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并不是在打探你的隐私,只是想把事情搞清楚。我再问你,张一梅和韩小溪究竟有什么不同?”

“孟警官,你到底想问什么啊?”

“你别误解,除了性格之外,就是在身材啊、长相的感觉上的不同。”

“也没什么,她俩身材和个头都差不多,都是瓜子脸,是我喜欢的类型,要不我也不会那么快接受小溪。”

“我明白了。也许那晚你将韩小溪和张一梅弄错了。”

“什么弄错了?麻烦你说清楚点。”

“也许那晚到你屋里的并不是韩小溪,而是张一梅!”

谷飞扬惊呼道:“什么?张一梅不是已经遇害了吗?那个发卡都找到了。”

“也许死者不是张一梅,而是被伪装成张一梅的韩小溪,开始我们都搞错了。”

“这不可能!”

“好了,你先休息吧,有什么情况明天我再找你。”我挂断了电话。

这个结果让我吃惊不小,我推测,张一梅回去给母亲办完丧事后就偷偷溜回了学校。她杀了韩小溪后便伪装成了韩小溪的样子,然后冒险去了谷飞扬家,再来个金蝉脱壳,远走高飞…至于那个发卡,也是她故意留下来误导警方的证物罢了。

记得乔红曾说,当时她在宿舍楼下撞见了韩小溪,还喊了一声,但韩小溪头也没回就走掉了。或许,她看到的“韩小溪”只不过是乔装后的张一梅罢了。

第二天,我再次来到学校门口的银行,调出了那晚在自动取款机前的监控录像。画面灰暗而模糊,当时恰逢下雨天,取款的女孩穿着雨衣,遮住了脑袋,根本看不到人脸。

我觉得那不过是张一梅的伪装罢了。

或许,真正的凶手是张一梅。尤其是母亲死去,失去依靠的她,一方面需要金钱,另一方面也充满了对韩小溪抢夺男友之恨,于是,一个大胆的诡计产生了…

【7】

回到警局后,有关那颗头颅的DNA鉴定报告已经出来了。

之前我在谷飞扬家里找到了一根韩小溪的黄头发。

鉴定结果显示:韩小溪与那个头颅的DNA相吻合。毫无疑问,死者就是韩小溪。

案情终于真相大白。我兴奋地拿着报告,屁颠屁颠地去队长办公室汇报案情。加入警队以来,我的心情从没有像今天这么轻松和高兴过,一种无法述说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许达见我进来,面带微笑地让我坐下,又给我倒了一杯茶说:“小孟啊,最近很辛苦吧?”

“不辛苦,不辛苦。”

“呵呵,你这次的表现非常不错,分析和推理也很到位,没白跟我这么长时间。”

我听了心里美滋滋的,但故作谦虚地说:“这不全是我一个人的功劳,都是在您的伟大领导下完成的。”

“臭丫头,少拍马屁。”

“嘻嘻,头儿,我现在正式向您汇报案情。”

“还是先别。”许达摆摆手道,“这个案子我一直关注着,你说的案情我都了解,我建议你先别那么早在我面前下定论。”

我心中一紧,有些困惑地问:“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问题吗?”

许达说:“按照一般的犯罪心理,都是想着抹去一切犯罪痕迹,但有些罪犯却很高明,实则虚之,虚则实之,他会故意给你留下痕迹,比如一个发卡。”

“所以嘛,我是不会轻易上当的。”

许达点头表示同意,又说:“但有些问题远远比我们想象的复杂,罪犯也远比我们想象的狡猾,不能按照一般思路去判断。”

“我明白。”

“你就那么肯定凶手一定是张一梅吗?还有,韩小溪的男朋友,也就是那个谷飞扬,他会不会说谎呢?他那证词的可信度有多少呢?”许达的语速极快,“警方办案不可能仅凭一个人的口供就轻易下结论,口供仅仅是参考。我们需要的是证据,有说服力的证据!”

“可DNA鉴定错不了吧?”我不服气地说。

“没错,DNA鉴定是错不了,但也不能全信。”

我更加困惑:“那问题出在哪儿?头儿,我实在不明白,您就别绕圈子了。”

许达笑着拿出一叠纸,递给我说:“我们联系了韩小溪父亲住院的那家美国医院,并在国际刑警的配合下弄到了他的几根头发,我们也做了鉴定,与那个头颅的DNA是不符合的。”

“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这说明两点,要么死者不是韩小溪,要么韩小溪那美国老爸并不是她的亲生父亲。”

许达望着我目瞪口呆的表情,又拿出另外一叠纸,说:“更奇特的事情还在后面。这儿还有一份鉴定材料,是从女生宿舍提取的张一梅的头发,鉴定显示,与那个头颅的DNA也是一致的!”

“什么?这怎么可能?”我再次震惊了。

“所以说,你之前的推论并不一定正确,可能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难道是我提供的东西出了问题?”

“东西没有问题。”

“那为什么韩小溪与张一梅的DNA是一样的?”

“至于为什么一样,这要从她们的身世上进行挖掘。从医学上来讲,既然她们的DNA一致,那么就应该有血缘关系。”

我愕然:“莫非,韩小溪与张一梅是姐妹?”

“不排除这个可能。”

“天啊,怎么会这样?我还以为真相大白了。”

“记住,刑侦不是儿戏,不能允许有任何的差错。特别是对重大案情的处理,不要仅凭主观臆断去推测…不错,韩小溪与张一梅之间是有很深的矛盾,存在作案动机,但你不要总想着从她们身上挖线索,否则就会陷入一种‘既定事实’的误区,越陷越深,有时候真相往往与我们看到的和能想到的背道而驰。”

“唉。”

“不要泄气,这个案子的确太复杂,至少我们已经证明了,死者是韩小溪与张一梅这对姐妹中的一个,而另一个,或许是凶手,或许已经死了,不排除凶手是第三人。”

“头儿,那我现在怎么办?”

“你再去理工大学调查一下所有与这个案子相关的人,包括谷飞扬、乔红、夏琳琳等等。查清他们在案发前后都去过什么地方,干过什么事情。还有,确定韩小溪与张一梅的身世。”

【8】

接下来,警方从张一梅的亲戚那儿得知:原来张一梅在很小的时候还有个妹妹。但因为生活拮据,这个妹妹生下来没多久就送人了。具体孩子送给谁,如今人在哪儿已经无从知晓。

根据DNA检测,张一梅的这个妹妹就是韩小溪。老天真是给姐妹俩开了个天大的玩笑,或许两人都不知道这个秘密,否则也不会闹成那样。

我走访了化学系的其他宿舍,她们透露说,张一梅平时与乔红的关系是最好的,两人一直以姐妹相称,几乎无话不说,难道张一梅回家后就一直没跟她联系过吗?

至于同宿舍的夏琳琳则很少回宿舍,基本与其他学生没什么接触。在放假那几天的时间里,她跟男朋友去了一趟上海世博会,并无作案时间与作案动机。

剩下的关键人物是谷飞扬,他放假期间白天常活跃于篮球场上,晚上则与男同学喝酒聚会居多,虽然此人有些可疑,但我实在找不出他的作案动机,至少我觉得他不会凶残到将女友割头抛尸的地步。

乔红国庆放假曾经回了趟老家,在这三天里她到底都做了些什么?为了慎重起见,我决定亲自去一趟乔红的老家。

乔红的老家在南方,从本市坐火车大概需要一天的时间。

到了乔红的老家,我暗中从她的邻居那儿打探到,乔红的确回来了,而且这三天里基本没出过门,一直在家陪父母。

那天下午,乔红的母亲坐在门口的大槐树下跟一群老人聊天。当时正逢人口普查的工作人员前去调查,于是我便说服他们,以普查员的身份跟乔红的母亲聊上了。

我很自然地将话题引入到乔红身上,老人一聊到女儿就特别兴奋,看得出来她很为这个考上大学的女儿自豪。

“您女儿国庆没回来看您吗?”

“回来啦,在家待了三天就走了。”

“那她没出去玩?”

“我这孩子很孝顺,一直在家陪着我,我叫她出去转转,她硬是不去。”

听到这儿,我有些失望,还是耐着性子问:“您女儿这么优秀,在大学里一定很讨人喜欢吧?朋友应该很多吧?”

“那当然了。”

我自嘲道:“我也是从大学里出来的,不过那时我脾气挺大,没人愿意答理我。”

老人笑了笑:“我家小红人缘可好啦,她对别人都很照顾,听说有个同学的妈病死了,她还想去看看呢,我没让她去。”

“电话慰问一下就可以了。”

老人点头说:“是啊。不过小红说打不通,人家电话停机了。”

“是吗?”

老人又说:“本来她说在家要待到6号的,但提前两天就走了,我估计跟她那同学有关。”

我心中猛地一震,却故作调侃地说:“你女儿一定是急着见男朋友吧。”

老人忙摆摆手:“没有的事儿,不可能。”

我追问道:“你怎么那样肯定?”

“那天我无意间听到她在房间里接电话,好像是她那同学约她4号见面。”

终于到答了关键问题。我心中激动不已,原来张一梅已主动和乔红联系过了,但乔红隐瞒了这个事实。她为什么要隐瞒呢?

进一步来推断,她们两人还约好了见面时间与地点。

得到这个重要线索后,我不动声色地向乔红的母亲告辞,然后往回赶去。

【9】

女生寝室里,乔红看到我进来笑道:“案子办得怎么样?”

“差不多了吧。”我坐到她身边,说,“有些问题还要请教你。”

“你问吧。”

“张一梅回老家,手机停机了,但她回到学校以后,第一个给你打了个电话,对不对?”

乔红平静的脸色突然一变:“没有啊。”

“我查过你的手机通话记录,她那天的确给你打了电话,用的是校外报亭的一个公用电话。而且我们拿着照片去咨询了报亭的主人,他确定就是张一梅。”我不紧不慢地说道。其实,报亭主人并没有认出张一梅。

乔红沉默了,我继续步步紧逼:“张一梅和你联系了,而且还跟你见面了。她一定还告诉你了,她与韩小溪是亲生姐妹。对不对?”

乔红额头上冒出了汗珠,浑身开始瑟瑟发抖。

我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乔红,我们已经掌握了证据,你就是那个凶手!”

乔红终于支撑不住了,颓然低下头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抑制不住喜悦的心情,说:“是你母亲提供的线索。”

“我母亲?”乔红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望着我,喃喃地说,“不!不!这不可能!”

“我去你老家调查过你,你母亲无意中透露了她曾听到了张一梅给你打电话。”

乔红苦笑着摇摇头,说:“不错,我就是杀死韩小溪的凶手!”

“经过呢?”

“那天张一梅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她4号要回去,并约我晚上见个面,她当时情绪很低落,所以我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乔红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见到一梅以后,她向我吐露了一个秘密,也是她母亲临终前告诉她的,原来她还有一个妹妹,就是韩小溪。很早以前,她的母亲就将这个孩子送人了。虽然给了别人,但毕竟是亲生骨肉,她母亲一直在暗中关注着这个孩子。一梅听到这个消息后很震惊,不知如何是好,更不知道以后该怎么面对韩小溪,她让我帮她想解决办法…”

我静静地听着,没打断乔红的思路。

“知道这个秘密后,我除了震惊,更多的是失望,因为这三年来我恨死了韩小溪,她仗着家里有钱,一直看不起我,经常骂我,嘲笑我,侮辱我。后来因为谷飞扬,她和张一梅反目成仇,我这才找到了共同对抗她的同伴。可弄了半天,她竟然和张一梅是亲生姐妹,如果这两人将来和好如初,那我该怎么办?”

我忍不住问道:“你之所以跟张一梅关系那么好,就是为了对付韩小溪?”

乔红咬牙切齿地说:“没错,我恨死韩小溪了。而且…而且她还抢走了我最爱的人。因为…我也喜欢谷飞扬,每当见到他俩勾肩搭背走在一起时,我就想杀了她!”

“我明白了,原来这就是你的作案动机。”

乔红冷笑一声说:“知道她俩是姐妹后,我就忽然间想到了一个计划,那就是杀了韩小溪,然后嫁祸给张一梅,最好是两人都死,那么也就死无对证了。”

我听了心里发冷,不敢相信这么温柔的女孩,却有着蛇蝎一般的心。

“我和张一梅见面的地点是在校园内的小树林里,当时周围没有什么人,在小树林不远处有一个防空洞,里面不仅又脏又臭,而且阴森森的,一般没人会去那儿,所以我趁张一梅毫无防备的时候,拿起一块石头从后面将她砸晕了,接着把她拖进了那个防空洞。最后我在防空洞里用绳子勒死了她。我寻思着先将尸体藏在那里,等以后肢解了再运走。”

“然后呢?”

“搞定了张一梅后,我找了个公用电话亭给韩小溪打电话,告诉了她和张一梅之间姐妹的关系,并让她带些钱立刻赶到张一梅的老家,给她生母办丧事,我定了凌晨两点的火车票,会在校门口等她,而且这件事儿要暂时保密。”

我忍不住问:“你就那么有把握韩小溪会相信你的话?”

“我想她肯定会打电话向她美国老爸求证的,如果事实如此,她是绝不会袖手旁观的。而且这些年她那样对待张一梅,一定会很愧疚的。”

我恍然明白为什么韩小溪的父亲会心脏病发作了,原来是女儿忽然向他逼问自己的身世,刺激了他。

“我在暗中一直窥视着韩小溪,看着她去银行取了钱,然后回到谷飞扬的出租屋里。一点多钟的时候,我在学校门口等到了她。我找了个借口将她引到一个无人的角落杀死了她,搜出了3万元钱。为了毁掉她的身份,我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浓硫酸等化学制剂,将她的脸毁坏了,扔到了那个无人居住的‘鬼屋’阳台上。”

“其实头部也可以直接沉到河里,你为什么要扔到阳台上?那样岂不是暴露了吗?”

“我是故意那样做的。两个大活人突然不见了,警方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早晚会找到突破口,也迟早会盯上我。所以我想,不如干脆将韩小溪的头颅伪装成张一梅。这样就能混淆警方的视线。但我没料到那颗头颅会那么早被人发现,更没想到你能这么快找到我。”

我苦笑道:“其实我真的差点儿就被你骗过去了,中间还绕了一个大弯子,好在峰回路转,拨云见日。”

“自作孽不可活,也许这就是天意吧。”

Chapter 5 游园惊魂

【1】

我从没有见过如此大的雪,一片一片,扑簌簌地往身上黏着。忽而抬头,一瓣白朵儿往眼睫上软软欺来,辗转缠绵,覆上、黏住我的眼睫,眼帘一垂,刷刷地抖落些盈盈晶纷。

我忽而就笑了,原来那不是雪,是大片大片的梨花坠下,香洌洌的如雪欺来,一大片一大片,扑簌簌直下,我从不曾想过,天会下起盈盈素素的梨花。

那是我初次游园的记忆,烙刻心底、眼底,全是扑簌簌的一片白。后来有人和我说,那是六月的雪,琼白妖娆得带了怨气。

是的,怨气!

那是白梨园,那里还住了一家戏班子,常演的戏是《倩女离魂》。因那里是一处十分宽敞的回廊亭,廊下有小道迂回,观众可在小道上看戏,所以戏台往往是搭在亭里的。久了,梨魂亭便等于是戏台,戏台便是梨魂亭。

我是大一新生,因这里是著名的工科大学,所以我用了十二分的努力才考进这所江儒理工大学。我读的是建筑系,也是这所大学的重点专业。我很喜欢苏州园林式的建筑格局,也在用心学习,希望将来能设计出中国风的建筑出来。对了,我姓白,叫白梨儿。

穿过白琼琉璃一般的白梨园,绕了重重弯弯,仍见不到女生宿舍,一时急了,便逮着一个匆忙赶路的女生,问道:“学姐,我是大一新生,不知道游园廊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