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收回心思,小心翼翼地望了望四周,见一个人影也没有,便拉了雁儿往最偏僻的小径走去。其实苏府夜里的守卫并不严,毕竟苏府只是个空壳子,最多偶尔能瞧见喝得醉醺醺的小厮踉跄着脚步在胡言乱语。

我在苏府里可谓熟门熟路,闭着眼睛也能摸进祠堂里。是以,不过须臾,我便同雁儿溜进了祠堂里。雁儿左望望右瞧瞧,小声地道:“夫人,这祠堂看起来同一般的祠堂并无差异。”

我扫了扫,的确是没什么差异,不过案上的香却是换了,不是上回的那种香。我拾起一支,仔细打量了一番,忽地想起上回沈轻言同我说,皇帝在这香里头加了迷药。

如今想想,我觉得有些不妥。

皇帝之所以要让我晕过去,无非是为了令我相信我在不知不觉中同人行了鱼水之欢,继而以喜脉为由夺了我参与政事之权。

可是我第一回在苏府祠堂里昏过去,我还能明白皇帝的意图。可我第二回晕倒已是怀有身孕,皇帝的目的已是达到,为何还把证据留在祠堂里?以皇帝的心机和手段,他绝对不会如此不小心的。那么,我的第二次晕倒,定也是有由头的。

而这由头又是什么?

我正百思不得其解,雁儿忽然低呼了一声,我扭头一瞧,她的脸色惨白惨白的,她哆嗦着唇瓣,道:“夫…夫人,我似乎听到一些很怪的声音…”

我一愣,仔细地听了听,周围一片寂静,我道:“是雁儿你听错了罢,我什么都没有听到。”

雁儿的脸色更是白上了几分,她哭丧着脸道:“今天刚好是赵七的头七,会是他回来了么?”

算起来,今天的确是赵七死去的第七日,只不过这话委实荒唐了些,“别胡说,这世间哪有鬼怪之谈!”

“可是…”

蓦地,这祠堂里不知从哪儿窜出了只猫来,雁儿两眼一翻竟是被吓晕了过去,身子往摆着香烛的案上倒去,我慌忙拉住雁儿,无奈身子在皇宫里头养久了,变得忒无用,不过是微微用了用力,脚步却是踉跄了下,整个人反而是往木案上倒去。

我也不知撞到了什么,我只觉头一痛,然后只听轰轰地响,身下的木案倏然分开,底下一空,竟是出现了条石梯,我顿时就像滚雪球一般滚了下去。

第二十八章

所幸这石梯不长,虽说滚起来有些痛,但最后竟也只是擦破点了皮。我站了起来,揉了揉被撞得发红的额头,开始四处打量着周围。

不过周围都是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幸好我做了准备,我在衣襟里摸出了一颗鸡蛋大的夜明珠,幽幽的绿光立即照亮了这黑漆漆的地方,我望了望,原来这是一条密道,看起来有些长,也不知通向哪儿。

我往石梯上瞅了瞅,估摸雁儿也没这么快醒来,我沉吟片刻,决定自个儿在这密道里头探一探,兴许还能探出些什么来。

主意一定,我便迈开了步伐。这密道弯弯曲曲的,我也不知转了多少个弯,最后才走到了尽头。尽头处也是一条不长的石梯,同我方才滚下来的石梯颇有异曲同工之妙。我拿着夜明珠往周围照了照,许是挖这密道的人不曾想过会有其他人进来,是以这石梯上方的开关也摆在了明显处。我轻而易举地就瞧见了,墙上有块凸出来的石块,在这平整的墙上倒是显得有些多余了,估摸我用力一按,我便能走出这密道。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试着按一按,上方却忽地传来了谈话声,我仔细听了听,有两道,而其中一道声音我却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是沈轻言的。

我此时猛地意识到,这个在苏府祠堂下的密道通向的地方除了沈府别无他处。

我屏住了呼吸,轻手轻脚地走上了石梯,走到不能再走时,我坐了下来,凝神倾听着。我有预感,这大半夜不就寝的,定是有些机密的话要说。兴许还会同死去的赵七有关。

“…听闻平国王君好男色,不若我们选几个姿容秀美的小倌投其所好,如此一来,平宁亲王前去谈起借兵之事,许是会容易些。”

这人的声音我从未听过,陌生得紧,估摸是沈轻言的心腹。

“这倒不需,平国王君手里兵权不大,借了也无用。反倒是我们可同王君交好,若是迟些时候的逼宫之举生了变数,平国亦不失为一条退路。”

沈轻言倒是想得周全,只不过以沈轻言这样的姿容,到了平国估摸很快就会被平国君王收入后宫里头了。

“相爷觉得平宁亲王此人如何?”

“生性多疑,并非皇帝之才。倘若我们谋反成功了,定是少不了一番血洗,我必是首当其冲…”其实想想,沈轻言这话并非无理,这谋反一成,朝中必有一番血洗。“…只不过,平宁亲王想要血洗也得看看我给不给他这个机会。”

我一愣。

“相爷说的是,平宁亲王不过是我们的棋子,要想如何走,也得看看下棋人的走法。相爷的对手只有如今的皇帝,皇帝一死,这天下便是相爷的,再也无李家天下一说了。”

我真真是不曾想过沈轻言竟是想当皇帝!京城四大名门望族世世代代向来都是忠于皇家的,尤其沈家更是忠臣之家,从沈家先祖始,多少代人堆砌了这大荣的锦绣山河。可如今…沈轻言竟是想要当皇帝…

此时,沈轻言哼笑了一声,道:“李家的天下早已灭亡,如今的皇帝也并非是真龙天子。”顿了下,我听沈轻言叹了一声,“只可惜如今还未从太后口中得知证据在何处…若是有了证据,更是可名正言顺地逼宫。”

“相爷不是在太后身上用了那个法子么?莫非是催香不管用?”

催香?何为催香?我有些怔楞,沈轻言又道:“也不能说不管用,只不过用了两回,听到也只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且第一回时,被苏府的小厮听去了不少。”

“相爷是说那赵姓的小厮?”

“对。”

“听闻林一没有处理干净,让他给逃了,还逃到了太后面前。”

“我半路截住了,只不过这小厮滑溜得紧,抓了又逃了,后来掉下山去。林一前几日方带回了他的尸首。”

我此时此刻紧张到了极点,唯有紧咬下唇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晕厥了过去,常宁说得对,沈轻言年纪轻轻便官拜相国,怎可能无心机怎可能无野心?

“幸亏太后不曾碰见那小厮,不然若是太后知晓了相爷的目的,恐是会对我们的计划大为不利。”忽然,我听他窃笑了一声,“只不过太后对相爷如此死心塌地,怕是知晓了也会义无反顾地支持相爷。相爷当初委实聪明,懂得借刀杀人,只不过先帝也是个老糊涂,四大家族里最忠于皇家的莫过于是苏家。”

“再忠于皇家也无用,苏家被灭门最不该的便是知晓了先帝最不愿为人知的秘密。且灭了苏家的的的确确是先帝,我们沈家不过是推了先帝一把罢了。只可惜,灭了苏家,证据依旧在太后手里。太后毕竟是苏家的人,最懂得的便是装糊涂。无论我如何旁敲侧击,即便用了催香,仍旧没查出证据何在。”顿了顿,沈轻言又道:“不过也不碍事,我们可以造假的,这世上,是真是假也无妨,只要权力是真的便可。”

我听不下去了,我真的听不下去了。

沈轻言不喜欢我,我不在意。沈轻言想从我口中套出证据,我亦是不在意。我唯一在意的只有苏家灭门,沈家竟是参与了。

我死死地咬住下唇,用尽全身力气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沿着原路走了回去。我回到了苏家的祠堂里,雁儿已是转醒,脸色依旧惨白,她见着了我,眼里闪过一丝惊讶,连忙扶住了我,“夫人,你怎么了?”

我觉得我像做了场噩梦,背后冷汗涔涔,我无力地道:“没什么,你把这里恢复原样,我们回去。”

雁儿扶着我在蒲团上坐下,而后她快手快脚地收拾好了一切,就连机关也找到了关口。她忧心忡忡地看着我,“夫人,我收拾好了。”

我和雁儿顺利出了苏府,安全地出了城。不知是不是力气在偷听沈轻言的话时用尽了,我上重光山的时候,跌了好几回。后来雁儿干脆背着我,一步一步地回了寺庙里。

之后,我做了个许许多多的梦。

我梦见沈轻言白衣翩翩,手执玉扇,温文儒雅,眼含淡笑,在高高的阁楼上临风而立,醉了不知多少闺中姑娘的心。

我还梦见了孩提时的沈轻言,在苏府沈府隔着的小巷里,拿着冰糖葫芦对我说:“苏妹妹,给你吃,不要哭了。”

我亦梦见了我初次垂帘听政,帘子缓缓放下时,沈轻言一身紫袍玉带,站在左列首位对我轻轻微笑,为我解忧为我抵挡文武百官的刁难。

还有我生辰时,他送我如意囊时的脉脉温情,他愿我事事如意。他还在桃花林里深情款款地喊我的小字,果香满满,亦是抵不过“绾绾”二字。

我忘了我究竟还梦到了些什么,只记着了梦里的沈轻言美好得如溪中雪。只可惜梦越美,碎得越快,顷刻间,梦境便如雪花碎了一地。

我混混沌沌地想去接,却被刺痛了双手,血流了一地,滚烫如火。

我已是分不清梦境和现实,身下仿佛时而有团团烈火在燃烧,时而又像在冰天雪地里,我痛苦得呻吟出声,数不清的叫声在四面八方响起,最后只剩一声着急的呼唤。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也不知是幻觉还是什么,我竟是看见了许久不曾梦见的宁恒。我又闭上了眼,一只冰冷的手探上我的额,我被冷得惊醒了过来。

“太后。”

我睁开眼,怔楞住了。

宁恒收回了手,低声道:“太后,你总算醒过来了。”

我又愣住了。

宁恒又说:“你发高烧昏迷了整整两日。”

我此时总算确认了眼前的人不是幻觉,真的是宁恒。我张嘴欲要说话,却发现我的声音沙哑极了,“你怎么会在此处?”

宁恒倒了杯水给我,我接过轻抿了一小口,温水经过干燥的唇舌,滑进了喉咙里。我张口嘴又连连喝了几口,宁恒此时方道:“致远奉了陛下旨意迎太后回宫,不料太后却是发了高烧。致远唯有在此照料太后。”

我皱了皱眉,“你不是去接那平国王君么?”

“已是接了,平国王君如今便在皇宫里。”

我委实不曾想过会在这种时候见到宁恒,我如今的心乱得很,我抬眼看了看宁恒,他亦是睁眼瞧着我,我的心愈发烦躁,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我揉揉眉心,道:“哀家明白了,你出去罢,哀家想一个人静一静。”

宁恒望了望我,目光闪了闪,最终还是说了声“好”。

房里一静下来,那一夜在密道里偷听到的话再次如泉水一般涌了上来,我此时心里也是百感交集。这世间最打击人的莫过于是心尖尖上的人成了刀尖尖上的人,轻而易举地就将我刺得遍体鳞伤,还发了一整天的高烧,做了无数乱七八糟的梦。

雁儿端了药进来,她把药搁在了桌案上,小心翼翼地同我道:“太后,你好些了吗?”

我招了招手,让她走过来,雁儿依言坐到我身侧。也不知是不是发热过后的缘故,我此时全身无力,就连说话也是轻极了。

我问:“宁恒是什么时候来的?”

雁儿望了望四周,道:“昨日。太后你从苏府回来后,就开始发高烧了,幸好我们带了太医来,不然三更半夜的也不知去哪儿找大夫。宁大将军来了后,知道太后你高烧不退,他比太医还要着急。昨夜本该是我照料太后的,可是宁大将军偷偷溜进来让我去休息,然后他照顾了太后一整夜。”顿了顿,雁儿又道:“我想宁大将军是太后的面首,让他来照顾太后应该没什么问题。所以我就…”

“所以你就让宁恒来照料哀家了?”

雁儿点了点头。

我就知雁儿心底偏向宁恒,恨不得将我同宁恒扯成一对。

忽然,雁儿咽了咽口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心知也不知是什么好事了,摆摆手,说道:“你有话便直说。”

雁儿抿了抿唇,说道:“太后你昨夜一直在喊…”她偷偷地瞥了我一眼,“一直在喊沈相的名字。”

我一惊,“什么?”

雁儿再次重复了一遍,还道:“且太后你喊的时候一直抓着宁大将军的手,我今早进来时,看到宁大将军的手都红了。”

这回可真真是把脸给丢了,我又问:“昨夜还有谁听到了?”

雁儿低声道:“太后放心,就我和宁大将军。”

我揉揉了眉,被宁恒听到了,我又怎能放心得下!

第二十九章

我喝了药后便出了一身汗,顿时我觉得汗黏黏的,委实不舒服,遂让如歌如画她们备热水沐浴。待我沐浴毕,我只觉浑身清爽,整个人精神得不得了。

我这一精神,我便想起了宁恒,他照顾了我一整夜,于情于理,我也该好好感谢他一番。我沉吟片刻,遂设了个小宴。我大病刚愈,荤食也不宜多碰,思来想去,便让如歌和如画去开了小灶煮了几道斋膳,差了雁儿去山下农户里买了坛糯米酒,诸事毕,我方让如舞和如诗去请了宁恒到偏厅里来。

如今已是腊月,山中颇寒,我揣了个手炉,案上亦是置了个红泥小火炉,几道清淡的斋膳,两杯绿蚁醅酒,委实妙哉。

宁恒在我身侧坐下,我笑着道:“昨夜多谢致远了,此宴权且当作谢礼。”

宁恒道:“太后不必客气。”

我十分客套地道:“应该的应该的。”宁恒的目光闪了闪,我执起酒杯,又道:“哀家敬你一杯。”我方想抬手仰脖一饮而尽,宁恒却是握住了我的小臂,道:“太后大病初愈,不宜饮酒。”

我瞅了着他握住我小臂的手掌,挑了挑眉,拉长了音调,“嗯?”

宁恒立即缩手,他的耳尖又开始泛红,我已是有一月有余不曾见过宁恒此般模样,如今再见,心里头委实愉悦得紧,我挪了挪,凑前去将酒杯抵至他唇边,“那…致远替我喝了罢。”

宁恒的脸如我所料一般,红了,比红泥小火炉还红。

我低笑道:“致远若不喝,那就哀家喝了。”

我欲缩回手,宁恒张嘴含住了杯沿,我微微抬手,一杯糯米酒便到了底。我问:“味道如何?”

“很…甜。”

我又笑了声,拿起筷子夹了块糖炒青瓜,咽进肚里头后,我懒懒地问:“致远此回去平国可有遇着什么趣事?”

宁恒摇摇头,道:“不曾有。”

“是你这根木头不曾注意吧。”

宁恒一愣,望着我,道:“致远前去乃因公务,自是不会有趣事发生。”

我叹道:“若是大荣里各个臣子也同你一般便好了,只可惜一缸米里总会几颗老鼠屎。罢了,不提这些扫兴的。”我撑着下颚,漫不经心地道:“听闻平国王君生有沉鱼落雁之姿,闭月羞花之态,这可是属实?”

宁恒答我:“致远不曾留意过,也不知是否属实。”

看来这根木头脑子里只有公务,同这平国大美人相处了一月有余,竟是不曾留意过她的长相。只不过,我也不知脑子里哪里出错,一股劲地问:“那你总该见过平国王君吧,你觉得平国王君长得如何?”

宁恒想也不曾想,便道:“平国王君长得就如同我们大荣王朝里的姑娘一样。”

“哦?!怎么说?”

宁恒道:“口眼耳鼻俱在。”

倘若此时我在喝茶,定会毫不犹豫地喷出来,“莫非致远还见过无口无眼无耳无鼻的四无姑娘?”

“不曾。”

我觉得我需好好引导一番这根木头的潜在认识,遂我拿了大荣里最美的美人举例,“我们大荣的第一美人是谁?”

宁恒瞅了瞅我,“…太后?”

好吧,他这话不论真假,此时此刻当真让我虚荣且高兴了一番,我咳了咳,“致远此番话让常宁情何以堪?”

“常宁公主亦是四有姑娘。”

我愣了愣,好一会才想起宁恒的这“四有”对应的是我的那“四无”,我顿时哭笑不得,心里只觉这根木头委实有趣得紧。

我打趣他道:“致远生得不差,虽说此番前去平国晒黑了些,但也符合平国王君挑选郎君的条件,怎么她就没把你纳入她的后宫里头?”

宁恒放下筷子,一本正经地道:“致远乃是太后的面首,谅平国王君有一百个胆子,也是不敢同太后抢的。”

这话倒是说得理直气壮,我叹了声:“致远可是当真愿为哀家的面首?你可知大荣不同平国,面首便如同秦楼里的小倌,为世人所耻笑。你这些年来为大荣立了不少汗马功劳,哀家当真不愿因面首而毁了你的前程。”

我对沈轻言有不忍之心,对宁恒又何尝没有。

我知晓宁恒的皇帝的人,但归根到底,宁恒也是个不知情的人。想来如今他还以为我当真有过娃娃,当真因为他照顾不周才会落水,才会丢了娃娃。

这宫里头错综复杂的,除了皇帝,其余人皆为棋子。宁恒的心思比沈轻言简单了多,这一趟浑水,我真真不愿他一起卷进来。

不等他回答,我正色道:“致远,不管你真心喜欢我也罢,假意喜欢我也罢,我都不愿知晓。你当初愿当我的面首,定也是陛下授意。我肚里的娃娃,从来都不曾存在过,一切都是假的。就连上回跳湖,我也是故意的,是以你不必愧疚。待回宫后,你去同陛下说一声或是我去同陛下开口都可,总之你离我远远的。我注定是遗臭千秋的太后,你注定是垂芳百世的将军,没必要因我而误了你的前程。”

宁恒神色变了又变,目光闪了又闪,也不知我这番语重心长他听进了多少,过了好一会,他方神色黯然地对我道:“太后可是因为…沈相?”

我一愣。

他涩涩地道:“致远早已知太后喜欢沈相,昨夜太后不知唤了多少声…”

我脸色一变,声音忽地拔高,“住嘴。”

我此时一万个不愿提到沈轻言,沈轻言这三字如今不亚于一把尖刀,提一遍便在我心尖划一刀,血淋淋的,惨不忍睹。

“太后既是喜欢沈相,为何又不敢面对?”

宁恒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我想起沈轻言那一夜所说的话,我知我在逃避,不愿回想那一夜所听的话语,也不愿就深想,更不愿面对这血淋淋的事实。

这段情伤,我不知要休养多久。

可是宁恒将我拉回了现实里,我如今的确不能逃避,只能去面对。

我垂下眼帘,偏厅里静悄悄的,我只能听到我的呼吸声。过了好一会,我方抬眼,问道:“致远可有听过催香?”

那一夜,催香的是我的疑惑之一。

宁恒愣了愣,点头道:“西域的沙漠里有一种花,十年开一回,极为珍贵,太后所说的催香便是从此花里头炼出来的。”

“有何用处?”

宁恒道:“人若是闻久了,便会失去意识,且会说出心里的秘密。”

我真真没有想过,这么珍贵的香沈轻言竟是会在我身上用了两回,我更不曾想过,沈轻言竟是从未信过我。除了他,我心里头还能有什么秘密?

关于皇家血脉的证据,我真真是不知在哪儿。但在皇帝面前,我只能装作知道,要不然不出一日,我定会死于非命。

我对沈轻言的倾慕算起来该有十几年了罢,我本以为他对我多多少少也有些怜惜的,却是不曾想到…

“太后,何以有此一问?”

我摇摇头,不愿再开口了。我伸手夺过放在宁恒身前的酒杯,将里头的糯米酒一饮而尽。宁恒想要阻止我,却被推开了。

“太后…”

我扔掉怀里的手炉,抱起案上的一整坛糯米酒,“我今晚想喝酒,你莫要阻我。不然…”我抬起头看着宁恒,他满怀关切地看着我,我也不知怎么的,眼睛就泛红了,“不然我就哭给你看。”

我这话音一落,豆大的泪珠就一颗一颗地滚落下来。

我泪眼朦胧的,宁恒却是慌了神,手脚也不知怎么摆,我不再看他,抱起整坛酒就豪饮起来,咕噜咕噜地跟喝水一样,也不知是不是喝得太急了,一时间就被呛着了。

我重重地咳了起来,宁恒连忙拍了拍我的后背,给我递了杯茶。

我推开了,“我要喝酒。”

宁恒低低地道:“你方才已是喝了不少了。”

我瞪他,“我就是要喝。”

“太后,你醉了。”

我怒道:“胡说,糯米酒怎么会醉!”

宁恒柔声道:“把酒给我,别喝了。”

我把酒坛子抱得紧紧的,像是稀世珍宝一样,死命地搂着,“不给,死也不给。”我抬起酒坛子,仰头又是喝了一大口,忽地,我只觉手里一空,酒坛子竟是被宁恒抢了去。

“真的不许再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