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了一惊:“怎么可能?”

  S市距离L市那么远,柚子一个孩子,怎么可能找得到我?

  导演表示:“是一对年轻的小情侣送来的,他们说在游乐园遇见了柚子,听见柚子说要找妈妈,就把他送来了,你赶紧过来吧。”

  我挂上电话,敲了敲头痛欲裂的脑袋,给宁肃打了一个电话报平安,随后让小觅立刻订去L市的机票。

  因为发烧,我的面色很不好看,在飞机上遇见宁肃的时候,他皱着眉头问了一句:“不舒服?”

  我说:“没什么,就有点感冒。”说完,也不说多看他,盖着毯子在位置上躺下。

  我闭着眼睛,头痛欲裂,未完的梦境一一在我脑中展现,那些曾经被我遗忘的事情,再度回到了我的脑海。

  其实我根本不是穿越到五年后,而是如医生所说的,得了选择性失忆症。此刻,所有的记忆争先恐后地涌入我的脑海。

  我和宁肃结婚后,刚开始的生活是美好的,柚子从小就是个听话的孩子,加上失去父母的时候年纪还小,很容易就把我当成了亲生母亲。至于宁肃……

  他是个家庭观念非常重的人,对待女性和对待自己妻子的态度截然不同。温柔、体贴、包容,哪怕我有时故意挑衅他,也会无条件地包容,加上有柚子的神助攻,我们的感情怎么可能不日益增长?

  在事业上,宁肃也给了我一百二十分的助力,我签入晴天娱乐旗下,受到力捧。

  在娱乐圈有个不成文的定律,当你只是一个新人或者配角的时候,只要你的颜值够高,就能得到观众的好评,一旦等你坐上主角的位置,观众对你的要求就不仅是颜值高,还必须要有演技。

  我的容貌无疑是娱乐圈的翘楚,但我的演技……我有演技这东西?我根本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花瓶!即使加紧培训,也依然只有半桶水。

  有媒体用“没有演技,就只是好看”来评价我,我非常坦诚地承认:“没错!我就是好看!除了好看,就是好看!”甚至放言“在这看脸的世界,看脸就够了”。

  那个时候,菊花还是一种花,吃方便还会有调料,网友们不知道“颜即正义”这句话,媒体也不知道我是娱乐圈大BOSS的女人,于是,我成了娱乐圈低智商的代表。

  那时的我虽然还不到二十岁,但是相较失忆后的我,心智更为成熟。在经历了周明的事情后,我深深体会了娱乐圈的黑暗,不愿意浪费来之不易的机会,努力地想要往上爬。

  我的名气越来越响,通告越来越忙,一年难得几次回家,柚子大部分时间只能在电视上看到我。宁肃有过微词,却还是选择尊重我的决定,只是矛盾不知不觉开始累积,直到拍摄电影《漠路》时彻底爆发。

  电影《漠路》是一部大型的历史传奇电影,对演员的演技有较高的要求,以我的演技出演这个角色,是具有挑战性的,所以我经常NG,耽误了不少进度。

  6月1日是柚子的生日,我答应了柚子,生日那天一定会回家陪他过生日。由于电影进度紧,我定的是6月1日凌晨的机票,计划是上午九点赶到S市。谁知撞上大雾,飞机延飞,等我回到S市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柚子已经睡着了。

  宁肃告诉我,柚子在得知我不能按时赶回后,伤心得不得了,生日都不过了,一个人闷闷不乐到晚上,好不容易才哄睡着了。

  宁肃对我的不满,因此到达了临界点。

  “我知道飞机延误是不可抗力,但如果你能将计划稍稍提前,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你知不知道柚子期待这一天期待了多久?作为一个母亲,既然答应了孩子,就必须做到。”

  宁肃第一次用这样重的语气跟我说话,我除了“对不起”,不知道该说什么。

  当天晚上,我在客房睡了。第二天一早,我就跑去跟柚子道歉,还拿生日礼物哄他。可柚子积怨已深,生日礼物是拿了,却还是气呼呼地不肯理我。

  这天上午,我有一个杂志社的采访,等做完了采访,我赶到晴天娱乐,准备继续跟柚子道歉的时候,正好在大堂撞见林铮铮,她抱着柚子往大门处走。

  柚子到底是个小孩,早上看见我还气呼呼的,再见面时候,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直盯着我,一副想让我抱的样子。

  我知道此时我应该从林铮铮手中接过柚子,母子和好,皆大欢喜。可我们所在的位置是大厅,人来人往的,我如果跑过去抱柚子,不就全露馅了?我硬生生地克制住了自己,和他们擦肩而过,柚子眼中的光亮瞬间暗了下去,伤心地趴在了林铮铮肩上。

  那天下午,我接到林铮铮的电话,她约我在一家咖啡馆见面。

  我知道林铮铮一直对我不满,但这次的事情完全是我的责任,作为柚子的姑姑,她需要我一个解释或者道歉也无可厚非。

  我赶到咖啡馆的时候,林铮铮已经到了,她开门见山地说:“我希望你放弃柚子的抚养权。”

  我态度诚恳地说:“发生昨天那样的事情我很抱歉,我可以向你保证,昨天那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

  林铮铮咄咄逼人地问:“你凭什么向我保证?你一年有多少时间陪在柚子身边?你知道他什么时候感冒,什么时候生病,什么时候不开心?你敢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柚子是你的儿子吗?”

  我哑口无言,作为一个母亲,我陪着柚子的时间,实在寥寥无几,我甚至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宣布,柚子是我的儿子。

  林铮铮见我不说话,嗤笑说:“我真不明白,肃哥为什么选择你做柚子的母亲。论血缘亲情,我才是最合适的人选!现在两家人对你都很不满意,如果你识相,主动离开柚子,我会代替你,好好照顾柚子。”

  我没有答应林铮铮。

  “柚子不能有两个母亲,我不会轻易离开这个家庭,除非这是宁肃的意思。”

  那天晚上回家,柚子委屈地不愿意跟我说话,宁肃把他哄睡之后,带着我一起去了书房。

  “这些年,我一直都很尊重你的意愿,即使明知道会让柚子受委屈,我还是选择了退让。可柚子不能一辈子都做见不得光的孩子,我也不能让他这样委屈下去。如果你还是不愿意承认柚子的身份,我会以我儿子的身份公开。我希望你可以认真地考虑清楚,我和柚子,对你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宁肃说完这番话后,就离开了。

  我一个人站在书房,陷入了迷茫之中。

  林铮铮逼我离开宁家,我不在意,可如果宁肃对我产生了不满,那这段婚姻还能持续下去吗?

  五年前,为了不连累楚川,我同意了宁肃的提议,嫁入宁家,可结果却是楚川大发雷霆,跟我决裂。我想要证明自己,我不仅仅是个花瓶,也可以是个演技派,却闹得夫妻争执,母子离心。

  究竟怎么做,才是对的?

  又或者,从一开始……我的决定就是错的。

  就在这时,宁父找到了我,他的一纸《离婚协议书》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告诉我,我没有资格做柚子的母亲,让我离开宁家,离开柚子。

  我心灰意冷,无力再作做抗争,拿着《离婚协议书》出现在宁肃面前。

  宁肃当时的神情震惊而又愤怒:“这就是你考虑了两天,得出的结果?”

  我说:“我想我真的不适合做柚子的母亲,我无法带给他一个母亲能够带给他的一切。林铮铮是柚子的姑姑,我相信她一定比我更适合做柚子的母亲。”

  宁肃怒不可遏,狠狠地瞪着我问:“对你而言,我和柚子算什么?生命中随意就可以抹去的过客吗?这些年经历的一切,对你而言就毫无意义,轻易就能放弃?”

  我问宁肃:“那我该怎么做,为了家庭,放弃事业作为妥协吗?难道对你而言,我的价值就只是柚子的母亲?我不需要有自己的梦想,不需要实现自我价值,只需要扮演好母亲的角色就够了?”

  宁肃说:“任何事情都有折中点,我不是让你放弃你的事业,而是希望你能更多地关注家庭。可你呢?我从来不知道你这样懦弱,面对问题,你想的不是如何解决,而是逃避!”

  宁肃将手中的《离婚协议书》撕得粉碎,丢进了垃圾桶:“我不同意离婚,我认为你需要时间冷静。”

  那天晚上的争执不了了之。

  第二天,我坐飞机赶回剧组继续拍摄。

  因为柚子生日,我向剧组请了四天的假,回到剧组后,日夜赶拍之前耽误的剧情,疲劳过度,加上心神不宁,我在拍马戏时不慎坠马,脑部受到撞击,失忆了。

  我本能地逃避了那段令我觉得痛苦的经历,把记忆停留在2011年6月6日,我与宁肃正式相识前的那个晚上。

  那时,一切都未发生,我不懂娱乐圈的黑暗,不明白爱恨纠葛,每天都无忧无虑,意气风发。

  可是,逃避永远都不能解决问题,回忆起一切我,必须去面对我曾经逃避的人生。

  两个小时后,飞机降落在L市,我和宁肃马不停蹄地赶往剧组。柚子并没有在片场,而是被送到了我在拍摄期间暂住的宾馆内。一进宾馆,我就见到一对陌生的年轻男女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边上还陪同着一名剧组的工作人员。

  我一眼就认了出来,正是那日在游乐园中,被柚子跟在身后混出去的那对小情侣。他们的年纪正好让工作人员以为柚子是他们的孩子,所以并未阻拦。

  我心急如焚地问:“柚子呢?”

  那名女生看到我,双眼亮亮的,回答:“他在房间里。”

  我迅速跑过去打开房门,只见靠窗的床头柜后,露出了一颗脑袋。我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地上前,柚子躲在床头柜后,一只受伤的手上挂着石膏,另一只手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膝盖。他听见脚步声,抬头看了我一眼,随后像受伤的小鹿一样把头紧紧地埋进了膝盖中。

  我轻轻地叫了一声:“柚子。”

  柚子浑身一个激灵,把脑袋埋在膝盖里不说话。

  我用最温柔的口气问:“怎么不说话,你不是想见我吗?”

  这句话一出,柚子的泪水就像决堤的大坝,他抬起湿漉漉的眼睛说:“我不想见你!你不要我了,我也不要喜欢你了!”说话的语气冲得像只小豹子,可是眼里却写满了伤心。

  我不禁红了眼眶,问:“可是我喜欢你,我想见你啊,怎么办?”说完,小心翼翼地想要上前将他抱进怀里。

  柚子用力地推了我一把,大声喊道:“我不喜欢你了!”

  柚子的力气并不大,可我为了将就他的身高,蹲下了身,加上发着高烧,浑身无力,柚子的一点点力道就把我推到了地上。

  柚子怔住了,满眼惶恐地看着我。

  我头痛欲裂,一时也没有力气爬起来,就在这时,从身后伸出一双手,将我从地上抱了起来,宁肃的声音出现在耳边:“柚子的事交给我来处理。”

  我等头痛缓和一些,转过头看着宁肃,坚定地说:“这件事让我来处理。”

  对于柚子,我有着太多的抱歉,不论是失忆前的我,还是失忆后的我,都没有尽到过做母亲的责任。

  我一直都没有认真考虑过,如何做一个好母亲。我以为我不打骂柚子,时常买礼物给他,就已经尽到了一个母亲的责任。我一直认为我对待柚子的态度,是跟亲生母亲一样的。

  然而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