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广州过完年,一过初八,霍云芝便安排阿渔一行去了港城,不只安排好大学旁听一事,还贴心的准备了一座小洋房,洋房内自带两个经验丰富的佣人,方便他们适应港城生活。

“霍小姐真是好人!”周婶一叠声道。

阿渔笑了下,人情债难还啊,那就慢慢还,她肯定还的完。

第153章 民国下堂妇11

安顿好之后,阿渔带着周晓峰找上黄淑芬, 那位和庄秋谊一起来港城的朋友。

放学的黄淑芬疑惑地看着拦住前路的两个男人, 阿渔今天做了男装打扮, 天冷衣厚, 略化了妆糊弄糊弄黄淑芬这种小姑娘并不难。

黄淑芬的父族在扬州,虽然黄淑芬是逃婚来的港城, 但是未必和父族没有联系, 回头一说见过她,难保不传到尚家耳里。尚家要是找过来,又是一桩麻烦。

不过大概率上,黄淑芬不会说,说起庄秋语, 就不得不说庄秋谊,这可不是什么体面事。两个小姑娘一起来港城, 一个失踪后,另一个却因为怕事一声不吭。

周晓峰:“黄淑芬黄小姐吗?”

黄淑芬点了点头:“你们是?”

周晓峰道:“我们受庄家人之托来找庄二小姐。”

黄淑芬登时白了脸。

“淑芬,你怎么了?”黄淑芬同学担忧地看着她。

黄淑芬整了整脸色:“我没事, 你们先走吧。”

同学走远之后,黄淑芬往边上走了几步, 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我不是都说过了吗, 我真的不知道秋谊去哪了, 那天她出门之后就再没回来。”

不久前, 就有人来问过她庄秋谊的事, 唤醒了她极力想遗忘的难堪。

庄秋谊失踪她也不想的, 可又不是她害的。是庄秋谊自己要乱跑出去,跟她有什么关系。她顶多,顶多就是因为害怕被庄家人责怪没有通知庄家人,可她出事后,真的尽力拜托家人找了,她尽力了。

“我知道我应该和向她家里报个信,不该隐瞒,可我那会儿才多大,我害怕,我不知道怎么说,就想找一找再说,万一找到了,拖着拖着越来越不知道怎么说。我哪知道她家里居然没有收到她的平安信,不知道她在港城的。

我已经知道我做得不对,我错了还不行嘛!你们为什么还再要来找我,我妈我舅舅他们已经骂过我了,你们到底想怎么样。”说到后来,黄淑芬红了眼睛,无限委屈。

之前她骗家里已经写信向庄家说明情况,直到这些人找了她不算,居然还去她家里问情况。外祖家的人奇怪,早两年不来找,怎么现在才来,两边一对话,便发现她没有给庄家报信一事,以至于庄家近期才辗转找来,家人纷纷骂她不懂事。

“想让你把二小姐完完整整找出来。”周晓峰气炸:“二小姐生死不明,我们不过来问问,你还觉得自己委屈了。”

黄淑芬肩膀一颤。

阿渔眼神发凉:“你害怕被责骂,于是置庄秋谊生死不顾。你要是当时就说了,我们就不会错过最佳寻找的时机。”

黄淑芬瑟缩了下,低头咬着唇不吭声。

周晓峰气得想打人。

阿渔带着周晓峰离开。黄淑芬这态度,她已经从霍云芝的人那了解几分,再来问一次是为了亲自观察下黄淑芬和庄秋谊失踪是否有关。

初初看来,黄淑芬这人既自私又没担当,但是和庄秋谊的失踪不像有关,不过也不用这么快下结论,再观察看看。

“什么人啊!”周晓峰恨恨踢了一脚路上的石子。

阿渔:“去刘家一趟。”

刘家住在一幢花园洋房内,刘家做着古董生意,家境颇为殷实。

阿渔特意在傍晚时分过去,在刘家人齐的时候,黄淑芬也在家。

见到阿渔和周晓峰,黄淑芬拉了脸,又恼又羞,阴魂不散。发现外祖家的人若有若无地看她,脸腾地一下子红了,恨不得掉头就走,然她忍住了,她毕竟不姓刘,不能肆无忌惮。

黄淑芬的母亲刘雅兰打圆场,满脸歉疚:“芬芬年幼不懂事,还请你们别和她一般见识,这孩子并非故意,只是急的乱了分寸,我已经教训过她了。”

黄淑芬的舅舅刘连城也惭愧道:“庄二小姐来我们刘家做客却…哎,是我们的不是。”

阿渔的目光在刘家众人一一掠过,几句话后离开。

周晓峰走在路上:“刘家人态度倒不错,比那个黄淑芬好多了,好竹出歹笋。”

阿渔回头望了望看了看掩映着夜色中的小洋楼。

小楼里,刘夫人不满道:“问了一次又一次,没完没了了,这都过去四年了,还能找到是有鬼了。”

刘连城搓了搓手指头:“你少说两句,人丢了个大姑娘,来问问怎么了,毕竟是我们不对在先。”

刘夫人撇撇嘴,斜一眼面容不自在的黄淑芬,要不是这丫头隐瞒不报,他们家何至于底气不足。若非人家找上门,还真不看不出这丫头这么能耐,居然骗了他们这么多年。

黄淑芬面上一烧,头埋得更低。

刘雅兰打了个圆场,说散了吧。回到屋里戳着黄淑芬的额头责怪,老调重弹:“你这丫头真是的,本来庄秋谊丢了跟你没关系,她自个儿要来港城的,自个儿要出去玩的,丢了是她命不好。可你倒好,居然没告诉庄家人,弄得我们家立场尴尬起来,我说你啊你,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黄淑芬嗫嚅说不出话来。

说了她两句,刘雅兰就道:“行了,都过去的事,这一阵你乖一些,别让你舅妈说嘴。”说罢,摇曳着离开,准备去跳舞。

刘家人的大致反映,阿渔一一知晓。刘家有一个好习惯,养了两只猫。

阿渔摸了摸怀里的猫,都是正常的反应,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庄秋谊到底在哪儿?

是生还是死?

阿渔一边监视着刘家,希望能找到蛛丝马迹,一便让周晓峰有空便在走街串巷寻找。

虽然有霍云芝帮忙寻找,但是他们不可能干坐着等消息。人海茫茫寻人不易,尤其还没有庄秋谊的近照,阿渔手上只有庄秋谊十二岁时的照片,而她现在已经十九岁,女大十八变。

苦寻数月无果,兜兜转转,却在西餐厅内不经意间遇见。

十八岁的少女,亭亭玉立,明媚靓丽。

被激动的周婶抓住手的庄秋谊眼神茫然而又陌生,想缩回手又怕伤到周婶,十分尴尬。

站在庄秋谊身边的中年女人护着庄秋谊:“你们是谁?”

阿渔眼望着对面的中年男子,微笑着道:“我是她姐姐,这三年一直在找她。”

中年男人沉默地看着阿渔,他们姐妹俩长得很像,一看就有血缘关系:“我们家就在附近,去家里说吧。”

阿渔便应好,看了一眼庄秋谊,她眼神好奇又疑惑,阿渔轻轻地笑了下。

庄秋谊抿了抿唇,也笑了笑。

“二小姐,我是周婶啊,你怎么就不认识了,这是大小姐,这几年大小姐一直在找你,可算是找到你了,以后见了老爷夫人我也有话交代了。”说着周婶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庄秋谊尴尬地抓了下脸,小声道:“对不起,我忘了一些事。”

周婶哭的更加伤心。

“婶子别哭了,只要她人好好的便好,旁的都不要紧。”阿渔递了一方手帕给周婶。在没找到庄秋谊前,她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庄秋谊和庄秋语姐妹俩感情甚笃,什么情况下,庄秋谊会离家四年一封平安信都不寄,这年月,哪怕身处地球两端,只要有心都能联络上。除非庄秋谊失去了自由,更甚者已经遭遇不幸,所以不能联系庄秋语。眼下的情况比阿渔设想中强百倍,看得出来,庄秋语过得不错,虽然狗血的失忆了。

周婶破涕为笑,赶紧抹眼泪:“对对对,二小姐好好的就好。”

到了薛家,薛平山也就是庄秋谊的养父细细说来。

薛家夫妇十几年前为了躲避战乱从福建来到港城定居,开了一家小医馆养家糊口。

四年前,薛平山带着大儿子去乡下义诊晚归,为了赶路走小路,正遇见几条野狗在刨坑,坑里躺着的就是庄秋谊。

当时庄秋谊的情况很不好,半截身子埋在土里,被也够形容狼狈,后脑勺上碗大的伤口,头发都血糊成一缕又一缕,出气多进气少,再晚一步,就要被野狗给吃了。

这让薛平山想起了自己早逝的小女儿,他的小女儿生得秀丽,就这么被洋鬼子看上糟蹋了,因为反抗撞伤了脑袋扔在后巷子里,最后失血至死,而他们连仇都报不了。

触景生情的薛平山便和大儿子救了庄秋谊,费了不少心思把人救活,活过来的庄秋谊却失去了部分记忆,连自己怎么受的伤都不记得了。

不清楚这伤怎么来的,他们也不敢报案,怕弄巧成拙,只悄悄打听了下,没打听到她家人的消息。因着庄秋谊模样和他们女儿有些相似,思女心切的薛家夫妇干脆把她当女儿养在家里。

阿渔站起来,郑重向薛平山夫妇鞠了一个躬:“谢谢二位救了我妹妹,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薛太太板着脸,神态中透着抗拒和戒备,彷佛是怕他们抢走女儿。

薛平山扯了下嘴角,没说什么,看得出来也有些惆怅。

这对夫妻是真的疼爱庄秋谊。

这是庄秋谊的幸运,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阿渔出言宽他们的心:“薛先生薛太太放心,此来我并非要将秋谊从你们身边带走,你们是秋谊的再生父母,对她恩同再造。如果二位不介意的话,可以当多了我这一门亲戚,我们常来常往。”

薛平山和薛太太一愣,心情顿时放松下来。倩倩这位姐姐衣着得体气质高雅,一看就是有钱人,要是她想把倩倩带走,他们又能怎么办?

薛太太似乎觉得自己变脸太快不好意思,笑容讪讪。

阿渔莞尔,又问了些有关庄秋谊的事,尤其是她受伤一事,不过薛家也知之甚少,没法提供有用的信息。

阿渔便暂且放下,想着能不能恢复庄秋谊的记忆。

片刻后,阿渔和薛氏夫妇出去,客厅里,庄秋谊拿了糕点在逗阿元阿宝玩成,她脸上的笑容爽朗又明媚。

阿渔轻轻地笑了,这姑娘好好的,万幸中的万幸。

第154章 民国下堂妇12

找到庄秋谊之后, 阿渔放下了一桩心事。

庄薛两家便如亲戚一般往来, 日渐熟悉后, 阿渔尝试着邀请庄秋谊来家小住, 庄秋谊从一开始的不自在到慢慢的欣然自若。

纵然忘了很多事情, 庄秋谊依然是开朗活泼的性子, 很快便和大家热络起来, 尤其是阿元阿宝,很是喜欢这个小阿姨, 每次她一来都要缠上去。

阿渔会趁着庄秋谊在家吃饭时做一些药膳,留宿的时候悄悄针灸,希望对她的记忆恢复能有些帮助。

“今天怎么这么高兴啊?”周婶端了一杯果汁放在庄秋谊旁边的茶几上。

庄秋谊脸上布满欣喜, 声音无比雀跃:“害了婷婷姐的那个洋鬼子完蛋了。”那模样恨不得放两个炮仗庆祝庆祝。

周婶大吃一惊,忙问。

两家来往多了以后, 周婶便也知道了薛氏夫妇小女儿被害一事。洋鬼子造孽哦, 这里的洋鬼子比苏州的还跋扈来着。

通体舒畅的庄秋谊十分兴奋:“他贩。毒还杀人,听说会被判死刑。”

周婶拍了下大腿,激动:“老天有眼,这下薛大夫薛太太就能安心了。”

庄秋谊笑容收了收, 养父养母知道后喜极而泣,两个人关在屋子里大哭了一场,虽然凶手遭报应了, 可婷婷姐终究是没了。

感伤间, 嘚嘚脚步声传来。

庄秋谊抬头, 映入眼帘的拾级而下的阿渔, 衬衫西装裤,有点酷。庄秋谊一直觉得她这姐姐生得貌美如花,奈何她总是偏中性打扮,连头发都剪短了,清清冷冷,等闲人不敢靠近。

“姐。”庄秋谊十分自然地叫了一声,这阵子相处下来,她已经接受自己的新身份,恍惚间还能想起一些记忆片段,只朦朦胧胧,并不真切。

阿渔含笑点了点头。

“阿语,害了薛小姐的那个洋鬼子遭报应了。”周婶喜滋滋告诉阿渔。

阿渔便问怎么回事。

庄秋谊如此这般一说。

阿渔弯了下唇角:“恶有恶报。”

庄秋谊用力点头:“多行不义必自毙。”

阿渔笑了下。薛家救了庄秋谊,她欠着薛家一个恩情,给钱太过生分,思来想去,最好的报恩是替他们报仇。

她便打听了下薛家小女儿的遭遇,盯上了那个凶手。发现他和他上司的妻子偷情,此外还贩毒杀人。

接下来就好办了,让上司知道自己帽子变绿再把线索送上,哪个男人能忍的下这种奇耻大辱。

港城隶属英国,在这片土地上,掌权的是英国人,在英国人和华国人之间,他们天然地会包庇自己人。但是当自己人对上自己人,自然不会再包庇那个凶手。

“那真是个好消息,晚上开瓶酒庆祝一下。”阿渔笑着道。

庄秋谊搓搓手,笑容谄媚:“我能喝一点吗,就一口。”

阿渔笑了:“你马上就要成年,可以喝一杯。”

庄秋谊夸张的双手合十:“姐姐我爱你!”

阿渔莞尔。

周婶喜不自禁,二小姐回来后,这家里真热闹。

当晚,庄秋谊宿在这里,半夜阿渔轻车熟路地进入她的房间,手上拿着一套银针。

目下,她没法解释自己的医术从何而来,只能偷偷摸摸的进行。近来她时不时会拿一些医书向薛大夫请教,慢慢的显露医术以便行事。社会越不发达,医术越实用。

如此这般又是半年,庄秋谊想起来的事情越来越多。终于有一天,她想起了自己怎么受的伤。

四年前,庄秋谊和庄德义的妻子庄万氏,因为庄秋谊吃了一个鸡腿大吵了一顿。

庄万氏指责庄秋谊那么大一个人和自己儿子女儿抢肉吃。

庄秋谊骂他们继承了她父母的遗产却苛待她。

吵完之后,庄秋谊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这一家恨不得她吃风饮露才好,整天为了点鸡毛蒜皮的事情吵。一开始她还吵得挺开心,凭啥便宜他们,可吵了几次,越吵越没劲,自己干嘛因为这些人变成泼妇。

越想越气的庄秋谊收拾行李离家出走,至于去哪,她没想好,先离开家再说,这家里,她一刻也待不下去。

在外面待了几天还是不知道去哪的庄秋谊都准备去苏州了,她刚和尚夫人闹了一回,尚家是肯定不能住的,她可以在附近住个房子。

还没等庄秋谊出发,她遇上了逃婚的黄淑芬。她们因为一个共同的朋友间接认识,一起玩过几回不算太熟,但也能说得上几句话。

同是离家出走的两个女孩一见如故,互相诉了苦。

黄淑芬说,你和我去港城玩吧,港城可漂亮了,比上海还漂亮。

庄秋谊想了想,去就去吧。

就这么的,两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姑娘,买了南下的火车票,先去找黄淑芬在广州的表姨。

黄淑芬只说自己是逃婚,而庄秋谊则说家长让她长长见识,她本来就想玩一圈就回去。

黄淑芬的表姨不疑有他,联系了对岸的刘家,把两个小姑娘送了过去。

初到港城这花花世界,两个小姑娘玩的忘乎所以。玩得太疯的后果便是庄秋谊中了暑,不得不躺在床上休养。

睡在客房的庄秋谊迷迷糊糊间听到开门声,以为是刘家下人,睁开眼却见刘连城立在床头。

庄秋谊登时尴尬,她虽然大大咧咧,可也觉得刘连城这般不妥,她十五了,不是五岁。

“刘叔叔。”庄秋谊急忙要坐起来,却被刘连城按住了肩膀。

庄秋谊往后面缩了缩,想避开那只不合时宜的手,可刘连城的手如影随形还得寸进尺。

后面发生的事与庄秋谊而言荒诞又恐怖,她怎么也想不到人前和蔼可亲的刘连城竟是个衣冠禽兽。

庄秋谊剧烈挣扎,打斗间后脑勺一阵剧痛,随后失去了知觉。直到窒息的痛苦唤醒她的神智,她越来越清醒,清晰的感觉到口鼻间的泥土,身上盖了一层又一层的黄土,她被活埋了!

庄秋谊揪着领口的双手,指尖泛白,手背上青筋毕露,冷汗一阵接着一阵的冒出来。

“别怕,我在这,没事了,已经过去了。”阿渔抱着庄秋谊,一下一下抚着她的后背安慰。

庄秋谊冷汗淋漓,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她紧紧抱着阿渔的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姐,刘连城他想□□我,他活埋了我!”庄秋谊抱着阿渔嚎啕大哭,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和恐慌都哭出来。

“别怕,他再也不能伤害你。”阿渔柔声抚慰,眼底透着一抹沁人心骨的冷。

原来真的是刘家人所为。庄秋谊失踪,她怀疑过刘家,很多案件往往是熟人作案,所以她监视着刘家,一无所获,渐渐放下怀疑。

刘连城遇到了麻烦,生意上的麻烦。托故去父祖的名望,刘连城在古董界占得一席之地。

古董这一行水很深,有时候一句话就能决定一件古董的价值,而刘连城就是说话的那个人。

到了他这地位,少不得帮人说几句话,然后收取点好处费,这些年来一直都顺风顺水。

风水骤然改变,有人指认他拿好处费以假作真,涉及几位小有地位的大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