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冬战战兢兢的跪着不敢抬头。

锦珠伸手拉了拉她娇声道:“多谢圣上。”她拉着忍冬起身,偷偷抬头瞧了一眼燕明,燕明正好扫过来,她脸一红,含羞带臊的又将头低了下去。

燕明拉着颜鹤衣过去,让几个人都坐下继续用膳,同颜玉道:“朕过来是有件喜事。”

喜事?颜玉抬头看他,见他笑的暧昧,也不知他说的是什么喜事。

燕明继续笑道:“这件事本要托付衣衣来办的,但你今日正巧来了,朕就过来先问问你。”

“是何喜事啊?”颜鹤衣也好奇的问。

燕明端起茶抿了一口,放下笑道:“你家那位善姐儿可定了亲?”

颜玉心里“咯噔”了一下,说实话,她有些怕圣上乱点鸳鸯谱,一时之间竟也不知该如何答的看了一眼颜鹤衣。

颜鹤衣便开口道:“圣上怎么突然问起善姐儿来了?”

“朕见过她几次,弹的一手好琵琶,令朕印象深刻,朕本想将她指给朝安的,可惜朝安心有所属了。”燕明倒是有些庆幸没有指给朝安,不然就没有如今和宁康公主这一桩了,“没想到昨日有另外一个人来求朕替他问问看。”

谁?

颜玉有些紧张,却听颜鹤衣替她问道:“谁呀?有谁瞧上了善姐儿吗?”

燕明笑着点点头,“是回儿,他托朕来问问衣衣你,看能不能拜托你替他保这个媒,你也知道他生母去了,所以只能托朕来问了。”

颜玉顿时那一口气就松了下去,可以啊燕回,下手毫不犹豫啊,这才暗自表明心意几日,就来托颜鹤衣保媒了。

颜鹤衣却是有些犹豫的,因为这燕回…身子不太好,她怕委屈了善姐儿,便问颜玉,“我是不太清楚,善姐儿可是定亲了的?”她那意思是,如果颜玉觉得不合适就用定了亲,搪塞过去。

颜玉却笑吟吟道:“没有,母亲一直想多留善姐儿两年,还不曾有相看好的人家,只是此等大事还得请娘娘问过母亲才是。”

颜鹤衣看她没有拒绝,便点了点头笑道:“既然是回儿开了口,圣上又亲自来,臣妾就替他问问看。”

燕明乐得如此,伸手又要去端茶,却没拿好不小心就将茶盏碰洒了,那茶水泼了一身。

“呀!圣上小心些。”颜鹤衣忙要站起来过去,替燕明擦衣服。

离的两步远的锦珠几乎同时却站起身,快步过去扶起了茶盏,急声问道:“圣上没事吧?”

那声音娇娇甜甜的,燕明就抬头看了她一眼,瞧见她掏出帕子低头去擦那桌子上的茶水,粉白的脖颈,细细的绒毛,体态比同岁的丫头要婀娜的多。

他嗅到一股子香味,不知是那丫头身上的,还是帕子上的。

颜玉站在一旁看着锦珠,皱了皱眉,这丫头只怕是…心思太活络了。

93、九十四

“你叫什么名字?”燕明忽然开口锦珠。

锦珠忙跪下道:“回圣上,民女姓苏名锦,锦绣良缘的锦。”

颜鹤衣瞧了她一眼,这丫头生的不是多出色,可那副姿态乖巧娇媚,竟让她想起当初的江绮月来。

“锦绣良缘的锦。”燕明捉摸着这个名字笑了一声,“好名字,吉利又讨喜。”他对锦珠伸了伸手道:“起来吧,别跪着了。”

锦珠羞臊的不敢抬头小声道:“民女的手刚刚擦茶水,弄脏了。”她低着头自己站了起来,红着脸退到了桌子边。

燕明的眼神就随她过去,又慢慢收了回来。

颜鹤衣挥手让宫娥过来将地上和桌子收拾了,扶起圣上道:“圣上的袖子湿透了,臣妾陪您去换套衣服吧。”

燕明摸了摸袖子起身道:“不必了,你们快用膳吧,朕也回菁华殿去了。”又嘱咐颜玉回去向她父母知会一下燕回提亲这件事,便离开了颜鹤衣的寝宫。

等圣上走后,颜鹤衣让众人落坐继续用晚膳,有一搭没一搭的问锦珠,“你今年多大了?”

“过完今年的生辰就十四了。”锦珠答。

“十四了。”颜鹤衣点了点头,又问:“可读过书?识字吗?会不会什么乐器?”

锦珠摇摇头道:“我打小愚笨,什么都没学会。”

颜鹤衣还要再问,颜玉抢先她笑道:“娘娘还让不让锦妹妹吃饭了。”

颜鹤衣这才没再继续问,让大家先用膳。

等用完膳,她让锦珠和忍冬陪着乐岁去玩,留下颜玉问道:“这个锦珠心思很大啊。”

颜玉叹了一口气道:“娘娘不要怪罪她,我会说她的。”

“为何要怪罪?”颜鹤衣坐在那里笑道:“你不觉得她这样的性子简直是老天安排的机缘?”

颜玉皱眉看她道:“娘娘是什么意思?”

“她既然有这样大的心思,又如此的善于表现自己,不如就送到我这里来。”颜鹤衣道:“虽然身世差了点,但如今也认了亲,模样也还行,我瞧圣上对她有些意思。”她笑了笑,“不如留她在我这里,帮我对付江绮月,不识字也不打紧,懂的讨圣上欢心就够了。”倒是省了她去争宠,再好不过了。

颜玉却没有答应,皱着眉道:“此事我做不得主,还是要问过她的意思才是。”

颜鹤衣哑然失笑,“你是她的主子,怎么做不得主?况且我瞧她这殷勤献的十分乐意,‘锦绣良缘的锦’,她怕是巴不得攀上圣上这个锦绣良缘吧?”

颜玉皱着眉,却不好反驳,锦珠确实是故意的吧。

她们在落黑前出了宫,临出宫颜鹤衣赏了她们不少东西,只是忍冬一心只惦记吃的,就赏了些点心之类。

而赏给锦珠的,是一把金雕玉琢的簪子。

坐在那马车里,忍冬乐呵呵的抱着她的点心跟颜玉和锦珠分享,锦珠靠在马车上摆手道:“我不吃,会胖的。”她捧着手里的金簪子喜悦之色难以掩饰。

这是她人生当中第一支如此贵重的金簪子。

颜玉在马车里从光幕里瞧着她,那弹幕里都在议论她——

宅斗爽:锦珠果然就不是安于过平淡日子的人,从一开始就不是,她的心机太明显了,虽然后来安心跟着主播,但是她打心底里还是希望自己飞黄腾达,麻雀变凤凰的吧?

大玉儿: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不爽,主播是想让她过好日子的,没想到她一心攀龙附凤。

江迷妹:这也无可厚非吧?谁不想麻雀变凤凰啊,她又是穷怕了的,居然能有机会见到九五之尊,她怎么会不抓住机会?

奸臣爱好者:主播是怎么想的啊?我觉得锦珠入宫也很好啊,她这种性格在宫里绝对是对付江绮月的一把好手啊!太适合宫斗宅斗了。

路人粉:不喜欢锦珠,太心机了。

嚯嚯嚯嚯霍元甲:我倒是觉得心机没什么不好的,能抓住自己也全是自己的本事,谁不想过的更好啊?主播觉得嫁个安稳的人家好,不一定人家锦珠也这么觉得啊,主播让人家自己选不行吗?

霸道总裁: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人各有志,有忍冬小可爱这样的,也有锦珠这样的,主播没什么好纠结的。

颜玉没说什么,只是笑着接过忍冬递给她的点心道:“变成大胖子看你怎么找婆家。”

等马车到了王府门外,颜玉让忍冬先进去,说有几句话要问锦珠。

忍冬点了点头,抱着点心进了王府。

锦珠站在那马车下,目送忍冬进府又转过头来对颜玉道:“外面风凉,我扶小姐上马车去吧。”

颜玉点了点头,两个人就又一起上了马车。

在那马车里,锦珠小心的问颜玉,“小姐生气了吗?”

“没有。”颜玉靠在马车里对她笑了笑,“有什么好生气的?”

锦珠低头瞧着那金簪子道:“是不是我今日表现的太积极了,让小姐失望了?”

她其实心里再明白不过,颜玉一心为她和忍冬,希望她们嫁个好人家安稳度日的。

颜玉看着她认真的问道:“锦珠,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打算?今天晚膳之上的举动,你是有意的吗?”

锦珠慢慢的转着手里的金簪子,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看颜玉道:“小姐,我若说我是有意的,你会生气,瞧不起我吗?”

颜玉看着她,她的表情里不是担忧,而是坦诚自己的欲望,“不会,人各有志。”

她有些对不起颜玉,不敢看颜玉,只能低下头去又看着手中的金簪子,“我明白小姐一心为我和忍冬好,让我们认亲,只为了日后让我们找户好人家,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我都明白的,我之前也是这样想的,想着认了苏夫人,日后会嫁个什么样的人家,会不会做当家主母,我打心底里感谢小姐。”她伸手慢慢的握住了颜玉的手指,见她没有躲开才放下心的抬头看她道:“可是我居然有机会进了宫,我从前做梦也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进宫去,我占了小姐的光不但进了宫,还见了圣上,那是天底下最有权势的男人,他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发现他也和普通男人没什么区别…小姐能明白我的感受吗?”

她不知该如何跟颜玉解释,“我竟然得了这样的机会,为什么不为自己搏一把呢?”那是皇帝啊,九五之尊,天下最厉害的男人,她若是有机会攀上了他,就算入宫做个妃子此生也死而无憾了。

颜玉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指对她道:“皇帝比你想象中要可怕的多,他今日可以宠幸你,明日就可以将你弃之冷宫,你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他一面,老死宫中。”

“可我也有机会像江贵妃,颜贵妃那样得宠不是吗?”锦珠拉着她的手跪坐在了她膝边,“我从小跟着我那烂赌鬼的爹没有学到什么,就学会了一个道理,每一把牌都会让你一夜暴富,也会让你万劫不复,要得到就要先下注,我不怕输的,只要给我机会,我一定能赢。”

颜玉不知该对她说些什么,她说的也并非不对,“人各有志,我只是想让你明白走这一步需要承担的风险。”

“我明白的。”锦珠抓紧她的手道:“可小姐你想想,就算我嫁给一个家世还可以的夫君,他也依然会三妻四妾,有一日也会冷落我,为个小妾不再进我的房门,不是人人都有小姐这样好的运气遇到一个江大人的,既然都是如此,还不如享受一把荣华富贵,就算打入冷宫也值了!”

颜玉看着她轻轻叹出了一口气,“只要你想清楚了,我是不会阻拦你的。”

锦珠眼睛一亮,拉住她的手问道:“那小姐会帮我吗?小姐不是也需要一个可以帮到颜贵妃的棋子吗?只要小姐给我机会,我一定会帮小姐和颜贵妃除掉江绮月的!”

她那双眼睛里写满了野心和欲望,像两团火,她天生就不是会满足的人。

这样为自己的野心愿意放手一搏的,也没什么不好。

“只要你清楚自己要什么,不会后悔,我会帮你的。”颜玉拉她起来道。

“我不会后悔的。”锦珠眼眶红了红,一把抱住了颜玉,“从当初缠上江大人开始,我每一步都不曾后悔过。小姐,我若进了宫,一定赴汤蹈火的保护你,保护颜家。”

颜玉拍了拍她的背,苦笑一声道:“护好你自己吧。”

她不知锦珠这一步走的是对是错,她无法估量。

她与锦珠说等寻个机会会送她去颜鹤衣那里,让她好生等着就将她送回王府,就回了颜府。

进了颜府就瞧见正堂里颜鹤年与闻人业坐在那里。

颜鹤年看到她招了招手道:“快过来,王爷等你很久了。”

“等我?王爷找我有事?”这么晚在等她,想来是有什么事,颜玉走进去,向闻人业行礼。

闻人业忙站起身托住了她,“我来…只是想跟你道个别。”

“道别?”颜玉忽然想起来今日燕朝安出宫陪宁康公主一整日,“王爷和宁康公主是要回大巽了吗?”

闻人业点了点头,“明日一早就走,怕来不及向你道别。”他看着颜玉,千言万语都融化在眼睛里,他不知该如何表达,更不知该如何向她道别,只是笑了一下道:“照顾好自己,若是有什么难处,托人带信给我,不论什么时候,我必定披星戴月的赶来帮你。”

颜玉看着他,一时之间竟有些心里发沉,哑然半天才道:“王爷还会再来的吧?宁康公主和亲之时您不来了吗?”

“你希望我来吗?”闻人业问她。

她站在那里,看着这个男人,突然注意到他的青丝里竟有了些白发,他一生未婚,误了一个女人一生,也误了自己一生,“希望,我希望能再次见到王爷您,到时候…我成亲之时,也希望王爷能来。”

闻人业的眼眶竟是没忍住的红了,“只要你希望我就一定会来。”

颜玉对他笑了笑,“那祝王爷一路顺风,我们来日再见。”她拱了拱手。

闻人业红着眼笑道:“我能抱一下你吗?我…从未抱过我的女儿,临走之前想抱一次。”他对颜玉慢慢的伸出手臂。

颜玉笑着上前一步,与他拥抱。

他轻轻的将颜玉抱在怀里,那眼泪就在眼里滚了滚落下,他怕被人看见强撑着笑道:“好生瘦弱,该好好吃饭,不可以挑食。”

颜玉抱住了他,不知为何竟有点想哭,这是她的生父,从小到大她的生父第一次抱她。

这么晚。

94、九十五

闻人业又宁康公主在第二日天方透亮就离开了云泽,赶路回大巽。

因是圣上带着四皇子亲自送他们出城,颜玉没有去送,她一早就去了刑部,在刑部之中整理陈年旧案宗,整理的有些出神。

江秉臣走进来站到了桌前她都没留意到,直到那只细长的手指压在她手中的案宗之上她才反应过来,抬头看到江秉臣愣了一下,“江大人?”

江秉臣垂目看着她问道:“在想什么?想的这么出神。”

颜玉想了想笑了,“什么也没想,只是不知为何总是走神。”

江秉臣坐在了她的桌前,对她道:“宁康公主与四皇子的婚期订在下半年,几个月后他们就会回来了。”

颜玉点点头,“我知道的。”她也不是在舍不得闻人业,她只是有些莫名的情绪在困扰她,那情绪大概是她想要与闻人业冰释前嫌,可是缺失了这么多年的父亲,她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相处。

“去吃午饭吧。”江秉臣又起身对她伸了伸手,“今日食堂里炖了乌鸡汤,过去多喝一点。”

“乌鸡汤?”颜玉惊奇不已,“刑部的食堂师傅怎么好好的炖起了乌鸡汤?”

江秉臣道:“给刑部的诸位补补身子。”他拉住了颜玉的手,牵她出了门口。

颜玉怕被人看见挣了挣手,却又被江秉臣握紧,他头也没回的轻声道:“慢慢来,等咱们成了亲,你若是想他了,我就带你回大巽去看他。”

颜玉抬头望着他的后背,他今日是怕她难过故意来陪她吃午饭的吧?她望着他又有点开心起来,她这两世缺失过许多东西,母亲,父亲,比旁人要辛苦一些,但是她拥有江秉臣。

她握住他的手,跟上去两步对他低声笑道:“听说大巽有位非常厉害的相国,宁康公主说与你长的一样好看,有机会我们一起去拜访拜访啊。”

江秉臣侧头看着她笑了,“怎么?看我看腻了?要看看别人家的相国?”

“哪有。”颜玉忙道:“看你两辈子都看不腻。”

江秉臣伸手轻轻的勾住了她的腰,“我就当是真话了。”

等颜玉和江秉臣手牵手的到了食堂,果然闻到一股浓浓的乌鸡汤味,还是用各种药材炖出来的。

堂里坐着的诸位愁眉苦脸的看颜玉,看的颜玉有些不好意思。

那汤盛过来好大的一碗,江秉臣替她盛着道:“这些要喝完,不然怎么对不起刑部的诸位。”

颜玉扫了一眼,朝诸位抱歉的拱了拱手,连累大家和她一起喝中药味的乌鸡汤了。

那之后几乎是连着三四天,刑部食堂里总有一道滋补的汤,补的诸位同僚虚火上升,流鼻血。

好在之后颜玉葵水来了,汤就换成了清淡的。

不过也是难得,颜玉这次来葵水居然没有太痛苦,只是腰酸酸的,好在刑部也不怎么忙,她可以多走动走动。

颜玉这几日没有提让锦珠入宫一事,锦珠倒是耐得住,只是每一日都会陪忍冬回来颜府玩一两个时辰,不过总是撞不上颜玉。

到了第五日,颜玉回府之后兰姨给了她一包东西,说是锦珠特意捎来给她的,打开来是一包红枣。

早?

颜玉笑了笑将红枣收下,又是两日没有回府锦珠。

是在第三日夜里她派人送了两套衣服给锦珠和忍冬,让她们准备一下,明日是乐岁公主的生辰之日,贵妃娘娘特意嘱咐带她们俩进宫去一起玩。

锦珠终是松了一口气,那一夜里她握着那把金簪子几乎一夜未睡。

等到第二日颜玉和王慧云带着善姐儿过来接她二人,锦珠神采奕奕的拉着忍冬出来,她穿着颜玉送她的海棠红衣裙,腰带束出玲珑有致的身姿,发间带着那支颜鹤衣赏给她的金簪子。

连王慧云都忍不住夸上了两句,锦珠如今出落的越□□亮,越发像个大小姐了。

颜玉看了一眼锦珠,她笑容不减的行礼说:“多谢夫人夸奖。”

一辆马车坐不下那么多人,颜玉便和锦珠坐在了后面的那一辆马车中,马车平缓的驶向宫门。

颜玉在那马车里直言不讳的问锦珠,“你如今是不是很介意旁人依旧提起你身为下人的身世?”

锦珠抬头望她笑了一下,“小姐为什么会这样问?”

颜玉是在担心,担心锦珠一旦入了宫,如今她这身世就会成为她最大的心病,而对颜家不利,“我担心你会介意母亲那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