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外是条水泥路,路的两边开的店这时间大多都关门了,昏黄的路灯下依稀可见五颜六色的店招。

“么么哒奶茶店、小飞网吧、鸟语文具店…我没醉吧!”顾琼琳得意笑着,没有被拒绝后的悲伤。

她念着店招的字,证明自己没有醉。

南松望去,那明明是“乌语文具店”。

他有些无奈,脸色松了些,跟一个喝醉的人没什么好较劲的。

“我送你回去吧!”南松的语气带点霸道,像从前一样。

“南松,我说完这些话,就不爱你了!但不说出来,我憋的慌!你放心,嗝!我顾琼琳不是死缠烂打的女人,以后…以后…”她话说一半,懊恼地抓抓头发,像突然间找不到语言似的。

她忽然间豪迈抬腿,踩在了路边石墩上。

为了见南松,她穿了条女神范十足的长裙,这会她抬了腿,手一捋裙子,轻飘飘的雪纺裙摆被她拉到了大腿上,修长白皙的腿在灯光下像一段质地莹润的羊脂和田玉。

路两边立刻有目光射来。

“你看,那边有辆敞蓬跑车,车上那司机是在瞧我吧?看,你不喜欢我,自然有人喜欢我,别想太多!”顾琼琳胡说八道着,竟还开始安慰起南松。

南松哭笑不得,伸手想把她从石墩上拉下来。

醉了的顾琼琳像个孩子,一身牛劲,说不下来就不下来。

“哟!还是个帅哥啊,他这是把车开过来找我吧?”顾琼琳说着,竟对着马路对面那车明黄跑车上的人挥了挥手,叫了声,“嘿,帅哥!”

那跑车轰了几声,还真在前面调了头开了过来。

“阿琳,别闹了!”南松觉得这么下去迟早出状况,便用了点力,把她给拽了下来。

两人正拉扯着,那跑车忽然又“轰”一声停在了他们前面。

车上下来个男人,一身的西装笔挺,和这地方格格不入。

“放开她!”

怒火滔天的吼声响起,还没等顾琼琳和南松回过神,这个陌生的男人就快步冲上前来,扯开了两个人,一拳挥在了南松脸上。

顾琼琳看傻了眼。

这一拳来得突然,又毫不留情,南松被打得倒在地上。

“南松!”顾琼琳惊叫了一声,还没跑上去,一只手臂横上她的腰,顾琼琳眼前一阵天翻地覆,下一秒已被人头朝下地扛到了肩上。

她酒劲没过去,又来了这么一下,胃里顿时翻江倒海起来,脑袋一阵晕眩。

那人扛着她走到跑车旁边,也没开门,就把她重重扔进了车后座,然后很迅速地开门进了驾驶座。

“别再打她主意,你惹不起她!”他发动车子,声色俱厉地指着南松说着。

南松从地上爬起来,追上来的时候只来得及摸到车子的屁股。

顾琼琳被他扔得七荦八素,胃里的江海没忍住,“哇”一声全吐在了这豪华的车子里,酸臭的味道弥漫开来,名贵的跑车被她糟蹋得不成样子。

“你是谁啊?神经病,快放我下去!”

吐过一茬,顾琼琳觉得舒服了一点,人扑到驾驶座的椅背上,开始反抗。

那男人从后视镜里看到狼藉的车子和她,脸色黑得像台风天的乌云。

“轰”地一声,他重重踩了煞车。

惯性作用下,顾琼琳整个人卡到了驾驶座和副座间的缝隙里。

“楚瑶琳,你闹够了没有?瞧瞧你这鬼德性!”他冷冷地开口。

顾琼琳艰难地抬头,看到他年轻的怒气弥漫的俊脸,即便生气发怒,锁眉冷眼,也是不可一世的飞扬英挺。

他开跑车,方向盘正中是保时捷的logo,手腕上戴了江诗丹顿的表,一身衣着非富即贵。

顾琼琳可不记得自己认识过富二代。

不过他管她叫“楚瑶琳”。

这名字好熟悉。

“你就算和楚叔再怎么闹别扭,也不该一个人离家出走,还跑到这种龙蛇混杂的地方来!”这男人下了车,打开后车门,把她从缝隙中解救出来。

他的动作不再霸道,手温柔有力地牵过她,没管这满车脏污,只是径直拉她下了车,半拥着她又将她塞进了副驾驶座里。

顾琼琳想,这男人翻脸跟翻书一样快,上一秒还是凶神恶煞,下一秒就成了偶像男主,那温柔像要刻到骨子里。

可惜,这温柔都是给别人的。

那个人叫什么来着…

楚瑶琳!

对,就是这个名字!

他俯下身来替她扣安全带,顾琼琳一下子便回过神。

这大半夜的,她被一个陌生男人掳上车子,竟还有心思在这里管他温柔不温柔?!

“放我下去!”她尖叫起来。

“瑶琳!”他忽然抬头直视她,“楚叔叔在你离家后第二天就出车祸了,你是楚家唯一的女儿,不能再任性了!”

不知道是他眼里的严肃压下了她的慌乱,还是回忆开始清晰并在脑袋里蔓延…

顾琼琳忽然闭上了嘴。

脑袋仍旧晕晕沉沉的,像黑暗的夜空,却似乎有道闪电亮过。

楚家唯一的女儿…

唯一的…

“你叫我什么?再叫一遍?”她动动唇,一个字一个字地问出声。

他眼里闪过些疑惑,就近打量着她。

温热的气息从她脸颊拂过,带着些惑人的温度。

两个人离得很近,他的鼻尖似要撞上她。

“楚,瑶,琳!”他又叫了一遍这个名字。

呵…

顾琼琳倏尔一笑。

她高考的时候选择了这座城市,这所大学,不正是为了有一天,能有个机会,看看他们如何人模狗样的活着。

楚瑶琳、楚家…

那也曾是她的家。

混沌不堪的脑袋像塞满泡水的海绵一样,又沉又湿,酒精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体的血液与神经间游走着,她撑不住重重垂了一下头,身子一歪,趴到了他肩头。

嘴唇从他脸颊划过。

他一愣,没想到她直接就醉倒了。

无奈地把她身子摆好,将她脸颊上的头发勾到耳后,他才叹了一声:

“你是有多讨厌和我订婚,连头发都给剪了…不想订婚,就算了吧,不勉强了。”

顾琼琳在他关上车门,背过身走向驾驶座时,忽然睁了眼。

这个男人,是楚瑶琳的未婚夫?

第3章 灰姑娘·挑衅

顾琼琳睁眼时,天色已经大亮。

宿醉带来的后果是头疼欲裂,她皱了眉,用指关节重重按着自己的百汇穴,一边撑着身体坐起来,眯了眼吃力地打量四周。

好陌生的房间。

雪白的雕花家具,层层叠叠的缎帘,垂下的烛型水晶灯,真皮床脚榻和不远处的小沙发,像电视里才会看到的场景,而从床顶垂下的浅金纱帐,让一切显得极不真实起来。

顾琼琳怔愣了半晌。

她这是被带到哪里了?

大概是酒精关系,昨晚她装睡装得直接就睡了过去,依稀间似乎有人将她抱了起来,可是再多的细节,她已经想不起来了。

揉着头,她下床。

脚下踩上柔软的绒毯,她才发现自己换了一套衣服。

宽松的丝质拼蕾丝的睡衣,领口袖口和裙摆全是繁复的蕾丝。

睡衣质感很好,然而并不是顾琼琳的菜。

顾琼琳讨厌蕾丝。

她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在柜子上发现了立式木相框框起的合照。

照片里笑容甜美的女生紧紧粘着旁边的男人,那男人的发一丝不苟地全梳到脑后,鬓角有些花白,额上嘴边眼角都起了细纹,眉宇间是不苟言笑的严肃,然而笑容和眼神又都格外温柔。

顾琼琳怔怔地看了一会,抬眼望了望四周,带着这照片进了洗手间。

洗手台上的巨大镜子,印出了顾琼琳的模样。

及耳的短发如今乱蓬蓬的像鸟窝一样,昨晚为了见南松而精心画好的妆容已经糊了,满面油光的模样惨不忍睹。

对比着照片里的少女,镜中的她显得憔悴不堪。

明明是几近相同的长相,照片中的少女叫青春,可镜中的她却是颓败。

顾琼琳放下相框,开了水笼头,不断将水泼到脸上,然后狠狠搓自己脸上的残妆,直到脸颊被搓得发红,眼中也布满血丝,酸涩地疼着,她才放过自己的脸,改用沾了水的五指扒拉着头发,将打结的发梳顺。

“嘶——”她皱眉咧嘴轻叫一声,手上用的力太大,手指带下一络发丝,头皮被扯得生疼。

冰凉的水和这些疼,让她清醒了一些。

好容易镜里的人才算顺眼一些,苍白的脸,服贴的发,和照片里的少女一样的青春,只除了镜里的人那双泯灭了天真的眼眸,与照片里少女的笑眼,有着截然不同的光芒,像破裂的镜光。

关了水,顾琼琳才踏出洗手间,就看到房门被人打开。

进来的是个五十来岁的女人,脑后挽着发髻,穿着一件水墨旗袍,模样温和。

“小姐,你可算醒了!我们在外面敲了半天门了。”她走了过来,拉起顾琼琳的手打量几眼,忽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转了头,“叶公子,小姐醒了,你们进来吧。”

顾琼琳还不及开口,就先听到了声音。

“我说叶帅,上次你替琳丫头挑的裙子,她不喜欢!”带着卷尾音的男人声音里透出一股调侃味道,像女人撒娇时的口吻,娘娘腔十足。

“不喜欢就挑到她喜欢为止。”清亮的男音毫不在意地开口。

而后,一群人鱼贯而入。

走在最前面的两个男人,其中一个就是昨晚将她扛上车的人。另有三个人跟在他们身后,有男有女,手上各自拎满了东西——大化妆箱、衣服袋…

那阵仗就像哪个明星出秀似的。

“终于醒了?喝醉的滋味不好受吧?”他朝她开口,口吻里的嘲弄怪责是极熟稔的姿态。

他望着她的时候,顾琼琳也正偏头眯了眼看去。

窗口光芒斜入,照得顾琼琳半边脸明亮,半边脸微暗,明明灭灭地像漫画里的少女,侧脸被打了无数阴影。

顾琼琳没说话,只是疑惑地打量着进来的人。

光线亮了,他的模样比昨晚夜色中要显得清晰许多,今天他只穿了件白衬衫,袖子挽到肘上,胸口的扣线上是一道黑纹,扣子只扣到锁骨下方,有些懒洋洋的家居模样。脸庞英俊的像电视上的男明星,扎眼的帅,眼眸大而亮,欧式双眼皮明显是天生的,没动过刀子,鼻梁挺得像小山,嘴上竟还有唇珠…

被上天眷顾的容颜,真好。

他手里握着一杯牛奶,迈开的步伐大了些。

“我的天哪,楚大小姐,你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德性了?”跟在他身边的娘娘腔男人忽然大惊小怪起来,竟越过他小跑到顾琼琳身边,毫不客气地抓起她耳边的头发。

“瞧瞧这头发剪的,狗啃似的,我给你设计好的造型全都给毁了啊,毁了!”这娘娘腔男人十分愤怒且懊恼开口,“还有你这脸,皮肤怎么干成这样了!黑眼圈这么重,你这几天干什么了?”

他说话那口吻活像顾琼琳毁了他的艺术品似的。

顾琼琳瞪了他一眼,“啪”一声拍开他的手。

“拿开你的手!”她开口,声音竟是沙哑难当。

娘娘腔男人呆了。

半晌他才回神:“叶景深,你看看她,你看看她!我好心好意替她费力做造型,她就是这么对我的?你不是说她温柔可爱吗?你不是说她是只没爪的猫吗?”

“叶公子,赵先生,你们别介意,小姐昨天闹腾了一晚上,还有些起床气,她不是有意的。”站在顾琼琳身边的女人忙开口打圆场。

“好了,kevin,阿琳刚醒。”叶景深说着,把手里的牛奶塞进她手中,“先喝杯牛奶,张姨煮了燕窝粥,一会你吃点。现在已经下午三点了,你再不准备,晚宴会来不及。”

“嗯,我已经给你盛好温在锅里了,你下来就能吃了。”张姨开口。

牛奶的温度透过玻璃杯传到掌心,顾琼琳没看一眼,只皱眉道:“晚宴?”

许是觉得她的问题奇怪,他皱了眉:“你的生日晚宴。”

顾琼琳转身将牛奶搁到了桌上,狠狠捏了下自己的眉心,再转回来的时候眉心里是一道红痕。

她的生日?

对啊,今天也是她的生日,她自己都给忘了。

今天是…她们的生日。

她和楚瑶琳,同天出生。

差了十五分钟,楚瑶琳成了姐姐,而她成了妹妹。

从5岁到21岁,她们整整十六年未见。

楚家大宅里,已经没有人记得她了。

就像叶景深说的,楚家只有一个女儿,没有另一个。

“哦,差点忘了。”顾琼琳理由都懒得想,随口道。

“别再和楚叔斗气了,等你把这场晚宴圆过去,明天一早我就接你去看楚叔。”叶景深俯头到她耳边耳语,“楚家现在只有你一个女儿,如果你不出现,大家就会对楚叔的伤情有所怀疑,周一楚氏的股票肯定会受影响,而楚家那些豺狼虎豹正虎视眈眈等这个机会,你不能再任性了。”

他口中温热的气息拂耳而过,顾琼琳极不自在地别开头。

叶景深以为她还在闹脾气,无可奈何地伸手揉了一下她的发。

顾琼琳却顾不上管他的动作了。

斗气,车祸,生日宴?

顾琼琳虽然听得一头雾水,却不妨碍她组织自己听到的信息。

大概是楚瑶琳因为某些原因和家里闹翻,离家出走,而后楚家大家长楚新润车祸,这才有了叶景深深夜找她那一幕?

“kevin,替她整理吧。你们只有两小时时间,五点半左右宾客就会陆续来了。”叶景深吩咐了一声,又将那杯牛奶端起塞到她手中,“喝了它,不要发脾气。”

那是不容置喙的口吻,顾琼琳盯了他一眼,乖乖地将牛奶喝了下去。

因为,她真的饿了。

kevin是叶景深替楚瑶琳安排的知名造型师,一直以来楚瑶琳从头到脚都由他来进行设计,这会他勾了眼挑着眉,兰花指在空中点着,似乎被顾琼琳给气得说不出来话,半晌才道:“先把衣服换上试试。”

他带来的是件浅粉的长礼服,裙上绣了花,仙得很,v字的领口带着点小性感,是今夏巴黎时装秀新款,顾琼琳在杂志上见过。

换好衣服,顾琼琳抓着领口从衣帽间里走出来。

这裙子不合身。

“这才几天时间,你就瘦成这样了?”kevin见了她试衣的模样,又是一通大惊小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