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桃心惊胆战的跟在他身后。

喂,公子,财不露白这话难道你就没听说过吗?还有就是,你这到底是要买什么啊啊?

最后姚砚买的是一堆胭脂水粉,钗环簪珥。

但买的都不是最名贵的那种,就一般普通的,也有稍微中等些的。

最后他晃荡着晃荡着,直接晃荡进了街旁边的一家绸缎铺子里。

碧桃认得,这是周琅家的绸缎铺子。

姚砚一进去,铺子里面的小伙计立即满脸堆笑的迎了出来。

“哟,姚公子?贵脚踏贱地,今儿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姚砚斜倚在高高的台柜上,慢条斯理的捋着袖子口,散漫的说着:“东风。”

小伙计端上茶水来,一个劲的请他坐。

姚砚却是不甚耐烦的用折扇敲着左手掌心,问道:“你家公子呢?叫他出来见我。”

小伙计陪着笑回道:“姚公子你知道的,我们家公子轻易不到我们这小铺子里来。”

“哦..”姚砚用折扇撑着下巴,拖长了声音,皱着眉道:“这可怎么办,我找你们家公子有事要说呢。”

小伙计觉得他赔笑赔的脸都快要僵了:“既然姚公子你找我家公子有事,不然我这就叫个人出去找找我家公子?”

姚砚继续皱眉:“等你叫人找了他来,只怕黄花菜都要凉了。那这么滴吧,你将你们铺子里的夏布给我挑些出来,不用太好的,就一般的就成。但花样可要时新点的。”

“您要多少?”有大主顾上门,小伙计面上的笑容这次真的是发自内心的了。

“不拘多少,多多益善。”

碧桃在后面讶异的看着他。

刚刚买的那些东西,那一千五百两银子花的也都差不多了,根本就没有剩余多少。

可现在他又说多多益善?他这是要闹哪样?

小伙计很快的就将布匹都给归置好了,笑眯眯的过来汇报:“姚公子,您要的布匹都给您装好了。我也已经叫了两个伙计,待会给您直接将这些送到贵府上去?”

姚砚摆摆手:“不用了。待会让那两个伙计直接跟着我走就成。”

小伙计一叠声的答应着。末了他又搓着手,面上的笑容明媚的让屋外的日光都有些自惭形秽:“那这布匹的银子,姚公子您看,您什么时候方便给小的呢?”

姚砚却是哗的一声撑开了手中的扇子,毫不在意的说着:“先记账上吧。等本公子回来了再给。”

“哎?”小伙计傻了眼,“姚公子你这样不成啊。小店是小本生意,概不赊账啊。”

姚砚眯眼看着他:“怎么着,你是觉得本公子我跟你们家公子的交情还没有好到这记账的地步?还是说,你想让你们家公子亲自来跟你说说我记账的这事?”

小伙计只好又陪着笑。这尊大神他哪里得罪得起:“哪能呢。谁不知道您姚公子跟我家公子的关系,那都是好的恨不能共穿同一条裤子了。那成,那这些布匹您就先拿着,待改日您哪天有空了,再将银子给我。”

但他心里老早就在开始流泪了。这位爷爷哎,您倒是要快点将银子给我嘿。

姚砚鼻中轻哼了一声,摇着扇子,转身晃晃荡荡的出了这绸缎铺子的门。

碧桃在他身后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其实公子你是老早就知道周公子现在不会在这个绸缎铺子里的吧?”

姚砚大笑:“周琅要是在这铺子里,这些夏布是能这么容易诳骗出来的吗?就他那个小气劲,能请我吃一顿饭那都是日头打西边出来了。”

碧桃扶额。她就知道,她就知道,她家这个公子到什么时候都改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习性。

两个伙计跟着他们挑着两担布匹到了海边。姚砚挥挥手,示意他们回去。然后他就手搭着凉棚,望着海边停着的一溜船,皱眉道:“这哪艘船才是我们要搭的船啊?”

碧桃在他身后提着大包小包的胭脂水粉,钗环簪珥,指着斜对面的那艘大船:“那艘。”

姚砚迈步就朝着那艘船走过去。

但刚走上踏板,上面的一个舟人就过来拦住了他。

“这位公子,且慢。”

姚砚直接在兜里掏出来一锭银子抛了过去,指指自己,再是指指碧桃,言简意赅:“两个人。”

说罢,又要继续往前走。

但那舟人还是伸着两只手臂拦住了他的去路。

姚砚心中就有些不爽了。他皱眉看着他,语带不悦:“怎么的,感情是这船资不够?”

那舟人将那锭银子在手中掂量了掂量,又抬手抛了回来。

“两个人的船资是足够了的。只是这位公子,小人的这船已经被一位客人给包了。那位客人吩咐过,不再接待外客。所以公子还是请回罢。”

姚砚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确信他说的不是谎话之后,上半身微微向后仰了仰,低声问着身后的碧桃:“昨日回去你没跟我说这船被人包了的事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碧桃面上难得的有了一丝愧疚之色:“昨日我只是问了问有没有到福建的船,其他的就没有细问。”

姚砚哦了一声。

碧桃急道:“公子这可怎么办?难道我们真的要提着这么多东西回家不成?下艘要去福建的船可是就要等到三个月之后了。”

姚砚闻言却是漫不经心的说着:“本公子我好不容易下次决心要出去跑一趟,怎么能半途而废呢。今儿个这艘船本公子我还就是上定了。”

碧桃正要问他有什么办法。却见他手一抹脸,下一刻就是扑了过去拽着那个舟人的衣袖子开始嚎上了。

“这位大哥,你就体谅体谅小弟,让我上船吧。不瞒大哥说,我娘她正病重着,就指望着我回去能见她最后一面呢。我娘她这一辈子苦的很,就生了我这么一个儿子,好不容易把我拉扯大,末了我还不争气。这不我好不容易在外面做生意做的有点起色了,想回去给她老人家争口气,不想她就病重的快要死了。这位大哥,我给你跪下了,你可一定要让我上船啊,不然我娘就算是死了也不会瞑目的,晚上她一定会来找你的啊大哥。”

说完他又开始嚎。嚎的那叫一个悲痛,真真是风云都为之变色了。

碧桃在他身后都是直接处于石化状态了。她原以为他能有什么好法子呢,不想竟然是这种上不得台面的。

她双手掩面,悄无声息的离姚砚远了几步。

她就知道,跟着这样的公子,有多少脸都不够她丢的啊啊。

而那舟人被姚砚拽着衣袖子,见他哭的可怜巴巴,不由的就想起了家中的老母亲,想必现在也正在扶着门框望穿秋水的等着他回家吧。

掬了一把同情泪,那舟人挽起了姚砚,抹着脸上的泪道:“大兄弟,啥都不说了。你上船吧。还有这船资,我也不要了。留着给你娘买点吃的。”

姚砚一叠声的说着:“大哥你真是好人呐。我娘她一定会感谢你的。”

然后却是回头对着碧桃狡黠的一笑。

意思很明显。你家公子我厉害吧?不但最后成功上船了,而且连船资都省了。

碧桃别过脸去不看他。她此刻唯一的想法就是,拜托公子,以后出门了千万不要说你认识我。我丢不起这人。

第7章 蚌壳事件

姚砚上得船来之后,不过一会的功夫,也就扯帆开船了。

渐渐的出得港湾来,但见水天一色,白浪翻银,卷起千堆雪。

姚砚这还是第一次随船出海,只兴奋的在甲板上又蹦又跳,扒在船头上对着碧桃大呼小叫:“碧桃,快来看。海啊,大海啊。”

碧桃还是站在那继续着双手掩面远离他的姿势。

公子你能不能不要再给我丢人了啊摔。

但姚砚还是决心要把这人给丢到底。

他在甲板上蹦跶了一会之后,见碧桃依然站在那里没有动。四面望了一望,见甲板上不知道有哪个舟人晒在那里的章鱼。于是他就弄了一只下来,轻手轻脚的走到了碧桃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唤了一声:“碧桃。”

碧桃放下捂脸的双手,抬头正要问有什么事。但这一睁眼,看到的就是,一只正晒的半干的,有些苍白的章鱼正在她的眼前晃荡着。而且这章鱼的有一只触角还碰到了她的脸上。

她当即啊的一声大叫了出来,身子连连后退。

见她成功的被自己给吓到,姚砚一手叉腰,一手拎着那只章鱼,只得意的哈哈大笑。

但忽然有一道很大的声音盖住了他的笑声:“你,你怎么会在船上?”

声音中满是惊诧和不可置信。

与此同时,笑声戛然而止。

姚砚依然保持着一手叉腰,一手拎着章鱼的姿势,眯着眼睛看着说话的那个少年。

他认得这个少年。

易小北,十八岁,魏仲羽的贴身小跟班。

既然他出现在这里,那也就是说......

姚砚的双眼眯的都快成一条缝了。妈个蛋,包了这艘船的人竟然是魏仲羽。

手中的章鱼随手扔了过去,他拍拍手,轻哼着:“本公子怎么就不能在这船上了?”

易小北用看那种看到不明生物的眼神在看着他。片刻后他转身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大叫:“公子,公子。”

碧桃站了过来,低声在他耳边说着:“公子,怎么办?”

姚砚将插在脖领子里的洒金川扇取了下来,撑开,扇风,慢悠悠的说着:“凉拌。”

碧桃看着他这样,又忍不住的想吐槽。

公子这关口了咱就别耍帅了成么?而且在这里扇风什么的,你让海风怎么看你?

魏仲羽很快就出现在了甲板上。

他今天穿一身宝蓝织锦团花圆领襴衫,棕褐色束带,脚蹬皂靴,打扮的甚是干净利落,与以往的文雅秀士妆扮大不相同。

姚砚的一双眼珠子老早就在他刚出现的时候就把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个透彻,心中一边鄙夷这么没品位穿了一身这样的衣裳也好意思出来见人的时候,一边面上却带了春风般的笑容。

收扇,拱手,打招呼,他这一系列动作做下来,行云流水般顺畅。

“魏世兄,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人生何处不相逢啊。不想前两天刚跟魏世兄分别,今日又在这船上见到了。由此来看,你我岂不是特别有缘啊哈哈。”

他笑的特别浮夸。但对面的魏仲羽却像面瘫了似的,绷着张脸,一丝表情都没有。

身后的碧桃略略的凑上前来,低声的提醒着:“公子,演的有些过了啊。”

姚砚立即收住了笑,哗的一声撑开扇面,前后摇晃着。

妈了个巴子的,老子都笑的这么喜庆了你也不给老子一点回应。

魏仲羽此刻的回应唯有,皱眉。

这姚砚怎么在这船上?他明明就吩咐过舟人,不允许任何闲杂人等上船。

只是想到姚砚那哄骗人的功夫,他一时又觉得,这天下但凡是他想要去的地方,只怕就没有去不成功的。

转头看了看船行进过程中破开的那些白花花的波浪,他不发一语的转身就走。

易小北在他身后急道:“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就任由他姚砚待在我们的船上啊?”

魏仲羽停下脚步,回头望着他沉声的道:“不然你觉得应该怎么办?把他扔下船去?这船都已经开了半天了,扔了他下去,喂鱼?”

理是这个理不错,只是易小北还是犹自忿忿不平:“可他,可他,他跟公子你不对付啊。”

自打跟着魏仲羽的那一刻起,他就没少见姚砚言语中甚为嚣张的挤兑他家公子的时候。

魏仲羽叹气:“船上这么大,不一定就能碰得到。而且总归只有半个月的路程,船到岸了就好了。”

易小北目瞪口呆的望着他家公子的背影。公子啊,我怎么感觉,你这话里话外完全的就是对这姚砚一副无可奈何的语气啊。

而那边,姚砚手执着合拢的扇子,指着魏仲羽消失的方向,转头问着碧桃:“他这是什么态度?”

碧桃面无表情状:“不待见你的态度。”

姚砚为之气结:“他凭嘛不待见我?要是早知道这是他包的船,他就是跪着求我我也不会上这艘破船来。”

碧桃继续面无表情状:“公子我们还是下去问问舟人给我们安排的房间吧。”

结果一问,姚砚只气的差点都跳脚了。

“什么叫没有房间?什么叫随便找个地方凑合着?这船上明明就有这么多的房间空在那里。他魏仲羽一个人能睡几间房?”

虽说姚家近些年来是家道中落了不错,可姚砚那自小到大也是锦衣玉食,没有吃过半点苦受过半点累。所以碧桃就安抚着:“公子,出门在外不比在家里,都是这样的。左右只有半个月的时间,忍忍就好了。”

但姚砚依旧在那跳脚:“可是凭嘛他魏仲羽就可以舒舒服服的住着干净的房间,而我就只能随便找个地窝着?”

碧桃太阳穴附近的青筋开始跳了。

一般而言,这就是她发火的前兆。

“公子,你今日,有点浮躁了啊。”

姚砚撇嘴。

他能不浮躁吗?以往都是他高高在上,可着劲的挤兑着魏仲羽。可今日,他身在他的船上,还得看他的脸色。

可他姚砚什么时候看过别人的脸色啊。

手中的折扇摇晃个不停,他不是一会嫌弃这船行的太颠簸了,就是一会嫌弃这船上的味道太熏人了。

碧桃忍无可忍,怒吼出声:“公子你够了啊。昨日可是你哭着喊着说要出来贩茶的。你要是这么不想待这船上那现在就去甲板,头朝下,跳下水里,然后自己游回洛阳去吧。”

她这一发火,姚砚立即就怂了。

他晃荡着扇子,起身,口中嘟囔着:“我去甲板上透透气。”

然后脚底抹油,一溜烟的就跑了。

等到碧桃将他们带过来的所有行礼归置好,去甲板上找到姚砚时,她只气得连扶额的力气都没有了。

姚砚正蹲在甲板上,在欢乐的撬着蚌壳。

洒金川扇斜插在后脖领子里,一身檀色潞绸袍子被他随意的撩起塞在腰间,但后衣襟处仍然被弄脏了。

看到碧桃,他也顾不得两手的腥味,举起手来拼命的对着她摇晃着:“碧桃快来,有新鲜的蚌肉吃了。”

旁边不知道是有谁升起来的一堆火。上面架了个铁架子之类的,而有几只洗剥好了的蚌壳正放在上面烤着。

想必这些就是姚砚刚刚忙活出来的成果了。

碧桃面上无一丝表情的走近他,然后微微的弯下腰,定定的看着他。

姚砚只觉得面前一道黑影罩了下来。他抬头,看到的就是碧桃那,唔,如此刻海面般平静的脸。

可是他知道,此刻海面只是表面平静而已,内里实则是早已波涛汹涌。

但碧桃接下来问出来的话却是平板的跟张铺平的宣纸似的。

她问的是:“公子,除了吃,您还会做什么呢?”

姚砚想了一想,仰着头望着她,一本正经的回道:“我还会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