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一个姓楚,一个姓顾,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小阿琳,你呆会上去,站我后面就可以了。公司那些人可不好对付。”楚瑶琳随着她的步伐走着,一边凑到顾琼琳耳边。

顾琼琳笑了。

“好。”

一路走去,三个人吸引了所有目光,惊愕的、诧异的,偷着打量、明着观察,直至他们进了专用电梯,直上三十三楼大会议室。

顾琼琳来过一次,第二次再来已驾轻就熟,倒是楚瑶琳,她努力地挺直背,摆出一脸高冷表情来,微抿的唇与抓紧的手,却泄露了她的心思。

顾琼琳在心里叹口气。

这十六年,楚家和叶景深到底是怎么保护她的,这么个模样,改天若真要继承楚家偌大家业,分分钟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

她大概可以明白叶景深为什么叫她一起来启润了。

“别怕,我在!”顾琼琳扶着楚瑶琳的手用了点力量,没见她开口,声音却已传到楚瑶琳耳朵中。

叶景深跟在后面听了个轮廓,不由自主挑了眉——顾琼琳抢他位置,抢他动作,现在台词都给抢了…

秘书推开了会议室大门,里面已坐了好些人,正互相寒暄着。

与上次的会议不同,今天来的都是启润的股东,全是s城中有头有脸的人,因此扫向他们的视线是不加避讳的探究。

顾琼琳在他们眼里,看到了惊讶。

一边走上前,楚瑶琳一边轻声打着招呼。这些人,楚瑶琳大部分都认识,能当上启润的股东,多少都与楚家有些交情,楚瑶琳从小也都是“世伯”、“阿姨”叫着他们长大的。

顾琼琳却只是笑笑,称呼的时候,不加任何亲昵的称呼。

“这位小姑娘是?”坐在左侧第五位的中年男人开了口,眼里一片精光地扫向顾琼琳。

一模一样的脸庞,怎能叫人不惊讶。

“她是…”

“我是她的孪生姐妹顾琼琳。”顾琼琳截住了楚瑶琳的话,省得又听到什么“楚家二小姐”之类的称呼。

一边说着,顾琼琳加快了步伐,她实在懒得听他们罗嗦。

叶景深叫人安排的位置,依旧是在主席位置的左首位,他惯用的青瓷杯里已泡好了龙井,放到桌上,只等他落座便能喝上一口热茶。

“瑶琳,你坐中间吧。”叶景深在顾琼琳要坐往第三个位置时忽然拉住了她,却朝着瑶琳开了口。

自从遇到顾琼琳,他已经很久没有用过“阿琳”这个称呼了。

顾琼琳有些诧异,因为叶景深把左首第一位,留给了她。

几个股东都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们,这个排位,意味深长。

楚家,怕是要有什么变动了。

顾琼琳却没想太多,她毕竟仍旧年轻,从未接触过生意场上尔虞我诈,骨子里拥有的也不过一些孤勇和骄傲,一个座位而已,难道还能要她的命不成。

屁/股才刚要接触那椅子,苍老的声音传来。

“等等!谁说她可以坐那里?”

所有人的目光都同时转向了门口,顾琼琳虽皱了眉,却不管不顾坐了下去。

门口处,一群人簇拥着身着个六十来岁的女人,缓缓走了进来。她身着一袭青莲色旗袍,染了一头黑发烫成波浪卷绾在脑后,早已苍老的面容上涂着厚重的粉妆,眉目苛刻,不带半点笑容,严厉又刻薄。

“奶奶!”楚瑶琳惊愕的从座位之上站起。

唯有叶景深,镇定自若的端起茶杯,细细品了一口,眉目舒展。

顾琼琳深深看了他一眼,沉默着。

他早就知道今天楚家的老太太会到场,却没有告诉她们,是怕她不肯来,还是有别的想法?顾琼琳不得而知。她眼里的叶景深,是个耐性欠缺、脾气不好的富二代,偶尔温柔暖心,但这一刻,她心里关于他的印象,全被推翻。

看来今天这战,不仅仅只是要他陪楚瑶琳来这么简单。

楚李珍彩,是楚家出了名的霸道老太太。

顾琼琳暗自握紧了拳头,她记得自己的这个奶奶…有多霸道。

“你站起来!”楚李珍彩抬头,指向了顾琼琳。

顾琼琳与她对视,视线毫无避退。

簇拥在楚李珍彩身边的人里面,顾琼琳还看到了两个熟人,一个是先前被她一顿抢白的大堂叔楚新雄,此时他正恭顺地站在楚趁珍彩身后,眼里是得意的神色;另一个是赵纯馨,楚新润的情妇与前夫生的女儿,此刻她正牵着个年约十岁的小男孩,身份耐人寻味。

除了他之外,其他人顾琼琳都不熟,不过…

搀着楚李珍彩的女人,顾琼琳已猜到了身份。

那人面容姣好,化着浅淡的妆,温柔婉约,看上去不过三十来岁模样,可实际上,她已经四十好几了。

若是顾琼琳没猜错,这个女人是楚新润的情妇——程雪霏,楚瑶琳口中的霏姨。

呵…真是都来齐了啊。顾琼琳露了个凉薄的笑来。

“奶奶,别这样,她是我妹妹。”楚瑶琳双手撑在桌上,眼中急色一片。

“她姓顾,不姓楚,不是我楚家的人!不配坐在那里!”楚李珍彩见到顾琼琳无视她的姿态,心中怒火更旺,“还有你,瑶琳,我去拜佛这几天,听说你离家出走?越大越没规矩了。一个女孩不好好学些相夫教子、修身养性的东西,跑到这里来做什么?没有家教,丢光我们楚家的脸,也让叶家少爷见笑了,还不快给我过来!”

“我…”楚瑶琳被她一通责骂说得眼眶红起。

“还有叶家少爷,听说新润病了,却都瞒着我这亲妈,甚至连面都不让人见了,这是在做什么呢?”楚赵珍彩发起难来,可不仅仅只对顾琼琳一个人。

“干妈,他们还小不懂事,您别生气,小心气坏了身体。”程雪霏见老太太气得狠了,有些担心地轻抚着她的背。

虽然跟了楚新润很久,但她还是习惯叫老太太“干妈”,因为最初能进入楚家,就是因为她认了这个干妈。

“还小?都可以嫁人生孩子了,以后可不是我楚家的人。”楚赵珍彩无视所有人的骂了一通,心气稍平,却又看到顾琼琳似笑非笑的脸,气又上来,“你怎么还坐在那位子上?你们都是死人吗?叫保安上来,把她请出去!”

旁边的人都有些不知所措,只有楚新雄带着报复性地笑着,拿起手机召唤保安。

“我不是楚家的人,起码身上还有一半楚新润的血,那她呢,她算什么?”顾琼琳仍旧坐着,闲凉地开口,手却指向了赵纯馨。

赵纯馨脸色一变。

“纯馨,你先出去吧,在外面等我们,乖。”程雪霏看了顾琼琳一眼,转头牵过那小男孩的手,朝着赵纯馨开了口。

她声音恬淡温和,没有半点委屈和怒气。

“我不要,我要姐姐留下!”小男孩却不肯放开赵纯馨的手。

“阿正!别闹!”面对小男孩的任性,程雪霏语气稍重。

“哼!”小男孩嘴一扁,到底没再说什么,只狠狠瞪了远处坐着的顾琼琳一眼,眼里怨毒的光芒不加遮掩。

十岁的孩子,这样的眼光…

顾琼琳忍不住挑了眉冷冷盯回去。

楚新润有儿子了?可叶景深一直告诉她说楚瑶琳是楚家唯一的继承人。

怎么回事?

“那孩子子叫程正,是霏姨生的,不过到目前为止,楚叔都没正式承认过他的身份,就连姓氏,都没同意给他。”

约是察觉到顾琼琳的疑惑,叶景深从楚瑶琳背后探过身去轻声解答。

“够了。阿正想要纯馨陪着,纯馨就别走了。在楚家呆了这么多年,尽心尽力陪我这老太婆,比我孙女还像孙女,谁敢说她不是我楚家人。”楚赵珍彩沉声一喝。

话声才落,保安队长带着人已从楼下赶上来。

“快点把她带走!”楚赵珍彩指着顾琼琳。

顾琼琳却仍旧笑着,她一点都不紧张。叶景深既然能带她上来,必然早有准备,她现在只有些期待。

“奶奶,她是我妹妹,今天谁都不许把她带走!”楚瑶琳推开椅子,拦到顾琼琳身前。

“瑶琳!”楚赵珍彩大怒。

“楚家老太太,您说得没错,她的确不适合坐在这里。“叶景深终于起身,笑道。

楚赵珍彩以为他想通,想要打圆场,脸色稍缓。

旁边的秘书递给了叶景深一份文件。

叶景深随手接过,打开来看也没看便摊开掷到了桌面上。

“这份是楚主/席新自签的授权委任书,在他养病这段时间里,由顾小姐代替他行使集团主/席的权利。”叶景深勾勾唇角,笑容里毫无笑意,冰冷淡漠,和平时完全不同。

此语一出,四座皆惊。

就连顾琼琳自己,都愕然地望着叶景深。

叶景深却已拉开椅子,走到她身边,牵起她的手,带着她走到正中的主席座之上,才又缓慢开口。

“所以她应该坐在这里!”

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尤其是楚家的人,楚赵珍彩更是气急败坏地抓过了那份授权书。

“叶景深,怎么回事?”顾琼琳很快回神,咬牙切齿地在他耳边问道。

“别问原因,你反正都是演戏,我只问你,敢不敢坐下去?”叶景深看着她低语。

很多年以后,他都清楚地记得这一天,少女怀着满腔孤勇,面对满桌虎狼,只不过因他一句话,便坐上高位,从此陷入漩涡之中。

至此往后,他再多的后悔,都换不回她一个宽容的笑。

细想想,所有无法回头的绝望,都从这一天开始。

他得用她替代楚瑶琳,去承受了本不该由她承受的所有危险诡谲。

而她,一无所知。

顾琼琳笑了笑,利落地坐了下去,明明只是二十出头的少女,却有着和楚新润如出一辙的眼神。

“不许坐!这授权书是假的,我不相信我儿子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楚赵珍彩将那份授权重重砸到了桌面上。

“你们还想知道什么,不如直接问楚主/席吧。”叶景深朝着身后的秘书点点头。

秘书按下遥空,打开了视频会议,会议室正中的墙上出现了巨大的屏幕。

“各位好,好久不见了。”虚弱声音传出来。

顾琼琳一颤。

屏幕上的男人,是她十六年未见的父亲——楚新润。

第20章 伪公主·诱惑

顾琼琳的眼神终于彻底沉去。

十六年时间,她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和他相见,甚至于,她根本没想过会相见,然而,叶景深把她推到了这里。

所有人都盯着屏幕,唯独叶景深垂了眼,仔细看顾琼琳的表情。

她收了戏谑,敛了傲气,眼神沉静得像潭深水,与屏幕上的人对视着,一语不发。

“爸,你到底怎么了?”楚瑶琳已用双手捂了嘴,泪眼汪汪地看着楚新润。她回来时,叶景深并没向她解释得太清楚,只说楚新润去了疗养院休养。

“新润,到底怎么回事?”楚赵珍彩看着楚新润的模样,也不禁一个踉跄,有些站不稳,好在被程雪霏及时扶住了。

屏幕上的楚新润躺在雪白病床上,头上缠了网状纱布,身上接着无数管子,通着床四周的各种医疗仪器。他脸色灰败,虽然笑着,却毫无笑意,说话声音中气不足,像个久卧病床的腐朽老人。

十六年未见,他已经不是顾琼琳记忆里的父亲。在她并不清晰的回忆中,楚新润曾经如珠似宝地宠爱过她们,他高大精神,臂膀有力,可以将她们两人同时抱起,也会像老鹰捉小鸡一样,拎起捣乱的她们…

如果没有那些破事,她想他们应该是天底下幸福的一家人。

“遇到一点小意外,我没事。抱歉,让你们担心了。”楚新润说一句话,便要深呼吸一番,似

缓不过气来,“这段时间我会留在这里休养,你们不用过来探望我了。瑶琳,你要听景深的话;雪霏,阿正和妈交给你了;至于公司…”

他说到这里,终于看向顾琼琳。

“公司暂时由我的二女儿——顾琼琳代为打理,直至我痊愈。各位,琼琳年幼,劳烦你们替我多照拂一二…”

他话没说完,就被楚家老太太尖锐地打断:“新润,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她姓顾,不是楚家的人!而且这么大的家业,怎么能交给一个女人!新润,你有儿子!”

“妈!你别忘了,阿正姓程!”楚新润咳了咳,脸色显出异样的红润来。

只一句话,就让一直面不改色的程雪霏白了脸庞,眼里的冷静摇摇欲坠,累积多年的怨一闪而过,抓着儿子的手用上了重力。

她跟了这个男人十六年,他从来没承认过她的身份,也从来没承认过她生的儿子,这叫她如何不恨如何不怨。

“妈,疼。”

程正一声痛呼,让程雪霏回神松了手劲,又恢复了先前温柔泰然的模样,如同他们口中说的人事都与她无关。

“新润,那是你儿子…”楚赵珍彩却不这么想,她尖锐的声音再起。

“好了,这里是启润,不是楚家,有什么话等我出院再说,我还没死。”楚新润把声音一沉,久居上位的气势,顿时倾泻而出,“不过你们提醒了我,过两天,我会叫律师来草拟遗嘱。”

他说着,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穿着无尘隔离服的护士急忙过来。

“诸位,楚主/席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以后公司的事,暂时由楚…顾小姐接手,一应事务她也会事先请示楚主/席,大家不用太担心。”叶景深站在顾琼琳身后云淡风轻地出声,“至于楚主/席身体,他动过手术暂无大碍,休养一段时间就能出院。而目前情况大家也都看到了,想必心里有底,为了启润的股票,这个消息还望大家不要外泄。”

顾琼琳从头到尾都未置一语,叶景深用手指叩着她的椅背,发出有节奏的轻响,让她的思绪飘得有些远。

“爸,让我去看你…”楚瑶琳的哭泣声拉回她的思绪。

站在这房里的所有人中,只有楚瑶琳的哭泣,是真正替楚新润担忧难过,其他人,都抱着各自算盘在计算着,若是楚新润真有三长两短,哪种局面才是对自己最利的,又能谋划到何种利益。

“瑶琳,别哭。”叶景深见状,走到她身边轻揽了她的肩头安抚着,“不要担心,楚叔不会有事的。”

顾琼琳忽然间不耐烦了。

“好了,该说的说完了,这会还有什么要继续讨论的吗?如果没有,那就散会!”她站了起来,冷冷开口,眉色之中并无一丝喜色与得意。

叶景深闻言望去,顾琼琳脸上已经没有任何他熟悉的神情了,她冰冷凉薄,站在那里,像一柄未开封的利剑。

他胸口陡然一缩,她张狂的笑似乎还是昨天的事,可转眼间就变得无比遥远,像天边浮云,再难触碰。

“散会吧。”楚新润缓过气来,再度开口,“琼琳,你留下,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这一秒,楚新润和顾琼琳的目光终于相对。

不知为何,顾琼琳从那双眼眸里,看出了一点点厌恶。

楚家老太太被程雪霏劝走,楚瑶琳被叶景深拉走,而股东们虽然满腹疑问,却碍于这属于楚家私事,只能暂时离开。

会议室很快安静下来,只剩下顾琼琳与墙上大屏中的楚新润。

隔着网络,楚新润与她对视了数秒,见她丝毫没有先说话的打算,终于开口。

“你母亲呢?”

他开口第一句话,问的人便是顾琼琳的母亲——顾霁。

“改嫁了。”她答得简洁。

“改嫁了…”楚新润眼眸冷去,露出鹰隼似的光芒,夹杂着浓烈的怒,“她说过…她这辈子,不会爱别人。”

“搭伙过日子而已,有必要计较爱不爱吗?”顾琼琳坐回位置上,双手抱着胸看他,“再说,你们离婚这么久,她嫁没嫁人,都和你没关系了。”

楚新润看着她唇角的浅笑,叛逆而嘲弄,二十岁的她,几乎要看到他心里去。

他的女儿,当真有八分像他,而这样的相似,竟让他抗拒和厌恶。

“是啊,没关系!”他自言自语了一句。

那模样,让顾琼琳想了母亲顾霁。

顾霁从未改嫁过,就像楚新润曾经说过的那样,这辈子,她都不会爱上别人。

她已经死了,死在医院简陋的病房里,死在顾琼琳绝望的怀抱中,死在顾琼琳十七岁那年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