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情，我知道的肯定没有她本人清楚，你怎么不去问她自己啊？”张锡铭靠着椅背，摘下眼镜擦拭。
“伤口…再痛一次，这岂不是太残忍了？”唐衍低头，声音有点暗哑。他想起罗倩那句：死啦！云淡风轻到他心疼，再悲伤的记忆，罗倩都能说的无动于衷。
一个人该在什么情况下能做到呢？除了别人的事以外，便是罗倩当时在机上说的了。
一个人背负了太多，如果不让自己没心没肺，傻傻地生活。要怎么才能背着这样的重量前进？
张锡铭戴上眼镜，淡定地说：“惨，很惨。我知道的不多，那时候，沈贝贝叫我找到罗倩的时候，她便已经只能乞讨生活。我习惯动手前调查清楚那人的身世，以免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得罪本不必得罪的人。所以，我调查的罗倩，除了悲催的一生，也没什么其他的词能形容他了。”
唐衍呼出一口气问：“既然如此，你怎么还下得去手？”
张锡铭笑了，说：“唐衍啊！第一个对她出手的人是你啊！她给你的爱人调换了设计图，诬陷她抄袭。这在设计这个行业的罪名，几乎等于死刑了！所以，你断绝了她在演艺圈的所有退路，本来你断绝她演艺圈之路。已经是给那林菲报仇了，但你不但将她逐出娱乐圈，甚至连基本的像样的工作都不愿意给他。你不比我们良善多少！”
这些，唐衍在梦中都已经看见了，张锡铭继续说：“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她只是蝼蚁。你见过谁会去在意蝼蚁的情绪和公平？若是你把她当作人看，逼她出娱乐圈时，你就该收手了。你会逼着她捡垃圾生活，在你眼里，她不过也是蝼蚁。蝼蚁得罪了你，付出的代价，自然比她原本从别那里得到的要多，可能说一倍、两倍、三倍、甚至于陪上一生，谁在意了？你吗？”
张锡铭淡笑开口：“唐衍，上辈子，到罗倩死时…你都不知道。”
第101章
“怎么, 现在爱上人家了, 你准备和我们这些人算上辈子的债？如果是这样，我们大家都欠她的了, 你还好意思和人家在一起吗？”
唐衍握紧拳头，问：“冯一溪为什么打断她的腿？”梦里的情景比较跳跃, 有些因为没有发生在他和罗倩两人的身上，他便无法看见。
张锡铭还真知道, 说：“巧了, 冯一溪打断她腿请的人，正好我下面的手下认识。我还真知道一些, 其实，也就是林菲设计稿的事情。差点被换了稿子, 又被你伤了心离开。林菲自然哭哭啼啼地伤心不已，冯一溪就接盘啦！男人嘛！听说自己喜欢的女人被人这么欺负，那点血气还是有的。
“何况后面她又跟你回去了, 冯一溪心里那股气就撒到罗倩身上了。本来也准备对她动手, 比较巧的是, 冯一溪动手的时候, 林菲打电话来了。我那手下说：罗倩听到林菲的声音了, 和林菲求了好久, 不过林菲直接挂了电话。”张锡铭摸摸下巴说：“大概是因为，林菲没想到冯一溪会这么狠吧？”
唐衍冷笑：“我既然已经给她出气了, 这事也就这么过了。无论冯一溪准备做什么, 她都不该继续让罗倩为此付出代价。”说完以后, 唐衍继续问：“那沈贝贝呢？我逼着罗倩没地方找工作，应该都有一年了吧？沈贝贝回来的时候，罗倩已经和这事脱轨一年了。沈贝贝为什么找她？”
张锡铭看着唐衍，讥笑：“罗倩应该和你说了为什么吧？没错，就是她说的理由。沈贝贝单纯只是看她不顺眼，所以才会让我去做这些事情。”
唐衍眼神都带刺了：“看不顺眼？”
张锡铭哈哈大笑：“现在才知道自己的前女友有多糟糕？她能比你想的还要糟糕。”
唐衍从看守所出来的时候，脸都是黑的。不仅仅在于张锡铭告诉他的一切，也包括了张锡铭对他的嘲讽。
断腿的罗倩没能得到最好的治疗，因为，她没钱也没敢通知家里人，家里完全背负不起罗倩此时的状况。
被冯一溪扔在路边的罗倩，是在好心人的帮助下去的医院。没钱的话，只有基础的治疗，所以，罗倩的终身残疾在那时就已经定了。
她离开医院的时候，是坐着医院送给她的轮椅。
她甚至连捡垃圾都无法做到，轮椅上下不便，起坐不便，行动不便。靠着轮椅，她完全无法做到捡垃圾就能度日了。
双腿也不允许她在烈日下等别人喝完时的那个空罐，罗倩无法恨谁。生活磋磨地太过了，以至于，连恨一个人的勇气都没有。或者说，没有那个力气和精力。
无法行动的罗倩，连活下去都用尽了全力。何来的心神去谈恨去报仇？因为知道没有，所以，她只是不断不断地努力去活下去。
直到，一年后，她见到了张锡铭。罗倩已经麻木，她甚至等着哪天死在哪个角落，张锡铭的要求她并不怕，何况沈贝贝以她家人作为要挟。
她只是没想到，生活还能更糟糕。
酗酒赌博的男人，多有家暴的倾向。沈贝贝为罗倩挑的男人，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
罗倩在一日日的家暴中，最终走向了终点。
死前，罗倩也没有因为嫁了个男人，就比以前的生活好。她依旧会饿肚子，依旧要出门为自己谋生，甚至到死为止，她未能吃饱。
“…我知道渺小不是一种错。但是，你不得不承认，这种渺小会让你的生活很艰难…”罗倩的这句话再次在唐衍耳边响起，如今，唐衍已经无法想象，罗倩是以怎样的一种心情说出这句话的。
蝼蚁啊！
唐衍心里淡淡地想，蝼蚁怎么能形容一个人呢？
罗倩说出去买衣服，就真的和白蕊出门啦！
她和白蕊手拉手，快乐地摇啊摇，唱着找朋友就往商场去了。
刚走到门口，就被一个穿着黑色西装，带着白色手套的男人拦住。
男人微微弯着上半身，显得有点谦卑，开口说：“大少夫人，二少夫人，夫人让您们坐我的车出门。”
罗倩眨巴眨巴双眼，转头对白蕊说：“蕊蕊，这是我们家的司机吗？”
白蕊显然和这人很熟了，便笑着点头。罗倩捂脸：“我们家不但有钱，还好有气势啊！”
于是，罗倩拉着白蕊很不客气且非常开心地坐上车了。
路上，罗倩就问白蕊：“我们去哪里看衣服啊？”
白蕊想了想，温和地笑着说：“去瑞宣广场吧！那里的东西比较全，我们能一次买到很多东西，也不用到处跑着去找。”
“好，就去瑞宣广场吧！”罗倩点头同意。
罗倩下车的时候，就看见站在车边的唐邢。她乖巧唤道：“大哥，你今天不是上班吗？”
唐邢看了罗倩一眼说：“我请假了。”
罗倩一愣：“在政府里面上班还能随便请假的啊？”
“是啊！你赶紧回去吧！我和倩倩去就好啦！”白蕊刚好也从车里下来，看见唐邢，她下意识地看了司机一眼，倒是什么都没有说。
唐邢坚持要陪着白蕊，白蕊也没有坚持不让，就和罗倩手拉手走在了前头。
唐邢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的敌人不是莫名跳出来的情敌，不是岳父岳母，不是即将出生的宝宝。竟然是他弟弟从外面找回来的弟媳？
见鬼了！唐邢看着前面相亲相爱的两人，无语地跟在后面。
唐衍电话进来的时候，唐邢简直想和他吵架，又不知道吵架该怎么吵？
“你在罗倩她们身边吗？”
唐邢回：“嗯，我在白蕊身边。”
唐衍便问：“你们在哪里？”
唐邢说：“你猜啊！”
唐衍：“…”
“瑞宣，快点来，不然都买完了。”第一次给宝宝买衣服，当然是我和白蕊就可以了。唐邢便暗戳戳地等弟弟来，弟弟也不负众望地赶来了。
唐衍看着狼狈跟在后面的唐邢，鄙视地看了自家哥哥一眼。
然后上前去拉罗倩：“倩倩，去吃饭吧！”
“吃饭？”罗倩转身看他，然后露出灿烂地笑容看着白蕊问：“蕊蕊，我们去吃饭吧！”
唐衍：“…嗯，大嫂一起吧！”
白蕊看看罗倩，又看看唐衍，露出一个笑容，说：“不用啦！我和唐邢一起去吃饭吧！”
终于被想起的唐邢，很愉悦地上前拉起白蕊。
“有什么想吃的吗？”看着离开的两人，唐衍问罗倩。
罗倩想了想说：“我想吃辣！好冷啊唐衍，吃辣暖暖身子。”
唐衍回头看她，露出一个笑容，就像罗倩曾经看到过的，耀眼的笑容。唐衍说：“嗯，那就吃辣！”
拉着罗倩就近找了家火锅，唐衍看着菜单拿着笔问罗倩：“你喜欢什么菜？”
罗倩开心地说：“皇帝菜，大白菜，菠菜…”
唐衍愣了下，赶紧阻拦她，说：“有什么喜欢的肉类？”
罗倩又开心地喊：“猪肉，牛肉，羊肉，鱼肉…”
“好，我知道了。”唐衍放下笔，继续问：“海鲜呢？”
“花螺，扇贝，草虾，生蚝…”
唐衍点头，这次连菜单一起放下问：“那丸子有什么喜欢的吗？”
罗倩点头，声音开朗：“牛肉丸，鱿鱼丸，虾丸，贡丸…”
唐衍终于露出一个笑容，对罗倩说：“你等等。”然后喊：“服务员。”
声音落下，走过来一个穿着制服，大概在17、8左右的少女。她看着唐衍微微一笑：“请问点餐吗？”
唐衍点头，问：“这里面有孕妇不能吃的吗？”
少女便圈了几个出来，唐衍看着那几样，然后把菜单给少女说：“除了孕妇不能吃的配菜，其他的都按菜单送一份上来。”
少女：“…呃、你是说，你每样都要一份？”
唐衍点头，又问：“有鲜榨的果汁吗？”
见少女摇头，唐衍还是说：“让人去外面买，钱记账上，一会儿一起算。”
少女便问；“想要什么果汁？”
唐衍便转头看着罗倩，罗倩一笑，唐衍便问：“你别是果汁也每种来一样吧？”
罗倩收起恶作剧的心情说：“哦，那就给我来橙汁吧！”
少女离开以后，罗倩才看向唐衍问：“你去和张锡铭说什么了？我看你情绪不是很高！”
唐衍盯着她，最后还是决定问出来：“罗倩，你为什么会愿意和我在一起？”
罗倩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在桌上画圈圈说：“因为你说了，只有你能保护我啊！而且我都有宝宝啦！”
“前世，恨过我吗？”
罗倩摇摇头说：“不知道，忘记了。”这也是罗倩最不懂的地方，女配脑海里有对其他人的记忆和情绪。看见冯一溪和张锡铭的时候，身体会自然的惧怕起来。
但是，罗倩在第一次见到唐衍的时候，就没有这种反应。见到林菲的时候，身体里残留的意识是不喜。见到沈贝贝的时候，身体残留的意识是恐惧。见到唐母的时候，身体残留的意识是胆怯。
唯独对唐衍，这个身体没有留下任何意识，所以，罗倩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恨、还是不恨！
唐衍继续问：“这一世，我只想和你好好过，你信吗？”
罗倩点头：“嗯。”唐衍作为男主，那时的文都是一对一，唐衍能对林菲忠贞，这个品质便是刻在他灵魂里的。
所以，罗倩相信，唐衍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便是真的。
唐衍呼出一口气：“我知道的多了，心里总是不舒服。也恨，恨他们，也恨自己。如果，如果，可是我知道没有如果。我不是会去纠结这些的人，我不想纠结这些甚至没有在我记忆里的事情。但是，因为有你，所以，我不得不去了解，去自责我自认没有干过的事情。你懂吗？”
罗倩点头，问唐衍：“如果，我在两年前就已经去世了。你还会认为这些事情你们都没有干过吗？”
唐衍呼吸一滞，皱眉道：“哪有这样诅咒自己的。”
“如果，两年前我重生过来以后，对于未来没有了希望，所以选择了离开。你觉得，这是谁的责任？”
罗倩笑了：“我这话不是说，你就要为前世的事情负责，其实，在我看来你和前世的甚至都不是一个人。我愿意和你在一起，是因为，我相信我和你在一起的感觉，也信任你做不出来那些事情。但是，对于你觉得不可思议，只是黄粱一梦的事情，它曾经真真实实地发生在某个人身上。我希望，你知道这一点就好。
“如果，唐衍，如果有一天，你见到了前世的我。即使，你什么都没有做，能和她说句对不起吗？我总觉得，前世的我，也许在等的…就是这句话。”
第102章
唐衍拿起另一份菜单, 又放下，最后还是艰难地说：“罗倩，你这样说, 会让我觉得，你不是罗倩。你在替她讨回公道？”
罗倩笑了笑说：“我是她, 她也是我。我们…是一样的人。”不是同一个, 但、是一样的。同样卑微，同样不幸, 同样为生活努力, 同样抵不过命运。生来不受欢迎, 生活磋磨一世, 死去不过如尘, 没有人知。
“吃吧！你说的我答应你。如果, 我能站在她面前, 我会道歉。”唐衍说，他没有纠结罗倩说话的主语用法。
服务员刚好进来, 把东西放下，另进来一个男服务员，端着 一扎果汁。原先的服务员便问唐衍：“先生需要啤酒吗？”
唐衍看了罗倩肚子一眼说：“我老婆怀孕了。”
服务员：“？？？”
罗倩捂嘴笑说：“他是说他不能喝酒。”
服务员便点头离开, 罗倩低头狂扫, 一边吃一边说：“唐衍, 这个好吃, 这个好吃。哇！这个也好吃, 嗯, 这是什么？好香，我最爱的皇帝菜，好绿啊！”
唐衍：“别说绿。”
罗倩：“…你是被多少人绿过？连个绿字都听不得？”
唐衍吐血：“我没被人绿过，但是我一听你说绿，心里怎么就那么不得劲呢？”
罗倩鄙视地说：“你这样就是歧视了啊！还不允许我说绿啊？”
唐衍转移话题问：“今□□服买了吗？”
罗倩摇摇头说：“跟大嫂到处看了看，大嫂没什么看上的。我倒觉得大嫂像是有点神游天外的感觉，也没仔细看。”
唐衍点头，罗倩便问：“我这可不是八卦哦！我就是好奇。”
唐衍无语，这有什么区别吗？
罗倩问：“大嫂怎么了？”
唐衍斟酌着说：“她和大哥之间的事情，一两句也说不清楚。不过，这事上，是唐邢不对，所以，他活该。”
罗倩问：“哦！那怎么还在一起了？”
唐衍一时有点一言难尽，看着罗倩思考了很久，小心地说：“我爸他从政。”
如今的罗倩已经能通过一句话意会后面的，所以，她接道：“哇，大哥不会强迫大嫂吧？”
唐衍一愣，说：“那倒…也不是，两人算是自愿吧！”
罗倩再次意会：“那就是交换了。利益交换？”
唐衍都无语了，问：“你现在是会读心术了吗？这都能听懂？”
罗倩啊地一声，说：“真的吗？你们唐家人好过分啊！哥哥是这样，弟弟也是这样。”
唐衍捂住她的嘴说：“说话过过脑子。”
罗倩便想了想问：“你和你妈打牌谁比较厉害？”
唐衍：“？？？”这也转的太快了，唐衍低头低笑两声，说：“算了，你能这样是最好的。”
“唐衍，下午一起去买衣服吧！”
唐衍微微一笑，点头：“嗯！”
唐衍觉得，前世今生，黄粱一梦，一切都是他在纠结。可是，当在意一个人的时候，不可能不去纠结，甚至为她心疼难受去恨，都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无论，那一世，是否是她，因为现在的罗倩，他对于前世的罗倩有了歉疚。
百般庆幸的是，罗倩依旧在这里，会哭会笑，会逗趣，会爱我，这样一想，窗外白雪皑皑，寒冬腊月的，但唐衍心里却暖暖的。
暖暖的？？？
“好看吗？”罗倩转身问。
唐衍依旧木着脸，好久才找到声音说：“买你的衣服？”
罗倩点头：“是啊！你现在只爱宝宝不爱我了吗？”罗倩啪的一声衣服掉地上，一个被爱人抛弃，连站立都难的戏精上身了。
罗倩身后的推销员瞪大双眼看着地上的衣服，正想上去说两声，罗倩利索地捡起地上的衣服说：“看，都脏了，唐衍，我们买了吧！”
唐衍：“…嗯，买！”
从店里出来，正好看见唐邢和白蕊过来，罗倩招手，问白蕊：“宝宝衣服买了吗？”
白蕊摇摇头，罗倩说：“那我们去买吧！”
四人便逛到了母婴店，一瞬间，四人的眼神都亮了。罗倩和白蕊互看一眼，相似一笑，就进去看衣服了。
“唐衍唐衍，快来看，这个衣服，有没有？有没有？”
唐衍疑惑地问：“有没有什么？”
“巨小的！”
唐衍：“…那是。”这是母婴店啊！
罗倩便转身和白蕊讨论买哪些，唐衍和唐邢由着两人如蝴蝶一样到处飞，两人找了个休息区坐。
“白蕊没事吧？”唐衍问。
唐邢点点头，唐衍问：“那事还没过吗？”
唐邢低头，说：“过了。”
唐衍点头，说：“过了就好，你们这事难道还准备搁着一辈子？”
唐邢笑了，他看着远处说：“今天，她给了我这个。”唐邢从西装口袋里十分宝贵的拿出一个千纸鹤。
唐衍伸手想拿，唐邢赶紧避开，说：“干什么呢？拿坏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