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席,缺席,依然是缺席。

  一连两天的通告,楚川都是缺席。网上的质疑声再也压不住。如果前天晚上发的微博是因为被盗号了,那为什么楚川连续两天都没有公开露面做出回应,反而连安排好的通告都缺席了呢?难道楚川是真的要退出娱乐圈?

  我等不下去,正准备打听楚川的公寓地址,一通陌生电话打了过来。

  “你好,请问是梁爽吗?”

  我说:“我是,请问你是?”

  对方回答:“我是楚川的经纪人周正。”

  我一听,连忙问道:“楚川这几天是怎么回事?他真的要退出娱乐圈?”

  周正回答:“这正是我打这通电话的原因。前天的那条微博确实是楚川本人发的,公司完全不知情,事发后我们立即请了公关部门处理。但是现在楚川拒绝上任何通告,闭门不出。他的通告已经排到了明年,如果他真的决定退出娱乐圈,将会面临巨额的违约金。这两天公司为了他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我认为楚川退出娱乐圈的原因在于你,能不能请你劝劝他?”

  虽然我很生气楚川的肆意妄为,但当务之急是处理危机,我说:“可以,把楚川公寓的地址给我。”

  周正说:“小区外现在围满了记者,我带你进去?”

  “好。”

  二十分钟后,我和周正进入了楚川居住的小区。周正是金牌娱乐的王牌经纪人,人挺胖,才四十出头就已经谢顶,看上去倒是一副精明能干的样子。

  周正带我进小区的时候,说了一些楚川这两天的情况。前天的退圈微博一出,周正就到处找楚川,他把自己锁在公寓里,任何人都不见,还是周正怕他出事,请人撬了公寓的大门。

  周正说:“现在家里乱得一塌糊涂,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他的手也受伤了,你进去以后记得在电视柜下找药箱,帮他把药上了,伤口感染就麻烦了。”

  周正把我送到楚川家门口,打开大门后就止步了,露出一副“哥只能帮你到这儿了”的表情。

  我只能怀着舍身成仁的壮烈心情踏入的大门。屋内一片黑暗,空气中充斥着浓烈刺鼻的烟酒味,一进门就令人呼吸困难。我摸索着开了灯,客厅乍然亮起,客厅的情况……令人咋舌。

  椅子东翻西倒,装饰物碎落一地,沙发前的玻璃茶几翻倒在地,玻璃制成的桌面四分五裂,地上除了碎玻璃,就是令人触目惊心的血。沙发前的地上满是酒瓶和烟头,而楚川,就蜷着身子靠在沙发上。

  乍然亮起的灯光刺痛了他的眼睛,他伸手捂住了眼睛,那只覆在眼睛上的手伤痕累累,沾满了干枯的血迹。

  楚川适应了一会儿光亮,移开自己的手,看见站在门口的人是我后,才露出些微惊讶的神色:“你怎么来了?”

  他的声音沙哑到破碎,像是破旧的老唱片中发出的声音。

  我心中除了心疼,还有突然冒出来的火气:“你怎么回事,把自己弄成这样?”

  我想起之前周正交代的,连忙从电视柜下翻出医药箱,拿着药箱在楚川面前坐下,语气不善地说:“伸手。”

  楚川乖乖地把手伸到我面前,只见手背和掌心上十几条长短不一的伤口,令人触目惊心。我小心翼翼地捧住楚川的手,从医药箱里取出棉签和消毒药水,一点点擦去他手上的血迹。

  楚川不挣扎也不喊痛,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我一边擦药一边骂:“这么大个人了,不高兴就砸东西,还用自己的手砸,你脑子有没有毛病?”

  楚川几不可闻地笑了笑,说:“我只是觉得做人真没意思。”

  我手中的动作一顿。

  我从未遇到过眼前这种状况,以往就是有男生为我要死要活,我都不会搭理,自己的生命自己珍惜,如果连自己都不珍惜,还指望谁去怜惜不成?可同样的事情放在楚川身上,我就无法淡定,无法置身事外。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更无法说些冠冕堂皇、粉饰太平的话,只能埋头处理伤口。

  我把楚川手上的血迹擦干,消过毒后,取出纱布准备包扎,楚川突然伸手反握住了我的手。

  我抬起头看向楚川,他并没有看向我的脸,而是把目光落在握住我的手上。天气炎热,可他的手冰凉。他握着我的手,慢慢用力,直到将它牢牢地锁在自己的掌心。

  他疲惫而憔悴地说:“阿爽,我觉得好痛苦。”

  那一瞬间,我的眼眶都红了。

  我硬着心肠说:“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放不下的,痛了,自然就会放下。”

  楚川慢慢弯下身,将额头贴在我的手背上,哽咽着说:“我恨我自己……为什么永远都是这样没用,我究竟该怎么做,才能不让你受到伤害?”

  我心中浮现出疑问,现在受伤的人明明不是我啊?

  下一秒,我就觉得有滚烫的水滴落在我的手背上,热得好像岩浆,要将我的手烧穿。

  我的心脏猛地紧缩了一下,再也无法装作冷漠,伸出手轻轻地搂住了他的背说:“傻瓜,我不怕受伤,我怕你受伤。”

  “从小的时候起,你就一直护着我,可你无法护我一辈子,我有自己的路要走,走错了,受伤了,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你护了我二十多年,偶尔,也让我护你一回。你不需要有任何的内疚,就像我从不会去计较,你究竟为我付出了多少。我只希望,你不要再痛苦。”

  如果再早几年,在我遇见宁肃之前,就得知楚川的心意,或许结果会全然不同。但这世界不存在回头路,今天的这条路,是我一步步踏出来的,我必须往前走,不能回头。

  话说回来,我刚满十八岁,宁肃就下手,这也太禽兽了吧?他不会就站在十八岁的路口等我吧?

  约摸半小时后,楚川的情绪平复了下来,我看着满屋的酒瓶和烟头,就知道他这几天的作息完全不正常。

  我走到厨房翻了翻冰箱和橱柜,就翻出了一包面,我问:“饿不饿,我帮你煮碗面?”

  宁肃点了点头。

  我煮面的时候,楚川就站在厨房的门口盯着我看。因为没有配料,我就用鲜酱油和鸡精提味。面条出锅后,楚川一句话都不说,埋头就吃,最后把汤都喝了个精光。

  作妖了两天,楚川的眼睛里满是血丝,下巴上的胡楂也冒出来了,我说:“你先好好睡一觉,其他的事情等你睡醒了,慎重考虑后我们再做决定,好吗?”

  楚川终于开口了:“我睡了,那你呢?”

  我犹豫了一下,说:“我帮你把屋子收拾一下。”

  楚川闻言,这才肯乖乖地跑去睡觉。

  客厅里一片狼藉,我一个人收拾不过来,就把周正也叫了过来。两个人齐心协力,花了三个多小时,才把客厅恢复成能看的模样,只是有些家具需要重新置办了。

  打扫完屋子,我从厨房倒了两杯水,端到客厅坐下说:“你带了楚川五年,他的情况你一定很了解。如果你有时间,我想就楚川的问题跟你做一些深入的了解。”

  周正唉声叹气:“这件事就算你不说,我也想跟你提,这个时候,唯一能改变他决定的人就是你了。”

  我坦白说:“你应该知道,前阵子我在大漠影视城拍摄《漠路》时头部受了伤,但外人都不知道,等我醒来以后,就发现自己失去了五年的记忆。在这五年里,我和楚川闹翻了,我们闹翻的理由我问过楚川,他说是因为我在他家烧烤,把他房子烧了,我觉得事实应该不像他说的那样简单,你能告诉我一些这五年内发生的事情吗?”

  周正听见我失忆的事情露出惊讶的神色,但很快恢复了正常,想了想后,回答:“楚川进金牌娱乐后,刚开始住在公司安排的公寓中,两年前才买下这套公寓。在我的记忆中,并没有你说的这件事。”

  我迫不及待地问:“那你知道我们闹翻的事情吗?”

  周正回答:“楚川进金牌娱乐的时候,你们两个就已经闹翻,至于闹翻的原因,我也不清楚。我就记得,楚川刚进入金牌娱乐的一段时间,脾气非常差,只要看到你的消息,或者有人提起你的事,他就会发脾气,后来他的所有通告,我都会有意跟你避开。”

  我得不到有用信息,不甘心地问:“那楚川为什么会签入金牌娱乐?那时候我们都是CK传媒旗下的艺人,合同根本没有到期。”

  周正表示:“这件事我有印象,好像是楚川得罪了CK传媒的高层,被公司雪藏。我们公司听说这个消息后,就向楚川抛出了橄榄枝,至于他被雪藏的原因……我只知道跟你有关。我当时也奇怪,经纪公司要捧红一个艺人需要非常大的人力和资源,CK传媒好不容易捧红一个楚川,怎么无缘无故就封杀?对了,我想起来了!”

  周正说到一半,拍了一下大腿:“当年公司邀请楚川加入金牌娱乐的时候,他提出一个要求,必须带着你一起签入金牌娱乐。这意味着公司要签下楚川,就得付双倍的违约金。当时公司的几位高层有些犹豫,还开了一次会议讨论,就在公司准备妥协的时候,楚川突然收回了这个要求。过后不久,我就听说你签入晴天娱乐的事情。你和楚川,应该是为了你和宁总的事情闹翻的。”

  根据周正提供的信息,我觉得宁肃和楚川没有什么需要隐瞒我的事情,顶多是我是怀上柚后和宁肃协议结婚的,弄得跟惊天大秘密一样,有必要?

  周正跟我聊了一会儿后,就得回公司收拾烂摊子,他来的时候带了许多食物,我就从中挑了一些准备了顿简单的晚餐。

  楚川还在休息,我就没叫醒他,自己吃了一点后把其他食物保温了起来。眨眼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八点,我悄悄地打开了楚川的房门,本来是想他还在睡觉的话,就在他的床头留一张字条,先回家了。可我刚打开房门,楚川就睁开了眼睛。

  我问:“醒了?我在厨房帮你留了饭,你待会儿记得吃,我先回家了。”

  楚川沉默了一会儿,问:“你明天还来吗?”

  我说:“我上午有戏,下午再来。你经纪人刚还催我,让我尽快给他答复,你自己也想想,究竟要不要退出娱乐圈。”

  楚川答应了。

  从楚川家出来后,我直接就回了家。打开大门,屋内一片漆黑。我以为宁肃已经带着柚子睡了,谁知刚一开灯,就见到宁肃跟座雕像似的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我开口问:“你怎么一个人坐在客厅?柚子睡了?”

  宁肃回答:“送爸妈那儿去了。”

  我愣了一下,直觉告诉我,这肯定不是一件好事。

  宁肃面无表情地问:“你去哪儿了?”

  我回答:“楚川家。”

  宁肃继续问:“去他那儿做什么?”

  这句话,就有点审问的味道了。

  这几天的事情搞得我焦头烂额,他和楚川瞒我的事,我也懒得再追究,就主动示好说:“他想要退出娱乐圈,他的经纪人就叫我过去劝劝。”

  “退出娱乐圈?”宁肃冷笑一声,“他的新花样?他想退出娱乐圈就退出娱乐圈,要你多管什么闲事?还一劝就劝到了晚上九点?”

  宁肃这句话的火药味太浓,我忍不住皱了眉头:“好好说话,别阴阳怪气的。他的手受了伤,我就留下来照看一下,有什么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