娇妻,伏在她身上,喘息很是沉重,刚才一番嬉闹,他身上已是剑拔弩张,只是男人怜惜妻子,从没想过今早再次行事。

郑玉薇甜美的滋味犹如罂粟,让秦立远欲罢不能,他现在硬生生停下,把头埋在小妻子颈间,足足缓了盏茶功夫,才恢复平静。

秦立远翻身坐起,弯腰把小妻子一并搂抱起来,方唤人进屋伺候。

屋内屋外一众丫鬟婆子捧着铜盘水壶之类鱼贯而入,郑玉薇的陪嫁伺候她,而宣平侯府那边则伺候秦立远。

李嬷嬷等人簇拥着郑玉薇,绕到了屏风后头。

新婚头几天,新妇穿着要喜庆,郑玉薇的衣衫,是成亲前便已选好的。

郑玉薇洗漱过后,张开纤臂,良辰美景麻利给她换上镂金牡丹彩蝶戏花刻丝大红十二幅湘裙,镂金云纹宽幅锦带在纤腰一束,而后佩上压裙的香袋玉饰。

她坐在镜台前,美景手脚利落,手执玉梳,将郑玉薇一头柔软如绸缎的墨发挽起,盘了个高鬟望仙髻。

良辰打开首饰匣子,郑玉薇扫了一眼,选了支玫瑰晶并蒂海棠修翅玉鸾金步摇,美景小心为她簪上,再戴上几个流苏发饰。

郑玉薇配上金丝镶红宝耳坠、赤金盘螭金项圈,再套上几对赤金掐丝手镯,打点一番,方算妥当。

她对着黄铜镜面端详一番,镜中美人虽玉容犹带稚气,但衫裙配饰华丽繁复,映衬着一张雪白透粉的绝俗丽颜,倒也很俱一番高门贵妇之态。

嗯,郑玉薇满意点头,看着年纪小了些,不过也可以了。

她其实并不大喜欢太繁复的打扮,看着是好看,但也太沉重了些,但最近都是大日子,郑玉薇亦不敢轻忽丝毫,该打扮的,还是要装点起来。

初初嫁进夫家门,郑玉薇可不能露了怯。

当然,待以后在自己屋里,她爱怎地就可以随意了。

一切俱妥,郑玉薇站起,缓步绕过身后的黄花梨镶大理石插屏式座屏风,转回前头。

秦立远早已整理完毕,正坐在牡丹纹扶手椅上,微微垂首,端着茶盏呷了一口,他一见小妻子身影出现,便随手将茶盏放在小几上,站起身迎了过来。

他正值新婚,穿着亦很是喜庆,今日一袭暗红镶边云纹暗纹锦缎袍服,脚下一双簇新黑底缎面云靴,英姿勃发,威武不凡。

秦立远上前,握住郑玉薇玉白的纤细小手,他略略摩挲掌下玉肌,微笑道:“咱们先用膳。”

郑玉薇闻言有些惊诧,为人媳妇跟在家当姑娘可不一样,一如她的母亲杨氏,晨起后,要先前往世安堂伺候她祖母早膳,最多也就事前先垫些点心。

哪怕杨氏是国公夫人,孝字当头,她亦是十数年如一。

当然,在父亲与祖母的再三沟通之下,加上杨氏儿女都大了,多年前开始,她早已只需象征性布几筷子菜,便可坐下共食。

但郑玉薇不同啊,她是刚进门的新妇,哪怕姜氏只是继婆母,也没有说堂而皇之用了早膳才出门的。

郑玉薇的表情很直接,她仰头看着秦立远,眼睛瞪大,小嘴微张,毫不掩饰自己的诧异之情。

秦立远见状好笑,他伸手轻轻揪了小妻子的琼鼻一记,牵着她的手往外行去,温声解释道:“我家不必如此。”

他明白小妻子想些什么,只自家情况与普通人家有些不同,秦立远接着说道:“太夫人身体虚弱,不能晨起太早,祖母在世时,便让她好生歇息,让我等不可轻搅。”

秦立远略一思索,又道:“你日后用过早膳再去请安即可,请安过后,便可回来,不要太打搅太夫人休养。”

郑玉薇眨了眨眼睛,她发现,这画风好像有些违和啊。

她从前见过姜氏几回,对方横竖看着,都不像个身体虚弱到不能被打搅的人吧。

郑玉薇侧头看了眼夫君平静无波的侧脸,她回首,没再发问,只答应一声后,由得男人牵着自己往前走。

好吧,不用早起很好,不用给人立规矩更好,至于其他问题,郑玉薇觉得,自己待久了,一切便会明白的了。

☆、第37章

亲迎结束后,新妇嫁到夫家, 其实事情还未完全结束。

新婚第二天, 还有很重要的一步需要进行, 便是开宗祠后, 新郎领新妇祭拜先祖, 然后将录入族谱, 这样,才算是夫家正式承认了新妇地位。

宣平侯府的宗祠位于侯府西北角,沿着曲折的抄手游廊而上,穿过银装素裹的开阔花园子, 便能远远看见秦氏宗祠。

秦氏宗祠四周种了一圈高大的青松,笔直挺立的松树虽披上雪衣,但仍能看见白雪覆盖下的浓郁绿意。

水磨大青石上的积雪早已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秦立远领着郑玉薇踏青石而行, 来到了威严肃穆的宗祠前。

姜氏已经领着秦立轩等在此处, 秦立远夫妻到了,便迎上前来。

“深之领媳妇来了。”姜氏表情和熙, 笑容温婉,站在两人几步前说道。

“太夫人。”秦立远微微拱手,郑玉薇跟着夫君,落后两步距离,此时亦一并敛衽福身。

“快起来吧,一家子的,哪须如此多礼。”姜氏连忙虚扶道。

秦立远夫妻顺势站直身子, 这时,刚才两人行礼,便退到一边的秦立轩上前,给兄嫂见礼。

“嗯,无需多礼。”秦立远点点头。

话罢,他转身凝视宗祠,顿了顿,方道:“进去罢。”

众人正了正衣冠,随后,秦立远领先而进,郑玉薇连忙紧随其后。

一进宗祠,迎面而来便是阶梯状祭台,上面与安国公府一般无二,皆摆满了密密麻麻的朱漆牌位。

牌位前是一张浮雕草龙纹紫檀翘头长供桌,下仆早已备好一应物事,郑玉薇顺势望过去,见祭台最下面一层放着三个较为簇新的牌位。

一块上书“顕祖妣秦门庄氏之位”;一块上书“先孝秦公讳振恺府君之位”;一块上书“先室李母秦门萧氏之位”。

郑玉薇了然,这便是她男人的祖母及父母亲的牌位了,他当时承继了爵位,是以为家主,便可越过姜氏为祖母父亲立牌位。

秦立远来到供桌前,便站立不动,只沉默看着那几个牌位。

郑玉薇抬头看他,男人出门时,本微笑温言,心情颇佳,但自接近宗祠后,他身周气息便沉凝下来,直至进到此处,浑身更是环绕着肃穆沉重的气氛。

秦立远孩提时丧母,少年丧父,而后祖母又去世,偌大的宣平侯府,他只有秦立轩一个隔了一层的血脉亲人。

没有站到那个位置,便不能体会到其中之意,若是从前,郑玉薇大概会稍稍感叹其坎坷后,便赞叹起他的成就来。但此刻身为秦立远的妻子,尤其经过昨夜的触动后,她此刻看着男人高大的背影,竟是有些心疼。

这宗祠里不止他们夫妻二人,郑玉薇也没多注视秦立远太久,她视线一掠而过,便收了回来。

只是她目光这么一动,却将立在旁边的姜氏秦立轩收在眼底。

秦立轩表情尚属寻常,只那姜氏的神色却与从前所见有些不同。

姜氏双手交叠在腹前,抬起眼帘,静静看着前面三个簇新牌位,她脸上一贯的温婉微笑已消失无踪,只面无表情地举目注视,往日眼神柔和的眸底此刻暗光浮动,明明灭灭。

其实,单论姜氏的表情,亦是无甚奇怪的,只不过她平日温和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这么突然就画风略变了,倒是让郑玉薇感觉微诧。

她晃眼间,姜氏面上的身情已经恢复正常,现下虽不再微笑,面上微带哀戚,但已无郑玉薇刚才敏感地察觉到的那些许阴沉。

郑玉薇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专注目视,她微蹙了蹙眉,看来,这宣平侯府里头主子虽少,但事儿也不就一定简单啊。

不过她也没有太关注,不论是母亲杨氏的嘱咐,还是今晨秦立远的指示,郑玉薇都能确定一个中心思想,便是要与姜氏保持距离。

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她男人不是姜氏所出,但偏偏掌握了宣平侯府的一切,若姜氏无子倒也罢了,只是人家就是有亲儿子的。

她初来乍到,虽不是被害妄想症,但把自己身边的篱笆扎紧却是必须的。那不论这个继婆母是否如母亲所说那般,可能会有些小心思,郑玉薇觉得,她也是不惧的。

郑玉薇略略思虑间,前头的秦立远收回目光,回头领着郑玉薇跪下叩首,上了香后,他再把新婚妻子录入族谱,如此,便是大功告成。

随后,再看了那几个牌位一眼后,秦立远领众人退出宗祠。

祭拜完先祖,上了族谱,郑玉薇便是秦家妇了,她想,自己现在便是秦门郑氏了。

其实很无奈,古代女子,连一个名字都不能留下来。

接下来,姜氏走在前头,几人跟在其后,穿过花园子里的青石板小道,沿着长长的抄手游廊而上,又过了好几个月亮门洞。

接下来,便是会亲,让新妇认识秦氏宗亲。

“冷吗?”秦立远侧头,简短而轻声地询问小妻子。

他原来走在郑玉薇前头两步,两人相处模式看似与寻常夫妻无异,但走了一段后,秦立远脚步缓了缓,与小妻子并肩而行。

现在虽然已经过了年,但依旧春寒料峭,秦立远端详妻子一样,她身披大红羽纱面鹤氅,大氅是火狐皮为里,很是厚实,一颗心便放了下来。

果然,郑玉薇抬起小脸,眨巴眨巴水灵灵的大眼睛,笑了笑,轻声回道:“我不冷呢?”

“那你冷吗?”郑玉薇看着男人,礼尚往来地回问了一句。不过,她扫了秦立远身上的黑色貂皮大披风一眼,再看看他红润如常的脸色,嗯,他应是不冷的。

“我不冷。”秦立远微笑,他低头看着小妻子明亮的美眸眨巴,墨黑挺翘的羽睫颤动,本来就只有巴掌大的小脸蛋被拥在皮毛当中,显得更为精致了,他心下软和,温言道:“秦家宗亲并不多,待会见过后,咱们便回去歇一歇。”

小妻子神色果然欢欣起来,她欢快地点了点头,秦立远眸带柔光,轻声询问:“可是很乏累了?”

郑玉薇自从来到此间后,确实很少走过这么长的路,加上身上冬衣厚实,走久了确实更添负担,不过,姜氏同为女性,又是长辈,对方都没有坐肩舆,她自然只能跟着走了。

唉,女子嫁入夫家后,果然跟娘家是不同的,哪怕夫君再疼惜自己亦如是,若是从前,郑玉薇早就跟父母撒娇,说累得慌了。

不过,现下跟男人抱怨也无补于事,于是,她再眨了眨眼睛,说:“我不累。”

秦立远挑眉,只看着她不语,郑玉薇皱了皱小鼻子,嗔道:“好吧,其实还是有些小累的。”

小妻子轻娇薄嗔,小脸上表情分外灵动,与大婚那天,他宴散回房之时所见,竟是很有差别。

秦立远苦心求娶心上人,好不容易成婚,当然是对娇妻万分关注,他清晰地记得,小妻子当时优雅矜持而隐带生疏动作神情。

男人不知道,为何一夜之后,小妻子便对他敞开心扉,但这并不妨碍他此刻欢喜万分,一时间,从宗祠里勾起的些许沉重感已尽数散去,他心中欣悦,柔情满溢,看着郑玉薇精致的小脸竟不知从何说起。

秦立远顿了顿,方柔声说了一句,“那咱们会亲结束后,便回去好好歇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