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蓦地一顿，停了下来。可是已经晚了，七七又笑得两眼不见，贼兮兮的：“等我掌管南山了，我一定会这么做的。”
“…”
“鱼千里你有做大魔头的潜质嘛，不要做盟主了，不适合你。”七七挤眉弄眼瞧他，“跟着我做反派吧。”
鱼千里语重心长道：“别忘了你是要做盟主夫人的人，阳光点，多想想怎么为武林同胞谋福利，把那些陷阱阴谋都丢掉。”
“才不要。”七七撇嘴，见前头停了一只鸟，立刻提步过去抓，刚好做午饭。
还没走两步，就被鱼千里拉住了：“那里就是禁地了。”
“那儿没事，要再往里一点才有陷阱。”七七说完，心就跳了一下，握来的手果然僵硬了。她缓缓偏头，又瞧见一张大黑脸。
鱼千里沉声：“你偷偷来探路了？”
七七小声道：“我就进去了一点点，真的。”
“你早上总是起得早，白天又嗜睡，是因为去探路了？”
七七见他要发脾气，立刻软了话，抱了他往他身上趴：“每次我回家我娘都会把我丢到禁地里去锻炼锻炼，这里的陷阱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你看这都五天了，我不是好好的吗？”
“五天？”鱼千里要气炸了，“你竟然瞒了我五天？”
七七抱得他更紧，她怕的事有三件，一是鱼千里受伤，二是他生气，三是见到她娘，软声：“我错了…”
他是吃软不吃硬的，七七唯有放软了话：“我以后再也不胡来了，你的伤还没完全好，不要生气，小心裂开。”
鱼千里叹气，他生气有什么用，还不是因为自己受伤了，她才会一人去冒险。现在反倒是她一个劲的道歉，想想也只有心疼了。
“七七。”
“嗯？”
“别抱太紧。”
七七下意识抱得更紧，抬头看他：“你还生气么？”
鱼千里脸色惨白：“没有，只是…你抱住我伤口了，疼…”
“…”七七忙松开，转念一想他这是不生气了。当即拍拍心口说道，“我已经把三分之二的路都探出来了，今天一定能全都探完。”
鱼千里脸又一黑，拎了她就往回走：“再去我就把你绑起来！”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七七没有给他绑自己的机会，十分听话地坐在他一旁，心思却已经飞往禁地那。鱼千里见她又入了神，问道：“在想什么？”
“我在想禁地的事。”七七趁着他的脸还没黑下来，正色，“我只是觉得奇怪，里面的机关被破坏了大半，总觉得是有人进去过，否则我不可能这么顺利破了三分之二。”
鱼千里微顿：“会不会是那个凶手所为？”他的神色已怪异起来，“路上有没有见血？”
“没有，那人想必也是闯禁地的高手。”七七心头咯噔，突然明白过来他这么问的用意，“你该不会是又怀疑我师兄吧？”
鱼千里默然稍许，说道：“七七，你应该清楚如今你师兄的嫌疑最大，而且闯禁地不是简单的事，你所到的地方却没有一点血迹，这实在很让人怀疑。”
七七直勾勾盯他：“如果我说那是我师兄，那是不是意味着他是故意杀段红妆，而非失手？”
如果只是失手，那完全没有必要闯禁地，他的任务不就是拿到百灵草么。可既然来了禁地，那就是说是故意杀死段红妆的，目的是禁地里的某件东西。要真是这样，那师兄就可恶了。
因为他明知道这么做，会殃及她，可依旧这么做…
七七的手心有点冷，倚在他身上若有所思，半晌才道：“如果师兄真的是凶手，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但愿没有。
她在这世上信的人已经不多，实在不愿意再少一个。
鱼千里抚着她的手背，整只手都是凉凉的，没有一点温度。再看她的神情，有些疲累。不多久七七就睡着了，沉睡的七七呼吸这才慢慢均匀，像得了片刻安宁。
明月宫的人依旧没有找来，两日都在下雨，淅淅沥沥下得不大，但也够两人折腾了。
七七蹲在洞口看着快要漫入的水，到了晚上这里恐怕也撑不住了，湿漉漉的地方对一个要养伤的人来说实在不是好事。她拍拍手起身，踏步要出去，准备找另一个新窝。还没走两步，就被人拉住。
“又去禁地？”
七七回头：“去找找新的山洞，这儿不能久待。”
鱼千里点头：“我跟你一起去。”
七七鼓腮气道：“你不信我。”
鱼千里伸手把她鼓起的腮帮子摁扁，淡定道：“我是担心你又跑过去。”
七七这才释怀，和他一起往外走了十几步，又反应过来，这不就是不信她。换一个措辞她竟然就懵了，这种被人吃透的感觉可真不好：“你刚才分明就是不信我！”
鱼千里一点也没有掩饰，反而释然：“七七，看来你还是挺聪明的。”
七七得意道：“我本来就挺聪明的…不对，你又绕我的话。”
“乖。”
七七哼了一声，像是灵光一闪：“我想起有个非常好的地方可以住了。”
“在哪里？”
“禁地。”七七拽着他往那边走，继续说道，“这里的禁地分三部分，一是树林，二是平地，三是地宫。我已经通关前两处，地宫那有一条很长的通道，水渗不到里面。我们在第一关那儿待着就好，关卡已破，十分安全。”
鱼千里见她得意洋洋地说这些，真是越来越不怕他黑脸了。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七七好像比他想象中更要厉害。
禁地在七七眼里已然成了福地，实在是因为这里的机关简单了些。地宫已开，进了里头，两边狭道弯曲顺畅。许是出入口都开着，在这狭道久待，气流也并不阻滞。
七七在通口处点了火，烤着两人刚才被雨水打湿的衣服，时而看看后面在打坐养伤的鱼千里。哪怕是苍白的脸色也掩饰不了清俊的面庞，身材也匀称，一双大长腿羡煞多少人。不由哼起小曲，真是养眼啊。关键是这个养眼的人，还是她的未来夫君。
天色渐黑，七七烤好衣服，又烤了半只鸡。风呼呼吹进出口，连坐在里面的鱼千里都闻到了香气。
忽觉一阵清风拂过，竟是逆流的风。
鱼千里已觉不对劲，顺着轻风飘过的方向看去，这一看，不由愣住。
七七旁边蹲着一个人，白发苍苍，一身褴褛黑衣瘦小的人。
七七还在专注烤她的野猪肉，每天都是鱼和鸡，她已经吃得很腻了。恰好刚才过来时看见有野猪，费了很大力气才抓住它，终于是能吃上新鲜的肉了。这几天烤肉都烤出心得来了，这野猪肉难得，更是烤得用心。
鱼千里见那人没有恶意，只是像墩石狮子抱膝蹲在一旁，没有立刻惊扰，轻步过去，想将他一举擒获。
七七只觉身后侧有黑影，以为是鱼千里，没有回头：“这么快就休息好了？肉要再等一会。”
“再等肉就老了。”
七七眨眨眼，边回头边说道：“鱼千里你的嗓子怎么…”这一回头，看见的却是一张褶皱丛生的苍老面孔，她惊叫一声，手里的肉串也脱了手，抛向空中。
只见那怪人像影子般跃起，转眼肉串就到了他的手中，又回原地，像是本尊不曾动过，动作快得惊人。连见多识广的鱼千里也诧异这人武功，心中已觉不好，只怕他和七七合力，也打不过他。
“七七。”
他唤了一声，才把失神的七七叫回神。跌坐在地上的七七看着在吃肉的白发老人，咽了咽。鱼千里已经跑到她一旁，将她护在身后，仔细盯看这人。
怪人一门心思都在烤肉上，完全没有抬眼看他们。
七七从鱼千里身后探头，两眼精亮，在鱼千里耳边喷着热气：“我就知道每个禁地都有个高高手的传说是真的。”
鱼千里：“…”七七你到底是不是姑娘，就不能扑到我怀里好好害怕一下么？
想到日后英雄救美的剧本无望，鱼千里心里已像秋风扫落叶般悲凉。
七七身子探得更出：“前辈，烤肉好不好吃呀？”
怪人没有答话。
七七想了想，又道：“前辈，你回答我的问题，我再给你烤肉吃。”
怪人这才抬头，脸虽满是沧桑，双眼却有神采。
七七这才问道：“前辈你是谁呀？”
“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明月宫的禁地里？”
怪人瞅了她一眼，把已经啃光肉的木棍丢掉：“一串烤肉一个问题。”
七七咬了咬牙，抽了一根递给他。手上只觉有风拂过，然后肉串就不见了。因她的手就在鱼千里右脸旁边，连他也只看见有个黑影轻掠，根本没看见手。
只是这一个动作，两人下意识就警惕万分。
怪人又专注啃肉，吃完了才答道：“我奉命在这里看守。”
七七又递过两串，果然又见他以极快的速度将肉拿走：“让你看守的人是谁，看守什么？”
“段白云，看守禁地秘笈。”
鱼千里意外道：“秘笈？你竟将这种事告诉我们。”
怪人一直面无表情的脸终于露出讥讽：“你们如果动了这个心思，就会变成烤肉串。”
“…”七七倒抽一口冷气，身为坏人却被坏人威胁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她肃色道，“鱼千里，我发誓以后我做了盟主夫人，一定不这么威胁人。”
怪人抬眼看他们，微想他们两人的身手，皱眉：“鱼家和李家人为什么在一起了？”
七七伸手，怪人眉头拧得更紧：“做什么？”
“给我肉串呀，一串肉一个问题。”
怪人：“…”
鱼千里：“…”七七你就不怕被高高手一巴掌拍扁么？他握住她的手收了回来，说道，“你刚才说是段白云段前辈让你看守在这里的，那定是明月宫的人，可为何江湖上不曾听过前辈的事？”
按照鱼家打探消息的速度，明月宫有个这么厉害的高手，总不会不知道。
七七立刻递出肉串，动作十分配合。
“二十余年前，我便在这里了，你们又怎会知道。”
“那前辈是一辈子都要留在这？”
“宫主何时让我出去，我就何时出去。”
鱼千里皱眉：“…可是…据我所知，段白云在十年前已经去世了。”
怪人愣了愣神，肉也不吃了：“段白云死了？十年前就死了？那为何明月宫无人来知会我一声。在她临死前，为何又不来？”
七七好奇看着他，一时无法辨明他的身份。喊段白云宫主，那定是明月宫的人。可是鱼千里直呼段白云的名字，他又没有情绪起伏，恐怕也不是忠仆。那会是什么身份？
他愣了好一会，才问：“那明月宫的宫主如今是谁？”
“段红妆。”
怪人苍老错愕：“段红妆？”
他怔神许久，反复念着“红妆没有死，她没有死”，脸忽然通红，不知道是难过还是愤怒，只是声音凄厉，“段白云竟骗了我足足二十余年！”
鱼千里察觉到危险，拉着七七往后退，掌已运功，哪怕不能赢，也至少能争取到让七七逃出去的时间。
怪人突然仰天大笑：“好你个段白云，原来你一开始就在算计我。”
七七简直要急死了，真想钻进他脑袋里看看他和段白云到底有什么恩怨情仇。好奇心太旺盛果然不是什么好事，她要憋死了。
大笑骂后的怪人像是全身都没了力气，长叹一声，盘腿而坐。看看手里要冷掉的烤肉，又吃了一口，却没了刚才的香味，苦涩非常。许久才道：“我没有名字，但我一生侍奉明月宫，如影随形。”
七七没有听明白，察觉到鱼千里身体微顿，低声问道：“你知道他是谁？”
鱼千里双目光芒轻敛：“是明月宫的暗影。”
七七这才反应过来，又觉诧异：“暗影？”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明月宫宫主一位是世袭，所以世代姓段，武功也是世代真传。而和她们一样能得武功真传的，就是暗影。
暗影由圣姑在民间挑选筋骨奇佳的男童，自小培养。这种人往往比明月宫宫主更让人害怕，因为他们不但武功高强，而且忠心，更不怕死。总是跟随在宫主左右，很少有人能发现他们。
他们的名字就是暗影。
鱼千里没有想到这人竟是暗影，只是仍觉奇怪：“二十年前段白云未死，你本该跟在她身边，为何会被派来禁地看守？”
“方才我还不明白，如今我明白了。”他笑了笑，无力又无奈，“在我之后，明月宫可是再没有过暗影一职？”
七七略想片刻：“对。”她明白过来，“难道段白云是在除掉暗影？”
因她猜得太快太准，连老者都多看了她几眼：“对。段白云是个有野心的人，她从来不觉得暗影是她的朋友，而是敌人。她会的武功，暗影也会。她的所作所为，暗影也全都知道。甚至她同别的男人私会，暗影也知道。”
鱼千里和七七安静听着，陈年往事总会听得仔细认真。
“明月宫的宫主是不允许献身外人的，一旦发现，圣姑将会和护法一起，废除宫主，另选别人。”
七七皱眉：“不是说明月宫是世袭么？那孩子怎么生出来？等等…不允许献身外人，那…”她恍然，“难道暗影是…”
老者微微点头：“为了能让暗影拼死效忠历代宫主，扶持下一任宫主，因此我们明面上是护卫，实际是现任宫主的丈夫，下一任宫主的生父。”
“那生出男童怎么办？”
“由圣姑送入民间，一世不得见。”
七七总算是知道为何明月宫继位的都是女的，而没有男的，又问：“你方才特地提了公主私会何人暗影都知晓的事，那也就是说…段白云当年和别的男子在一起了？段白云如此恨你，要将你自行困在这里这么久，是因为你将她的事捅了出去？”
“这是身为暗影的职责。当年她还并没有继承宫主一位，尚有挽救的余地。我身为下任的暗影，必须要救她。而那男子，是由我亲手所杀。”他的声音渐低，“后来她一直没有再逃跑，顺利继承了宫主之位。只是我没有想到，她原来没有忘记那件事，还如此报复我。”
鱼千里问道：“可是你的职责是保护宫主，怎会听命来这里？”
老者双手握紧，青筋可见：“当年我们的女儿出世后，我们一同出去，谁料落入陷阱，有敌来袭。等逃出陷阱后，女儿却魂归西天。她指责我失职，没有保护好她。每日失魂落魄，我便问她如何能让她释怀。”
七七叹息：“她就让你来禁地看守？”
“嗯。”老者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听不出是自责还是愤怒，“她说等她怨气消除的那一日，就会过来。若非你们，只怕我一世都不会知道，她根本是在报复我，或者是说，在除掉暗影。”
七七叹气：“如果当年段白云没有那样做，有暗影跟随在旁，或许段红妆也不会死了。”
老者身形一晃，惊愕看她：“红妆死了？”
七七点头，缓声：“就在前几日，她遭了毒手，不知凶手是谁。”
原本以为女儿还活着，结果却真的已死，老者不禁老泪纵横，不知这一生到底为何而活，死后又能魂归何处。倒不如一世不知，老死在这里。一步不能出这禁地也好，那至少心有期盼。许久才稍微平复心绪，将视线缓缓重投他们身上：“你们为何会出现在禁地？”
鱼千里心头一沉，刚才七七告知他段红妆已死的事时，他就猜到老者定会这样问。
七七面色平静，字字清晰：“因为明月宫的人以为我们就是杀死你女儿的凶手。”
狭道的气流顿时被凶煞的杀气所覆盖，在这窄小的地方更压迫人心，让人动弹不得。
老者两眼赤红，已染杀戮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