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此景,他竟无端眼眶发热,秦立远闭了闭目,方压了下去。

提起这事,郑玉薇精神一振,她笑道:“那是,我也觉得自己很厉害的。”

能成功避开老巫婆的算计,滚了一地的葫芦,唯独自己不在其列。

郑玉薇点点头,看来自己果然进步了。

秦立远眸光转柔,他俯身亲了亲小妻子玉白的额头,说:“你睡吧,我在陪着你。”

他抚了抚爱妻鬓发,低声说道:“我不会让你白吃亏的。”

话罢,秦立远眸光冷冷,薄唇扬起一抹毫无温度的笑意。

“夫君,”郑玉薇闻言非但未能安心,反倒是微微蹙眉,她有些忧虑道:“现在外头风声不是很紧吗?要不我们先把事情按一按?”

外头形势一日比一日紧张,现在两党相争已到最末,老皇帝忍不住了,以雷霆万分的速度,给两个大儿子安了一个罪名,关押在府里,两党大厦将倾。

两名长皇子一再威逼皇父,剑指老皇帝座下龙椅,恨不得皇父早日归西;而其他皇子虎视眈眈,不断煽风点火,意欲打垮兄长自己上位。

老皇帝年逾六十,虽仍屹立不倒,但这么一折腾,他老人家又病倒了。

这次病情来势汹汹,与以往小恙绝不相同,老皇帝关押了两长子,又狠狠训斥其他儿子一番,便支撑不住,当晚便病倒了。

只是,这清算却一刻不容缓,前几天便开始了,一批接一批地大小官员连同有爵之家倒下,菜市口血流成河,被抄家流放的官员日日上路。

老皇帝又病又气,脾气异常暴躁,这种情况下,谁敢冒头?

被训斥的皇子们及其党羽,立即收拢手下势力,老老实实的猫着,反正两位老大下台了,他们早晚得上,也不必赶在此刻当出头鸟。

这其中就包括秦立远,他这几天比往日清闲多了,不然怕也抽不出时间来主持秦立轩的婚礼。

不过,男人闲是闲下来了,但有利必有弊,现在这环境,便不适宜在家里闹事。

郑玉薇侧头想了想,抬眼对秦立远说:“咱们暂时不好动她,还是先按下来,等局势平静些再说吧。”

以姜氏的手段,她绝对能把尾巴扫得干干净净的,他们夫妻算知道是她干的,也拿不出证据来。

对方是秦立远继母,占了一个长辈身份,拿不住把柄,男人只能让姜氏暗地里吃亏。

且郑玉薇觉得,现在就算有把柄,最好也不要动。

姜氏问题,除非将她彻底清出宣平侯府,否则,都不能解决问题。

但这么一来,就涉及秦家兄弟的分家问题了,姜氏铁定不乐意被分出去,这样一来,就要折腾了。

偏偏这种时候,实在最不适宜折腾,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老老实实不冒头才是正道。

况且,这是还牵涉了秦立轩,男人未必就想把兄弟分出去。退一万步就算要分,现在也不是好时候。

以秦二那愣头青模样,不放在眼底看着,万一惹出事折进去怎么办。

秦立远抬手,给妻子掖了掖被脚,轻声安抚道:“你放心,我知道你顾忌什么,我有分寸。”

小妻子都能想明白的事,秦立远当然不会不懂,只是,这并不代表他完全不能有所举动。

“快睡吧。”秦立远轻拍着妻子,温声说道。

直到郑玉薇呼吸绵长,彻底睡了过去,他才停下手。

秦立远抬眼,目光闪过一丝冷意,小妻子有惊无险,而与自己十年心血以及宣平侯府的未来相比,他这继母确实完全不可比拟。

或许,对方也算准了这点吧,姜氏每次动作,都那么恰好滴踩在他的底线上。

算计成功了,多大后果她都不怕;万一没成,秦立远权衡一番,最终亦不会大动干戈。

秦立远扬唇,笑容毫无温度,他祖母十年前就说过了,这姜氏心稳手狠,没生成男儿身,如今子孙平庸的姜家倒是要遗憾了。

只可惜他并不姓姜,且虽有原则在,但也不是一个优柔寡断之人。

秦立远随即命人传了大夫,为安睡的郑玉薇诊了脉,确实她及腹中胎儿都安好,秦立远才彻底放心。

他嘱咐下仆一番,让好好伺候,方回身折返前院。

******

郑玉薇一觉睡到傍晚,方醒了过来。

宣平侯府今天大喜,很是热闹,只是举办宴席那边与锦绣堂仿若两个天地,那边儿的喧嚣一边染不过来。

郑玉薇到底年轻,睡了个饱足后,精神便好起来了,她沐浴梳洗过后,换了身轻便的常服,头上松松挽了堕马髻,斜插一支碧玺雕花簪,一身轻快。

秦立远还需宴客,自然不可能回来陪她用晚膳的,于是,郑玉薇便独自过了晚膳。

她询问过李嬷嬷三人的伤势后,得知并无大碍,遂放下心。郑玉薇让人传话过去,说不吝医药,也让几人不要着急,把伤势将养妥当后,再想回来当值的事。

不可避免的,郑玉薇也问了问廊道事件的后续。

姜氏这一手确实绝了,郑玉薇这群远近妯娌们,不是闪了腰就是伤了腿,最轻的也得淤青一大块,最夸张就是按叶氏了,有李嬷嬷垫底,她扭了腿不说,还磕掉了两个门牙。

郑玉薇不忍直视,要知道,这古代没有烤瓷牙的说。

这还怎么出来见人啊。

姜氏精心策划一番后,得出的后果也不简单,她膝下唯一亲儿的婚宴上,秦氏宗亲女眷全部缺席。这在大户人家里头,简直是史无前例啊,来宾口瞪目呆,议论纷纷,不断向打探发生了何事。

对比起这等奇事,便是身为秦二亲嫂子的郑玉薇没有出席宴席,也显得平平无奇,宾客们最多讨论前者时顺带说一句,便没再关注。

郑玉薇惊叹,这姜氏果然性情坚韧。

就是不知道,她男人会如何处理这事儿?

郑玉薇记得男人说得话,也知道他不可能平白吃亏,若是非要吃不可,那日后肯定会百倍要回来。

她摸了摸下巴,或许,大概,她能期盼一下,等外头风声松下来后,便能分家吧。

不把姜氏这尊大佛请出去,郑玉薇是不能安心过日子,估计,她男人也是这个想法。

郑玉薇随意捡了卷游记,倚在窗棂子旁的美人榻上翻着,她让人把窗扇打开,这位置可以望见庭院,她就在这等男人回来吧。

反正白日睡了半天,她也不困。

不过郑玉薇等啊等,一直到亥初,都没等到秦立远身影出现,反倒是等到了廊道事件处理的后续。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亲亲们的各种支持撒,么么~

还要感谢给文文灌溉营养液的亲们,么么哒~

☆、第65章

秦立远收到消息, 赶回锦绣堂时,便吩咐手底下人彻查此事。

他手底下人能力出众, 待喜宴散后, 秦立远有闲暇处理这桩事时, 调查结果已经出来了。

事情如他们夫妻所预料一般,这姜氏确实是个能耐人,在秦立远紧握侯府权柄, 事前再三仔细清理过的情况下, 她依旧能算计得□□无缝,并把尾巴扫得一干二净。

领命下属把涉事所有人, 以及有可能参与者都给扒拉了一遍, 掘地三尺, 但最后还是空手而归。

这仿若是一场最凑巧不过的意外, 各种人和事都恰到好处地撞在一块,只让人叹一声倒霉透顶。

秦立远挑唇一笑,黝黑眸底无波无澜。

他猜想, 若自己真无故动了这继母, 对方肯定能破罐子破摔,直接放出消息,哭诉自己孤苦无依,被承爵继子百般欺凌。

不论这些年来, 姜氏形象经营得如何好,外人会否相信,单论外头这形势, 秦立远便投鼠忌器。

两位长皇子轰然倒下,其余皇子隐忍一番后,便该上场角逐了,这是必然的事,谁都懂。

除去太子二皇子外,接下来便是三皇子居长了,他素有贤名,有又能力,目标很大。三皇子也明白自己日后的处境,因此这一年时间来,他手下势力已浮起大半,做足准备,要应对接下来的疾风骤雨。

秦立远身处京营机要位置,是三皇子手下一个大筹码,这几天,已有不少人将目光暗暗投向他。

这种时候,秦立远不但在外必须谨言慎行,而同时要牢牢把住府里,不让乱子从家中兴起,从而被人抓住把柄。

这回老皇帝气狠了,下手极重,一旦撞在他跟前,就没人能全身而退的。

秦立远为三皇子党羽,老皇帝当然知道,但他现在事多而繁,这些不要紧的他暂时就放一边,想不起来。

这种时候,当然不能提醒他,否则老皇帝心情阴郁之下,不知会发生何事。

秦立远冷冷一笑,姜氏抓住了他必须顾全大局这点,吃定了就算她事败后,他也只能隐忍下来。

姜氏连后路都想妥了,郑玉薇安好,待过些时日,他大概会看在秦立轩的面子上,将此事轻轻放下。

而后,她便蛰伏下来,以待再窥得时机卷土重来。

秦立远敛目,轻轻转动大拇指上的碧玉扳指,淡淡吩咐一句,道:“既然查不到,便将那几个人提到的玉华院处,我亲自来审。”

话罢,他又冷冷加了一句,“后宅所有仆役,除了锦绣堂的,都必须前去旁观,需要上值的,从前院安排人替下去。”

他手下护卫立即应是,迅速退下安排。

秦立远眸光幽暗,哼了一声。

这姜氏自以为揣摩透了他,真是不知所谓,少年时,他在这继母面前,都只显露出自己愿意表现的一面,更被说此刻他已历经风雨多年,为人处事早已质变。

她动了他的妻儿,还以为他会暗暗苦忍?

他面上波澜不兴,静坐片刻,便起身往后面行去。

秦立远手底下人效率极高,他缓缓踱步至玉华院时,里头已经熙熙攘攘,该到的都到齐了。

仆役们聚集在庭院四周,院门以及抄手游廊处,侍立着一圈全副武装的黑衣侍卫。

此情此景,实在不像是发生什么好事儿。

绝大部分仆役今天劳累了一天,差事完后,正兴匆匆赶往主家赏的宴席,正打算抡圆膀子大吃一顿犒劳自己时,如狼似虎的府卫们突然出现,一通吆喝,把她们赶至这玉华院。

这其中,甚至包括了张秋词的一众陪房,黑衣侍卫执行命令一丝不苟,他们不管这今二夫人是否今天刚进门,进了院子便一通赶,把人都带到这边来。

一院子丫鬟婆子们心下惶惶,纷纷交头接耳,打听究竟出了何事。

有少数或消息灵通,或心绪清明者,皆缄默不语,屏气凝神侍立。

这是要出大事了。

玉华院很大,庭院站上几百人都绰绰有余,下仆们在黑衣侍卫的示意下,把正中一块空了出来。

有几名侍卫抬了一张雕花圈椅、及束腰方几出来,放置在正房前廊下,随即,十数名黑衣侍卫分列两行,一字排开于圈椅两侧。

这架势,脑子再笨的人,都知道何人会来了,这宣平侯府中,这些黑衣府卫只听一人差遣,那人便是她们侯爷。

一直嗡嗡嗡的议论声戛然而止,便是张氏陪房也不敢再好奇打量四周,只安静地站着。

须臾,一个身材高大,神色冷然的青年男子缓步进门。

他步伐不疾不徐,面上不见怒色,但气势已逼人,身影一出现在玉华院,里头气压似是骤然下降。

张氏陪房立即知晓,这人必然是姑爷长兄,宣平侯。

偌大庭院落针可闻,只听见风声以及虫鸣声。

秦立远行至雕花圈椅前,转身落座,抬目扫了四周一眼,淡声吩咐:“把人带上来。”

他话音一落,便有侍卫压着一串人上来,赶到空地正中。

这些人,除了有涉事的喜嬷嬷、青衣丫鬟等人,还有她们前后接触过的人,以及她们的家眷,林林总总好几十号。

秦立远目光放在喜嬷嬷以及青衣丫鬟身上,他扫了一眼,薄唇出一字,“打。”

有侍卫应了一声,随即,几条厚实的长条春凳被抬上来,放置在这串人跟前。

两名黑衣侍卫大步上前,行至喜嬷嬷及青衣丫鬟处,将早已两股战战、瘫坐在地的二人拎了起来,利落地甩在春凳上。

早有四名侍卫持杖,立在春凳两旁,两女一就位,足有成年男子臂粗的刑杖立即落下。

两声凄厉的惨嚎骤然响起,穿过灯火通明的庭院,划破黝黑静谧的黑夜。

这哀嚎尖锐刺耳,可见二人痛极。

悲呼穿透力极强,在场所有仆妇不约而同抖了抖,不少人已经下意识闭眼或者偏头。

这时,几个黑衣侍卫走过来,面无表情喝道:“不许偏头,不许闭目,违者同罪。”

众人一惊,连忙重新注视杖责现场,她们想起一事,主子让她们来,就是必须她们看的。

黑衣侍卫虎视眈眈,那句“违者同罪”震慑力极强,众人不敢含糊,统统瞪大眼睛看着前头。

秦立远接过侍卫奉上的热茶,吩咐一句,“不必堵嘴。”

他掀起碗盖,撇了撇浮沫,低头啜了口茶,便随手将茶盏放在方几上。

杖邢还在继续,庭院中惨呼不断,声声竭嘶底里。其实,这也是行刑侍卫体察上意了,否则以这些人的能耐,一杖下去,这二人便该气绝身亡,死得透透的,哪里能挨这么多下还可以高声叫唤。

秦立远神色毫无变化,他身躯靠在圈椅背上,两手交叠于腹前,右手把玩着左手大拇指上的碧玉扳指,他微微侧头,将视线放在右手边的院墙方向。

一墙之隔,那边便是钟瑞堂了。

他薄唇微微一挑,收回视线,看向面前。

十几杖打下去,那两人早已悲呼哭喊,一叠声说着“奴婢冤枉,奴婢冤枉!”

那喜嬷嬷涕泪交流,呼天抢地,肥硕的身躯仍在挣动。

而另一边,青衣丫鬟则眉心紧蹙,发际沁出豆大汗珠,顺着脸颊淌到下巴,然后在滴落在地上。她除了喊冤外,其余时候只咬牙苦忍。

已沾血的邢杖再次落下,青衣丫鬟又猛颤一下。

秦立远挑眉,锐利的目光落在青衣丫鬟的手上,她的手因疼痛紧扣在春凳上,手背发红,指尖发白。

他略略抬目,又看了那丫鬟白皙的脸颊一眼,她发际汗水淌得更急,汇集在下巴尖上,一滴紧接一滴地落地。

秦立远眸光一闪,他抬手一招,身边一个黑衣护卫立即俯身,他声音极低,启唇说了几句话。

黑衣侍卫立即抱拳,悄声无息退了下去。

随后,秦立远将目光重新放到眼前,他抬首,对身边的侍卫首领微微点头。

那群侍卫历事多矣,这等小阵仗,他们早已心下通透。得到主子示意后,侍卫首领吩咐两句,立即有几个手下应声而出,步向空地中心,从一伙人中抓出几个,押在空春凳上。

侍卫首领一挥手,哀嚎声有多了几重。

这些人,正是喜嬷嬷以及青衣丫鬟的家人。他们的杖邢重多了,几下子下去,已经出气少入气多,趴在春凳上不闻声息。

庭院中,下仆们噤若寒蝉,胆小者,已经溺湿了裤裆。

喜嬷嬷与青衣丫鬟目眦尽裂,这回,两人不再喊冤了,喜嬷嬷高呼:“我说,我说。”

喜嬷嬷及其家人身上杖邢停下,青衣丫鬟见状,紧接着也说要招。

两人趴在春凳上,开始说话,把最近遇见的人和事都说一遍。

喜嬷嬷又慌又乱,连每天吃了几口饭都巴巴说了一遍,侍卫首领捡了几个人名,吩咐人带上来,随即便一挥手,让下属把她拉下去。

秦立远低头,瞥了眼那青衣丫鬟,她正说着与喜嬷嬷大同小异话,他微微挑唇,吐出几字,“继续打。”

主子话一落,执杖侍卫手一扬,实木邢杖又落下。

这回侍卫下手重多了,青衣丫鬟身子一颤之后,已经痛得说不出话,而她的家人,早已毫无声息,那边只余邢杖重击**的声响。

青衣丫鬟知道男人要听什么,但她却是不能说,只是……

上头男人姿态闲适,漫不经心间却令人心颤。

就在这个电光火石间,青衣丫鬟脑海中灵光一闪,她立即挣扎举起手,拼命呼道:“我还有话说。”

秦立远挑眉,淡淡说:“说。”

邢杖停下,青衣丫鬟侧首瞟了一眼家人,忍痛回头道:“是孙大让我去大厨房找他,我才会顺道往那边去的。”

青衣丫鬟话罢垂眸,这是她想到的一个折中法子,希望能奏效。

秦立远淡淡一笑,这结果出了比他想的快。

他道:“把孙大也带过来。”随即,他挥了挥手,吩咐人把青衣丫鬟几人拖下去。

这几人府里留不得,过些日子再送出去吧。

没多久,一行七八人被带过来,当中有一个年约三十出头的肥硕汉子,这人便是孙大。

秦立远将目光放在孙大身上,微微一笑,这人只是府里一个闲散仆役,没领差事,不过他却有另一个体面身份。

他的母亲在钟瑞堂当差,正是姜太夫人的乳嬷嬷,陈氏。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亲亲们的各种支持撒,么么~

还要感谢:

读者“有只兔兔叫音音”扔了1个地雷

以及给文文灌溉营养液的亲们

么么哒~

☆、第66章

钟瑞堂的左稍间是一个小佛堂。

这小佛堂已设立多年, 向来很清静,只因主子礼佛时, 并不喜欢被打搅。

姜氏跪在佛前, 左腕上挂着一串佛珠, 正俯身捡着佛豆,她双目微垂,低声呢喃一句佛偈, 然后捡一颗豆子。

小佛堂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姜氏顿住手,缓缓直起身子。

靛蓝色的软缎门帘子被来人猛地撩起, 一个女声随即响起, “太夫人。”

来人是陈嬷嬷, 她脸色青白, 看似惶惶不安,在这微带寒意的晚春夜里,竟是一头一脸的汗珠, 她声音颤抖, 说话时牙关有些咯咯作响。

贴身嬷嬷表现不同寻常,姜氏却未肯回头看上一眼,她面色平和,声音保持一贯温婉, 轻声问道:“这么快回来,完事了?”

姜氏跪在蒲团上,仰头注视着上首佛龛, 菩萨慈眉善目,与往日无异。

她微微一笑,将腕上的佛珠褪下,手持佛珠,极其自然的慢慢捻着。

这佛珠姜氏用了近二十年,是她婆母所赠。当年的庄氏太夫人抱走秦立轩后,命人给儿媳设了个小佛堂,并说,礼佛能让人心境平和,并积攒福报,最合适身体虚弱需要静养的姜氏不过。

姜氏欣然接过庄太夫人所赠佛珠,潜心礼佛,至今已有一十八年,这佛珠早已被捻得光滑至极。

她此刻一脸虔诚地捻着佛珠。

“没呢,还没完事。”陈嬷嬷手脚颤抖,她说:“我早些回来了。”

陈嬷嬷虽往日也替主子干过不少事,但后宅之中,争斗都是杀人不见血的,她何曾见过这般震撼的场面,早在青衣丫鬟家人被拖上来时,她便忍不住要走了。

黑衣侍卫请示了秦立远,男人方似恍然回神,面有歉意,让人赶紧把钟瑞堂的人都放回来伺候姜氏。

玉华堂与钟瑞堂紧紧相邻,那惨嚎一直不断,姜氏自然知道没完事,她不过就随口一问。

只不过,姜氏一直对哀嚎置若罔闻,自顾自地进行每天的礼佛活动。

她听到秦立远面有歉意时,微微颔首,道:“我知深之是个孝顺的。”

姜氏笑笑,说道“嬷嬷,你先回去歇着吧,你也是累了。”顿了顿,姜氏继续道:“这些子奴才办差如此不经心,确实要好生教训一番,你也不必在意。”

话罢,她垂目,继续喃喃念着佛偈,手里随节奏慢慢捻着佛珠。

那悲号不绝于耳,陈嬷嬷不可控制地想起那血腥场面,身躯抖了抖,不过,她窥了眼无波无澜的主子,倒是不敢再多言。

陈嬷嬷咽了口涎沫,福了福身,“那老奴就先下去了。”

姜氏没做声,只微微颔首,手上动作不停。

陈嬷嬷转身,打算退下去喝碗安神汤,小厨房肯定熬上了,这一回大家都吓得不轻。

就在这时,惨嚎声顿住了,陈嬷嬷心中一松,不过,她刚走出两步,那边声音又起。

这回呼叫又大了几分,显然受刑人数增多了,其中有一个男声嚎得最响亮,跟杀猪似的压过众人。

乍闻男声那一刻,本已勉强恢复镇定的陈嬷嬷当即身躯一颤,她失声惊呼,“啊!是申儿。”

孙大不过是浑称,他原名孙申,是陈嬷嬷唯一的儿子。

“申儿,申儿他怎么混进这桩事儿里了。”陈嬷嬷六神无主,“他不知道的。”

她说着,扑到姜氏脚边,哭道:“太夫人,太夫人,你想想办法,申儿他不禁打啊,那板子几下只子能要了人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