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琳菁已经将伤口包扎好准备收拾药箱离开了，殷绥无法，只能拉近距离。
他猛地往前一步，身体朝着洛琳菁的方向倾斜。
洛琳菁一直都很忌惮殷绥，与他接触时一点都不敢分神，所以殷绥一动，她立刻便也动了起来。 几乎是他跨步上前的同时，洛琳菁已经后退了一大步，顺手击出一掌，将殷绥推出一臂之远。
洛琳菁满脸寒霜，冷声道：“你干什么？”
对上那双满是戒备与怒意的眼眸，从不喜欢解释的殷绥莫名其妙地想为这次失败的行动找个理由。 良久之后，殷绥僵硬着一张脸，沉声吐出几个字，“刚才忽然头晕。”
“……”忽、忽然……头晕？！这是什么理由？
洛琳菁怔怔地盯着那张严肃认真，没有一丝心虚气短的脸，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
“！！”不过是被抓伤流了点血，将军就头晕了？！怎么可能？众将也都惊呆了，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将军这不止是铁树开花，根本就是枯木逢春了吧，连这么瞎的借口都用上了！裴溁很想捂住眼睛，这样的将军他实在没眼看，但他又忍不住瞪大眼睛看得更清楚些，毕竟机会难得啊！！
洛琳菁盯着殷绥又看了一会，实在没法从那张冷肃的脸庞上看出端倪，只能接受这个听起来无比荒谬的理由。
洛琳菁以为，这次“忽然头晕”只是偶然事件，然而之后的几天，她才发现，殷将军头晕的毛病似乎并非偶发，而是不定时发作，发作的频率还不低，几乎每天给他换药的时候，他都要晕一两次。
她也不是没怀疑过殷绥可能是装晕，但是她又实在想不出来他装晕的理由。
在洛琳菁一天比一天复杂的目光中，殷绥的心情却越来越平静。
有些事真的不能做，一旦做过一次以后，便会慢慢习以为常了。就像他现在一样，每天想尽办法往一个姑娘家身边靠，一开始他还会拘谨羞愧，现在却会开始考虑如何“晕”得逼真，“晕”得迅速了。
如今让他烦闷的是，洛家小姐极少走出马车，他现在也就只有借着换药的名义接近她，可是他的身体本来就好，她的药也很有效，伤口已经开始结痂，最多再换一次药，就不能再用换药的借口接近她了。
当然他也可以不找任何理由，强行接近她，甚至将她困在怀里，嗅闻她身上的味道，但他并不想这么做。
殷绥第一次觉得事情如此棘手，比行军打仗艰难无数倍。
他还没想好到底应该如何做的时候，一个绝好的机会来到了他面前，而且来得还如此突然……
第七十五章 铁树开花枯木逢春（中）
大洲国土辽阔，设有72州，872县，平州只能算是一座不起眼的小城，若一定要说特别之处，那便是地理位置稍显特别。
平州距离皇城只有一百多里，是距皇城最近的一座城镇，很多前往皇城的人马，都会选择在平州休整一两日，故此这座小城与别的城镇相比，要热闹繁华一些。
殷绥看了看天色，日头已经渐渐偏西，应该快到申时了。若是只有他们一行人，他肯定选择快马加鞭赶路，或许城门关闭之前，还能到达皇城，但如今队伍后面还跟着五辆马车，他就不得不重新考虑了。
反正都到平州了，也不在乎晚一天，殷绥最终还是决定，入平州休息一晚，明日再启程。
此时已进入盛夏时节，官道上没什么人，远处传来一阵杂乱的马蹄声，似有一大队人马正向着他们的方向疾驰而来。
殷绥眯眼看去，滚滚烟尘中，勉强能看清跑在前面的几人似乎是官差。
以殷绥的身份，除非来人是当今圣上，否则，没有人有资格让他避让，但看这些人身着统一的衙役服饰，腰佩长刀，想必是正在执行公务。殷绥抬起右手，示意队伍停下，甚至还往旁边让了让，方便马队能顺利通过。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这群人马在离他们十来丈远的地方忽然勒马停了下来。
那是一队约三十多人组成的马队，为首的男子四十岁上形偏瘦，其中一只眼睛竟是瞎的，看起来不像官，倒像是匪。
独眼男子目光在殷绥一行人身上转了一圈，忽然策马后退了几步，抬手指向殷绥，大呵一声：“全部抓起来。”
独眼男子话音刚落，他身后的衙役都未来得及行动，众将们已经动作统一地拔出了匕首，锐利的刀锋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森白的寒光，黑衣将士一个个面无表情，眸光冷肃，那瞬间爆发出的杀气，惊得衙役座下的马匹都不安起来。
殷绥动也没动一下，只是抬眸看了独眼男子的手指一眼，独眼男子浑身一抖，只觉得自己的指尖仿佛已经被生生削下来一般。他吓得赶紧收回手，心下惊恐不已，这到底是什么人，只一个眼神竟让他控制不住地发抖。
裴溁黑着脸迎上前去，冷声问道：“你们是何人？为何要抓我们？”
对面一行人气势如虹，满身杀气，一看就不是好惹的，独眼男子已经心生退意了，但大人的命令他也不敢违抗，想到自家大人背后的靠山，中年男子心下微微安定了一些，端着官腔，义正言辞道：“吾等是平州府衙的官差，有人到府衙报官，说被一群悍匪拦路截杀，匪徒不仅抢走了大量银钱，还打杀了很多人，更将受害百姓捆绑于树林之中，手段狠辣，看你们的装束和满身杀气，肯定就是那悍匪无疑了！”
乾维简直气笑了，怒道：“荒谬！那些明明就是山匪路霸，我们把他们抓起来才是为民除害。”
将军急着赶路，没时间处理山贼，第二日赶到临近的一个县衙，派人前去说明了情况和山贼所在位置便离开了，万万没想到他们竟也有被当做悍匪的一日，简直是贼喊捉贼！
乾维身形魁梧，又有着一脸络腮胡，现在凶相毕露的样子委实有些吓人，独眼男子牵着缰绳，又默默往后退了几步，嘴上仍叫嚣道：“少说废话，是非曲直自有府尹大人定夺，尔等乖乖束手就擒便是。”
裴溁冷笑一声，说道：“只怕进了你们的府衙，就没什么是非曲直可言了吧。”之前他还奇怪，那伙山贼人数众多，嚣张跋扈，当地官府竟没有派人围剿？如今看来，根本早就已经官匪勾结了，难怪如此肆意妄为。
中年男子心知这群人是不可能束手就擒的，还好他早有准备，眼中闪过一丝狠戾，男子朝身后几人使了个眼色，大吼道：“上！把人给我拿下！”
三名衙役忽然策马往前冲，他们的手放在腹部的位置，仿佛拽着什么东西，向前冲了七八丈又忽然勒紧缰绳停了下来，同时将手中的东西朝着殷绥一行人的方向扔了过来。
殷绥黑眸微眯，冷声说道：“散。”
殷绥的声音不大，众将的动作却异常迅速，十多匹马瞬间散开了，只听到“砰砰砰”三声巨响，被抛掷过来的圆球模样的东西忽然炸开来，白色的粉末在空中弥漫。
殷绥往马车的方向退了数丈，暗暗观察着白色粉末的走向，今日无风，粉末并没有飘到马车所在的位置，殷绥暗松了一口气。
待粉末散去，裴溁匕首指着独眼男子，怒不可遏，“身为官府衙役，居然下毒？如此下三滥的手段，与匪类何异？！”
独眼男子看到他们虽然四散躲开，但仍被白色粉末沾染到了，以为自己的计谋得逞，得意地狞笑道：“捉拿尔等悍匪，用何种手段都不过分。”
“拿下。”殷绥已经彻底失去了耐心，冰冷的声音就像是催命符。
原本以为应该倒地不起的一群人，竟仿佛丝毫没有受到毒粉的影响，如饿虎扑食般冲了过去。
怎么回事？不是应该中毒了吗？！中年男子彻底慌了，慌乱间目光扫到停在后方的几辆马车，眸光一转，他大声吼道：“快！抓住他们的家眷！”
洛琳菁对殷绥手下的精兵很有信心，除了圆球在空中炸开的那一刻，她稍微有些担心之外，心情一直都很平静，直到听到独眼男子吼的那句话之后，她目光一冷，抓着窗帘的手微微收紧，家人是她的底线，凡是踩她底线之人，她绝对不会留情。
第七十六章 铁树开花枯木逢春（下）
可惜今日洛琳菁并没有机会出手。
殷绥本就站在离马车很近的地方，当十几个衙役扑杀过来的时候，他立刻便迎了上去。
高大的身材，敏捷的身手，刚猛的力道，刚与衙役们正面对上，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地上便躺倒一片，殷绥甚至连匕首都没有出鞘。
他只是一个人站在那里，就仿佛一座坚实的屏风，莫说冲上来的只有十几人，便是百人，也绝对破不开这道防线。
洛琳菁撇了撇嘴，放松身体继续靠坐在车窗旁，还好刚才她没有一时冲动跑出去，免得还没下马车战斗就已经结束了，实在太尴尬。
因为天气炎热，洛玹被勒令待在马车里，不准随便下车，此刻他只能趴在车窗上，又是敬佩又是羡慕地看着殷绥的背影。
和他一样两眼放光的还有岳棋。
这个年轻人不错啊，长得好，功夫高，听说还是个将军，很适合阿韭！前几日他总来找阿韭换药，应该心里也是喜欢阿韭的吧？虽然阿韭说不用担心洛家那些人，但她心里总有点不踏实，就怕他们在阿韭婚事上搞鬼。如果能有一个强大的好男人与阿韭相配，岂不完美？
岳棋上上下下把殷绥打量了个遍，那目光火热到殷绥都不自在起来，背脊莫名其妙地挺得更直了几分。
殷绥出手的那一刻，独眼男子便知道这次注定无功而返。他又是惊恐又是怨毒地盯着殷绥看了片刻，没有再如之前那般色厉内荏地吆喝，反而悄悄地调转了马头，用力一抽鞭子，丢下还在勉强支撑的其他衙役，独自一人朝着平州的方向疾驰而去。
收拾完剩下的衙役，独眼男子已经跑出一里之外了，裴溁低声问道：“将军，追吗？”
他已经比原定的回城的时间晚了半个月，若再拖下来，就算皇上不派人前来寻他，太皇太后怕是也坐不住了吧。
殷绥看了一眼平州府的方向，冷声说道：“乾维，你带五个人，将这些衙役绑起来带到平州府衙交给那位府尹大人，其他人随我先回皇城。”发生这样的事，今晚怕是不适合留在平州了。
“是。”乾维点了五名将士留下，其他人正准备翻身上马继续前进时，一道清音忽然响起，阻止了众将上马的动作。
“各位稍等。”洛琳菁掀开门帘，从马车上下来，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瓷瓶，递到裴溁面前，说道：“如果我没有看错，刚才那些炸开的白色粉末中，含有噬魂草和洋金花等药物，你们虽然避开了，吸入不多，但总归对身体有损，这是清神丸，吃下能解毒。”
“多谢洛小姐。”裴溁笑着接过洛琳菁手里的瓷瓶，心里却没底，洛小姐说自己是兽医，那么这清神丸……人到底能不能吃？
裴溁只觉得这瓷瓶如烫手山芋一般，正想向将军请示，应该如何是好，却听到那道好听的声音再次响起。
“殷将军，请跟我来。”
裴溁心尖一跳，连忙看过去，只看到将军高大的身影紧随着洛小姐朝远处走去。裴溁嘴角抽搐，心中暗叹，将军真的变了，以往他可不会和任何女子单独相处，更别说人家一叫就连忙跟着走了！
乾维用力拍了一下裴溁的脑袋，急道：“干嘛？脸抽筋啊？不会是中毒了吧，来，快吃一颗解药。”
裴溁还没缓过脑袋上的疼，手里的瓷瓶就不见了，下一刻，一颗药直接塞进了他嘴里。
裴溁含着药丸，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兽医也是医，这药应该吃不死人的……吧？
两人并没有走远，走到一辆装满行李的马车后面，避开了众人视线，洛琳菁便停下了脚步，说道：“把手伸出来。”
殷绥微怔，随后反应过来，她可能是担心他与人搏斗时伤口裂开才想要查看他的手臂吧。他的恢复能力很好，之前每日去换药，只是为了接近她，以便确认其身份而已，其实他的伤早就已经好了。
这么多日都无法靠近她，殷绥已经放弃借着处理伤口的机会验证她是不是前辈的计划了，本想拒绝，只是对上她清澈中略带担忧的目光，拒绝的话不知怎的竟说不出口。
殷绥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最后还是把手伸了过去，将袖口圈起来，露出手臂上已经愈合的伤口。
洛琳菁奇怪地看了殷绥一眼，指尖轻搭上了他的腕间。
原来是要……把脉。古铜色的手臂暴露在烈日下，与那只白玉般的手形成强烈的对比，殷绥面无表情地将衣袖放了下来。
洛琳菁专心把脉，没注意他的小动作，更没发现那双黑眸中一闪而过的尴尬，片刻后，对殷绥的情况有了基本了解，她才在脑海中对系统说道：小神，给他做一次详细地全身扫描。
洛琳菁一直觉得殷绥时不时的“头晕”很古怪，本不想理会的，但今天见识过某些人的卑劣行径之后，她才想到，殷绥可能经历过无数次如今天这种突发状况，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的身体或许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这般健壮。
这个人在她还小的时候救过她，几天前救过玹儿，刚刚又护卫她的家人，她终归欠了他的人情，总不能明知他身体有隐患，却还视而不见。
叮。全面扫描殷绥，扣除50点魅力值。
洛琳菁微微挑眉，小神扣取魅力值真是越来越随性了，以前扫描只要5点、10点，这回一来就50点，她是不是太好说话了点？
未等她抗议，一面巨大的透明面板再次跳了出来，上面详细的记录着殷绥的扫描结果。洛琳菁轻哼了一声，倒不急着和小神理论了，专心地看向面板。
姓名：殷绥
年龄：27岁
智力：9
体力：10
敏捷度：9
精神力：4
综合评定： 爆发力、耐力达到人类巅峰水准，身体机能目前仍处于上升状态，但背脊，腰腹，膝盖等多处部位留有暗伤，右肩伤情最为严重，陈旧性损伤，未治愈。
体力10！！
洛琳菁的目光直直地落在那个鲜红的10上，心脏狂跳，眼珠子完全没办法移动。
居然真的有人力量能达到10！这些日子以来，她以为已经看到了殷绥最勇猛的一面了，原来那根本不是他最终的实力，他还可以更强。
第七十七章 铁树开花枯木逢春（下下）
身边的人呼吸似乎变得有些急促，殷绥低头看去，才发现洛琳菁仿佛魔障般直勾勾地盯着一个方向，之后又猛地看向他，她那双明亮的眼眸中爆发出的惊讶与狂热，看得他一个大男人都心惊肉跳。
殷绥完全不能理解，把个脉而已，为何能激动成这样？他倒没有担心自己的身体出了什么大问题，只是觉得洛琳菁此刻的状态不太对。
他将手往后抽了抽，错开了她的指尖，低声问道：“你怎么了？”
感觉到殷绥探究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洛琳菁才惊觉自己失态了，连忙收回手，微垂下头，掩盖下眼中浓浓的兴味和战意，敷衍地回道：“没什么。”
不用太多羡慕，升级到中级系统就能获得中级基因修复液，到时候你的各项素质都会有一个质的飞跃。
洛琳菁想到自己服用了初级基因修复液，又不间断地练了六年的武，才堪堪提升到6的体力值，忽然什么都不想说了。
目光顺着透明面板往下看，最终停在“右肩伤情最为严重，陈旧性损伤，未治愈”几个字上。
把脉时，她已经发现了殷绥身体内多处经脉郁结不畅，她以为是旧伤，没想到右肩的伤势竟如此之重。
除了右肩外，他还有一个更为棘手的“不定时头晕”的毛病，洛琳菁都不知道这人身体里到底还有多少隐患。
细细看了一遍小神给出的诊断书，又结合了一下她把脉的结果，他的头部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洛琳菁不解地问道：他为什么会头晕？
系统不紧不慢地解释道：脑部是人体最为精妙和复杂的器官，目前系统扫描并未发现异样，等宿主升级到中级系统，深入扫描，或许可查出病因。
又是中级系统！洛琳菁都想翻白眼来表达自己无奈又郁闷的心情了，这些年来，只要一有机会，小神就不停地在她耳边叨念升级到中级系统的好处，好在还有几百点信仰值就能升级了，不然她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洛琳菁以为它升级到中级系统之后，系统就会消停了，果然还是太年轻，等到她真的升级到中级系统就会知道，系统催促她升级到高级系统的力度和强度，那才是真正的不遗余力丧心病狂呢。
“殷将军可介意我检查一下你的右肩？”既然暂时找不到他头晕的原因，洛琳菁打算试试解决他右肩的问题。
他右肩的伤乃是旧伤，一般的大夫根本不会注意，而她只是摸了一次脉，便注意到了，有着这样的医术，怎么可能只是区区兽医。
殷绥不动声色，回道：“不介意。”
得到病人首肯，洛琳菁毫不客气地摸上了那条肌肉喷张的胳膊。
隔着薄薄的衣衫，殷绥能感觉到那只手柔软中不失韧性，力道并不比普通军医小，甚至她抓住他肩膀的时候，他竟有一种挣脱不了的错觉。
不知道她按了哪个穴道，使了什么巧劲，殷绥只觉得一股似麻似痒又有些微痛的感觉从右肩一直延续到右手中指，他身上的肌肉不自觉地紧绷，下意识地想要挣脱洛琳菁的手，她仿佛早有预料般，不退反进，一手抓住他右手手腕，一手压着他的右肩。
洛琳菁的力气比不过殷绥，她不得不借助身体的力量压制对方，两人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几乎贴在一起，一股淡淡的药香在鼻尖浮动，殷绥动作一滞，这味道……
想不到这几天想尽办法都没有达成的事情，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实现了，那药香太特别了，根本不需要细细甄别，他也能认出这味道就是前辈身上的药香味。
结合之前所有的可疑之处，殷绥几乎已经可以确定，洛琳菁就是莫老的师妹，神医门唯一的女弟子。
洛琳菁还不知道，只是这不经意的短暂接触，自己的身份就已经曝光了。看他不再挣扎，自己也大约摸清了他右肩的伤情，洛琳菁便松了手中的力道，说道：“将军的右肩受过重伤吧？”
确定了她的身份，殷绥并没有解决一件事的轻松感，心中反而涌起了更大的好奇，那种想要抽丝剥茧，将她一点点看透的奇特心情来得突然又强烈，让一向只专注于带兵打仗的将军大人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洛琳菁疑惑：“将军？”怎么无缘无故就发呆了，不是又头晕了吧？
殷绥轻咳一声，收敛心神，回道：“是，八年前被巨斧所伤。是莫老帮我将经脉接上，才保住了右臂。”
巨斧！光听名字就足够让人眉心一跳了，当时的情形一定非常凶险，八年前，他岂不是才……十九岁？师兄的医术是真的非常高明，按理说经脉已经接驳好了，这么多年前的旧伤到如今竟还未能治愈，殷绥这八年都在干什么？
这样严重的伤势，右臂就算保住了，也应该好生养着，殷绥绝对是个非常不听话的病人。
洛琳菁回想起当年帮他包扎伤口的时候，身上刀伤箭伤，新伤旧伤，被狼咬伤抓伤，总之伤痕无数，以至于她都没注意到他肩膀上还有巨斧劈伤的伤口。
洛琳菁没好气地说道：“阴雨天，极寒天之时，右臂会疼痛难忍吧？”
殷绥沉默片刻，回道：“还可以忍耐。”
陈旧性的伤是最折磨人的，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麻痒、疼痛，绝对比被砍伤一刀更为难受，而他竟还能面不改色地说还能忍耐。
她都有些好奇了，殷绥到底是什么人？姓殷，必定是皇亲国戚，这样的身份，只需要去军中待个几年，赚些威望，手里再握点兵权，就能顶着将军的官衔进入朝堂，仕途通达了，他为何如此拼命？
第七十八章 心动
“现在你或许还能忍耐，再过十来年，你的右臂就会废掉了。”洛琳菁声音不大不小地嘀咕了两声，她不太懂这个男人，但却不妨碍她佩服他。
天潢贵胄人中龙凤，明明可以在祖辈的庇荫之下，青云直上，但这个男人却用自己一身的血肉，钢铁的意志，一步一步走出属于他的荣耀之路。
将军二字，他当之无愧。
这样的英雄，若是十来年后还未白头便因伤痛黯然收场，实在很可惜。
洛琳菁回想了一下这次带回来的奇珍异草，还有六年来从小神和师兄那里学到的药理知识和配药技巧，她脑子里已经大约有了一个药方。
别的不敢说，于外伤一道，她自认比师兄更为精通，其实殷绥这个伤如果能配合推拿针灸治疗效果应该会更好，但她和殷绥的交情实在一般，她暂时也不想暴露自己神医门弟子的身份，贸然提出为他治疗实在难以让人信服，还是先看看药物治疗的效果再说吧。
明日就到皇城了，多的是名医、御医，估计人家也用不上她帮忙。
“我这里有一种药，可缓解将军肩部的伤，坚持使用，或许能保住你的右臂。不过配药需要些时间，十日后，请将军派人前往洛府取药吧。”洛琳菁没把药效说得太好，毕竟她也是第一次治疗这样的疑难伤势，尽力而为便是了。
说完她又想起了那个“头晕”的怪毛病，沉吟片刻，才继续说道：“还有你头晕这个问题，我目前无法查出病因，便也无法医治，等我再钻研几年，医术有所精进之后，一定能找到病因解决问题。”
中级系统不行还有高级系统，洛琳菁对小神信心十足，话语间难掩自信锋芒，本就漂亮的眼眸更为明亮璀璨。
殷绥黑眸幽深，神色内敛难辨，眼中似乎蕴含着什么特别意思，又仿佛只是单纯地看着她而已，洛琳菁实在看不明白，良久才听到他干巴巴地吐出两个字，“多谢。”
“将军不必客气。”洛琳菁也没多想，淡淡地笑了笑，便转身朝着马车的方向走去。
殷绥盯着那道浅蓝色的身影飘然而去，内心远没有他的脸色这般平静。当年莫老用了整整三天三夜的时间，才将他的右肩经脉接好，若非莫老医术高明，他自己也身强力壮，只怕八年前他就已经残废了。但即便暂时保住了，莫老也说过，他这条右臂，迟早是要废的。
今日却有人用一种云淡风轻的语气对他说，她会配一种药，或许能保住他的胳膊。她用的是“或许”二字，仿佛并不肯定，但这对殷绥来说，已是最好的消息，连莫老都说无能为力的伤，今日有了希望。
要配成这副药，所需的药材必定珍稀难得，然而她却只是平淡地说了一句需要些时间，十日后来取。没有提条件，没有要恩情，如果不是他自己知道自己的伤势，就她刚才那几句话，估计会让人以为，那不过是一瓶普普通通的伤药而已。
就连他为了接近她而随便找的那么可笑的理由，她竟也认真地放在心上……
越是和她接触，殷绥越是能感觉到她掩藏在清冷漠然外表之下的善良与温柔。
殷绥忽然想起了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她小心翼翼地从石缝中抱出一只小猫崽，一人一猫相视而笑的模样。她微弯的眼眸中透着欣喜与宠溺的神采，嘴角的笑容灿烂温暖，两弯小小的梨涡破开了一身清冷气质，显得可爱又柔软，和她手中的小猫一样令人心生怜惜。
原本只是右肩上的痒麻感仿佛蔓延到心口的位置，不疼，有些怪异。殷绥冷着脸抚上自己的左胸，难道……他的心脏也有问题？
叮，收到来自殷绥50点魅力值。
洛琳菁上马车的脚一顿，这是她第一次收到来自殷绥的魅力值，而且还是50点，她倒不是很介意别人给了多少魅力值，只是这些魅力值，能让她更加直观地感受到殷绥对她的感谢，也代表着他承认她的能力。
洛琳菁自己也没注意到，她的嘴角正微微弯起了一抹浅浅的弧度。
马车的速度不能与快马相比，一行人紧赶慢赶，还是没能赶在城门关闭前进入皇城。以殷绥的身份，让城门为他重新开启并非难事，只是这样一来，他的归来一定会闹得人尽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