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曜志接着说:“一样恶心。”

话音一落,手掌拍桌子的声音响彻饭店,龙七站了起来,整张桌子都作响,茶水在杯内乱晃,她说:“真的是你干的!”

“我对你的观点不代表我做了什么事,七七,坐下,这样显得你太急躁。”

龙七瞪着他,楚曜志说完前一句,紧接着说下一句:“所以你跟那个女孩的关系,我并没有看错。”

“你为什么要诬陷她?她根本跟我无关!”

“我没有诬陷她,只是正好看到她作弊。”他说着,将手指浸入茶水中,把指腹上的茶叶碎渣融入茶水中,随后又将手指摁到面巾纸上,像擦着苍蝇屎一样地擦着水渍。

接着提起挂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我去买单,七七,你情绪太激动,需要静一静。家里只有两个孩子在,我先走了。”

周遭的食客碎碎念,站着的龙七成了整个饭店的焦点,楚曜志若无其事地去柜台买单,若无其事地在出门前往她这儿看一眼,最后若无其事地掀开门帘,走到饭店外的夜幕中。

而她在原位回想着他的每一句话。

她回想董西一直以来的人品,回想第一次找楚曜志时的谈话,回想他看她的眼神,心口大力地起伏,手紧紧揪着照片,接着在一口郁结难抒的气后,猛地转过身,朝饭店大门外走!

楚曜志已经上了车,他看着她,架在鼻子上的眼镜像两块反光板,整张脸看上去像冰冷无情的扑克脸。龙七啪地一声将手掌砸在车前玻璃上:“下车!”

冬天,夜晚,很大的风,楚曜志将车往后倒,龙七一下子离他三米远,她再次砸向他的车窗玻璃:“就是你干的对不对!”

他又一个油门,车头离了龙七两米远,龙七踹车子的后轮胎:“下车谈!”

这时候,在龙七第三次砸向他的车玻璃时,他看了她。

一直看着她,表情冰封了两秒后,嘴角微微上扯,以一种近乎轻蔑的表现方式笑了一下。

龙七在看到这个意义不明的笑后更加激动,手肘猛地击打玻璃,发泼一般地喊:“禽兽!”

而他又一个打弯,彻底远离龙七,将车开上马路。

第三十九章 挟持

这一战,耗尽了龙七所有精力,她站在寒风里,看着楚曜志消失的方向,弯下腰,用手撑住膝盖,喘气。

喘着喘着就哭了。

那是一种近乎绝望的难受,看不见未来,看不见光,因为从龙梓仪身上窥视出将来的自己,又从楚曜志身上窥视出将来的世俗眼光,仿佛一切坚持的都是错误的,一切正在争取的都是荒谬而不实际的,她蹲在地上哭,哭得掉了妆,像个小丑。

她就是个小丑。

楚曜志向小区保安提前做了交代,保安处不让她进他的小区,而她也再没力气蹲守一整晚,当晚终于回家睡了。

但是一整晚也没睡着。

第二天早,班主任打电话,勒令缺课近一个星期的她来学校上课,她问:“董西来了吗?”

班主任说不管董西来没来,她必须滚过来。

老头子的话音里听得出忧心,似乎这世上真正关心她死活的估计也就他了,她回:“哦。”

然后就带着一整晚落下的黑眼圈,行尸走肉一般地去了学校。

上午趴了一节课,中午睡了一个午休,临近下午第一节 课的时候收到一条校园网账号的私信,白艾庭的,叫她约个时间见面。

白艾庭用校园网账号给她发信息就够荒诞了,居然还约她见面,龙七就当做了个梦,删掉私信,继续睡觉。

白艾庭的第二条私信发过来:我看见监考老师给了董西一包面巾纸。

那时,班级里还在喧嚣,龙七的眼睛定定地钉在屏幕上,三秒后从桌上起身,捋开额前的头发,再死死地看了一遍,而后霎地离座。

白艾庭正在长廊中央的楼梯口等她。

正值午休,鲜少人烟,龙七在离白艾庭五米远的地方就迫不及待质问:“你知道但不作证,想怎么样?”

白艾庭挺冷静的,龙七刚走近,她就转身往楼上走,迫使龙七跟着她,而龙七根本等不到她把她引到什么僻静的地方,直接在梯台上拉了她:“你倒是去作证呀。”

“我凭什么?”

白艾庭回。

龙七与她对视,两人之间相差不过半米,双眼间掺杂着复杂的情绪,白艾庭继续不急不缓地说:“我跟她非亲非故,又是学业对手,我凭什么帮她作证?”

“那你引我出来是不是有病?”

“昨天我们一家和靳译肯一家一起吃了晚饭。”

“所以呢?”

“那是订婚宴。”

龙七有两秒的时间没说话,两秒后反应过来,再逼近白艾庭一步:“嗯哼,所以呢?”

白艾庭出乎以往地胆大,她时时刻刻都盯着龙七的双眼,丝毫没有之前退缩和闪避的样子,就像是忽然有了硬如磐石的后台,也有了丰厚的资本,说:“龙七,你知道订婚是什么意思吗?就是法律上的一种身份契约,代表他要对我负一种道德责任,代表你或董西再进一步介入,就是货真价实的第三者,会受社会唾骂。”

“关我屁事。”

龙七回了这四个字,白艾庭一点都没表情变化,而龙七之后终于放弃眼神上的强势,妥协般地提:“所以你想怎样?”

“我给董西作证,你转校,转校的费用我家出。”

龙七呵呵笑了声:“有钱人家还真是气粗。”

说完当即要走,但是走了三步后就徘徊原地,情绪在心口涌动,欲说难休。白艾庭淡定地站在原地,等着她。

但龙七之后还是回:“你妄想。”

白艾庭也在龙七回她之后说:“我仍然等你,三天为限。”

白艾庭能替董西作证的这件事,靳译肯知道。

龙七抓了尖子班很多男生,终于问出他在学校北楼的阶梯教室里,找到他本人时,他正坐在第一排座椅中间,低着头,手肘抵着膝盖,手中转着手机,在想事情,挺疲惫的样子。

阶梯教室的窗帘很厚重,是全拉上的,特别暗,只有门口那一点亮光照到他脚边的位置。

也照在龙七的脚边。

她站在他的面前。

靳译肯知道来的是她,但依旧低着头,始终沉在自己的思绪里,旁的也只多说一句:“来干嘛?艾庭等会儿要用这个教室开会。”

“你愿意看我吗?”

靳译肯不愿意。

他略带疲态的嗓音就说明了他对她的力不从心,说明了昨晚的事情对他的影响与迫害有多强大,说明了他如今心如止水的生活态度。

龙七静了一会儿后,慢慢地屈下膝盖。

左膝盖先缓慢着地,后是右膝盖,双膝贴着松软的地垫,手也覆上他的手,覆上被她抓红了的手背部位,因为他一直不看她,所以以这种姿态,这种卑微的姿态看着他,轻声说:“我知道,我错在先,无理在先,忘恩负义在先。”

靳译肯无声地将手抽开。

龙七继续握住,嗓音起颤:“但是董西是因为我。”

一边听着他的呼吸,一边继续说:“是因为我喜欢她这件事,才使她遭到报复,我是全责。”

靳译肯稍微有点动作,龙七就紧紧握住他的手,生怕他走,恳求着说:“帮帮我,劝一下白艾庭。”

他不说话。

而龙七长久地凝视着他。

教室那般灰暗,那般寂静,良久,他将手从她底下抽开,终于愿意抚她的脸,用拇指抚开她眼角的湿气,她因此仰头看他,两人一上一下,一个默敛一个卑微,影子叠在一块,呼吸交合在一起,她小心而谨慎,重复地乞求:“就看在我们曾经好过的份上。”

用旧情求他。

当初无情时所说的要求一个一个被她打破,她的眼睛慢慢发红,而他听完后,一言不发地把她的额头抵向自己的额头,拇指慢慢摁到她嘴角,两人都闭着眼,她紧紧握着他膝盖上的另一只手,继续着自己的乞求。

后来靳译肯把这只手也抽出来了。

彼此的额头暂时分离,他仿佛已经完成长久的沉思,把手机举到她面前,盯着她的眼睛,要她看屏幕。

龙七看了。

屏幕上的短信界面,放着他和白艾庭的聊天记录,他在两天前发出一条消息:你能不能帮董西作证?

而白艾庭在今天中午回复他,回复的内容是:早上出门前我跟妈妈说学校有野营,不能回家,要在外过夜。我想跟你过。”

所以她要让自己名副其实。

以董西这件事为把柄,要求他为自己正名,彻彻底底使他对自己负全责。

龙七几乎一秒间就懂了白艾庭晦涩的暗示,一瞬间也突然懂了靳译肯情绪上的低迷,懂他现在面临着怎样一种狡猾的威胁,懂他处于怎样一种两难的境地,白艾庭利用董西又跟她谈条件又是挟持他,厚着脸皮做了一个双向的生意。

她到此已经说不出话,整个人的身子都是抖着的,靳译肯这时还离得她很近,问:“你要我答应她吗?”

她不回答。

“要不要我答应?”他再问。

每问一次,就扣紧一次她的后颈,她渐渐皱眉,跟他的呼吸紊乱地冲撞在一起,在他第三次追问时,终于气若游丝地答:“不要答应。”

他安静了。

很快,说:“那么我就要用另一个方法。”

刚说完,手机就从他手中垂直而落,啪嗒一声掉到地垫上,龙七的肩膀抖了一下,而他亲她。

先亲嘴唇,再从嘴角亲到耳根,她不敢发声,双手都放在他的膝盖上,直到靳译肯把她一个提起,从耳根亲到脖颈里去,她睁眼喊:“靳译肯”

他置若罔闻,手摸索到她领口的位置,一个一个往下解,她扭过脑袋:“你要干嘛…..”

他还是不听,龙七开始恼了,但靳译肯的力道特别大,他站起来的时候把她提了起来,一路摸到她后腰的位置,一边亲一边将她撞到讲台边沿,又把她整个抱到讲台上,她当时听到自己关节部位因他剧烈的行动而发出吱嘎响的声音,也感受到外衣被他往下扯,整个肩部一凉,她忍无可忍地将手拦在自己和他之间:“干什么!”

一把他推离自己两米远,自己也被反作用力迫害,摔下讲台跪到地垫上,与此同时,阶梯教室门口看呆了的几个人影印入眼帘。

龙七措手不及地看过去。

当时她衣衫不整。

当时靳译肯手里还有从她衣领上拽下的纽扣。

而门口的人是准备在这个教室开会议的整个学校领导层,唯一一个作为笔录员的学生白艾庭站在最前,她怔怔地看着这里,她身后的老师群一片低气压,良久后,不知哪位发出声音,异常严厉地问:“靳译肯,你在做什么!”

当时靳译肯平稳地呼吸着。

没有一丁点责备落到龙七身上,只因为那一刻她是以一种由靳译肯塑造出的被害者姿态出现在众人面前,她喘着气往他看,而他正别过头看向这些老师们,没说话,没表态,只是松开手,将她衣领上那颗纽扣挑衅般地落到了地垫上。

昭然若揭。

白艾庭的解释与老师的斥声几乎同一时间响起,白艾庭苍白地说着他不是故意的,而老师斥:“过来!去办公室谈!”

也有女教师过来为龙七披上外衣,白艾庭当即就看向她大喊:“你说呀!解释这件事!”

龙七脑子里只有嗡声一片,她一边被女教师扶起一边盯着靳译肯,他被一名男教师“请”着走,慢条斯理地向门口后退着,看着她的眼睛,用嘴型无声暗示出两个字。

——告我。

第四十章 狼狈

这件事,学校高层有意低调处理。

由于当场除了白艾庭外没有其他学生目击,风声暂时还没传出去,又加上靳译肯的班主任第一时间极力保他,上头的老师暂时还没通知他家里,只是先把他和龙七隔离开,派一位女教师与龙七谈话,也派来一名女校医替她查看身体,检查下来,龙七颈部有几道淤青,手腕部位拉伤了筋,而衣服,坏得差不多了。

龙七对着女教师没吐出一句话。

她满脑子都是靳译肯的“告我”两个字,满脑子都是他临走时的眼神,女教师问她要不要通知父母,她摇头。

身体还在发抖。

女教师以为她是惊魂未定,亲自用手臂围住她的肩膀,说:“不怕,老师站在你这边。”

但到了快放学的时候,事情传出去了。

消息是几个路过主任办公室的值日学生传出去的,他们听到尖子班班主任与主任关于此事的激烈辩论,第一时间往网上发了贴,帖子名:劲爆!我们学校有两个名人出事了,白艾庭要哭了!

一提白艾庭,谁都知道出事的其中一位名人是谁,发帖的学生又在帖子里详细转述了主任办公室里的辩论内容,事态被大致了解后,帖子火速分两派,一派是不信,觉得靳译肯哪是那种人,也根本就没必要做那种事。另一派则强烈要求得知另一位名人即事情的女主人公是谁,但发帖者闪烁其词,以一种又不愿多说又难掩八卦兴奋感的口吻吊着胃口,只依稀抛出几个提示:

1、女主人公此刻不在教室里。

2、女主人公和男主人公从来没有交集,但和白艾庭交集不浅。

3、女主人公的颜还真就可能让人做出那种事来。

后来趁着帖子被老师发现前,终于有学生挖出整个下午都待在保健室闭门不出的龙七,男主和女主都被确定后,学校论坛的沸腾度飙升到一年中最高点,新贴数量霎时间超越董西事件的帖子量,消去了盘旋在董西头顶数日的舆论风波。

大部分人都觉得:怎么可能啊,靳译肯怎么可能跟龙七搭上关系啊,两种极端啊。

白艾庭疯了。

龙七走出保健室时,正好碰到从另一个办公室走出来的她,她一见龙七,满眼都是怨恨,攥成拳头的手用力到发抖,龙七经过时,她没克制住,当着女教师与校医的面就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龙七没侧头,没理她。

白艾庭一个步子拦到她身前,龙七看着自己身前半米的地板,仍旧不看她,而她说:“还记不记得我中午跟你说过的话?关于解释订婚的那句话。”

龙七记得。

所以这也是促使她始终不看白艾庭的原因,靳译肯明明给了她一个最强有力的把柄,但她的气势在这一刻却是弱的,是由心而发的一种负罪感,她只有用不说话,不看她来掩盖这种弱势,白艾庭与她长久又隐忍地对峙之后,视线下移,盯着她领口的破损处。

靳译肯拽掉了她领口第一颗纽扣,白艾庭则伸出手,用力将龙七外衣上第二颗纽扣扯下来,捏紧在手里,瞪着她,扔到她脸上。

是这个举动让龙七侧了一下头,也是这个举动使龙七在之后抬头,盯向白艾庭的背影,说:“我要告他。”

白艾庭的背颤了一下。

女教师同样吓了一跳,大概没想到事情能闹到这么大,赶紧问一句:“龙七,你想好了?”

“你想跟我谈一谈吗?”她没急着回,只问白艾庭这句话。

白艾庭当然要跟她谈。

保健室的门一带上,她的暴躁就如火山一般爆发出来,大声喊:“你矫情什么!还告他!你是什么货色自己心里清楚!”

也是头一次听到她嘴里冒出这样的话来,龙七坐在床榻上,用脚将一张椅子挪到身前,硬生生挡住白艾庭靠近她的意图,淡淡说:“你别太激动,你一激动,我指不定也跟着激动。”

白艾庭就像听了一个莫大的笑话,指着她回:“你以为立个案子就像小孩过家家一样简单?有人能让你连律师都雇不到半个!”

她这句里面的“有人”指的大概就是靳译肯家的人,但是龙七不慌不忙地说:“这事儿要是闹大了,你们家还敢把你交给他吗?”

就是这句话击中了白艾庭,她一下子没声儿了,龙七接着说:“你是想放任我去告他,还是不告他?”

“你到底想怎么样?”白艾庭第二遍重复这个问题,一字一字地念出口,死死盯着她的眼睛。

龙七不说话。

白艾庭很快就自己懂了,缓慢地问:“所以我是要帮董西作证,你才肯罢休,是不是?”

“是。”

“好!”她应得很快也很用力,指向龙七:“那我要问你一个问题,你不准撒谎,这件事是不是你设的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