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发软的柏氏踉跄着跪在蒲团上:“菩萨保佑,菩萨保佑信女,我给您塑金身。”声音渐渐低下去,低的柏氏自己也听不清楚了。

我没杀人,是陆茂典杀的,跟我无关,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因果报应都算在陆茂典身上。

心里发虚的柏妈妈跟着跪了下去,默念菩萨保佑,鬼怪不侵。念念有词中,不禁想起那一天,夫人与二老爷在林子里幽会,竟然被大姑奶奶撞见了,这等事岂能被外人知晓,大姑奶奶不死,她们就得死。

惊惧交加之下,柏氏病倒了。

早上来向柏氏请安的陆若灵被告知柏氏凌晨起了热,还在昏睡。她小心翼翼进屋,但见母亲苍白憔悴的面容,陆若灵又是心疼又是愤怒,心疼母亲愤怒阿渔,母亲肯定是被昨天的事吓着了。

上荣寿堂请安时,一见到阿渔,陆若灵便骂了:“你个害人精!”

阿渔愣了愣。

陆老夫人皱眉:“一大早你又发哪门子疯。”

陆若灵怒指阿渔:“祖母,就是她把我娘吓病了的。”

一屋子人都听得满头雾水,柏氏病了她们都知道,可什么叫颜嘉毓把柏氏吓病了。

阿渔也是呆了呆,蓦然反应过来,面上满是愧疚不安:“昨儿是我娘的死忌,我在湖边烧了些香烛纸钱祭拜我娘,被大舅母和三妹妹撞见了,吓到了大舅母实在是过意不去。”

“这算哪门子吓到。”陆若琪声音不大不小的嘀咕了一句。

其他人也觉得陆若灵无理取闹,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嘛!

陆若灵来气:“她还说什么让大姑姑显灵,让大姑姑出来找她,说的要多渗人就有多渗人,吓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娘回头就病了,可不是被她给吓得。”

听了这话,在场众人不由觉得柏氏夸张了,就算是有些发毛,也不至于到吓病了的地步吧。

陆夫人说笑了一句:“没想到大嫂子胆子这么小!”

陆老夫人眼神颤了颤,瞬息恢复如常,嗔怪地看着气愤填膺的陆若灵:“你说什么胡话,你娘是吹了夜风,冷着了。”

“才不是,就是被她给吓得。”陆若灵不依不饶,引得陆家人侧目,这三姑娘是越大越不讲理了,传扬出去,还不得说他们陆家欺负孤女。

陆老夫人倏地沉了脸:“够了,你莫要胡搅蛮缠。”

不服气的陆若灵还要在再说什么,对上陆老夫人严厉的目光,气得跺了跺脚跑出了屋。

对此,陆家女眷都是见怪不怪的波澜不惊,陆老夫人头疼了下,觉得这么些年就不该怜惜她幼而丧父百般纵容,纵得她如此骄纵蛮横。

“三丫头关心则乱,你莫要往心里去。”陆老夫人拉着阿渔的手拍了拍。

阿渔浅浅一笑:“我知道,本就是我的不是,吓到了大舅母。”

陆老夫人看着阿渔的眼睛:“你怎么也说这话了,你大舅母是着凉了才病的,与你有什么关系。”

阿渔闻言,露出细微的轻松的笑容。

请安结束,众人约着去探望生病的柏氏。

陆若灵正在对醒过来的柏氏告状,一听陆若灵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她是被吓病的,那些人会怎么想,柏氏的脸登时白的几乎透明,这个蠢货!

“你瞎说什么,我是吹了风着凉了,与嘉毓有何关系,你赶紧去道歉。”

陆若灵不敢置信看着柏氏:“你就是被她吓得嘛,娘,你干嘛要维护她。”

柏氏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撕了她的嘴:“你闭嘴!”

陆若灵气得七窍生烟:“我还不是心疼你,你居然凶我,讨厌!”一抹泪,掉头又跑了。

柏氏没空搭理她,胆战心惊地看着柏妈妈。

柏妈妈也意识到了麻烦,要是真有人信了柏氏是被吓病的,难保不多想,为什么会这么恐惧,莫非是心里有鬼。她们自个儿心里住了鬼,想什么都忍不住会往这个方向偏。

“夫人莫着急,姑娘那脾气,谁不晓得,没人会把她话当真的,我这就放话出去,您是昨晚吹风受了凉。”

柏氏心乱如麻:“赶紧的。”又一把拉住柏妈妈:“昨天,我是不是已经露出马脚了,嘉毓会不会已经起疑?”

柏妈妈顿了顿:“奴婢瞧着不太像,夫人放心,有宋奶娘在,表姑娘有什么动静都逃不出咱们的眼睛,您可千万别自乱阵脚。”

柏氏稳了稳心神。

这时候,丫鬟来报,陆夫人等来探病。

柏氏强打着精神接待,一见阿渔就满怀歉疚地说道:“我刚骂了灵儿这丫头,我前两天身上就有些不爽利,昨儿又吹了风,这才病倒了,跟你有什么关系。那孩子替我着急,急的没了分寸,冒犯了你,我替她向你赔个不是。”

阿渔摇摇头:“三妹妹也是关心您。”

柏氏叹了一声:“她要是有你这般懂事,我什么病都不会生了。”

陆夫人等人说了些场面上的客套话,便说不打扰她休息,起身告辞。

柏氏让柏妈妈送出去。

柏妈妈送了人回来:“奴婢瞧着表姑娘神色与往常一般无二”

柏氏心里一定,那就好。

荣寿堂内,陆老夫人有一下没一下地捻着佛珠,沉吟半响,唤来陆妈妈:“你去打听打听,昨儿玉笙院有什么异状,别惊动人。”自从知道那桩事后,陆老夫人对柏氏存了戒备提防之心,费心在她屋子里收拢了一个大丫鬟。

陆妈妈觉纳闷,但是没多嘴问,应了一声是,下去打听。良久之后才回来,神色有些奇怪地回:“夜里大夫人屋里莫名其妙出现了一团水草和水迹,大夫人都吓晕了过去。”

陆老夫人心头巨震,脸色立白。

“老夫人!”陆妈妈吓了一大跳。

陆老夫人一把捏住佛珠:“什么叫莫名其妙出现的水草和水迹?”

陆妈妈也觉得心里毛毛的:“门窗都反锁着,院子里也有人守着,也不知道怎么进去的,见鬼似的。”

陆老夫人身子一晃,神情变得像是见了鬼。

“老夫人!”陆妈妈大惊失色。

陆老夫人颤着声追问:“她吓晕了过去?”

陆妈妈点了点头。

陆老夫人头也晕了晕,脊椎骨上蹿起一股阴寒:“她连毓儿都敢害,几根水草就把她吓晕过去了!”

自打开春后,嘉毓身子骨越来越差,连相熟的马御医都无能为力,她便另外请了几位郎中,都说是先天弱症没办法只能细心养着。

直到一位姓刘的郎中说嘉毓的症状与他早年在外游历时遇到过的一位病人有些像,彷佛是先天不足体弱至虚,检查了饮食之后才发现被动了手脚,目下他无法断定是不是同样情况,需要检查饮食。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柏氏,定然是柏氏也知道了明远和晋阳郡主的事。

那一天晋阳郡主来找三丫头,过来拜见她时遇上了明远。她一下子就看出来了,看出晋阳郡主对明远的心思。怪不得晋阳郡主会突然和三丫头交好,三丫头脾气不好,向来只和那些地位不如他们陆氏的闺秀玩耍,那些高门贵女不会惯着她的脾气,晋阳郡主却对三丫头百般谦让。

发现这一点之后她也曾隐隐遗憾,若是明远和晋阳郡主喜结连理,以明远才干以及安王府的扶持,明远必能青云直上,振兴他们陆氏,可惜,明远早有婚约。

肯定是柏氏嫌嘉毓碍了明远前程,所以痛下毒手。想明白之后,她就要找柏氏算账,却犹豫了。

嘉毓的身子已然回天乏术,不剩多少光景,更没法生养。她若是熬上个三五年,届时晋阳郡主必然早已嫁人。一旦错过晋阳郡主,明远未必能再遇到这样家世显赫的贵女。作为安王掌上明珠,娶晋阳郡主比尚公主也差不到哪去,甚至比那不得宠的公主还有帮助。

为了明远的前程,她没让那郎中检查嘉毓饮食,重金堵上他的嘴。

明远是她唯一的孙儿,他出息了才能把家主之位从老二那里抢回来,这陆氏何该是她儿孙的,岂能让一群庶孽鸠占鹊巢。

且明远这一辈都不成器,唯独明远天资卓越,有希望振兴陆氏。他们陆氏在前朝那是名门望族,先人出将入相。衣冠南渡之后,却急转直下,到了新朝,堪堪只是中流人家。

陆氏将来系于明远一身,为了明远为了陆氏的将来,她不得不昧着良心装作不知道这件事。

陆妈妈勃然色变,惊疑不定地望着陆老夫人。

心口上彷佛压着一块巨石,陆老夫人觉得呼吸都凝滞起来。柏氏遇见嘉毓在湖边祭拜雁如,半夜屋子里出现了水草和水迹,生生把柏氏吓晕了过去。这个大儿媳妇,人生得娇娇柔柔,却不是个胆小如鼠的。

她为什么会如此恐惧,恐惧到晕过去?因为害了嘉毓所以心虚,还是…雁如也是被她害死的?只有枉死的人才会化作厉鬼。

这个念头疯狂冒出来,陆老夫人再也压不下去。

对于雁如投湖殉情一说,她由始至终都是不信的。雁如是秉性柔弱,与女婿夫妻情深,女婿牺牲后,她的天就塌了,命也去了半条,整个人郁郁寡欢。但是为了嘉毓,她绝不会自寻短见,她还等着嘉毓和明远成亲,生儿育女,再过继一个外孙到颜家,继承宣平侯府。她不只一次说过,百年后,她就能向女婿交代了。

她更相信雁如是失足落水,只下人们都传是殉情,殉情比失足好听,他们对外便默认雁如是为夫殉情。

也许,陆老夫人握着佛珠的骨节发白,也许不是失足,雁如是被人害死的!柏氏为什么要害雁如,为什么?

柏氏害嘉毓是为了明远的前程,她为什么要害雁如,雁如哪里妨碍她了?

陆老夫人霍然起身往外冲,这个毒妇,她要问问她为何如此丧心病狂。

“老夫人,老夫人。”心里翻江倒海的陆妈妈追上去。

走出几步的,陆老夫人僵在原地,问清楚之后呢,假如真的是柏氏害了雁如,她要如何收场?

陆老夫人心念如电转,处死柏氏,不仅明远要守孝三年,夜长梦多,就是嘉毓那边又该怎么办。已经到了这一步,没有回头路可走,不能功亏一篑,不然之前的隐忍都付之一炬。把柏氏关起来也是同理,且她怎么向明远交代。

陆老夫人慢慢转过身,待明远娶了晋阳郡主,她再好好跟柏氏算账,让她给雁如和嘉毓偿命。

第49章 白莲花表小姐8

陆老夫人一步一步往回走, 目光定在惨白着脸的陆妈妈脸上。

陆妈妈冷汗不受控制地往下淌, 她隐隐约约猜到点什么,却不分明, 更不敢往深处想, 只恨不得自己是聋子, 刚刚什么话都没听到。

陆妈妈膝盖一软, 砰的一声跪倒在地。

“秀月,你跟了我多少年了?”陆老夫人捻着佛珠。

噤若寒蝉的陆妈妈颤声道:“回老夫人, 奴婢伺候您四十三年了。”她八岁进院子伺候, 这一转眼就四十三年了。

陆老夫人点点头:“这么久了。”

“老夫人,奴婢对您的忠心,日月可表天地可鉴。”陆妈妈嗓子眼发干发涩, 吓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陆老夫人生拉硬拽了下嘴角:“我信你。”

陆妈妈忙不迭磕头表忠心。

陆老夫人定定看着她,看得陆妈妈冷汗如瀑全身发僵,徒然生出一股被毒蛇盯住的骨寒毛竖之感。

“你下去吧。”

陆妈妈如蒙大赦,爬了两下才爬起来,不敢落荒而逃, 用尽全身的力气撑着双腿用尽量平稳的脚步退下。

陆老夫人枯坐半响,去了隔壁的小佛堂, 跪在蒲团上:“雁如, 真的是你吗?娘知道对不起你,对不起嘉毓, 可娘实在是没办法了, 你原谅娘, 娘全都是为了陆家,娘也是逼不得已。你放心,娘绝不会放过柏氏这个毒妇。你安心去吧,莫要留恋人世间。下辈子,娘给你们娘儿俩赎罪。”

陆老夫人潸然泪下,絮絮叨叨忏着悔,末了虔诚地对着菩萨磕了三个头:“菩萨保佑我儿早登极乐。”

磕完头,陆老夫人敲着木鱼念往生咒。

在咚咚木鱼声中,陆老夫人神情逐渐安静平和。

柏氏内心却是久久无法平静。

那一天,她亲眼看着陆雁如被陆茂典按在湖里活活淹死,看着陆雁如在痛苦中停止挣扎,成为一具漂浮的尸体。

也是她,从明远的小厮白墨处得知明远和晋阳郡主互生情愫。她想除去颜嘉毓这块拦路石,但是她没有万全之策也不敢出手,所以求助陆茂典。陆茂典果然答应了,这个男人,连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亲妹妹都下得了手,何况一个外甥女。若二房那几个小子成器,陆茂典也许不会冒险,明远虽是他的骨肉却永远只能是长房嫡子。但是谁让他那几个儿子都是酒囊饭袋,陆茂典只能寄希望于明远。

所以陆雁如来找她索命了,抓着一张符咒的柏氏大睁着眼睛凝视烛火,突然道:“让明远娶了嘉毓,你说这样陆雁如会不会放过我们,又不是我们杀的她,嘉毓也不是我们害的。”

不等柏妈妈回答,柏氏两只眼睛里涌出无尽的恐惧:“秀娥,大爷会不会来找我?”

躺在地铺上的柏妈妈心头一震:“夫人你别说胡话了。”

柏氏整个人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恐惧笼罩了她整张脸,她冷汗淋漓地摇了摇头,语无伦次:“他凭什么来找我,他又不是我害死的。他是自己犯了病,不关我的事儿,我只是没给他拿药,他要告诉老爷子老夫人,我怎么敢给他拿药。他是病死的,不关我的事。”

柏妈妈只觉一阵又一阵的凉意,前赴后继穿过铺盖蜂拥而至。那一天她进去时,大爷已经咽气了,夫人惊恐欲绝地躲在角落里。

后来才知道大爷无意中看到了夫人身上的痕迹,暴跳如雷,要找老太爷他们,幸好犯了病当场就去了。

“夫人,您别想了,都过去了。”柏妈妈受不住地上阴寒爬了起来,安抚地拍着柏氏的背。

柏氏目光颠乱,重重一摇头:“不行,我的明远是要娶郡主的,他以后要出人头地,一力挑起陆氏重担。”话锋一变,她看着柏妈妈的眼睛问:”这世上真有鬼吗?”

柏妈妈胸前挂了一张符箓,屋子角落里也贴满符箓,她既是相信却又有那么点不信。这世上枉死的人多了,可真没听说过有几个人被鬼寻仇害死的,真要这样,那得死多少人。如这深宅大院里,死的不明不白的下人姨娘多的去了,那些主子不都活的好好的。

可若没有鬼,那些水草和水迹又何从解释,假如真有一个人有这么大本事,似乎比鬼寻仇更吓人。

“会不会是有人在装神弄鬼?”柏氏嗓音不稳,反而更怕了。倘若真有那么一个人,对方是不是知道了八年前那桩事,所以故意来吓她,如是一想,柏氏如坠冰窖:“秀娥,你明天去找忠全家,问问二老爷那有没有异状?还有我要和他见一面。”

是鬼请高僧,是人,那就让陆茂典出手。无论是人是鬼,她都不怕,她不怕!

柏妈妈犹豫了下,算算,二老爷和夫人也有七年没私下会面了,夫人保养得再好,岁数到底摆在那,哪比的上那些年轻小姑娘鲜嫩诱人,这男人哪个不喜欢青葱娇嫩的。

柏妈妈张了张嘴,见柏氏那惊恐万状的模样,想着二老爷安慰两句比自己说两百句都管用,遂应是。

这一晚,柏氏和柏妈妈都没睡着,骇人的水草和水迹也没再出现。

陆茂典没有答应和柏氏碰面,见面就意味着风险,他不想冒险,听忠全家的说了经过之后,他眉心紧紧皱起来。他不是无知妇人,不信什么神鬼,只信装神弄鬼。

最有动机的就是颜嘉毓,可这个外甥女病弱无依,身边都是自己的眼线,一举一动尽在掌握之中,绝对不会有这样莫测的本事。

是三房?陆茂典眯了眯眼,柏氏吓得方寸大乱,都想和他见面了,也许对方就等着自己和柏氏碰面。叔嫂密会,哪怕什么都不做,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不仅自己身败名裂,还能抹黑明远的血统,三房可不就能顺理成章地上位。

陆茂典细细叮嘱忠全家的一番,让她转告柏氏,又让她令宋奶娘严密监视颜嘉毓,小心驶得万年船。同时,安排人手紧盯三房。

柏氏坐在黄花梨云纹镜台前,端详着镜中憔悴的容颜,果真是老了,眼角的细纹再好的脂粉都遮不住。

“二老爷让您勿要杯弓蛇影,反叫人起了疑心。这世上哪有鬼怪,不过是有人在装神弄鬼罢了,对方只敢耍这些花招,可见没有真凭实据,所以这个时候,更要保持镇定。二老爷还让我们仔细查查院子里的人,肯定有内鬼…”低声转述忠全家的话的柏妈妈察觉到柏氏的心不在焉,止住了声音。

“若是以前,我一说我见他,他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来,现在三催四请也没用了。”柏氏嘲讽地掀了掀嘴角。当初他们最要好的时候,他恨不得把自己拴在裤腰带上。有一回还胆大包天地趁着大爷吃了药昏睡着,就在边上与她欢好,吓得她魂飞魄散。

柏妈妈滞了滞:“这档口见面,没准正中了别人下怀。”

柏氏嗤了一声:“以前他倒不怕被人发现了,那会儿老爷子和大爷都还在,也没见他不敢来找我。”

柏妈妈看出柏氏情绪不对,毕竟两天两夜没合眼了,又是担惊受怕的,想找男人依靠一二,却被无情拒绝,难免有怨气。

想起二老爷对夫人这些年的冷淡,柏妈妈也不是没怨气的。当年可是二老爷先引诱她家夫人的。

她家夫人国色天香,却因为家道中落,只能嫁给体弱多病的大老爷。大老爷那身子骨一看就不是长寿之相,陆氏这样的门第也绝不会允许女子改嫁。若是夫人运气好,能在大老爷去世前生下一儿半女,后半生起码还有个指望,不然,还不活得像一潭死水。可进门三年,夫人半点孕讯也无,茫然无措下就着了二老爷的道。

没两次,夫人就怀上了。彼时她想劝夫人收手,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可夫人动了情,哪里抽得了身,就这么偷偷摸摸地往来了好些年,直到色衰爱弛,彻底没了联系。幸好有公子和姑娘在,夫人后半生有依。

柏氏抚上眉眼:“他五月里新得的那歌姬,眉眼看着有些像我,不过比我可年轻多了,彷佛才十五岁,真是花骨朵一样的好年华。”

柏妈妈舌尖漫上一层苦意。

“我倒是真希望有鬼,”柏氏眼神一寸一寸阴冷下来:“夜半索了他的狗命。”

年轻那会儿,恨不得给她当狗,见她老了,容貌衰败了,就把她当狗屎。

柏妈妈心下一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阿渔抱着猫坐在窗边,为颜嘉毓这个可怜的小姑娘感到齿冷心寒。

她最敬爱的外祖母对她所经历的一切心知肚明,却装聋作哑,眼睁睁看着她去死。莫说隔了一层的外孙女,便是亲女儿颜陆氏,她分明已经相信颜陆氏的死和柏氏有关,却为了利益再一次选择置之不理。

在陆老夫人眼里,女儿外孙女在陆府利益面前,都是可以随意牺牲的,无论她们多么的无辜可怜。

可笑的是,陆老夫人还在菩萨面前煞有介事地忏悔,却又继续纵容柏氏害颜嘉毓,是不是觉得将来杀了柏氏,便对得起这对无辜枉死的母女了。

这自欺欺人的功夫,不愧是陆家人。

还有更可笑的,她权衡利弊之后保下来的好儿媳妇柏氏,就像她现在看着颜嘉毓去死而不作为一样,眼睁睁看着她独子病发身亡。还是被柏氏和她的好庶子通奸气死的。

陆大老爷体弱多病,也不知道陆明远和陆若灵到底是长房还是二房的种?若陆明远是二房的儿子,那可就精彩了。

与其说陆老夫人维护的是陆家的利益,不如说是陆明远的利益。

为了陆明远所谓的前程,杀女之仇可以忍,外孙女被害也能放任。

倘若陆明远不是她亲孙子呢?

她所有的牺牲和隐忍都成了天大的笑话。

蝇营狗苟到头来,却是替杀了她所有血脉的仇人辛苦。

观陆茂典甘愿为陆明远的前程毒害颜嘉毓,再观他一直以来对陆明远和陆若灵兄妹的尽心尽力,十有**这两人真是他的子女。

那就再好不过了,倒要看看知道真相那一刻陆老夫人的脸会变成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