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環这时候就发现带方雪莉来的好处了。她无需开口,方雪莉就替她喷了回去:“子彦又没有问你,你回答什么?这么爱抢答,你怎么不去上《最强大脑》?”

旁人噗哧,嘻嘻哈哈一阵笑。

陈香之气得俏脸发白,却是比过去要冷静了些,没同方雪莉纠缠,直接对楚環说:“听说你已经到A了。不过今年报名的人太多,我们增加了筛选项目。所有候选的学员都要有个加分技能。你除了向导的基本技能外,还会什么?”

楚環面无表情地说:“我会修机甲。”

开学那天就见识过楚環秀技,陈香之倒是不敢轻视她。旁边的人不知情,嗤笑道:“你就算是机械系的,也才大一,书念了有半个月吗,连机床都没上过吧。我们的机械师都是大三以上的了。”

“那你们到底是招机械师,还是辅助向导?”楚環问得一针见血。

那女孩被问住,不禁朝陈香之看。

陈香之从容地笑了笑,“新来的辅助向导要训练三个月后才能随队比赛的,我却答应了你只要到了A就让你随队。你想要得到大伙儿的认可,总要露一手好服众。”

楚環点头,目光落在那架肇事的机甲上。

“就它吧。”楚環唰地拉下了运动外套的拉链,把外套丢给方雪莉,“我知道它的问题出在哪里。”

响指一打,让机械侍送工具包,楚環在众目睽睽下大步朝肇事机甲走去。

陈香之下意识朝司徒子彦看去。

“怎么?”司徒子彦莞尔,“你不是想考验她的吗?”

陈香之被他清澈的笑容晃了一下眼,回过神来之际,少年已朝前走去。

“你有没有发觉,子彦最近越来越爱笑了?”一个向导女孩凑到陈香之耳边。

陈香之拉着脸不答,追着司徒子彦而去。

战队的队长闵峰正在审问那个肇事的哨兵。哨兵生吓得面色苍白,欲哭无泪,颠三倒四半天也说不出个理所然来。

“我真的一切都按照手册上说的做了。我以前做过很多次的。这么简单的操作,不应该犯这低级的错。”

“不是他的错。”楚環把黑发扎成马尾,对队长说,“是机甲的微调系统出问题了。小毛病。”

“你是谁?”闵峰警觉,“你要做什么?”

“我姓楚。”楚環把机械侍递过来的工具包背在肩上,“我报名参加战队的辅助向导小组,按选拔要求,来证明我除了发功给队员洗脑外,还有点别的用处。”

她朝陈香之道:“五分钟,你可以开始计时了!”

说完,她也不等脚手架送过来,攀着机甲手臂翻身而上,三下两下就爬到了机甲的肩上。身影轻盈利落,好似灵猿。旁边有哨兵生情不自禁地吹了一声口哨。

一个才大一的小向导说她五分钟内就能修好机甲?消息一传出去,底下迅速围了一圈看热闹的队员。

“可别把机甲弄坏了。队里经费已经不够了。周教练发火可要徒手撕活人的。”

“你懂什么。没准就是要弄坏,才好借这机会进队里来,做苦力赔偿损失。”

“子彦,听说又是你的追求者。还真是花样百出呀”

司徒子彦从容地望着楚環的身影,并不回答。

楚環面如止水,手中多功能起子滋滋转了转,随即动手。五秒钟后,将近一米长的机甲核心罩被拆了下来,砰地一声掉在地上。

这比机械维修的专业要求快出了足足一倍。

下方议论说笑声一顿,再起时,就低了很多。

迦楼罗雪白的身影像一团光似的,灵活地在机甲内部钻进钻出,啾啾叫着。楚環有条不紊地拆着机甲,大件零件直接丢下了地,较小的零件逐一整齐地摆放在磁性毡垫上。

耳边的议论声自动消音,她的识海里涌动着一股陌生却清晰的能量。身下的机甲在她的精神网里是一具完全透明的躯体。她能看清它的每一块外壳,每一根线路和管道,每一片主板芯片,每一个轴承齿轮关节。

她觉得自己甚至能感受到机甲的生命波动。那是残存的能量还在躯体里游走,像血液一样,从核心区输送向四肢,又返回中心。即使在关机状态,它的核心能源也是活的。像一团火,甚至,一颗跳动的心脏。

而能量在流转中,会在受损部位受阻。就像人受伤了,血液会在伤口附近淤积。

一股情绪波动传来。楚環下意识在识海里回应:别怕,我是来治疗你的。

她随即微微怔了一下。她将这台机甲当作人了?

如果是朱雀那样的安装了高级感情模块的机甲,将它当作一个可以沟通的生灵倒不奇怪。可是这台竞技机甲只是中低AI配置,它没有安装感情模块,根本不能和人类进行任何情感沟通。

难道是向导的多情和敏感?

一分钟后,机甲内部就完全呈现在了楚環眼前。

楚環换了一把趁手的工具,一头钻进了机甲内部。

围观人群发出低低的议论声。

楚環越进越深,很快,只有两条小腿露在外面,朝天翘着。

“千万别卡在里面,到时候还要找人把她拔出。”

“噗——”人群里又爆出一阵哂笑。

笑声还未落,楚環就又灵活地钻了出来,白色T恤脏得一塌糊涂,清秀的脸上也有黑痕。她手里拿着一个油腻腻的小哑铃大的轮轴,掂了掂,朝队长闵峰抛了过去。

“瞧,果真磨损了。”楚環说,“这个关节部位的机油有多久没换了?都快成黑水了。运转不灵导致驱动装置运行超负荷,提升速度过慢。但是这个故障好像没有被主脑识别出来。”

闵峰拿帕子擦去轮轴上的陈旧机油,果真看到零件上磨损的痕迹和裂纹。围观的学生们一阵窃窃私语,再看向高高坐在机甲肩上的少女时,再没了取笑之心。

“负责维修这台机甲的机械师是谁?”闵峰不悦道,“这么明显的故障怎么都没有检修出来?幸好这台没有参赛。不然赛场上出现这样的问题,我们队还怎么打?”

机械师组的组长一脸没好气道:“那小子已经退队了。队长放心,我们今天就把所有机甲再仔细检修一遍。”

“还有两分四十秒。”楚環看了看手环,朝陈香之呲牙一笑,飞快地抽出了机甲的线缆,连接上了光子板。

“我估计的没错。”楚環坐在机甲肩上,双脚来回晃着,操作着光子板,“系统升级上有漏洞,默认了提升缓慢是人为操作……”

她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让专业的机械师去修复系统漏洞,可是手却情不自禁地已经按在了了机甲神经带上。

无形的神经元末梢迅速和机甲接驳。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大脑中涌入了许多的记忆。

狂热的赛事,喧闹的赛场,驾驶员和机械师们……这些都是属于这台机甲的记忆。它自从出厂以来的每一次训练和战斗。它记得历届驾驶过它的驾驶员,以及维修过它的机械师。记得伫立在仓库里,看着窗外日出日落。

楚環避开了这些记忆,入侵到了它的中枢核心块,迅速修复了那条错误的指令。

“嗡——”机甲胸前反应环亮起。众人吃惊,纷纷后退。

“小环!”司徒子彦急忙大喝,“快下来!”

“没事!”楚環朝他摆了摆手,“我刚才给它重启了一下。现在应该没有问题了。”

她不动声色地把手地从机甲神经带上松开,收起了光子板,开始逐一地把零件安装回去。

她安装机甲的速度甚至比她拆卸还要流畅。那些到手的零件仿佛全部都了然于心,看也不多看一眼就装了回去。

手环发出嘀嘀声,提示五分钟到时。

“现在试试呢?”楚環丢下了工具,顺着机甲手臂溜了下来。

司徒子彦在光子板上开始操作。

一片轻呼声中,机甲轻巧地腾空而起,在众人上空转了一圈,然后迅速地提升到了运动场屋顶的高度。碧空之下,机甲做了一套流畅无比的动作,又优美地绕着全场环绕了一圈,最后飞回来,缓缓降落。它举手,向楚環行了一个军礼致谢。

围观的学生们齐齐爆发出一阵叫好!楚環笑嘻嘻地朝热情的同学们做了一个摘帽致谢的动作。

司徒子彦眉头轻皱,低头在光子板上划着。

“怎么了?”闵峰问,“还有哪里不对?”

“不。”司徒子彦说,“我只是不记得这套动作最后还有个敬礼。”

“系统更新过了。”闵峰说,“话说,这个女孩是你从哪里找来的?倒还真有两下。手脚十分麻利。将来比赛的时候抢修机甲还可以用得上。”

“她?”司徒子彦望着楚環灿烂笑颜,也不禁微微一笑,“她可是个有故事的人。”

一个向导女孩嘀咕道:“这点手艺,哪个机械师都能做到。她不过手速快点罢了。”

闵峰摇头,“你别只以为她手速快。她判断出故障所在,并且精准拆卸、置换和装载好机甲,甚至还顺手把系统修复了。这看似简单的一套修理程序,能在五分钟内做完,就连最熟练的机械师都不敢打包票。子彦,这女孩是不是从小就跟着家里长辈学修机甲?”

“这个我也不清楚。”司徒子彦含糊地说,又看向脸色不大好的陈香之,“香之,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陈香之僵着脸,却是坦然道,“她证明了她自己。那我这里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同伴拉了拉她,“你真的让她进来?我看子彦对她……”

“我比你们更不情愿。”陈香之冷声说,“但是我是个信守承诺的人。让这个楚环来办公室办理登记手续吧。”

楚環同方雪莉说笑着朝洗手间走去,脚步忽然停顿了一下,警觉地回头望去。

草坪上,看过热闹的学生们已经四散开,闵峰和司徒子彦在指挥着机械侍把机甲们运送回仓库。两台倒地的机甲正被吊起来,准备送去仓库检修。

那台飞来救人的机甲被机械手臂抓着,立在草坪上,看着也受伤不轻。像个打完架的可怜小孩,正乖乖地等大人来收拾。它的头面向楚環他们,没有启动,狭长的双眼是暗的,却是依旧给楚環一种正在被它注视着的感觉。

刚才是我启动了你吗?楚環遥遥望着那台小机甲,心底的问号堆成了山。

刚才的是事故从发生到结束,时间不过才数秒。而从那台肇事机甲被踢飞的一瞬,楚環识海里立刻闪现了它接下来的运动轨迹,以及阻止它的最佳计划。

精神阈值剧烈波动,一个极其强烈的意念如岩浆冲破大脑。

几乎就是同一刻,第二台机甲启动,全速起飞,迎着失控的机甲撞了过去。

等到危机解除时,楚環还有些难以置信。

是她做的吗?

她又是怎么做到的?

古往今来,还没有任何一例在没有同机甲进行神经元接驳的情况下就直接通过意识操控机甲的先例。而且这也根本就不科学!

人的大脑要发出足够强的波幅才能影响到机械电子产品。而她楚環已经被各路人马体检过那么多次,证明是肉体凡躯,不可能脑子一想,就能操控一架相隔那么远的机甲!

她不禁想到昨夜那个朝她转头望过来的机械保安。那种冰冷无机质的注视,就像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借助这些机械的电子眼看着她。

第52章向导训练-5

那目光并没有恶意,所以她并没感觉到威胁。或许这些都是她精神阈值增强后的副作用。

楚環这两天把被她丢到旮旯里的向导手册翻出来看了几页,上面确实写过向导会随着阈值的提升,感受到越来越多种类的精神波动,还会因此产生幻觉。

所以向导一定要进行专门的训练,学会如何去辨识真实的精神波动和幻觉。

陈香之确实如司徒子彦所说的一样,虽然性格火辣暴躁,但是人品并没有什么问题。她虽然满脸不高兴,却是很爽快地给楚環办了入队手续,并没有再刁难她。

“我知道你的疏导时间不够的。”陈香之严肃地说,“虽然你的精神阈值已经很高了,但是作为辅助向导,最日常、也是最本职的任务,就是给队员进行疏导。所以我希望你能在总决赛来临之前,能凑够至少25小时的疏导经验。”

“我会的。”楚環一口应下,“我今天下午就会去向导训练楼里开始正规训练。”

陈香之见她并不因为秀技而拿乔,神色又缓和了些,说:“因为子彦叮嘱过,所以在组里,我会亲自带你。以后你们这些新组员每天都有训练,希望你不要缺席。下周末我们有进四强的比赛,你会随队出场。所以你必须在这一周内熟悉所有组员的精神阈值,熟悉我们的接驳方式。”

“我会认真对待的。”楚環认真道。

“还有,如果你在场上表现不佳,我是会立刻把你换下来的。”

“很公平。”楚環说。

陈香之点了点头,又有些不放心地叮嘱道:“我们明晚八点开始第一次新组员训练,希望你不要迟到。”

“放心。”楚環彬彬有礼地一笑,起身告辞而去。

出了球队办公室,运动场上方的蓝天之中,正有三艘小型穿梭舰飞速掠过。它们整齐地向上拔高,做了一个非常完美的后空翻,三色尾烟在空中绕了一个圈。

“那是机甲作战系为校庆表演在排练。”李凤笙抄着手走过来。

楚環问:“九王子殿下,方便问一下波提亚入侵事件的后续吗?”

“你想问什么?”李凤笙说,“我们唐国知道的也不多,毕竟不是在我们领域内发生的。苍国和楚国都在边境增派了军队巡逻。不过说真的,星域那么广阔,单方黑洞就像一道任意门,可以开在任何一个地方。简直防不胜防。”

楚環又问:“令尊没有把你招回国吗?我听说有好几家的王室子弟都准备回家了。”

“父王觉得局势还没有恶化到那个份上。”李凤笙说,“对了,你入选了?”

楚環点头。

“很好!很好!”李凤笙笑起来,抓住她的手用力握了握,还很不客气地揽着她的肩亲昵地拍着,“希望我们以后能合作愉快!那个姓陈的小妞好像看你不顺眼呢,要不你来做我的专属辅助向导算了?”

楚環一头雾水。

“哦你还不知道吗?”李凤笙一口白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我也刚刚加入了战队了!”

随着他的手势,楚環终于注意到了运动场上的变化。

四台崭新的机甲高高伫立在草坪上,第五台正在机械师的操作下自己从装卸车上走下来。黑亮的外壳,流畅的线条,近乎完美的身躯,每一台都有二十多米高。在这五大金刚的衬托下,战队原有的那些老机甲简直就像有待回收的旧货。

越来越多的人从四面八方朝草坪围过去,群情激奋。而闵峰队长和司徒子彦正站在机甲下,脸上带着一种微妙的啼笑皆非的表情。

楚環看着李凤笙,由衷地说:“你真有个好爸爸。”

“我也这么觉得!”李凤笙眉开眼笑,“你要是愿意,也可以叫他爸爸的。”

叫李承钦……爸爸?

楚環平静看着李凤笙。

曾有过的危机感袭上李凤笙心头。他顿觉不妙,然而想逃跑已经晚了。

闵峰听到惨叫声,扭头望见那个新人向导正拿着球鞋在狠抽那个刚给他们球队捐了五台新机甲的金壕新队员。

“要阻止吗?”他问司徒子彦。

司徒子彦正在光子板上给机甲登记入库,头也不抬,冷冷道:“不用管他们。九王子可享受着呢。”

楚国,丹阳。

夜色正浓,整个帝都都沉睡于梦乡。王室军舰缓缓在舰港降落,游子归乡。前来接驾的军官笔挺地站在连接台上,身影被灯光拉得老长。随着太子殿下英挺的身影出现在舷梯上,卫兵整齐敬礼。

楚渊快步走来,同老将军握了握手,“边走边说。”

“是,殿下!”

皇家车队沿着悬浮专道飞速前行。车内,楚渊坐在窗前,听着军部的汇报。他是通过虫洞紧急返回丹阳的,虫洞航行的时候接收不到任何信号。足足二十个小时的飞行,他是同外界彻底脱离的。

“那艘坠毁在秋田星上的波提亚军舰已经被找到了,一个小时前已经运到了军研部里。很幸运,它落在了海里,自爆程序受损并没有启动。我们已经拆卸下了它的自毁装置。目前我们并没有在它身上发现危险病菌,但是殿下您待会儿还是在总控室里视察的好。”

“我明白。”楚渊脸上带着淡淡的倦意,但是眼神明亮而坚毅,燃着炽热的火,“驾驶员呢?”

“死了。”军官播放着照片。是个棕发的白种男人,壮年,非常普通。两大国不通往来几百年,波提亚的人民还是保持着人类的模样,并没有长出三头六臂来。

“尸检显示,是个S哨兵,生前体能和我们的S哨兵差不多。”军官说,“情报局的消息,苍国那边因为是主战场,缴获了四艘完整的军舰,其中三台和我们得到的是一个幸好,属于单人突击舰。还有一艘是小型炮舰。”

“俘虏呢?”

“六个,两个重伤死了,剩下四个集体自杀,只救回来一个。现在当个宝贝似的严密监管着,我们的人没法靠近。”

“这是士兵还是刺客?”楚渊不禁冷哼一声。

车内气氛一时有些低沉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