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心里一动,有些讶异又若有所思,笑容温和依旧。

  

  杜若马上亲密地上前,撒娇地笑道:“我们在唱《铡美案》,哥哥也喜欢听吗?”

  

  前世哥哥可是很喜欢听的呢,唯独不喜欢听戏的人只有……她目光瞟向杜珵珵冷笑。

  

  杜衡做到杜珵珵旁边,看着望过来的老爷子笑道:“我和珵珵每天这个时候都会在房间做作业,小若也知道,听到小若唱京剧,声音嘹亮语调铿锵,就和珵珵放下了书本,下来听。”他淡淡一笑,语气真诚,“上面虽然也听的清晰,到底分了神,还是下来近距离欣赏。”

  

  老爷子在机关单位工作了一辈子,杜衡话外音如何听不懂,看了杜若一眼,老脸不由有些尴尬,老脸一红,咳嗽了一声。

  

  他不知道大孙子大孙女在上面做作业,被杜若那么一撮串,戏瘾就犯了,跟着来了两段,也是京剧。

  

  他和老太太虽说都爱听戏唱戏,喜好却各有不同,老太太喜欢越剧和黄梅戏,他更喜欢豫剧和京剧,刚刚那两段京剧一开唱,那气沉丹田,声音豪放。

  

  老爷子性情温和,杜若才十岁,他自然不会想着杜若是故意的,即使知道,依他这老好人的性格也不会说杜若什么,只会将责任按到自己身上。

  

  “做作业啊,好,要多把心思放在书本上,好好学习。”老爷子这类话说了一些,问道:“阿衡现在读初中了吧?我记得你和珵珵同一年上的学,好孩子,好!以后和你爸爸一样有出息。”

  

  杜衡微笑,“恩,正读初三,马上就要参加中考,高中也打算读加仑的高等部。珵珵现在也六年级了呢,也要参加升初中考试,。”他脸微侧,眸光温柔地看向杜珵珵,“珵珵是A班学生,到了初中竞争力就更大了,珵珵也要努力才是。”

  

  “恩,都努力,你们都是有出息的。”老爷子尴尬道:“你们快上去学习吧,我们不唱了,坐车累了一天,也该去休息了,好孩子,都去看书吧!”

  

  杜衡道:“学习要劳逸结合,我和珵珵对戏曲都挺感兴趣,尤其见爷爷唱的,比电视上还要好,就下来陪爷爷一起听。”

  

  杜珵珵看不懂戏,但这并不妨碍她去哄老人家开心,“对啊,爷爷唱的真好,只是好像和奶奶唱的不太一样,是同一戏种吗?”

  

  一说到戏,老爷子的谈性就来了,加上杜珵珵和杜衡目光真诚,也就忘了适才的尴尬,聊道:“那不一样,你奶奶唱的那是越剧,刚刚唱的那一段叫《忠魂曲》。”说完就开口唱了一段,唱完又道:“这段曲子说的是啊,1927年大革命……”

  

  老爷子滔滔不绝,完全不像平日里面容严肃,杜珵珵听的津津有味。

  

  老爷子聊完一段才发觉时间又过去了,不禁又摸了摸老脸,“你要喜欢听,改天我再说给你听,快去做作业吧,别耽误了功课,爷爷先去休息。”

  

  杜珵珵甜甜笑道:“那好,爷爷下次唱戏叫我,我很喜欢听里面的故事呢!”

  

  “好,下次给你唱,快去吧!”老爷子呵呵笑起来,接着神情又回到平时那种不苟言笑的状态,但看他眼睛依然能看出来,老爷子心情是愉悦的,他看着杜若语气和蔼:“这个时间是你哥哥姐姐看书学习的时间,以后我们就不唱了,你要是喜欢,自己在房间里关上门来唱,声音小一点也没事。”

  

  杜若垂着头心中恨恨,面上很乖巧地应了声,等老爷子转过身上楼时,她捏着手中的话筒,有种想要将它砸了冲动。

  

  老不死的!

  

  她这样晦暗的眼神还是被杜珵珵注意到了,之前明明还是一副天真烂漫哄爷爷开心的好孙女,怎么一转头就是这样?

  

  在杜珵珵眼里,杜若就是个奇葩,正常人无法理解推测她的想法,有杜若在,她就觉得以后遇到什么样的奇葩都不觉得奇怪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杜衡也是深深地看了杜若一眼,继续和杜珵珵上楼去做作业。

  

  对于功课学习他从来不曾放松过,他知道,杜成义收养他实际上是为了珵珵,他只有自己变强才是真的成长,他几乎是以一种疯狂的姿态吸收着外界各种信息和知识,从不曾懈怠。

  

  只有学到的这些,才是他自己的,哪怕有一天他再被人抛弃,他也不用再害怕这个世界的各种危机险恶。

  

  不过现在,他看着身边依旧懵懂的妹妹,心底已经知道这一切都不够,心底生出要去掠夺的萌芽,即使只有十五岁,他也知道,凭他的身份父亲是不可能同意他和珵珵在一起的,如果不想和她分开,只有自己变得更加强大,强大到不受人所控。

  

  走到房间门口的时候,他脚步微顿,眼角的余光在杜若脸上停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打开房门,和杜珵珵一起进去。

  

  他现在读初三,实际上已经在看高中的课本,除此之外,一些经济类的书也在学习,加仑大学商学院在全国十分有名,他近水楼台,也时常去旁听教授上课,也不会有人管。

  

  一瞬间,他脑中想了很多,想到再过几年他们会长大,珵珵会去追求自己的理想,会有喜欢的人,会离开。

  

  他知道他是禁锢不住她的,她身上自有一股明烈的气息,自由而火热,炽如火焰。

  

  如果有天她要离开,他怎么办?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长大,想要变强。

  

  他看着身边的妹妹,她的一切事物都由他来打理,开始的时候她不同意,可他一坚持就是这么多年,滴水穿石,潜移默化当中,她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或许在他幼时的潜意识当中,就有想把她培养成骄纵任性跋扈的大小姐的想法,这样别人会远离她,她则会更加依赖于他,眼里只有他。

  

  但只要看着她,他就无法那样做。

  他可以对任何人做这样的事,唯独对她不能。

  

  这么多年潜移默化的努力下,她确实依赖他,尤其在感情上,但他知道这还远远不够,在她心目中,他并不是她感情的全部,先是父亲,然后才是他。

  

  不知是她天生独立,还是怎么回事,即使是这样一个千娇百宠的大小姐,在从小成长的过程中,即使骄傲,却极少麻烦别人,独立,懂事,从来不让老师和父亲操心,不论遇到什么问题,都尝试着自己去解决,这样的她既让他感到骄傲,又让他深切地感受到无法掌控的焦虑,这种焦虑使得他越发的想要占据她的全部,似乎这样,她就不会长大,不会有一天离他远去。

  

  只要一想到她有一天会长大,会喜欢上别人,会嫁人,会离开他,他就止不住的产生恐慌,这种恐慌就像是有一只大手蛮横地闯进他的世界,要将他身边唯一的光源夺走一般,他几乎可以预见到她被夺走之后,整个世界再度陷入一片黑暗和荒芜,只剩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他止不住地上前,又牵住她的手,抓的很紧。

  

  杜珵珵手上一疼,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又要挣开:“哥哥,做作业啦,你手劲好大,捏的疼。

  

  这一次却没有摔掉,手骨越发的疼,让她不仅眉头微皱,哼哼出声:“疼……”杜衡连忙松了些,却怎么也无法放开手。

  

  “哥哥,怎么了?你没事吧?”她另一只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又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服,“我身上哪里不对吗?”

  

  杜衡突然笑了起来,笑容明媚却像易碎的玻璃,他道:“珵珵,很久没抱你了,过来给我抱抱。”

  

  杜珵珵赧然,语气娇嗔,“又不是小孩子了。”虽是这样说着,还是上前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熊抱,但很快就松开,身体尚未离开他的身体,就被他用手臂紧紧箍住,像是要将她嵌进身体里去,再也分不开。

  

  杜珵珵被他抱的紧的有点疼,不知道他怎么了,想到他小时候经常有这样不安的时候,就没有挣扎,而是任他抱着,小手也环住他,在他背上轻轻拍着:“哥哥别担心,爷爷奶奶也会喜欢你的,不喜欢也不要紧,你看他们也不喜欢我呀,还有珵珵喜欢你。”

  

  

☆、31、第 31 章

  杜若的这一计策果然很好,她如愿所尝的让杜珵珵进入到抓狂的境地。

  

  老太太是个非常自我为中心的人,在杜若的戳窜下,她每天傍晚都会在客厅打开音响,对着液晶电视屏幕唱戏,还一边唱一边跳。

  

  她的舞蹈功底并不好,但她是个活跃的人,这几年退休在家,她除了唱戏,还和中老年朋友参加了很多节目的表演,每天傍晚都会去小镇上老年活动室门口的大操场上随着音乐跳舞,别的没有学会,简单的舞步和上肢随音乐摆动都会了些,此时跟着电视上的演员学着一边唱一边跳,手还翘成兰花指,还真像那么回事。

  

  杜若在一旁鼓掌叫好,马屁像不要钱一样拍过去。

  

  杜衡因为是初三,已经进入中考冲刺期,老师们强制性要求学生全部要在学校上晚自习,晚自习说是自习,实际上是补课。

  

  加仑中学虽然名列本市四大重点名校之一,但是排行最末的一位,他们师资力量设备等等雄厚,但因是贵族学校,很多学生成绩不好,但只要有钱都能进来,导致学生质量参差不齐,这也使得每年四大中学明里暗里比的时候,都会排在最末,而后面还有文澜中学虎视眈眈,稍微不注意就会掉落四大,所以每年中考高考学校老师都会卯足了劲来提高学生成绩,为的就是和其它三位学校比。

  

  杜衡成绩虽然很好,但正因为学习成绩好,老师对他的要求才会更高,争取这一届的中考状元在自己学校。

  

  而正好这几天杜若和老太太整天咿咿呀呀唱戏起幺蛾子,杜衡本就对学习十分上心,便每天去学校上晚自习,司机负责去接他。

  

  这就苦了杜珵珵。

  

  一次两次她还能忍受,天天如此,就是神佛也要抓狂的好吗?此刻她坐在房间里,烦躁的只想掀桌。

  

  在思路多次被打断之后,她终于忍不住,深吸一口气,打开房门,朝楼下叫道:“奶奶,音响的声音开小一点好吗?我正在做功课呢!”

  

  “姐姐,你是说奶奶唱的太吵,是噪音影响到你学习了是吗?”

  

  老太太正唱的开心,音响声音又大,她没有主意到杜珵珵说的话,倒是身边杜若的话听了一清二楚,脸立刻就沉了下来,将话筒放了下来,转头就骂道:

  

  “我老太婆一年才过来带个几天,就挡你事碍你眼了,现在唱个戏都影响你学习了,这下次要考个零蛋,还不要怪到我老太婆头上来?不想让我在这里待久直说,我回头倒要问问成义,这是哪家的道理,子女还有赡养老人的义务,你爸赡养我是应该的,他还是我生的,你算个什么东西?想要赶我走?……”

  

  后面巴拉巴拉说了一堆,杜珵珵耳边只觉有无数苍蝇在嗡嗡嗡叫,人都傻了。

  

  她现在知道杜若遗传了谁了,那股搅事精的天份绝对从老太太这里学来的。

  

  老太太还在那里说,杜珵珵只能举手投降:“行,你们继续唱。”

  

  她回到房间,将今天要做的作业往书包里一收,背着书包就咚咚咚下楼,往门外走去。

  

  老太太见了,顿时怒火滔天,“哟哟哟,我唱个戏还能把这小丫头唱的离家出走了,你走,你本事了,这么本事你走了就不要回来。”见杜珵珵头也不回地离去,她气的手直哆嗦,阴沉着脸冷哼一声:“小若,不要理她,我们来继续唱!我倒要看看她走到哪里去!”

  

  杜若透过玻璃墙面,看着渐渐被绿化树木渐渐挡住的身影,唇角微微一翘,转身陪老太太接着唱,声音越发婉转悠扬,心情愉悦。

  

  杜珵珵家别墅坐落在加仑校区的别墅群内,只是其中独立的一栋,周围这样黑瓦白墙的别墅还有很多,如果是步行,得穿过家门口一段常常的绿色草坪,再向下走一百五十米,往左转,就能看到别墅式酒店和附近的一些饭店、休闲餐厅、茶馆、咖啡店等等。

  

  家里太闹,无法静心学习,她只能将要做的作业通通打包,到附近一个环境较为清幽安静的休闲茶馆内做作业。

  

  这个时候正是餐厅生意火爆的时候,即使在这样的高档区,餐厅内依然难免吵闹,选择安然静谧的茶馆是最好的选择,而且茶馆内不像咖啡店灯光昏黄,开一盏台灯,在这里喝喝茶看看书的人还是不少的。

  

  她找了个角落靠窗的座位坐下,将明亮的台灯向下按低了些,光线更好,书包放下,就叫了服务员过来点单。

  

  本市茶馆最有名的要属明前龙井,但正宗的龙井市面上其实很少,多是下面的龙井村茶农家产的茶,这些也是地道的龙井茶,但和真正的贡茶相比,还是差上很多的,除了龙井,点的最多的还有铁观音,龙井口味较淡,通常几泡之后茶味就淡了,而铁观音却可以泡很多泡,适合长时间坐在这里发呆品茶的人。

  

  杜珵珵是来写作业的,于是她就点了有甜味的桂圆红枣茶,茶壶是圆润的透明玻璃,配着两个透明小杯,茶水里放了蜂蜜,合起来甜丝丝的,茶壶下面还有座透明的琉璃底樽,里面放置着大约两寸长的红色蜡烛,蜡烛无声的燃着,维持着茶水的温度。

  

  这种茶本市很多茶馆都会有,只需百八十块钱,这里却需数倍价格。

  

  她点好之后就拿出书本,坐在那里若无旁人的开始做作业,偶尔觉得渴了,便倒被茶水,喝两口,继续写,蜡烛点完了,服务员也不会过来打扰她,只轻轻地将里面的蜡烛去了,重新点燃一根放在里面,偶尔会好奇地看一眼这个认真漂亮的小姑娘,也会扫一眼她的课本。

  

  小学生的课业实际上非常繁重,杜珵珵在幼儿园的时候,杜成义为了让她找到自己喜欢的事情,替她报了很多兴趣班,那时候光是兴趣班的作业就让她忙的没有时间去玩,现在虽然没有什么兴趣班的作业了,但文化课的作业依然很多,她一直做到快九点,估摸着这时候奶奶应该已经唱够了,才收拾了书包回去。

  

  这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路两旁是高大的梧桐树,郁郁沉沉,油绿色的桂花树在在夜黑中越发深沉,昏黄的路灯下,她背着一只卡通书包,顺着路灯往回走。

  

  待走到家门口时,黑色木质大门紧闭,她推了推,没有推开,又走到另一扇门,这扇是侧门,门是玻璃的,她推了推门,发现门被锁了,进不去。

  

  她微微皱眉,这里的保安很严密,家里从来没有发生过她还没有回来,侧门就被锁起来的事情,她向左侧走了几步,旁边就是整面玻璃墙壁,透过墙壁就可以看到餐厅。

  

  餐厅除了桌椅沙发之外,就是正中央放置的一张长发型大理石的餐桌,餐桌上铺着一块洁白的碎花桌巾,上面是热腾腾的温馨的晚餐,汤还冒着热气,桌上坐着四个人,爷爷奶奶、爸爸、杜若。

  

  杜若正在和爷爷奶奶撒娇说笑,老太太亲热地给她夹了一筷子菜,杜若不知道说了什么,拿起碗,递给杜成义,又指了指桌面上的汤,杜成义接过碗,替她盛了一碗汤,递给她,她笑靥如花,爱娇地对父亲说着什么,饭桌上的爷爷奶奶都跟着笑起来。

  

  杜成义平时都很晚回来,今天可能是考虑的父母在家,便回来了早了一些。

  

  或许是饭桌上气氛比较好,杜成义今天的表情也很柔和,看着杜若也跟着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