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我为什么要跑?”何剑辉对着镜子梳头,全然不把他们放在心上,“你们告我什么?杀人?笑话,有证据吗?仅凭你们的一面之词能告倒我?我倒要看看,这个游戏如何收场。”

何剑辉根本不在意萧静他们,他在意的是自己在方媛眼中的形象。

“方媛,你知道这一切也好,反正迟早有一天我要向你摊牌的。这些人是不可能理解我的,但你能理解,对吗?”

方媛一阵恶心,一个外表如此优雅的男人做出的事会如此没人性,“我这一辈子都不想看到你。”

“不要这么说,这样说的话我会很伤心。相信我,你迟早有一天能理解我的。”何剑辉倒是自信十足。

十分钟后,警察来了,与魏天强打过招呼后,将何剑辉铐上押走。

临走时,何剑辉还对着方媛笑,笑容可掬,“放心,我没事的,我会回来找你的。记住,一定要等我。”

尾 声

83

后来,萧静向方媛解释了一切。

自从秦妍屏死后,萧静就开始怀疑有人运用催眠术在诱导441女生寝室的女生自杀。他跟踪陶冰儿,意外地发现了何剑辉也在跟踪陶冰儿,并且陶冰儿自杀前与他有过接触。当他调查何剑辉时,方媛却带着秦月、何剑辉一起来找他。为了不打草惊蛇,不让何剑辉起疑心,他只能装病,特意去找他的老同学孙长彬帮忙。在孙长彬的帮助下,他假装已经死亡,却在夜晚重新溜回了医学院的图书馆。所以方媛能在医院里看到萧静的身影。那晚方媛在图书馆萧静的小房子里听到的脚步声就是萧静自己的,他察觉到方媛在屋里,没有进去。

萧静回到医学院后,将实情告诉秦月,请求秦月帮忙。这时的何剑辉已经是秦月的未婚夫了,秦月怎么也不相信她的未婚夫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变态狂魔,无论萧静怎么劝说也不愿意帮他。萧静无奈,只好一再恳求秦月,不要把自己假死暗中调查何剑辉的事告诉给他听,秦月勉强答应了。

在徐招娣变成植物人后,萧静开始确定何剑辉就是这一切可怕事件的策划实施者。但是他在搜集何剑辉犯罪的证据上面遇到了难题。据他分析,何剑辉心理异常,主要的症结在方媛。他现在有个非常怪癖的嗜好,那就是研究方媛的心理。他迷恋上了方媛,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围绕着方媛展开。一方面,他在试验他的催眠术;另一方面,他窥视着方媛心理活动,满足他异常的心理需要。

萧静推测,何剑辉不会收手,还会继续他的可耻勾当,催眠苏雅诱导她自杀。果然,何剑辉不但催眠了苏雅,而且催眠了在楼下徘徊的章明。在诱导苏雅自杀失败后,恼羞成怒的何剑辉干脆让章明去强奸苏雅,让章明成为替罪羊。谁知章明在最后的善恶关头,因为爱,还是选择了善良,情愿自己把自己撞晕也不想伤害苏雅。

催眠术虽然神秘,却并不是万能的。要被催眠者相信施术者,除了施术者手法高明外,被催眠者的心理上更要相信并且主动接受催眠。何剑辉并不能让所有人都信任他,但是他有一个得天独厚的优势,那就是血玉。经过特殊处理过的血玉有一种奇特的作用,能让身边的人昏昏欲睡迅速进入被催眠状态。除此之外,施术者要被催眠者所做的事,必须是他内心愿意做的事,如果是他极为反对的事情,他也不会听从施术者的吩咐而是竭力反抗,从被催眠状态中苏醒过来。这就和喝醉酒有点类似,喝得再醉的酒鬼,胆子再大,也不会无缘无故跑去杀人放火。从这个角度来说,秦妍屏、陶冰儿的死,还是因为她们过于软弱。相反,苏雅的表现则要坚强得多,她在紧要关头悬崖勒马,无论何剑辉如何诱导,她都坚持不肯自杀。

萧静看到管理员张大姐放何剑辉进女生寝室,心知不好。无奈之下,他只能再次恳求秦月,让秦月打电话给何剑辉,约他去秦月家,缠住他。本来,萧静对此没抱什么希望,没想到这次秦月却非常爽快地答应了,这就是方媛经过教师宿舍时秦月家为什么还在开灯的缘故,那时秦月正在与何剑辉商讨婚姻大事。

萧静看到何剑辉离开女生宿舍后,与医学院保卫处取得联系,救出苏雅后,强行打开何剑辉在医学院的住处,发现了他的秘密。为了将何剑辉绳之于法,他设计让黑猫引方媛到这里来。他知道,何剑辉为人自负,又迷恋方媛,如果他回家后发现方媛知道他的秘密,极有可能会将一切都告诉方媛。这样,所有的谜团都会解开,方媛能知道何剑辉的犯罪过程。为了以防万一,他还特意通知了身为法医的老同学魏天强。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一个星期后,徐招娣在她弟弟妹妹的守护中醒过来,身体也在慢慢地恢复。据她自己说,变成植物人的那段日子,她感觉自己仿佛被关押在一个密不透风的黑房子里,一直困在里面出不去。后来,她似乎听到了亲人的呼唤,想见亲人的渴望让她坚持不懈地撞击黑房子。在她感觉自己撞破黑房子的那一刹那,她睁开眼睛看到了亲人。

两个星期后,何剑辉被判决了,却没有坐牢,而是被强行关押在精神病院。他说得没错,在法律上,找不到有力的证据证明他是杀人凶手。何剑辉口中的血玉也始终没有找到,除了何剑辉自己,谁也不知道这件东西是否真的存在过。而催眠别人诱使别人自杀这一过程也确实过于离奇,尽管有法医魏天强的旁证,法院还是没办法从法律上找到量刑的依据。不过,何剑辉也没放出来,尽管没办法证明他犯罪,魏天强却能证明他是一个危险的心理变态者,证据是他房间的窃听器以及他偷窥拍摄的女生相片。最终的结果是何剑辉被送到青山精神病院治疗。说是治疗,其实是强行关押在那里,严格限制人身自由。

三个星期后,徐招娣恢复得差不多了,已经能和正常人一样学习、生活。441女生寝室里一片平和,再也没发生什么怪事。苏雅的性格也有所改观,对朋友也不像过去那样冷漠了。章明宁可自己撞墙也不想伤害她的举动让她感受颇深,重新反省自己的生活态度。唯一不太好的则是秦月,她的未婚夫成了精神病人,一些不明真相的教师学生在她背后指指点点,一如以前议论441女生寝室的女生般。好在秦月也没把这些放在心上,特意邀请她们三位女生去她家聚餐。

秦月买了很多菜,鸭子、排骨、鲫鱼,忙得不可开交。徐招娣在厨房里给秦月打下手,洗菜、切菜,学习秦月的厨艺。苏雅霸占了秦月的电脑,在网上看小说。方媛闲得无聊,只好到秦月的书桌上面找书看。

这时,电话铃响了。方媛看秦月忙不过来,自己接了电话。电话是律师事务所打来的,告诉她已经帮秦月转卖了电脑公司,价钱是一个天文数字。方媛心里一惊,脑子里似乎爬满了蚂蚁,震得发麻。秦月怎么会有电脑公司?再想想电脑公司的名字,却有几分耳熟,莫非是何剑辉的那家电脑公司?如果是这样的话,秦月又怎么有权利处置何剑辉的私人财产?难道,两人已经结婚了?

扔下电话,方媛魂不守舍,目光游离。萧静说,他早就把对何剑辉的怀疑告诉了秦月,还恳求秦月帮他一起调查何剑辉,可秦月偏偏拒绝了他。但那晚,她又十分爽快地帮助萧静缠住何剑辉。难道,何剑辉所做的一切,秦月早就心知肚明,她在等何剑辉和她领了结婚证,成了法律的夫妻关系后,拥有何剑辉财产的支配权,这才配合萧静揭开何剑辉的真面目?无论何剑辉是坐牢还是进精神病院,她都是既得利益者,何剑辉的财产都归她了。方媛想起,在秦妍屏死后,她们住在医学院招待所时,秦月曾经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何剑辉,那是幽怨的眼神,似乎在责怪他,那时,她就知道这一切都是何剑辉设计出来的?何剑辉对她们的事了如指掌,是不是也有秦月的帮助在里面?听说,秦月的父亲是一名杰出的心理学教授,秦月耳濡目染,在心理学上应该也有几分造诣。如果她真的是为了何剑辉的财产与他交往的话,说不定何剑辉这种心理怪癖还是她有意无意诱使他形成的。

方媛感到阵阵寒意,一颗心掉进了千年冰窖中。吃饭时,方媛看到秦月那张娇艳动人的笑靥,怎么看也像是在演戏。她实在忍不住,嘴里冒出了一句:“秦老师,你和何剑辉是哪天登记结婚的?”

秦月突然间怔住了,笑容就这样凝固在她脸上。良久,她终于明白了方媛的意思,轻轻地说出了一个日子——何剑辉正是那个日子被抓走的。

青山精神病院里,警铃大作,一些穿着白色大褂的警卫四处追捕。在病院外面的山腰,一个黑影敏捷地飞奔下山。他跑到了马路上,一辆小车迅速地开过来,车门打开,接他上车。在车上,黑影擦了把汗,凝望着窗外广亵而深沉的夜色,笑了,笑得很邪,“方媛,我来了。”

441女生寝室,方媛从睡梦中惊醒,满头大汗,直打哆嗦。灯拉亮了,徐招娣与苏雅惊奇地望着方媛。

“发生了什么事?”

“他来了。”方媛凝望着窗外广亵深沉的夜色喃喃自语。

夜很深,很深……女生寝室2灵异校园 作者:沈醉天

在南江医学院,441女生寝室已经成为传说。441女生自杀事件,月亮湖水鬼故事,食堂剁刀声音事件,解剖楼僵尸复活事件……在这所诡秘的医学院中,有传说中的十大恐怖事件,而揭开谜底的,只有冰山一角。
在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鬼?为什么女生寝室成为“闹鬼”的频发地带?是美丽的容颜招来人心的嫉妒,还是窗帘后的香气引发贪婪的骚动……
南江医学院发生了一件奇怪的谋杀案,校卫队成员梅干和女友两人深夜在校园的草地里约会,却看到了传说中的树妖。梅干吓得落荒而逃,女友被树妖掳去,后被发现惨死在小树林里。刑警队长萧强奉命调查,怀疑梅干隐瞒了事实真相。当晚,梅干在一个绝对封闭的秘室里诡异死亡,尸体不翼而飞。
在一个叫徐天的推理爱好者的帮助下,萧强查出谋害梅干的凶手是他的好友韩军。在警方的拘留室里,韩军莫明其妙地突然发疯,嗜血暴怒,被看守的警察当场击毙。月亮湖水鬼的传说若隐若现,查案的一名警察也突然发疯,症状和韩军一模一样。萧强请来著名的法医权威,终于查清月亮湖水鬼传说的真相。
死亡的阴霾浓浓地笼罩着南江医学院,挥之不去。女老师秦月声称有人不断闯入她的梦境,而被卷入的方媛身边不断出现致命的陷阱。
一个叫何剑辉的高智商精神病人和一块价值连城的千年血玉不断被提及。树妖、水鬼、飘移密室,一系列的灵异传说,一个个精巧诡异的诡计,是谁在幕后主导这一切?萧强设下完美的陷阱,终于擒住杀人凶手。真正的幕后人,却在警方的松懈中一步步逼近了方媛。

序幕

深秋,凌晨,南江医学院。
黄嘉雯独自走在寂寥的街道上,身影被昏暗的灯光拉得长长的,一半在地上,一半在墙上,飘忽不定,仿佛一条蜿蜒爬行的蛇。
事实上,黄嘉雯本来就像一条蛇,一条妖媚入骨的美人蛇。紧身黑皮衣,蓝色牛仔裤,夸张的性感身材玲珑有致。微黑的脸蛋,泛着青春期特有的嫣红,再加上那头迷人的蓬松卷发,野性十足。
“你是个魔鬼!”
每天晚上,她都会听到这句感叹,从老板、客人、乐手、侍应生等各式各样的男人口中听到。
她是个领舞者。
男人们感叹时眼睛里闪着异样的光芒,刺得她不敢直视。她知道他们心里的想法,性,或者爱,但她不在意。
她知道自己是一个容易引起男人性幻想的女孩,尤其是在迪吧领舞时。五彩缤纷的灯光映射下,她穿着件低胸的小吊带和短裙,裸露着小蛮腰,踏着激烈奔放的音乐节奏,像蛇般肆意扭曲自己柔软的身体。挺胸,摆臀,眼波流转,嘴唇微翘,简直就是一个天生的尤物,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种狂野不羁的雌性魅力,挑逗得男人们口干舌燥浮想翩翩。
一晚一百元,小费另算,这是老板给她的报酬。不多,对于身为学生的她来说却也不少。
她没忘记自己的身份——南江医学院的大三学生。她是家长眼中的乖乖女,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同学眼中的传统女生,文静,典雅,好学,不谈恋爱,对一切陌生男孩敬而远之。这种女生,在大学原本要绝迹了。没有人能想到,这样的一个女生,在夜晚会去那种地方捞钱。
黄嘉雯并不缺钱,家境殷实,家人寄来的钱足够她日常开支了。可是,她就是喜欢这样。白天是明媚动人的天使,晚上是诱人犯罪的魔鬼。她也曾感到困惑,自己怎么会有两种迥然不同的性格?说是双重性格患者,却不像。她的头脑一直是清醒的,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为此,她特意去看了点心理学的书籍,若有所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另一面,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心理隐疾,每个人都需要宣泄。这样也好,至少,能让自己心理健康些。
路上几乎看不到行人了,偶尔驶过红色的出租车,车灯在长街上一扫而过。天空灰蒙蒙的,沉沉地压着南江市,让人喘不过气来。不知什么时候起,夜色中开始飘起了淡淡的灰雾,仿佛池塘的污水,夹带着腐烂的气息,缓缓弥漫,笼罩着这个城市。空气似乎被凝滞了,显得有些坚硬。偶尔拂过的夜风,绝望的阴冷,如冰一样直往骨缝里钻,寒意直透心窝。
这鬼天气!黄嘉雯打了个哆嗦,紧了紧黑皮衣的领子,加快了脚步。南江医学院的大门就在不远的前方,时隐时现,给人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仿佛是沙漠中的海市蜃楼,随时都会幻灭。
黄嘉雯心里隐隐不安。以前,每次跳完舞后神清气爽,感觉像充了电一样。但今天从迪吧出来后,就一直心神不宁,精神恍惚,全身似乎散了架一般疲惫不堪。
今天是怎么了?难道要出什么事儿吗?
黄嘉雯越想越怕,抖搂精神,小跑起来,寂静的街道上只听到她高跟鞋的“嗒嗒”声。她跑得很费力,气喘吁吁,完全不像平时那样轻松。也许,是她太累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身体会如此累赘,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拽着她,看不见摸不着,但能感觉到。她的卷发、她的黑皮衣、她的手提包、她的高跟鞋,此时都显得过分的沉重。
忽然,她放慢了脚步,脸色有些发白。
她听到了另外一种声音,“哒、哒、哒……”像脚步声,但节奏慢了许多,音量弱了许多。
是她脚步的回声?但这里怎么可能会有回声?黄嘉雯的心悬了起来,提到了嗓子眼,情不自禁地靠到了灰色的墙壁上。墙壁厚实坚固,撑住了她身体的重量。
黄嘉雯屏住呼吸,突然转身向后望去。
长街上空无一人,越来越浓重的雾气中,不远处有几片树叶正悠悠地坠落下来。
她又向四周看了看,也没有任何异常。一片寂静中,黄嘉雯只听见自己急促的喘息声。就在她停下脚步的瞬间,那个怪异的脚步声消失了,似乎从来没有存在过。
她侧耳聆听了一会,依然没有听到。难道,幻觉?黄嘉雯稍稍松了口气,正要起脚间,怪异的脚步声再度响起来。“哒、哒、哒”,不紧不慢,很有节奏,越来越近。
黄嘉雯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心惊胆战地盯着声音的来源。夜雾中缓缓走出一个女人,身材高瘦,看不清面容。黄嘉雯握了握暗藏在皮衣口袋里的带鞘小藏刀,强自镇定,调节呼吸,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缓缓前行。擦肩而过的瞬间,她偷偷瞥了一眼对面的女人,满脸沧桑,呆滞木然,华丽的浓妆却掩饰不住衰老的痕迹。
原来只是一名风尘女子。黄嘉雯摇了摇头,对自己的胆小感到好笑。
在黄嘉雯的身后,那名瘦高的女子停下脚步,回身瞥了她一眼,嘴角挂着丝不易觉察的诡笑。那一刹那,瘦高女子的眼睛陡然明亮起来,如金属般闪闪发光。随即,那女子的身体渐渐褪色,融入了淡淡的灰色夜雾中。一片破碎的白纸被夜风卷起,诡异地穿过那女子的身体,向远方飘走了。
这一切,黄嘉雯都没有看到。
几分钟后,黄嘉雯走到了南江医学院。南江医学院规定,每晚十一点关门,现在都凌晨了,铁门紧闭,看门的老人早就沉入了梦乡。黄嘉雯没有停留,沿着医学院的围墙走了两百米左右,拐进一个小巷,寻到医学院的另一处小门。小门同样紧闭着,但这里没有守门人。黄嘉雯手脚并用,如猴子一般敏捷地爬上铁门,翻过,轻轻一跃,落在松软的草地上。
医学院的雾气更浓,也许是里面植物更多更密集的原因。这些年,医学院领导还是很重视校园环境建设的,在保留原来规模的基础上还引进不少成型乔木,香椿、梧桐、杨柳、樟树,各种常见树木都移植了一点,就是没有榕树。不是不想移植榕树,而是移植了几次榕树都存活不了,谁也不知道原因。有人说医学院的水土特征不适合榕树生长,但月亮湖边上的小树林其实就是由一棵古老的榕树衍生而来的,冠盖云集,遮天蔽日,茂盛得很,无数的枝条倒垂下来,钻入土中,独树成林,颇为壮观,成了南江市医学院的标志性景观。
雾气中似乎还有些腥味,是那种腐败的腥味,令人作呕。这种腥味,应该是从月亮湖里飘出来的。月亮湖原本是南江医学院的最著名的自然景观之一,清澈明净,柳暗花明。但是那年突然刮来一场近乎疯狂的暴雨,暴雨没有间断地下了三天三夜。雨停后,学生们惊奇地发现,月亮湖竟然变成了深不见底的暗黑色,如浓墨一般,并且开始散发出那种腐败的难闻腥味。
真难闻!黄嘉雯伸手挥了挥,想要拨开眼前肮脏的灰雾,结果自然是徒劳的。她掩住鼻子,加快脚步,匆匆走向女生宿舍。
然而,没走几步,她就听见那个异常的脚步声再次响起。身处校园,她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恐惧,只是觉得奇怪,那个风尘女子不可能再跟上自己,这次又是谁呢?
又走了一段,黄嘉雯放慢脚步,直觉告诉她背后有人,而且绝不是刚才那个女人。她屏息聆听背后的动静,听到那人呼出一口粗气。她没有作声,越走越快,走到一个拐角处,突然急速转身。跟踪者没想到她会来这手,收脚不及,几乎冲到她的怀里。
这是一个脸上还留着几分稚气的男生,长得倒也帅气,分边长发,鼻梁挺拔,眼睛黑亮黑亮的,穿着白色夹克和白色牛仔裤。跟踪行动已经暴露,男生神情十分羞涩,一时手足无措。
黄嘉雯轻声说:“我就知道是你。你过来。”
这已经是她第七次“遇”到这个白衣男生了。最近一段时期,几乎每周都有那么一天,她翻越小门回到医学院,总能遇到这个白衣男生。一开始,她还以为仅仅是巧合。后来她渐渐明白,这个白衣男生是在特意在这里等她。他倒也从来没有出格的举动,似乎这长夜里漫漫地守候,只为在暗处默默地看她几眼。
白衣男生走近了,站在黄嘉雯面前,似乎做错了事的孩子般,想要说话,可张着嘴,结结巴巴,吐出了几个字眼,模模糊糊,黄嘉雯根本就没听清。
“你在说什么?”黄嘉雯歪着头,面露微笑,恶作剧般地紧紧盯着白衣男生,似乎要用眼神从他身上搜出什么似的。
白衣男生愈发紧张了,一阵冷风掠过,他全身竟然开始战栗起来。
黄嘉雯笑了,笑得花枝乱颤。她没想到,白衣男生面对她时会这么激动。
“亏你还是男孩……”下面的话,她没有说出来,以免伤了他的自尊心。
白衣男生摆了摆手,好容易才止住了自己的战栗,断断续续地说:“你别误会,我只是受凉了,有点冷……”
黄嘉雯打断了白衣男生的话:“好了,我不想听你解释,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再见!”
说完,她扔下白衣男生,径直转身而去。都已经凌晨了,她只想快点回到自己的寝室美美地睡上一觉,不想节外生枝。
“等等……”白衣男生追了上来,却不敢与她并排走,只是尾随着她。
“还有什么事吗?”黄嘉雯头都没回。
“嗯,这天气,有些反常。”白衣男生憋了半天才说出这么一句完整的话。
“天气反常,和你有什么关系?无聊!”黄嘉雯没好气地说。这个男生长得很白,情商也与本人一样苍白。
“你真的没有发觉?这雾气的味道很古怪。”
“有什么古怪,不就是月亮湖里的腥味?”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月亮湖的石桥上。越过石桥,沿着湖堤,穿过小树林,就是女生宿舍了。
雾气中的月亮湖波平如镜,不起微澜。夜风吹开浓雾,露出近处的湖面,犹如实质。经过桥顶时,腥臭味越发浓重,黄嘉雯耸了耸鼻子,立刻引起了一阵干呕。
她掩鼻紧跑几步,越过石桥,沿着月亮湖的堤面前行。后面的白衣男生跟着跑了过来,胆子突然大了起来,竟然走上前与黄嘉雯并肩而行。
“我就说这雾气的味道古怪吧,你还拼命闻,真笨。”
黄嘉雯哼了一声,没理他,身子稍微往湖堤的外面移了移。如果她还保持原来的路线,白衣男生就要被她挤下湖里去了。
白衣男生见黄嘉雯不理他,也不再说话。两人沿着湖堤默默而行。
湖面悄无声息地被划开,一双双诡异幽长的手臂从暗黑的湖水里探出来。这些手臂,几乎全是骨头,只是附了一点尚未腐烂的肌肉,黑黝黝的,也不知沉在水里泡了多久。连接着这些手臂的,是一些仅仅披了一张皮的骷髅头,尖嘴猴腮,乱发遮面,有的甚至连眼珠都没有,看不到只好拼命吸着鼻子寻找。
它们在寻找人,寻找活生生的人。
水里的骷髅们发现了黄嘉雯,一个个哑然狂笑,争先恐后地游向她。在她身边的湖水里,不时伸出一双双长长的手臂妄图绕过白衣男生去拉扯她的腿,想要拉她到湖水里,却无一例外地被白衣男生一一踢飞。水鬼们的手臂遇到白衣男生的脚后,都露出痛苦之色在水里翻天覆地,仿佛所接触的是一块极度灼热的重金属般。
黄嘉雯没有去看月亮湖,眼睛望着前方,心里思考着如何敷衍身边这个白衣男生。身边发生的一切,她都没有看到。
湖堤的尽头,是一片榕树林,一棵参天的老榕树居中而立。黄嘉雯经过小树林时稍一犹豫,绕道而行。
“怎么了?为什么不直接穿过去?穿过去不就是你们女生宿舍?”白衣男生有些奇怪。
黄嘉雯白了他一眼,幽幽地说:“这棵老榕树快死了。”
白衣男生微微一惊:“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这棵老榕树太老了,暮气沉沉,一点生机也没有,最近一直在掉新叶,不死才怪。”
“就因为这样你才每次都绕道而行?”
“嗯,我讨厌死亡,讨厌死亡的气息。”
“我看不是吧,你是怕我对你有非分之想,在小树林里占你便宜。”白衣男生突然笑了,脸上现出两个酒窝,看上去竟然有点邪气,而这点邪气却让他原本稚气的脸多了几分独特的男性魅力。
“我怕你占我的便宜?”黄嘉雯斜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还不知道谁占谁便宜呢!”
说真的,黄嘉雯根本就不怕眼前这个男生。这个男生长得还算讨人喜欢,真要亲近她的话,她还不想拒绝呢。古人说男才女貌,现在的女生喜欢男貌胜过男才。
就给他一个机会吧。黄嘉雯改变了主意,不再绕道,而是直接穿越小树林。在她的身后,白衣男生嘴角浮现一丝诡异的冷笑,胜利者的笑容,像君临的上帝在嘲笑卑微的生物。
风很冷,迷雾渐渐飘散,校园里的各种乔木一齐呜呜作响,仿佛在低声泣啜般。月亮湖里的骷髅们一个个失望地看着黄嘉雯的背影,摇着头,叹息着,悄悄地潜入腥臭肮脏的湖水中。
老榕树弯着腰,驼着背,巨大的身躯显得苍老不堪,树皮斑驳断裂成一块块,伤痕累累,仿佛一个受尽了风雨沧桑的老人,不能承受生命之重。
黄嘉雯站在老榕树面前,轻轻地叹了口气。不知为什么,她心里无端生出许多怜惜之情,为老榕树的命运?或是为自己的生活?她缓缓走上前,闭着眼睛,伸手轻轻触摸老榕树。
“你在做什么?”白衣男生的语气有些诧异,但脸上还是带着几分邪气的笑意。
“嘘——”黄嘉雯阻止了他的问话,“别吵,我试试能不能与它交流。”
老榕树的树皮粗糙而干裂。其实,不仅仅是树皮,原本郁郁葱葱的苍翠树叶几乎全部掉光了,只留了一些新叶还有几分绿意,即使这点绿意,也夹杂着几许枯黄。
医学院的校工们曾从月亮湖中引来湖水浇灌,但无论浇灌了多少水,老榕树还是不可救药地衰败下去。有人建议砍掉一些细小的气根,让养分集中提供给主躯干。这个建议却被医学院的领导枪毙了。老榕树之所以珍贵,正是因为那些气根形成的独木成林现象,如果将这些气根全部砍掉,如同一个毁容后的美女,再精美的化妆也不能挽救她原来的风韵。
“怎么样,感觉到什么没有?”白衣男生诡笑着问。
“没有,也许它睡着了。”黄嘉雯有些失望,“其实,我一直相信,一个生命与另一个生命之间的思想交流,有很多沟通的方式,并不一定要靠原始的语言来表达。”
“噢。”白衣男生不置可否。
“比方说,传达情感有很多种方式,除了我们常用的听觉、视觉、触觉、味觉、嗅觉外,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预感,这也就是所谓的神秘第六感吧。但这种预感,又是用什么器官去感知?难道是我们的心灵?”黄嘉雯蹙着眉,眺望着小树林后面的女生宿舍,若有所思。
“想那么多做什么,你现在的样子,就像……”白衣男生似乎看到一件极可笑的事情,忍不住放声大笑。
“笑什么,弱智!”黄嘉雯有些恼羞成怒,跺了跺脚,恨恨地准备离去。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了一些异常。小树林里竟然没有一丝雾气,显得特别明净,那股难闻的腥臭味也没有了,倒是若有若无地飘浮着淡淡的植物香气。而就在小树林外,灰雾依旧,盘旋在外面不肯散去。
黄嘉雯倒吸一口冷气,一股凉气从脊背直冲后脑。她急忙迈开步伐,踩着沙沙作响的枯叶,想要穿出这诡异的小树林。但是没走几步,那个白衣男生就迎面拦住她,似笑非笑地问:“怎么了,这么快就要走了?不再试试与老榕树交流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