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景深,你说你爱我对吧?”她随手拿起旁边架上的水晶球,翻来覆去地看,嘴里的话却越来越尖锐,“你爱的到底是我这个人,还是我这张脸呢?”

“顾琼琳!够了!”叶景深粗吼出声,他已意识到她想说什么。

“看清楚了,这张脸,和你深爱了十六年的女人,一模一样!”她抬头,轻抚过自己的脸颊。

楚新润说,就凭她这张脸,她就永远脱离不了楚家。

对叶景深而言,大概也一样吧。

“想想你也真可悲,求之不得,便退而求其次?”她走到他面前,微笑的唇,红肿的眼,“瑶琳不要你,你便来寻我?你可真是长情!还是说…你爱上我这个人?那可更糟了,我说过你要是爱上我,我会让你尝尝我当初受过的痛。被人视如弃履的滋味如何?”

她一句话,便踩到了叶景深最痛的地方。看到他难过,她就觉得痛快!

他脸色彻底沉去,对他而言,没什么比质疑他的感情更来得让他痛苦的事了。

怒意让他散发出冰冷无情的气息,她心头最后一丝怜惜被她的话全部打得粉碎。

“是啊,要不是你有这张脸,我岂会多看你一眼?”他冷冽出声,伸手掐上她的下颌,挑了笑看她,“别将自己想得太重要!回楚家,做你的千金小姐,就什么麻烦都没有,当然你也可以选择跟我一起,你这张脸,还是有点诱惑力。”

“啪!”

她重重拍开他的手,掌中的水晶球滚到他脚边,发出让人心惊的声响。

玻璃碎了一地,里面的跳舞小公主断成两截,滚了出来。

“叶景深,你给我滚!滚回去告诉他们,这辈子我都姓顾不姓楚。我不会回去,也不稀罕那点可笑的身份。”

她嘶吼的声音夹杂着哭腔,在黑暗中凄厉如杜鹃悲啼。

“何必呢?你知道和楚家对着干,那会让你在这个城市毫无立足之地!”凉薄如刃的声音传来,无奈疲惫却毫无转寰的余地。

“呵。”顾琼琳站他身前,笑得狂妄,“叶景深,你们是不是觉得除了这个城市,我他妈的就无处可去?我告诉你,就是哪天楚家还有你们叶家能把这世界都占全了,天涯海角再没有我顾琼琳容身之处,我也不会如你们所愿。不止如此,我还会风风光光地回到你们面前,恶心死你们!”

“…”叶景深低头,看着眼前这张哪怕哭到失色,也难掩骄傲的脸庞,想好的话语忽然一个字都无法吐出。

每说一句话,都是伤害。

他们之间,竟到了无言以对的地步。

他已不知该说些什么,终究压下满腹怒意,不再开口,转身离去。

无法回头。

徐宜舟不知何时已站在了楼道上,借着月光,她眼里满满的担心,见这两人吵完,她便冲回家。

依稀间,叶景深听到她的惊呼:“你的脚…怎么这么多血?”

他窒息地疼着,回想起她在房中,是赤着脚,踩上那满地的玻璃。

台风天总算过去,s城再度热回来。

刘诚手里拿着份调查资料,心惊胆颤地递给老板。

他觉得老板看完这资料,必定会后悔。

那是关于南松的完整资料。

可惜…晚了一天送来。

叶景深打开第一页,看到的是张年轻飞扬的脸庞,让他嫉妒到疯狂的脸。

接下去,便是姓名、出生年月…然后是…死于20xx年…死因——多发性骨髓癌。

他想起顾琼琳接的那通电话,想起她不加掩饰的眼泪,疯狂的笑和极致的哀伤…

她最痛苦无助的一夜,他竟将她遗弃,不止是遗弃…他甚至亲手将剑送入她胸膛。

“叶总…要不我去备车,你再找找顾小姐。”刘诚开口。

虽然老板低着头,表情不清,但他看到老板拿着文件的手开始颤抖。

刘诚打心底里同情他。

“备…车?好。”叶景深满脑都是顾琼琳的泪颜,心不在焉地回答刘诚。

刘诚才转过身要出办公室,身边忽然窜过叶景深的身影。

他不等刘诚备车,便已拔腿冲出了办公室。

凤城西郊的墓园,年轻的笑脸安静地贴在石碑之上。

顾琼琳曲腿弯腰,指尖轻抚过照片,她笑容平静,没再哭过。

他不希望见到她哭,她懂。

这一次,是真正的告别。

凤城,无人再等她归来。

“南松,再见。”她冲他眨了眨眼,像每次离开凤城时那样,与他告别。

转过身,她趿着拖鞋缓步走着,脚上是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白纱。

手机震了震,她取出一看,仍旧是叶景深发来的信息。

无数条的未阅信息,她没有兴趣再看了。

打开手机,她抽出手机卡,随手扔在风中。

两天后,顾琼琳飞到山城,将手里所有的积蓄都交给了宋远楼,算是自己的投资。

足有近三十万,南松病逝前交代团子阿姨,一定要将这笔钱交还到她手上。

对电影投资来说,三十万只是杯水车薪,但已是她能帮助宋远楼的全部力量了。好在宋远楼另外筹借到了资金,电影拍摄恢复。

叶景深没能如愿见到顾琼琳,在去找顾琼琳的路上,他接到母亲电话——他的父亲中风进院。

他中途折返去往医院。等到他父亲情况稳定,顾琼琳已彻底离开。

“叶总,回去吧。”刘诚看着站在顾琼琳租屋门前的叶景深,小声地劝着。

最近每天晚上,叶景深不管再晚下班,都必定先到这里看看。

可这地方,早已人去楼空。

楼道的栏杆上,还有上次留下的干瘪气球。

余生再见,不知何期。

她的离开,永无回头。

财经新闻报道,叶氏的掌权人突发脑溢血,陷入半瘫痪状态,引发叶氏重大财政危机,年轻的叶家继承人临危接任叶氏总裁之位,整个叶氏进入血雨腥风的□□清洗局面。

这一年,叶景深仅28岁。

宾馆房间的电视机声音开得老大,吵得顾琼琳心烦。

“啪”一声脆响,她将电视关掉,连着电视画面上的叶景深,也一并消失。

为了赶进度,剧组不分白天黑夜的拍戏,每天回到宾馆时,她都累得没有多余的精力想别的事。

就这样,她在山城又呆了三个月,终于将自己的戏份了结。

而后,她只身一人,远走他乡,去了京城——

那个据说遍地是机会、却最为折磨人的地方。

季节,已是寒冬。

京城下起大雪。

从前她抱怨自己没机会看到雪,不惜徒步进源山看雪。

如今,每个冬天,她都能看最早的这场雪。

大雪无声,封城十里,这一路,无人相扶。

第72章 女王之路·孤注

十二月二十四日,圣诞前的平安夜。

大雪刚停,城市被雪色覆盖。

街巷两边的行道树被染成银白,树梢挂下的冰棱,被树间缠着的暖黄串灯照得晶莹剔透,夜色已沉,繁华城市未歇,精彩的生活方才上演。

从ez会所的落地窗往外望去,整条街都璀璨夺目。

火树银花,不夜城。

这是顾琼琳在这里迎来的第一场大雪,美到极致,也冻到极致。

她站在会所的角落里,低头轻轻吸吸鼻子,到这几个月,她还是不太习惯这里的天气,从来不过敏的她,竟然鼻子过敏起来。

ez会所是以这城市旧胡同里的老宅子改建而成,外观上看是幢颇有历史的旧房,不打眼,但里面却装修得别具风格,又靠着城中著名的老街巷,便再添了几许底蕴。

会所并不出名,来这里的大多是有点身份地位的人。这里的隐秘性不错,几乎都是小包间,是个吃饭谈事,或者仅仅只是放松的好去处。

顾琼琳在这里兼职做服务员。

从山城到这里,她没什么关系,一切都重头来过。

日子像被打回到两年前,不过好歹她换来了宁静。如今为了应付生活,她不得不先找个能赚钱的工作。

这工作是邱姐帮她介绍的,这会所的老板是她昔日姐妹,在秀台上风光万丈时遇到个好男人,就果断激流勇退,嫁人生子之后为了打发时间,开了这间会所。

因是兼职,她的自由度比较高,接到戏或者秀场表演时只要提早开口,就能离开。

当然,这工作的薪水也不高,不过能应付她的日常生活,顾琼琳也满足了,毕竟她志不在此。

平安夜的晚上,会所的生意比往常要好一些,她则被拉来顶班,因为她孤家寡人一个,不像她的同事,好些都要去过这洋人节日。

“欢迎光临。”

门口传来迎宾的声音,她立刻抬头——有人来了。

进来的是个男人,顾琼琳认得这人。

他是这里的熟客,她在这里只工作了一个月多,就见到他不下五次,他每周都来,每次来了都坐同一个位置。

她想着,迈腿快步迎过去,只是还没走两步,就有另一个人越过了她。

“魏先生,您好。还是老位置吗?”笑语吟吟的声音响起,里面有甜丝丝的味道。

抢着去招呼这男人的是顾琼琳的同事小芸。

ez会所里对每个服务员服务的对象有严格的规矩,小芸今天负责的是另外两桌客人,这个男人本来归顾琼琳负责,不过小芸显然想要这个机会。

仔细想想,小芸想法也正常。来这里的男人,大多都有些身份,要能抓住一个,那就是麻雀变凤凰的命,这也是邱姐将顾琼琳推荐进这里的最大原因。

这男人一身衣着考究,深灰的昵子大衣,格子羊绒围巾,身材瘦削挺拔,看着出身不俗,至于长相…已经达到可以当明星的颜值了。

白净的脸庞,削尖的下巴,清秀的五官,鼻上还架了副银边眼镜,微笑时有种温文尔雅的斯文卷气,不笑的时候,则显出拒人千里的清冷。

他不笑的时候比较多点。

被小芸抢了机会,顾琼琳并不气,站在原处吸着鼻子远远看着,也不去接小芸的工作。

这男人每次来,都是一个人,也不去私密性好的包间,只坐大厅靠窗的位置,点一杯爱尔兰咖啡,坐上半小时。

其实这个男人,她知道是谁。

魏卓年——娱乐圈里最出名的经纪人之一。

从他出道到现在,已经成功将亲自签下的三个艺人捧为巨星,而他本身也是皇爵传媒的投资人之一,皇爵又是国内最著名的娱乐经纪公司,像顾琼琳这样的小艺人,无不以能被皇爵签入旗下为荣,但皇爵历来签艺人都很严苛,更别提金牌经经纪魏卓年。

要能被他看上,那就等于提前打上“巨星”的标记。

顾琼琳当然想认识他,这样的机会,可是极其难得的,但她找不到合适的方法让他记住自己。

她正思忖着,那边大门又开。

这次进来的是个陌生男人,但这个男人…

顾琼琳看一眼,就很难移开目光。不是被吸引,而是被震慑。

他只是随意站在门口,不用开口说一句话,身上那股张扬霸道的气势便倾泄而出。明明也是个模样英俊的男人,偏偏没人关注他的样貌,全都被他的气势给…吓到。

因为他此时眉头紧锁,有些怒意。

门口的迎宾久未开口欢迎,而他也只是站在门口。

顾琼琳看不下去了,她快步走到门口。

“欢迎光临ez。先生,请问您有预约吗?”她鞠躬行了礼,开始招呼他。

“我坐那里就行了。”他开口,不容置喙的口吻。

顾琼琳见他所指的位置,正是与魏卓年相临的桌子。

领着他落座,又替他先上了杯温水,她才将餐单递到他桌前,他随意翻着餐单,视线却不着痕迹地落到魏卓年身上。

顾琼琳也不催他点东西,只静静站在旁边。

稍顷,小芸将端着魏卓年点的爱尔兰咖啡走来。

这男人忽然起身,默不作声地走向小芸。

顾琼琳觉得不太对劲时,已经晚了。他走到小芸身边,寒气四溢的眼神只扫了她一眼,什么都还没说出口,也不知是吓到了小芸,还是怎样,小芸忽然脚下一踉跄,整个人前倾摔下。

眼看她要摔到地上,这男人居然伸手扶住了小芸,只是…那杯咖啡就这么浇在了他胸前。

不忍直视!

顾琼琳狠狠捏了把眉心,急忙上前,她看到他的脸色沉去,小芸被他盯得连道歉都忘了。

那厢魏卓年也已经注意过来,在看到那男人的时候,忍不住也捏了捏眉心。

“你们会所的服务员,就是这么招待客人的?”这男人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天生的霸道。

“对…对不起…”小芸被他看得一阵心惊胆颤。

“先生,实在抱歉。我们的过失。”顾琼琳已经赶到他身边,手里拿着白毛巾,很快按在他外套的湿渍上,“我带您先去后面处理一下,稍后我们再给您赔礼道歉,您看可以吗?”

那男人显然也不愿意一身狼狈地站在这里,点了点头,没多纠缠。

“小芸,别傻站着了,找人收拾下地板,再给那位先生上杯咖啡。”顾琼琳交代了小芸一句,才带着他离开。

她带他到了空包间的洗手间中,拿干净的毛巾替他吸咖啡渍,还没擦两下,他就开口。

“不用擦了。”

他很快褪下外套,扔在了洗手台上。

外套里面,只有件衬衣,衬衣上竟也沾上咖啡。他看得眉头大皱,直接从顾琼琳手里抽走了毛巾,在衬衣上按了几下,也不管顾琼琳站在对面,便将衬衣解开几颗扣子。

精实的线条微露,让顾琼琳微眯了眼。

不是因为他的身材,是因为她看到了他脖子上的项链坠子,上面有个独特的符号——

她曾在魏卓年手腕戴着的手链上…见过。

一模一样。

很快,就有人给那男人送来一套新衣服,他换好后,顾琼琳便将他换下的衣服折好收起,准备让会所将这衣服送洗后再还给他。

这男人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