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七七顿了顿，才道，“你大概不知道我娘之前那么反对我们是为了什么，其中一个缘故，就是因为…我娘在碰见我爹之前，和你二叔曾在一起。后来因为鱼家长辈反对，你二叔就丢下我娘，我娘才在后来遇见我爹，再有了我。”
鱼千里第一次听见这件事，诧异不已：“二叔从未提过这件事。”
“他当然不会提，这件事又不算什么光彩的事。”七七轻笑，“所以我不喜欢他，既然一开始没有决心冲破阻力，何必来浪费姑娘家的时间和感情。”
鱼千里低头问道：“你在拐弯抹角跟我说话？”
七七摇头：“我信你。”
鱼千里摸摸她的头：“现在我们去明月宫，找元长老。”
“找元长老之前，还得有一件事要做。”七七和他迅速交换眼神，脚下如生疾风，往旁边树丛跃步。
躲藏的人似乎没料到这么快就被他们发现，夺步想跑，前面已经落下两个身影。她猛地一顿，长剑拔出，直指二人，剑端却可见颤抖。
七七看见这张让人惊艳却又满带慌乱的脸，一点也不意外，笑笑说道：“慕清清，你果然心里有鬼。圣姑是你杀的吧？”
慕清清喉咙微动：“不是。”
七七饶有兴致看她：“在圣姑病重时，你的举动实在很奇怪。圣姑身中剧毒时，你也在场。最让我奇怪的是，你竟然愿意推举我为宫主。而今…又私自跟在我身后。”
“你想说什么？”慕清清强笑道，“你想说是我杀了圣姑？”
七七笑笑：“脸怎么白了，别害怕嘛，我又没证据证明你真杀了圣姑，我只是…”
话没说完，慕清清的神情突然变得扭曲狰狞，双目狠露凶光，未及多想，就见她手上一挥，掌中洒出白色粉末。要不是鱼千里护得及时，七七就要被洒一脸粉了。
等他们回过神来，慕清清早就不见踪影。
祁山的树林茂密程度和南山相差无几，只是祁山遍布毒气，更少有人走，以至于这里的路比南山堵得严实。两人不如慕清清那样认路，追踪困难。但慕清清轻功不及两人，虽然差点跟丢几次，可到底还是没跟丢。
等从树林中出来，听见潺潺水声，鱼千里才发现这里以前来过：“禁地。”
河对岸伫立的大石禁地二字鲜艳明亮，而倒在大石前的一堆尸首，血滚河流，连水都被染成触目的红色。
那守卫的二十余人，无一人生还，全都倒在血泊之中。
鱼千里俯身查看片刻，说道：“我们一直尾随慕清清，她绝没有这个时间杀人。”
七七蹲在一旁细看半会，沉吟：“嗯，不可能是慕清清所为，她擅长用毒，但绝没有这种干净利落的身手，招招致命…”
“血未凝结，尸身也还有温度，看来是刚死不久。”
七七拧眉思量，脸色剧变：“前辈…”
鱼千里也是心头咯噔，急忙随她过去。
禁地之前被破解了大半，已陆续修复好。但现在又全被人破解，看那被折断的树枝，也不似刚刚所为。七七心觉不妥：“鱼千里，这破解机关的人，绝不可能是今天才造成的。你记不记得，之前我们要进来，守卫不让，但慕清清是有权力可以进去的。但以慕清清的本事，绝不可能将这些阵法破解得这么完美。”
“有同谋。”
一人就难办了，还有同谋，更让人一头雾水。
两人稍作查看，继续往前，如果能将两人堵在里面，想必也是一场恶斗。
七七之前来过这里一回，地形记得很清楚，因此比刚才行动更快更敏捷。鱼千里极有默契地跟在她身后，也没有跟丢。不过小半柱香的时间，两人就看见了慕清清的身影，而离地宫入口，不过十丈之远。
慕清清并没有逃走的打算，剑也没有带，一身妖娆红装，伫立地上，像红玉雕像，一动不动。如果不是在动的眼睛，七七简直以为她死了。
“不逃了？”七七弯弯嘴角，“还是说，你在给谁拖延时间？”
慕清清笑了笑，眼睛空洞无神：“明月宫的人不会放过你们的，欺瞒长老，擅闯禁地，还…杀了明月宫的大弟子。”
七七脸色一变，疾步上前。可饶是她和鱼千里几乎同时动作，也快不过慕清清用力一咬。
七七猛地握住她的下颚，怒声：“吐出来！”
可慕清清嘴里的□□已经化开，滚落腹中，连带着两行清泪，一同落下。张口说话，血就流在七七手上。两眼一瞪，气绝了。
七七怔神看着，鱼千里已经给她擦去手上的血，皱眉说道：“她一早就在嘴里含了剧毒准备赴死。这血在你手上，可有事？”
“没事。”七七擦去手上的毒血，缓声，“原来从刚才开始，慕清清就是在拖延时间。她自知逃不过我们的追捕，但是任务已经完成，所以为了不落入我们的手里，选择了自尽。”
鱼千里看了看地宫入口，说道：“想必现在那幕后人已经离开了地宫。”
哪怕是离开，两人还是得进去看看。
鱼千里握住七七的手俯身进入地宫时，那手又冰冰凉凉的。他们都已猜到，那暗影前辈，已是凶多吉少。
灭绝心法…兴许也已被盗。
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地宫两道的灯有些已经掉落地上，灯芯闪烁着微弱光芒，地道显得晦暗。
七七抬头往灯台看去，并没有损害，明显是受到震动而掉落。这是要多厉害的内力，才会将这里变成这样。
“七七。”鱼千里步子已经放缓，唤了她名字，“有血腥味。”
七七微微点头，抓紧他的手。
地宫尽头，是两人第二次来，不过已经跟上次来完全不同。
本来完好无损的墙壁，已经破损，地上满是碎石；本来生龙活虎的老人，已经躺在地上，不见心口起伏。
“前辈。”鱼千里俯身探了脉搏，尚有一点气息，忙为他运行真气。
七七也忙给他输送真气，好一会，暗影才猛地咳嗽一声，吐出喉中浓血，睁开眼来，瞳孔几乎涣散。哪怕现在救活，也命不久矣。
“我给你施针，别动。”七七拔下头上发簪，轻轻一扣，银钗首段的玉兔头断开。往手掌上翻倒，里面露出七八根细小银针。
暗影双眼转动，看向鱼千里，已无力说话，只是盯看。
鱼千里不明其意，七七扎下两根针，也看了看他，再扎一针，才反应过来：“前辈在看你后面的墙。”
因为这屋里，唯有那处被震碎打开，其他地方都没有故意为之的迹象。她飞快地在暗影身上扎下银针，可只能续命半会，回天乏力。她的心情并不痛快，不为了老者还没来得及给她的心法，而是因为总觉得从进入明月宫，就一直被人戏耍。
墙碎得很散乱，已看不出原样。她又连同地上的碎石都查看了一遍，才明白过来，地上有几块砖壁面特别平整，可看构造却并非原本的墙面。她将几块砖叠加在一起，鱼千里已说道：“像原本的暗格。”
七七回头问道：“难道…灭绝心法放在这儿？”虽然暗影已无力说话，但稍有变化的眼神还是肯定了她的想法，她蓦地笑笑，笑靥中已带苦涩，“所以灭绝心法下半部，被那人抢走了？”
暗影缓缓闭上眼，像在储蓄须有的力气，用在下一次睁眼上。七七怔了许久，才道：“心法我会找到，你女儿的仇，我还是会帮你报。”
似乎是意外这句话，暗影终于是睁开了眼，直勾勾盯看着鱼千里。不多久，眼有叹息，眸光已散，气绝了。
鱼千里默然稍许，才停止输送真气，见七七脸色惨白，说道：“我们再去把心法找回来，总会治好你的病。”
七七抬头笑了笑：“嗯。”
如今见她笑，鱼千里反而更是心疼，宁可她说些发泄的话，也不想看见她这样强颜欢笑：“把前辈埋在这里吧，想必他也不愿出去。”
七七觉得这种忠诚可笑，可又能理解，到底还是和鱼千里一起将老者埋入碎石堆中。放了一盏油灯在前面，这才和他沿着地宫出口走去。
“凶手会明月宫的武功。”七七学过心法，南山的武功和明月宫师出同门，也有些相似，但并不完全一样，微小的差距她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鱼千里立刻觉得蹊跷：“明月宫几大高手都已过世，几位长老要进禁地并不难，根本不用这样硬闯。那明月宫还会有谁有这种身手？”他看着刚才因扶住暗影手上沾染的血，若有所思，“好像…那人还会一些鱼家的武功。
“越来越有趣了，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只是一点，或许有所隐藏也不一定。只能说，那人一定是高手中的高手，而且还很狡猾。”七七知道现在是猜不出来的，索性不猜了，免得烧脑子。
离地宫出口越近，风就越大。隐隐夹杂着兵器动弹的声音和人的呼吸声，鱼千里往前面看去，出口的光亮已经能看见。光点渐渐形成一个光圈，越来越大，直到眼前一片光亮，走出了地宫。
“嘶嘶。”
拔剑的声音统一而齐整，气流停滞。
七七抬眼看去，只见元长老负手站在人群中，冷冷盯来：“鱼盟主和田姑娘擅闯禁地，诓骗明月宫，夺取公主之位，又杀害我教大弟子，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两位完好离开。哪怕是要和鱼家为敌，我们也在所不惜。”
鱼千里冷声说道：“元长老不经调查就将我们当做罪人，却忘了当初是谁拥护她做的宫主。和鱼家为敌悉随尊便，但妄自和鱼家为敌，却愚不可及。”
七七叹道：“你骂的真是太温柔了，我倒是想直接骂人。”
“清清死的时辰估摸就是你们进禁地的时辰，还要狡辩？”
“我并没有杀慕清清。”
阿碧厉声道：“恶人谷的人会用毒并不奇怪，大夫会救人，也会杀人。”
七七冷笑：”如果是我下毒，一定下无色无味，潜伏十日的毒，而不是这样被你们抓个现成。”
元长老脸色沉沉：“那心法你到底从何而来？”
“是你们二十年前的暗影所赠。”
“怎么可能，他怎会给你这种东西。”
“因为他有令在身，不能离开这里，但是他想找到杀害段红妆的凶手，所以以心法作为交易，让我为他找到凶手。”
鱼千里扫视他们一眼，明白过来他们都知道暗影没死，可是没有一个人告诉他段白云早就死了，这地方，冷漠得让人觉得可怕。
“我们如何能信？”
七七轻眨眼睛，语调轻缓，每个字都清清楚楚：“我告诉你们，不是要你们相信，只是为了告诉你们这个事实而已。至于你们信不信…与我无关。”
众人愣神，已闻肃杀之气，闷得这宽阔树林都让人觉得窒息。
鱼千里握住七七的手，低头看她。七七乖戾的眼神这才散开，淡声：“我会找到凶手，不是为了你们，也不是为了给我证明清白，而是我答应过前辈，要为他找到凶手。你们要是拦，请便。但…”她轻轻一笑，笑有利剑，“会死还是会伤，可就不是我所能控制的了。”
别说其他人，就连元长老也是一顿，这姑娘跟他初见时的模样，全然不同，简直…跟变了个人似的。
见众人犹豫不前，但也没有要让他们走的意思，鱼千里开口说道：“明月宫内忧外患，如今要做的不是跟鱼家为敌。想要扳倒对手，至少要有实力。现在不过是鸡蛋碰石头。如今我再说一遍，我们会抓到凶手，在我们抓到凶手之前，你们最好不要有其它心思。”
元长老还要说话，却被阿碧拦住。他一时不解，阿碧说道：“让他们走吧…如果他们真是凶手，也不会留我们到现在。其他长老不在，我们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既然已经开了杀戮，为何不将我们也除去？”
七七意外平日毛毛躁躁的阿碧竟然能说出这番话，抱了抱拳：“烦请众位仔细想想明月宫近日所发生的事，可以告知的是，暗影前辈遇害，凶手所用的武功，是明月宫的。”
众人面露惊诧，唯有元长老是吃惊。七七当即问道：“元长老知道会是谁？”
元长老迟疑稍许，才道：“倒也不知道算不算，只是此事已过去二十年，若真的是，也蹊跷。”
“元长老请说。”
元长老于她仍有警惕，衡量之下，到底还是说道：“前任宫主曾与明月宫以外的男子相恋，据说感情颇深，宫主甚至曾将武功绝学倾囊相授，后来老宫主要将那人斩杀，谁想那人却不见了踪影，再也不曾出现过。”
鱼千里和七七都听暗影说过此事，那约莫是在二十年前，七七问道：“当年那男子的年纪是？”
“二十上下。”
“那如今算来，也是四十岁了。”七七问道，“那人一点讯息都没有留下？”
“没有。”元长老语气沉重，“说起来，倒像是故意隐瞒自己的身份，样貌也有可能是假的。”
明月宫不擅长易容，如果是在南山教，稍有资历的都能看出来吧。不过有这个线索，要找的人范围就缩小了。
离开明月宫腹地，山道冷冷清清，连平时投放□□的弟子也不见了。
“明月宫元气大伤，短期内它再难恢复。”鱼千里说道，“于武林同盟倒未必是好事。”
七七好奇道：“为什么？”
“制衡。”
简单两字，七七就明白了。如今的武林可算是太平盛世，任何一方打破了这个平衡，武林的天平都会倾斜，也无怪乎他会说未必是好事。
七七抱住他的胳膊说道：“很简单啊，我继承了南山，再吞并明月宫，把它发扬光大，就可以了。”
鱼千里笑问：“那估计武林人心惶惶，我每日忙着外出安慰众人，你每晚都等不到我一起睡了，当真要这么做？”
七七转了转眼：“鱼千里你坏了，竟然用这种法子威胁我，难道不是你更难受吗？”
鱼千里没想到她竟然会反驳还会反驳这种深有内涵的话，轻咳一声，就当认输。
两人都对刚才的事有心结，但多想无益，轻轻松松下山为妙，一切离开这里再商讨，谁又知晓那凶手会不会在这里出现。
山门大开，依旧是无人看守，可却有一辆皂顶马车停在门口。
白马俊俏，低头吃着地上的草，时而甩甩尾巴，全身鬃毛都梳理得干净整齐。套着的缰绳让人看着觉得真是糟蹋了这匹好马，可也让七七知道能用得起这种上等马的人，绝非一般人。那马车帘子已被撩起，一个满戴金钗，雍容华贵的中年妇人俯身而出。 她刚心生警惕，鱼千里却上前一步，脸上颇为意外：“娘。”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公告】以后9:30分更新~~~~
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七七浑身一抖，警惕又多两分。这就是那个总是反对他们，还总想着把鱼千里塞到铁家姑娘怀里的鱼夫人？她脑子里顿生无数念头，她是要上前装大家闺秀呢，还是做个不屈不卑的女侠，要不当面掳走鱼千里算了。
“你就是田姑娘？”
声音意外的柔和，把七七要打劫走鱼千里的想法拍得烟消云散，她回神点头：“是。”
等她应了声，才发现自己手脚并拢，站得笔直，简直像是书院里学生见到先生的模样。说好的不屈不卑的女侠形象就这么没了，七七懊恼，气场！
鱼夫人微微笑道：“有倾城容貌，只是…脾气差了点。”
七七嘴角一抽：“我和鱼夫人还是第一次见面吧？”
“虽是第一次，但却不是第一次听。你师父长居鱼家，他没少提你的事。”鱼夫人掂量了一下，才道，“贪财，好玩，医术不精，脾气差…”
七七：“…”她决定回去就先把谷里的桃树全砍了，然后把医谷给贱价卖掉。别的师父都是把自己的徒弟往死里夸，自家师父…七七感到了莫大的忧伤。再一看，鱼千里已经走到他母亲身边。旁边空空落落，她有些不习惯。
“娘。”鱼千里前后左右看看，来的都是鱼家护卫，没有看见楚厉他们，那应当不是楚厉泄密，“您怎么来了？”
鱼夫人笑意不深不浅：“你总是不回家看娘，娘就只好来了。正好听说你在明月宫，也省得我到处找你。”
鱼千里笑笑，又偏身面向七七：“七七。”
七七硬了头皮过去，这种丑媳妇见婆婆的感觉实在不好。
鱼千里待她走到身边，说道：“娘也知道了，她就是七七，救过我一命的人，也是今生非娶不可的人。”
七七脸一红，再看鱼夫人，终于看见她的笑容变了，不过是变得可怕了。她顿时察觉到一种“我种了二十年的大白菜竟然被你这狐狸精给拱了”的怨念，不由一咽，往鱼千里身后躲了躲。
鱼夫人说道：“先离开明月宫再说。”
鱼千里怎会听不出来母亲是故意不听自己说这些，果然还是对她有芥蒂的。褚逍遥说过七七许多好话，母亲却一句没提，专门提她不好的。他又看看七七，意外的温顺。忽然有所察觉：“七七…”
“嗯？”七七看着他，笑了笑，“我没事。”
“委屈你了。”鱼千里若有所思，又把她的手握紧了些，不肯松开了，“母亲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总觉得有些奇怪。”
七七心头咯噔，苦着脸看他，她要变成夹心饼啦。而且…你娘摆明了不讲道理呀！她到底救过他的命，可他母亲却好像一点也不顾念这份恩情：“你娘好像不喜欢我。”
鱼千里眨眨眼，低头看她：“不是‘好像’，是真的不喜欢。”
七七嘴角微扯：“你能不能骗骗我？”
鱼千里哑然失笑，七七见他笑，也不由笑笑，只是在他身边就这么高兴，真是越来越容易满足了。
已上车的鱼夫人见两人欢颜，敲敲车门，见两人看来，说道：“上车。”
车内气氛沉闷，七七发现自己又坐得腰背笔挺，还把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头上，正襟危坐。鱼夫人时而看看她，又看看自家儿子。直到离开祁山，到了临近小镇客栈，马车才停下来。
一直保持一个姿势的七七下车时差点没跪倒在地，双腿无力。鱼千里伸手捞住她，哭笑不得：“按照平时那样坐不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