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景深喜欢的颜色,爱看的电影,会看的书,爱吃的食物…

她都没有答案。

当年,她口口声声说自己爱他,可五年过去,她却对他一无所知,除了长达五年时间你追我跑的无聊游戏外,她对他的了解,甚至不如一个初识的女孩来得直截了当。

她对他,有爱,可爱在哪里?

“叶先生,你对小顾的感情很深。”孙汉文和叶景深走到车尾停了脚步,他忽然问道。

“是。”叶景深正将手里的东西一件件放到车子后备箱中,闻言想也没想就回答他。

“你将她照顾得很妥当,也保护得很好。”孙汉文跟着俯身,帮他一起东西放进后备箱。

他的动作却忽然一停。

五年…居然有人觉得他将她照顾得妥当,保护得好?

这话听来有些讽刺。

当初他亲手将她拉进楚氏漩涡,明知她以身涉险,却连一声提醒都没给过;后来,他尝试追回她,却在南松死的那天将她生生逼走;五年后,他说了放弃,却仍抵不过对这段感情的不甘心,又一次让她濒临绝路…

保护…他倒是想,可他的保护在哪里?他自己都不知道。

这五年,就是一场又一场弄巧成拙的追逐,逼得他再也不敢出手,不敢说爱她。

“叶先生,你觉不觉得你对小顾的保护欲有些太强了?”孙汉文见他不说话,也不再客气,将这段时间自己的所见所感尽数说出来。

叶景深“砰”一声拉下了后备箱盖,转身冷冷看他:“我不觉得。”

“你照顾不了她一辈子,找个心爱的男人,有个幸福的家庭,对她来说才是真正的好。”孙汉文被他一眼看得心生颤意,想了想却还是咬牙开口,“我很高兴当初你选择了我成为她的英文老师,给了我认识她的机会。小顾是个很优秀的女人,虽然她不能行走,但这并不妨碍她身上迷人的魅力。”

叶景深已经意识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身侧的手攥起,却仍面无表情地听他表达自己的感情。

“我很喜欢她,也爱她,她是我梦想中的灵魂伴侣。叶先生,我知道你对她来说很重要,也明白你想保护她的心情,所以在追求她之前,我想获得你的认同。请相信我会好好对待她,也会和你一样保护她。”孙汉文说着,向他伸出了手。

叶景深看着伸到自己眼前的手,迟迟没给回应。

“保护她?你凭什么?你比她还小两岁,才刚到s城,事业未成,你能给她什么?”

沉吟片刻,他才开口。当时挑孙汉文作顾琼琳的外教老师,看中的就是他刚到国内,对国内情况不熟,也并不认识顾琼琳,可这个男人转头来求自己认同他对顾琼琳的爱…

叶景深从没想过,他带她回家那天,向她承诺过的事,会这么猝不及防地发生于眼前。

如果有朝一日,她找到想嫁的人,他会亲自为她送嫁…

这承诺兑现起来,远比他想像中的要难上万倍。

“年龄不是问题,我可以给她正常人的生活与爱情。”孙汉文道。

叶景深呼吸随之一窒,孙汉文在讽刺他给她的一切,都不正常吗?

“如果我不认同呢?”

“没关系,我照样会追求她。”孙汉文只是笑笑,毫无意外。

叶景深忽然很羡慕孙汉文,可以毫无顾忌地说爱就爱,说追就追。

这种义无反顾,对他来说,已是奢侈。

第94章 女王·告白(上)

在瑞河镇上吃了顿当地的特色菜作晚饭,又在镇上随意逛了逛,叶景深才带着顾琼琳回家。

撇开某些让人心烦的问题,顾琼琳这趟出行还算尽兴。

顾琼琳到家时,天已经全暗了。

“到啦?”

感觉到车门被打开,她睁了眼,迷迷糊糊的开口问。

“嗯。”

她才听到一声简短的回答,下一刻便已经被他抱出车子。

杜敏早把轮椅推到车旁边,可叶景深并没将她放下,而是径直将抱着她走向屋子。

“不重吗?”顾琼琳脑袋在他肩头转了两下,忽然问他。

叶景深没回答她,而是抱着她往上掂了掂,步伐仍走得很稳健。

一路将她抱回了卧室,他才把她放到床上,给她垫好靠枕,让她舒服地倚下去,他则一声不吭地去给浴室替她放水,再将她送进浴室。

等顾琼琳洗完澡出来,他还呆在卧室里,似乎一直在等她出来。他仍旧沉默着,抽走她手里的毛巾,替她擦发,再吹发。

“叶景深,你怎么了?”顾琼琳明显感觉到了他的异常情绪。

这异常在梨树林时就开始了,到了回来时更加强烈。

他有些反常的沉默,而这一路上所有和她有关的事,他都亲力亲为,不让任何人插手。

“没事。”他闷闷开口,手指穿透她的发拔了拔,觉得已经干透了,才将她抱回床上。

“够了。你不累吗?”顾琼琳见他没有歇手的意思,竟又准备帮她捏脚,忙按住他的手。

一整天下来,叶景深又当司机,又照顾她,就没休息过。

“不累。”他将她的手拔开,仍旧只丢了两个字给她。

他恨不得能做得多一点,再多一点,好让其他人再无插手的余地。

“你已经忙了一整天,今晚早点休息吧。”

顾琼琳温言劝他,可隔了几秒她见他还是固执地要替她按腿,便忍不住扬了声调:“叶景深,你到底怎么了?”

“你觉得孙文汉…怎么样?”他终于开口。

“孙老师?热情开朗,人挺好的。”她皱了眉回答,他依旧低着头,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与眼神,猜不出他的想法。

叶景深忽在她脚底重重一捏,痛痒的滋味传来,顾琼琳差点弹起来。

这男人是吃错什么药了么?

“就这样吗?没有别的想法?”

“什么想法?”

“他年轻、英俊,做事认真负责,性格温柔,脾气不错,家里人口简单,和他在一起应该挺开心的。虽然他事业还没起步,但他名牌大学毕业,本身能力也不错,要想在s城站稳脚并不困难…”

叶景深推销似的介绍着孙文汉,顾琼琳俏脸已沉。

“你想说什么?孙文汉好不好,和我有什么关系?”

“今天下午孙文汉告诉我,他很喜欢你,想要追求你,希望得到我的认同。”他顿了顿,才又开口,“我想问问你的意见。你对他有什么想法吗?”

他承诺过要待她如妹,为她送嫁,那么再艰难,他也不能阻了她的路。孙文汉说,一段真正的恋爱才能让她幸福,虽然刺耳,但似乎…这是个事实。

可问题问出口,他却希望得到她否定的答案。也许,这也是他的试探,她摇头,他就能光明正大地拒绝孙文汉。

心脏开始揪紧,他忐忑地等待顾琼琳的回答。

可她迟迟没出声,他等了一会才抬头看她。

她脸上已是一片冰芒,见他抬头,她才出声。

“你这是在给我介绍男人么?还是迫不及待地要将我推出去?”

他不提,她都已经要忘记了,他亲口告诉所有人,她是他的妹妹。

白天小姜跟她说过的那些话,忽然间都清晰地浮在脑中。

他说,她只是妹妹。

“阿琳,我不是这个意思。孙文汉是个不错的男人,我需要知道你的想法,才能…替你安排。”他想解释,却忽然不知从何解释起。

“安排?像对待妹妹那样?”她倾身,眼里一片怒意。

那怒火烧得旺,让她脸上一片红。

他沉默了数秒,才点头。

“好,那你从这间房里出去。”她声音陡然冰去,“我不想有朝一日我遇到对的男人,却要被他误会我和你之间的关系!我只是你毫无血缘的‘妹妹’,你留在这里,太容易让人误解。”

叶景深手上的动作一顿。

“出去吧。我的名声已经够难听了,你就别再锦上添花。你再留在这里,我看我以后也别嫁人了。”她说着,推开他的手。

温柔尽失,尖刺又生。

她克制不住自己的愤怒。

酸涩的愤怒。

叶景深的手攥紧了又松开,而后再攥紧,如此重复了三次,他才终于起身。

“抱歉,是我没有顾虑周全。”他道了歉,缓缓向门外走去。

潜意识里,他仍旧将她当成自己的女人,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有人误会他们之间的关系,在他看来,他和她本来就该这样亲密的生活着。

但她说得没错,他的存在,的确让人误会,起码孙文汉就误会了。

顾琼琳咬着唇,没回话。

他走到门口,始终放不下心,回转又道:“我就睡你隔壁房间,如果你有事,就大声点叫我。”

其实他也只是白嘱咐,她晚上睡觉老实安分,从没起过夜,也没麻烦过他,他留下来,除了想守着她,也想自己随时随地睁开眼,就可以第一时间看到她。

她还是没说话,叶景深定了定,转身快步出了房间,替她带上了门。

房间顿时安静下来,顾琼琳气得狠了,抓了抱枕发泄式朝着门口砸去,抱枕无声落地,让她的发泄落不到实处。

她关了灯,重重躺下。

月光从露台洒进,正照在沙发上,她下意识望去,沙发上的被子整齐叠放着,可不会再有人来将它打开。

来这宅子这么久,她第一次失眠了。

恍惚间她像回到五年前,曾经以最纯粹的心爱着他的时候,日子有惊喜有悲伤有酸涩…各种滋味杂揉着丰富了她所有情感。

她看着天花板苦笑。

早就碎成渣的少女心,回来得真不是时候。

顾琼琳发怒的后果就是,她把房门给锁了。

叶景深能判断出她在生气,却没有机会见到她。

她早上起来的时候他已经去公司了,而晚上他回来的时候,她早就躲回卧室。从前他还能在她睡觉时进房看看她,替她活动活动双腿,如今虽在同一屋檐下,却没了见面的机会。

他只能在每天早晨不厌其烦地仔细叮嘱杜敏和馨姐照顾好她,再在每晚回来时让她们告诉他顾琼琳这一天的情况,巨细靡遗。

难熬的日子转眼便过去半个月。

她生活的一点一滴,他都不想错过,却又不愿打扰她。这样的矛盾让他止步于顾琼琳的房门前,就像今晚,他站在她门外,转了转门把,发现仍是锁着的,便连敲门的力量都失去。

馨姐说她瘦了,杜敏说她睡不好…

他很想她——

想见她,想抱她,想陪她吃饭,看她脸红,哄她笑…

想充满她生活的每个角落,哪怕仅仅只是一道影子,能看看也好。

这感情,退不了,进不得,退一步于他是悬崖,进一步于她是伤害。

在认识她之前,他从来不知道爱情可甜可酸可悲可痛可喜,可以低到尘埃,可以平凡到生活的每处细节,而不只是一意孤行的宠溺与高高在上的守护。

也只有她,能让他放下所有,甘于平凡,安守岁月。

瑶琳曾说,只有在她面前,他才会有生动的眉目,而不是缺了喜怒哀乐的保护者。那时他不懂,瑶琳于他只是年少的迷雾,裹着喜欢的假相,他习惯了保护而已,而他的女王,是他心尖骄阳。

所谓骄阳,便是天地再大,也不过有且仅有这一个骄阳,容不下更多。

唯一而已。

门外传来的细响,和前几天一样,片刻后就消失了。

他没有敲门。

顾琼琳闭了眼,开始数绵羊。

绵羊一只只跑过,一直跑到天亮。

她昏沉沉地起来,却发现天还暗沉着,可时间却已不早了。

今天是个台风日,入夏的第一场台风来袭,风力虽不猛烈,却会带来一场暴雨。天边压到山顶的乌云让人心情跟着沉下去,她觉得有些烦躁不安。

这种不安一直持续到天黑。

她吃过晚饭,如往常一样早早回房。

露台的门没关紧,正有狂风不断刮入,让角落挂衣服的架子发出砰砰响动。她见状便操纵着轮椅到了露台门边,正想关紧门,却忽然发现外面的世界黑得深沉,远处树影如鬼魅般摆动着,风声呼呼作响,还伴随着急雨的“噼叭”声。

台风这时候才显出了狰狞的面目。

关紧露台的门,房间静下来,她却坐在露台旁边,不愿离去。

大风大雨的夜晚,叶景深未归。

时间缓缓流逝着,她膝上摊着书,却半个字也没看进去,这个夜晚变得格外难熬起来,墙上的钟早就走过他往日回来的时间。

她心里煎熬,便拿起手机打开微博,输了台风名字,搜索这城市最新的动态。

微博里跳出一长串停息,她还没看几条,手便忽然僵住。

瑞河高速…连环车祸?!

屋外的雨毫不留情地下着,叶景深撑着伞跑进门时,早就淋得一身湿透。

“先生,你头上的伤真的没事吗?”馨姐接过他的伞,满脸担忧地看着他。

叶景深闻言摸了摸额头,摇摇头,开口问的却是顾琼琳。

“她呢?”

“小姐一早就上楼了,现在估计已经睡下。”馨姐抖了抖伞上的水,又将拖鞋找出来给他。

叶景深便没多问,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她肯定早就睡了。

“馨姐,辛苦你了。”

“先生说的哪里话,你太客气了。你先去把湿衣服换了,我去给你拿药,你头上那伤不上药不行,明天最好还是去趟医院。”馨姐说着想了想,又加了句,“你还没吃饭吧,我去给你热菜。”

“馨姐,不用麻烦了,你把药箱找给我就行。这么晚了,你去休息吧,剩下的事我自己来。”他说着把流海都拔到脑后。

馨姐还想说什么,可叶景深态度很坚决,她也不好坚持,将药箱找给他后,就回房了。

屋里静下来,只剩下客厅角落里亮起的一盏小台灯,照得满室看不清晰的昏黄。

他下意识地看了眼二楼,才进了一楼卧室里洗澡换衣。

半小时不到,他就洗好澡出来,身上只穿了条运动长裤,裸着上半身,拎着药箱走到客厅,准备给自己身上的伤上药。

可才拐过酒柜,他就看到了顾琼琳一个人坐在沙发上。

她垂着头,正看着手机,坐姿僵硬得像木头。

“阿琳?!”他惊喜地叫出声,随即想到时间已晚她却独坐在客厅,不知是出了什么事,眉头便旋即皱起,他加快脚步走到她身前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