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乐,我,我没喝醉。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从大学就喜欢你,没,没喝酒的时候我不敢说。”杨树成脸上的颜色又加深了一层,不知道是酒劲上涌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好了,我知道了,那你可以放手了吗?”朱乐看看周围人来人往的样子,耐心哄道。

“你,你不能不信,我,我真的喜欢你,我这次想办法来北京,是为了找你。”杨树成的声音越来越大。

朱乐一阵头疼,她恨不得穿越回一个小时前把自己掐死,她干什么不行非得缺德的把人灌醉,杨树成在她的印象里是个君子,很老好人那种。

这里离部办公大楼不远,很可能会碰见熟人,为了不进一步引起周围人的注意,朱乐只得下了猛药:“我不会喜欢离过婚的老男人。”

果然,杨树成一下子蔫了下来,也松开了抓住她手腕的手,低着头嘟囔了句什么,朱乐没听清,不过她也没心思关心了,因为杨树成在说完话的下一刻就顺着椅子滑了下去。

朱乐简直想哭了,她可没有处理醉酒男人的经验,先是隔着桌子用脚踢了踢,没有反应,站起来到跟前去喊,也只换来了几声哼哼。本想横下心来一走了之,又觉得太不厚道,大家一个系统,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也不能欺人太甚,毕竟灌醉他的是自己。

朱乐环顾四周,这时倒真想看见个熟人,最好是男的,能够帮自己把他运回去,可惜半天也未能如愿。这家饭店档次不低,部里的人私人聚会多不会选择这里,公务用餐肯定会在包房,当时杨树成选择这里可能看中了环境幽雅方便说话。

朱乐长这么大从没有和父亲以外的异性有过身体接触,自然不肯亲自动手扶他,异性朋友也没有关系好到能大晚上把人揪出来帮忙做苦力的那种,就连小师弟也被自己打发到云南出差了——这是朱乐今天第二件后悔的事。

鬼使神差地,朱乐想到了大董,可看看依旧满脸通红的杨树成,她打心眼里不愿意他那些话被大董听到,再说大董跟自己也不熟。

“嗨,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你,你朋友怎么了?需要帮忙吗?”

朱乐的第一个反应: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第二个反应:这人是谁,声音有点耳熟。

两个反应加起来用的时间不超过十分之一秒,朱乐很快抬起头看到了来者的面孔。

哦,原来是他,上次派对上遇见的叶铭磊,朱乐一阵失望,难怪以她的记忆力都没在瞬间想起对方的身份,实在是没把这人划在朋友之列。

上次叶铭磊主动伸出友谊之手,自己还没有回应,那个戴玉镯子的小美女就快速拉着他伸出去的那只手,撒娇耍赖地非要把话题引到她自己身上,然后小母狮子一样地看着她,骄傲地宣示主权。

朱乐并没有生气,她只是羡慕,羡慕她的肆无忌惮,那是年轻女孩的专利,而她则错过了行使权力的良好时机。更何况她对叶铭磊也真没什么企图,这种所谓的精英男人,她见得多了,也清楚明白他们褪去表面的光鲜之后,其实没什么特别。在他们眼里,权势,利益,面子,甚至是要好的朋友,都比爱情来得重要,太有进取心的男人,负面产品也比较多。

那之后的叶铭磊虽然没有开口说什么,也没有怒容形之于色,朱乐还是明显感觉到他生气了,只有小美女还无知无畏地继续唧唧喳喳。

“好巧,你也来这里吃饭?”两人不太熟,寒喧还是必要的。顺着他的示意,朱乐转身看到了在自己后面一桌坐等的女孩,果不其然,已经换人了,对方还很乖巧地冲她一笑。

虽然早已料到,朱乐真正眼见为实的时候还是有些不舒服,这个世界,给男人的待遇过于优厚,今晚的女孩比那天的小美女还要漂亮,而且很明显也更温柔大方。想到他既然离自己这么近,肯定早就见到这边之前发生的种种,说不定连杨树成刚才的大声嚷嚷也听了去,却在她为难了这么半天的时候才过来询问,不知道是存了什么心思。又看他身上那不菲的一套行头,朱乐没敢开口请求帮助,自己的麻烦,这不是很明显吗?实在不行,只能去外面拦辆出租车,看司机师傅能不能发发善心帮忙抬人。

都是人精,朱乐能察觉他的怒意,叶铭磊自然也看得出朱乐现在不怎么高兴,于是笑道:“刚才就看到你了,只是没敢打扰,怕无心之下打乱你的计划。”

朱乐再也绷不住,脸“腾”一下子就红了,他果然从头到尾都看到了!这人可恶之极,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暗示,不,这分明是明示她灌倒对方意图不轨!

朱乐脸皮再厚,到底只是个未婚姑娘,担不起这霸王硬上弓的美名,何况剩女的小心肝本就脆弱。妈的,这小子太不地道了!朱乐做好打架的准备,立刻站起来怒视对方,没想到却看进一双促狭的眼睛里。

“我是说,本来以为你会安排人过来接他。”叶铭磊反应相当之快,赶在她之前开了口。

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朱乐敢以脑袋打赌他之前绝对不是这个意思,不过一时倒也没有了发作的理由。

“你知道他的住所吗?”叶铭磊神色恢复了正常,开始就事论事。

朱乐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真想打听倒也不难,可难免要惊动别人,今晚的事她不想太多人知道,尤其是熟人。

“楼上宾馆的条件还不错,可以凑和住一晚,我帮你把他运上去如何?”

一言惊醒梦中人,谢天谢地,她怎么没注意到这上面就是酒店呢!事后朱乐回想起来总结:非不能也,实不愿也,她是潜意识里不愿意单独和杨树成做酒店开房这种暧昧的事。但若此时多个叶铭磊,又另当别论了。

得到肯定答复之后,叶铭磊先是回到自己那一桌,跟同桌的女孩交代了一句,便走过来弯腰扶起了地上的杨树成。他身材高大挺拔,即便是半扛着并不瘦小的杨树成,也不显得狼狈,只是身上纯手工的西服就难免要被压出痕迹了。

大家萍水相逢而已,人家肯帮忙已属难得,朱乐不敢使性子,赶紧结了账跟上前去。

杨树成依然未醒,只能用她的名字登记房间了,只是朱乐翻遍手提包也没找到身份证,猛然拍了脑袋想起,昨天买车,她把所有的证件都放进一个资料袋里,而那个袋子现在应该在她卧室的梳妆台上。

好在叶铭磊面子够大,不过给了一张名片,那前台的小姑娘就笑得眉花眼笑,不仅立刻给他们安排了房间,杨树成也被闻讯赶来的保安接手,身穿黑色套装的经理则亲自在前面领路,并殷勤地为他们打开房门。

“叶先生,请问您还有什么吩咐。”经理的笑容不仅标准,还饱含着热情,一副随时准备赴汤蹈火的样子,可惜叶铭磊并不领情,挥挥手就把人家打发走了。

如果朱乐没有弄错,叶铭磊应该就是北京人,怎么他在家门口的五星级宾馆这么吃得开?北京城虽大,也没大到需要随时在外面住宿的样子吧!再想下去就有点儿童不宜了,朱乐赶紧勒住思想野马的缰绳,做人要厚道,人家毕竟帮了自己的大忙。

保安把杨树成放在房内的大床上,盖上被子,也跟着告辞了。叶铭磊看着朱乐:“你……”

朱乐立刻跳了起来:“我该回家了。”声音之大,又惹得叶铭磊一声轻笑。

索性老起脸皮随他笑去,不过朱乐在临走之前,还是把小冰箱里的矿泉水拿出来,还把仅有的两个水杯都倒满了开水,将这些都放在离杨树成较近的一侧床头柜上。回头看见叶铭磊若有所思的眼神,正色道:“我奶奶说,醉酒的人若没有水喝,是很危险的。”如果不是孤男寡女实在不方便共处一室,她其实应该留下来照顾的。

叶铭磊这次倒没有笑她,而是打了个电话吩咐:“1503的客人醉酒,你们安排人半夜去查看一下,看看是否需要帮助。”

他到底是多尊贵的客人呀,用这种语调跟人说话,朱乐忽然联想到这座大厦的名字,心中了然:“这家酒店是你家的产业,对不对?”不止是酒店,包括楼下的餐厅,整栋大楼都应该是。那他还装模作样地看她在餐厅跳脚,看她全身上下乱翻找身份证,真想帮她的话,大少爷一声令下不就行了?这人人品忒差!

“唉,看来女人头脑太好也不全是好事。”谜底揭晓的太快,就没有了迂回的乐趣。

第六章

朱乐对叶铭磊沙渚式的感慨没有反应,她又不是那些陪他玩追逐游戏的小女孩,剩女的首要任务是什么?是嫁人!叶铭磊从头到脚没有一处长得像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自然不值得她花费功夫,更别提装傻迎合他大少爷的欢心了。

这时朱乐想到了大董,大董的长相和叶铭磊风格不同,叶铭磊是英俊,胜在一种养尊处优惯于发号施令的气势,大董则是极致的俊美,气质干净透明。单从长相上来说,大董其实更胜一筹,可朱乐下意识地就认为两人相比,叶铭磊更加招蜂引蝶,大董,可爱的大董,应该不会玩弄别人的感情。

“楼下的姑娘还在等着你吧?”进电梯之前,朱乐故作关心地提醒他。

叶铭磊笑了,学者她的口吻说:“其实你是想过河拆桥吧?”

这男人,何尝不是玲珑心肝。和这样的人斗智斗勇太累,胜之亦无益处,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叶先生,今天多亏您的帮忙,现在我得赶紧回去了,晚了梅姨会不高兴,改天再登门道谢。”朱乐语音语调都很恭敬,也很诚恳。对方若是挥挥手来了句:“小意思,不用客气。”便完美了,成就了他的绅士美名。

“什么时候?”可偏偏有人就是不按牌例出牌。

“什么?”朱乐过于想当然,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来我家呀,你不是说要登门道谢。”

他不会不知道这句话的客套成分,再纠缠就属于找碴了,朱乐无语。折腾了一天,她没有精力再和他周旋,也没胆在别人的地盘上撒野,只能保持沉默。

没想到对方先给了自己台阶:“开玩笑的,道谢就不用了,举手之劳而已。不过欢迎你有空来我家玩,最近收了些古董字画,想找识货的人一起看看真假。”

原来如此,她就说嘛,自己又不是沉鱼落雁,哪里值得叶大少多费心思,原来还是那晚的多嘴惹事。不过来北京以后忙于工作,古玩见的少了,认识两个同好闲来品评一番,也是件美事,当下爽快地答应了,在叶铭磊的要求下,把自己的名片也送上一张,以便有空的时候相约。

之后叶铭磊并没有提出送她,朱乐觉得这才正常,否则她心里又要犯嘀咕,至此,对他最后的一丝怀疑也消释了。路过餐厅的时候,朱乐还特意向门内靠窗的位置看过去,发现那女孩已经不在了,想到叶铭磊可能会被人放鸽子,心中偷着小乐了一下。

第二天上班,先是把整理好的会议材料交给王副院长,又忙完了手头要紧的工作,朱乐定了定神,终于拨通了杨树成的电话。

“喂?”杨树成的声音略微沙哑,不过还算清晰。

“怎么样,你好些了吗?昨天真对不住,老同学这么久没见,冒冒失失灌了你那么多酒,没耽误今天上班吧?”朱乐先声夺人,以最正常的语调说出这些话。

“没,没有,酒店比我住的地方离单位还近。昨天还要谢谢你呢,对了,饭钱和住宿的钱我回头给你,我昨天……”对方沉默了一段时间才回话,并且语速很慢,像是边想边说。

“开什么玩笑!”朱乐不满地嚷嚷,同时打断了对方的话,“老同学刚来北京,我尽尽地主之谊请顿饭有什么大不了的,住宿费就更别提了,我一个朋友帮忙付的。”看来拜叶大少所赐,工作人员没收他的钱,她不会矫情到非要还给叶铭磊以示清高,自然也不会收杨树成的。

对方又停顿了片刻:“是那个叶先生吗?昨天是他把我送到酒店的?”

朱乐眼珠转了一下,立刻明白对方在想什么,也明白叶铭磊不会闲到再回去看他,肯定是从服务员的口中得知,电光火石之间已经有了决定,立刻回答:“是呀,也只能找他了。”后半句是:谁让他当时在那儿呢,不过朱乐明白只有前半句更能达到预期效果,而且她也没有说谎。

在杨树成的耳朵里,朱乐的这些思考时间都短暂到可以忽略不计,像是顺其自然张口即来的,自然不会有其它怀疑,几次想张口说话都又吞了回去,最后只得呐呐道:“那你替我谢谢他。”

朱乐浑不在意地说:“谢什么呀,应该的。”在他家的酒店喝醉,作为老板帮个忙也是应该的,这话没错吧?

杨树成再也无法继续,碰巧有同事找他,草草地就收了线。

挂了电话之后,朱乐长出一口气,整个人散了架子似的趴在桌子上,工作时间还要费脑子处理私事,实在是有够难为人。

喝了口水,朱乐这才有功夫翻看桌子上的一堆内部材料,其中有一份今天刚下发的传阅文件,是有关公开竞聘院长助理的。看看限制条件,朱乐一口水险些没喷出去。

硕士以上学历,八年以上一线工作经验,年龄三十岁以下,高级工程师,职位主任以上。

放眼全院,除了她朱乐找不出第二个符合条件的人选,不是这些条件有多么了不起,院里人材济济,可惜没有跳级的。

快速拨通了院长的内线电话,运气很好,是他本人接的,只是还在说话,显然正在讲另一个电话。

终于等到对方说再见,一声“喂”之后,朱乐赶紧开口:“涂院长,文件是您亲自签发的?您想害死我呀!”就算竞聘只是走形式,也不带这么愚弄大众的吧,到时候自己还不成了众矢之的!既然如此,直接任命不是更好,反正作为垄断国企,本身也没什么民主可言,就像她到处被抓壮丁干活,毫无人权可言一样。这份文件若是做成通知海报贴到大厅的橱窗里,不被人说“既想当XX,又想立牌坊”才怪。朱乐是从基层干起来的,深知不得志的知识分子怨气之深,嘴巴之毒。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能管好一万个士兵,却未必能管好一百个文化人。”全院几千知识分子,又岂是能轻易挑衅的。

涂院长为人可亲,除非正规场合,朱乐等人经常跟他没大没小,果然听他嚷嚷:“怎么说话呢你这丫头,你不是总抱怨我们压榨你,说什么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给你个机会发挥还有意见了,怎么,没信心呀?也是,竞争上岗嘛,你也不一定能赢哦。”

看来他是独自在办公室,朱乐放下心来,也老实不客气地道:“院长大人您就算不了解手下员工的具体情况,也该知道如今完成硕士教育正常要用几年吧,除了我这个跳级生还有谁符合条件?” 如果照文件上所说,报名的肯定只有她一个,还要什么鬼信心!

“怎么会,”涂院长嘟囔了一声,接着传来一阵呼啦呼啦翻纸的声音,然后就沉默了,再然后就爆发了,“这个小张,怎么这么不会办事,你等一下!”

涂院长口中的小张,是新任人事处处长,朱乐知道这个人,怎么说呢,是特别能明察上意,朱乐觉得她应该不是专门跟自己作对,也但愿不是。她要忙着做项目,还要伺候领导,如果再加上复杂的人事关系,会不堪重负的。

这种时候最简单的办法就是釜底抽薪,搞定最大的大头,小张之类的人自然不敢过份,当然,此次事件也不排除对方有试探的意图,试探她在领导的心里份量到底有多重。

很快地,就在下午,新的文件又都下发到各个部门负责人的办公桌上,原来的文件则统一收回。朱乐看了一眼,果然条件松动不少,起码年龄就改到了三十五岁以下,工作经验降到五年以上,迅速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对谁会报名参加已经心中有数。

想来院长们也是够郁闷的,本来想拿她当苦工,迫于无奈给个助理的虚名,还表明了不脱产,也即是她还要继续干项目的。但是因为级别上提高很多,估计不甘心平白便宜她,或许也是怕落人口实,才做出与时俱进的样子搞这么个前所未有的竞争上岗,没想到因为上意过于明显,被小张聪明反被聪明误了一把,落了个灰溜溜的下场。

文件还没捂热,电话铃就响了,本以为是院长恼羞成怒,没想到却是人事处的小张。这个女人,其实千伶百俐的很,本不应该犯这种低级错误,果然,小张上来就骂自己老眼昏花,说助理打字把三十后面的一个“五”字给落了,她检查的时候愣是没看出来,接着又说了一些彼此心照不宣的话。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真相如何已不重要,重要的只有态度,姿态做足了,鬼神都能共事,只是朱乐在心里已经做好继续剩下去的准备——她的工作量可能要大大增加了。

第七章

朱乐接下来的日子,可以用焦头烂额来形容。这边厢,竞争上岗的材料需要积极准备,那边厢,她的师祖(师父的师父),拿国务院特殊津贴的设计大师,属意她参与一个外贸项目的报价,此为国家今年重点援外项目之一,由部下属贸易公司牵头,本院负责厂房的设计,工艺这一块,就肥水不流外人田地划给了嫡系的她。

在外贸项目这一块,报价后中标的,通常不超过十分之一,可是工作却还是要做的,况且几次私下里讨论的时候,师祖言语之间流露出对此次项目的成功抱有很大希望,让朱乐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工作八年,投资几十个亿的外贸项目,她还是第一次接触,因此要进行多方面的调研,有很多资料要看,务必要在下个月出国考察之前做到胸中有数。

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的情况下,还要应付手头的好几个项目,以及依旧多如牛毛的会议,朱乐连饭都不能好好吃,下班的时间也越来越晚,赶回家的时候都已经筋疲力尽,算来已经好几天没和梅姨说上话了。

这一天,时间相对空闲,朱乐特意先打了个电话回家,从阿婆口中得知梅姨今晚没有应酬,紧赶慢赶把手里的活忙完,在梅姨睡觉之前回了家——梅姨习惯早睡,说是上了年纪的女人如果不注意休息的话,很容易老。

朱乐不由想到了自己,作为剩女,如果再未老先衰,是不是看起来会很可怜?然而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她无法拒绝升职,也同样不可能拂了师祖的美意。还是梅姨好命,事业成功同时还时间充裕,朱乐入住后才得知,家里并没有请园丁,院子里的那些花花草草都是梅姨亲自打理,多么有闲情逸志!

看着梅姐气定神闲地饮着参茶,洁白的素手纤纤如玉,和上好的英国骨瓷杯子相映成趣,朱乐又是一阵的羡慕。

“乐乐你脸色不太好,最近回来的也晚,是工作太忙,还是,闹恋爱了?”梅姐笑着调侃,给她面前的杯子里也倒上参茶,“抗氧化的,尤其你们经常接触电脑的女孩子,多喝点有好处。”

朱乐摇头叹了口气,她哪里还有时间闹恋爱,车修好了都没功夫去取,大董说要帮她送过来,朱乐推说不方便结账没答应,她不想在□乏术的情况下错过了这次接触的机会。

“梅姨,我没有恋爱,是工作忙,而且我恐怕不方便再住您这里了。”其实朱乐十分的不舍,这里虽然交通不便,但环境确实打着灯笼都难找,更何况她还为这不便的交通花了血本买车。

“为什么?我以为我们相处的很愉快。”梅姨掩饰不住的惊讶,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您当初之所以低价出租房屋,有找人做伴的缘故,您看我现在忙成这个样子,下个月还要出国考察,如果项目中标,我还有可能被派驻工地一段时间,恐怕住处对我来说就只能是个睡觉的地方了。”朱乐不习惯占人便宜,她打算就在单位旁边租个房子,那样还能省出一些路上的时间用来休息。

“原来是这样,你去哪个国家,派驻工地会有多长时间?”梅姨关切地问道。

“非洲的肯尼亚,这是个大项目,如果能成,我一年可能有半年都要待在那里。”朱乐怀疑自己之所以被选中,单身也是原因之一,有家的人谁愿意两地分居呀。

“非洲?”梅姨惊呼,“那里经常有动乱,还有疟疾之类的可怕疾病,你一个好好的女孩子去那里干什么?”

朱乐对她的关心感到一阵温暖,耐心解释:“其实也没那么严重啦,我们系统很多人在非洲待过,去之前打好防疫针,到那里有专人接应,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之后,梅姨又絮絮叨叨地问了她很多问题,并且立场很鲜明——不赞成她去,还说女孩子不应该这么辛苦。

起初,梅姨在朱乐的眼里是个优雅的女性和成功的商人,此时则更像个可亲的长辈,因此在她的强烈建议之下,朱乐还是答应了暂时留在这里,直到她找到更合适的同租者为止。

到了周末,朱乐才抽得出半天时间去大董那里取车。她赶到的时候,大董的车也刚好停在了门前的空地上,因为是提前约好,朱乐将之自动理解成大董特意为了她赶回来。

依旧是蓝色的工作服,可是穿在他的身上就是显得比别人好看,干净且挺括,颜色像晴天丽日下的海面。

多么美好的少年,多么美好的生活,她这个俗人却整天忙着干些蝇营狗苟的事情。娘的,等她挣够了钱,一定要包一堆美男围着她转,个个都要绝色,如果叶铭磊落魄了,看在他曾帮自己解围的份上,允许他破格加入,大董可以做他们的头儿,俗称正宫的那种……

“走吧。”看她神游天外的样子十分有趣,大董本不想开口打扰,可两人都在大太阳底下这么站着也不是个事儿。

“啊,去哪儿?”尽管脑子里YY的大胆,看到大董那深潭一样的双眸注视着自己,朱乐还是忍不住迅速脸红了。

大董轻笑出声:“取你的车呀,看看修得满不满意。”这姑娘实在太可爱了,每次都忘记抓住重点。像是上次,她精明地不让报警,却轻易答应来他的地盘;她对可乐和零食虎视眈眈,却不问他修车的价钱;她说没功夫取车,却不让他送货上门,非要等到周末专门走上一遭——大董丝毫不认为她坚持来这里是为现场检测车的性能。

不过大董这次可料错了,朱乐看看完美如新的车子,毫不犹豫地去服务台结了账,却在大董转身要走的时候拦住他:“你不陪我一起验证一下车到底修得怎么样吗?”

大董又一次讶异了,她的车内部并没有损坏,店里修的只是撞坏的部分,都在外面,修没修好一目了然呀,不过他听到自己开口答应了下来。

朱乐心里美滋滋的,两次和大董相距咫尺的机会了,上次他开车,她在副驾驶,这次则调换了过来。

“对了,上次答应给你找陪练,我认识的那个老师傅下个星期有空,你看是否需要,我可以帮忙联系他。”系好安全带,大董在朱乐发动车之前说道。

朱乐的小脸一下子垮了下来:“唉,他有时间我可没有时间呢,麻烦你了,对不起,帮我跟他说不用了吧。”

大董点点头:“那你平常开车的时候多注意一下,记得开慢些就好。”上次车祸的主要原因,一是违反交通规则,二是车速过快,两项新手大忌她都犯了。

朱乐立刻虚心接受,打蛇随竿上地提议:“其实我开车就是上下班,你现在有没有空,陪我走一趟踩踩那条路的点儿?”

其实大董本来还有事的,不知怎的,看着她闪闪发光的大眼睛和期待的表情,鬼使神差地又答应了,还打了电话将稍后的安排委托了其他人。

朱乐此时的心情简直可以用雀跃来形容,开起车来有如神助,害得本来话不多的大董也不得不时刻提醒她:“慢点,这里有限速标志。”,“转弯的时候要先减速,否则会导致翻车”,“注意利用后视镜”,“你是新手,最好还是双手抓方向盘”……

至此,朱乐终于明白并不是小师弟毛冬聒噪,而是她开车真的有问题,可是,为啥人家大董的语气就那么容易让人接受,而不是令她心浮气躁呢?

因为不是高峰时段,从梅姨家的别墅到单位往返了一趟,也没花掉太长时间,朱乐的技术却取得了阶段性的进步,独自开车上下班应该已不成问题。

“好了,你快到家了,我在这里下车就行。”眼看要到小区门口,大董提出告辞。

朱乐心中不舍呀不舍,再次提议:“快到晚饭时间了,我请你吃饭吧,作为答谢。”找陪练也要付费的吧,但她不想在大董和自己之间建立金钱关系——这时的朱乐已然完全忘记自己之前的包养幻想。

“小事情,不用客气。”才不到4点钟而已,离晚饭时间还早吧?大董又露出那种自然的、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让朱乐扼腕叹息:他怎么就不能像叶铭磊那么厚脸皮呐!

“那我总得送你回去吧。”朱乐不等大董拒绝就一脚踩了油门冲了出去,并狠下心来不再扭头看他。

一路无语,一直到了修车行,朱乐才转过头去,看着大董打开车门下车,转过头向她告别,姿势优雅地像个世袭的贵族,朱乐想不明白这样的词汇为什么能用在一个汽修工人身上,又想到以后再没有了接触他的理由,就算有,以自己忙得脚不沾地的现状,也不知何年何月能再见到他,忍不住心里一阵怅然。

大董本想替她关上车门,可见她失神的样子又有些犹豫了,不过是一周时间,她比上次见面已经消瘦了一圈,脂粉未施的脸上有掩饰不住的憔悴,想到她说没有时间练车,心知必然是遇到了难题,工作上或是生活上的。

“现在还不到晚饭时间,我知道有家店的咖啡不错,你想不想一起去尝尝?”

第八章

朱乐险些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她在座上伸长了脖子想看他的表情,可再怎么努力也只能看到他蓝色工装之内白衬衫的领子,并且还很快就挪开了。朱乐有些着急,难道他想反悔?刚想扭过身来下车,发现蓝色的工作服已经到了这边门口。

“那条路不太好走,我来开车吧。”大董伸手替她打开车门。

朱乐当然求之不得,她又不是真的喜欢开车,况且,大董开车的话,即使自己分心偷看他,也不用担心发生车祸啥的……

直到换好了位置,朱乐还没能收拢自己脸上所表现出的喜悦,耶,他邀请自己哦,可不是她死皮赖脸缠的上去,有点类似约会的样子呢。上次有这种心情是什么时候?好像是大四时终于有男生递给了她一封情书,刚好还是她暗地里觉得很不错的那个,那个小鹿乱撞的感觉,那种甘甜微酸的滋味,就像盛夏里偷偷吃了个冰凉的草莓。

双手攥了半天,满眼星星地望着人家,在考虑是否接下来要低头做娇羞状的时候,对方来了句:“朱小妹,麻烦交给你们宿舍的XXX。”

小妹是大学同学对她的昵称,可他大哥能别加个“朱”字吗?不知道长得胖的人敏感呀!更可恶的是,他还质疑她的人品,送个信还用礼物贿赂她,她是那种贪小偏宜的人吗?!

好吧,其实她更生气的是,他贿赂她的礼物,居然是一根棒棒糖!

这事后来不知怎的就又传了出去,然后她悲惨地又一次沦落成为笑柄,让她后两年研究生的日子也没滋没味。十八九岁的年纪呀,据说是女人最美的时候,被她悲愤地埋头在图表里度过。

迎着秋天的夕阳,大董伸手放下车前的遮阳板,不经意的一瞥,看见旁边女孩脸上单纯的喜悦,她的眼睛没有聚焦,显然又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不知想到了什么事情,她由喜悦很快变成了愤怒,接下来又是惆怅, 大董第一次看到有成年人能那么快地转换表情,并且每种情绪都像孩子似的纯粹,没有一丝搀假的成分。

温暖明亮的咖啡厅,现磨咖啡热情洋溢的香气,催的朱乐心花朵朵绽放。

“大董,你是不是姓董?”朱乐问了个很贬低她智商的问题。

果然,大董点点头。

“我叫朱乐,朱红的朱,快乐的乐。”找个务必要介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