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不喜欢孤这样叫你吗?孤倒是觉得这名儿最适合你不过了。”

靖王把小女儿搂在怀里,开心地大笑起来。

云若辰也跟着咯咯笑了好一会儿,却说:“父王,您不懂,这菜是皇上对您的心意呢。您还是自己吃吧,莫要辜负了皇上的关心。”

“哦?”

靖王讶然,看了看那盘烩菜,疑惑地说:“你怎么知道?”

“海参呀!”云若辰理所当然地说:“海参补肾经,益精髓、生百脉。皇上知道父王您这些天陪在宫里太辛苦了,气色不太好,所以专门赏这菜给您补补的。”

“有道理。”靖王点点头,又摸着云若辰的头笑道:“我们家辰儿懂得真多,又从孤的书房拿走多少书了?”

“辰儿就是喜欢看看杂书嘛。”

云若辰抿嘴轻笑。其实有些话她不好说。海参还有一项功效,那就是…嗯…壮阳。

不过估计老皇帝赏这道菜下来,还是想对儿子表达下关怀而已吧。虽然云若辰很怀疑他们父子间是否有感情这种东西的存在,从现在开始培养似乎也早就来不及,但老皇帝肯有所表示已经算有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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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时候,云若辰从靖王口中得知,顾阁老今年得的赏赐也比过去多得多。

这是皇帝准备论功行赏的兆头吗?不错啊。另外,据说内阁中排在顾阁老前面的那位次辅大人过年后准备上表告老了。

事实上并不是次辅大人年纪真的老到可以退休致仕的地步,只是他和那几个出事的宗室有些牵扯,这回出事就被倒霉的炮灰了。能够保全名节自动退休,还是皇帝给他留了面子呢。

次辅一走,顾阁老在内阁中的排名就依次前递。如无意外,他将能坐上那个次辅的位置,成为内阁中的二把手。

如果再好好运作,从首辅平大人手里多分点权力过来,靖王一系就能够好好在朝中打开局面。想想就觉得很美好啊,云若辰太满意了。

因此她又提醒靖王,应该将宫里赏赐的东西,自家再添一些然后给顾阁老送去。

如今靖王地位大不一样,和朝臣来往稍微密切点,皇上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大意见了吧。况且还只是自己的老师。

靖王深以为然,立刻把拟礼单的任务交给了云若辰。

自从黄侧妃安胎休养,这靖王府的一半家都是云若辰在当着。要是外人听了,怕是惊得嘴巴都合不拢。偌大个靖王府竟是个八九岁的小丫头在掌事!

也只有靖王这种天然呆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了。

于是,顾府再次迎来了靖王府的使者。

“公子公子,您慢点!”

石头看着顾澈在前方猛跑,无奈地想着,都说了小郡主没来啊,公子您跑个什么劲?

“阿澈!你又乱跑什么!”

顾澈刚跑进前厅,迎面就被祖父教训了几句。

他浑不在意,眼睛却一直看着堆在厅边的那堆礼物。看来石头没骗他,郡主真的没来,只是派人来送东西罢了。

唉唉,她到底有没有看到自己精心绘制的那两幅“信”啊?

是不是被下人们捡到后就丢掉了?

还是她看到后不明白他的意思?

最坏的可能就是——她看到了,也明白了,然后…她无视了。

“哼,不去就不去好了。小爷自个逛去,更快活!”

顾澈跟自己赌着气,悻悻地站在一边看祖父指挥下人把礼物收进去。

“哦,阿澈,这个是王爷专门赏你的。拿去吧。”

顾阁老从那堆礼物里拿起一个礼盒递给顾澈。

“靖王爷赏我的?”

顾澈眨巴了下眼睛双手接过,随手打开了礼盒,只见里头是一套文房四宝,顿时觉得索然无味。

“看,连王爷都鼓励你好好读书呢!”顾阁老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又问:“你到底背完《三字经》了没有?”

“呃,哈哈,背得差不多了。啊祖父我先回屋了…”

顾澈讪笑着抱起礼盒就走,顾阁老连呼数声都叫不住他。

刚出了前厅,顾澈就把礼盒丢到了石头的怀里。石头忙不迭接过抱稳,忍不住埋怨说:“公子,这可是靖王爷赏的呀,您就不能小心点嘛。”

“知道啦,连你都这么啰嗦。”顾澈不耐烦地挥挥手,忽然听到石头说:“咦,为什么礼盒里还有块破布。”

什么?

顾澈怔愣片刻,突然福至心灵,转身急问:“你说什么?”

“公子,礼盒里头这个砚台是用破布盖着的,还画得乱七八糟…”

“给我!”

顾澈一把将那块“破布”扯过来。

那是块普通的土布,上头画着和他一样“拙劣”的图画,看得出是在模仿他的画法。

一个大门,三株高树,右上角一轮圆月,除此之外再无他物。自然,也没有落款。

“门…树…月亮…”

顾澈拧着眉头想来想去,总觉得这三株树的长法有点眼熟。

啊!

对了,就是靖王府后门那三株槐树嘛!

第六十六章:元宵(四)

就是靖王府后门那三株槐树嘛!

那天他就是爬上了其中一株槐树,才用弹弓把布弹子射到云若辰院里去的,特意瞄准了鸟巢打就为了弄出点动静来呢。

他爬遍了后街上的那十来棵树,才瞥见某个院子里有个很眼熟的丫鬟在走动,似乎就是跟着小郡主到顾府去过两次的那个。

由是他便想着那就该是小郡主住的院子了,离外墙是有点远。后门的那些槐树本来就和府墙有些距离,再加上隔着一重院落,要不是他手劲大,弹子还打不进去呢。

他不知道就是因为他这举动,让云若辰命人在元宵后将府外的大树一律齐根砍断。好大的安全隐患啊,以前居然都忽略了,多亏这位勇于探索的少年替她找出了问题。

其实靖王府的府墙是按照最高规格来建造的。亲王府邸,是有建造规格的,尤其是外表。只能说顾澈的行动力实在太强大了,已经远超了一般人的范围,不能以常理度之。

“唔,为了表示感谢,就和他出去逛个街吧。既然人家都这么有诚意…”云若辰为自己找了个借口。实际上,她是真的很想去吃那些美味的小吃啊!

只要他不是太笨,应该都能理解她的意思吧?

“元宵晚上在后门槐树附近等我”,他要是连这个都解读不出来,绝对是智商不够用。那顾家就不仅仅是家门不幸,已经是家运衰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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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夜,靖王府大排筵席,府中主子们悉数在前厅聚餐。

自黄侧妃以下,靖王的姬妾们都穿戴得喜气洋洋,柳姨娘更是描眉画眼装扮得像画上的人儿,一双杏眼不住往靖王身上逡。

如今靖王继位的呼声越来越高,几位姨娘也有种“马上要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都在暗中做起了宠妃梦。要是王爷做了皇上,她们可都是娘娘了!想想就令人兴奋。

黄侧妃好像没看见那几个姨娘在借机腻歪靖王,极大方地抚着高隆的肚子坐在靖王下首任由丫鬟替她布菜,时不时还叫人给云若辰夹几筷子。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都是富态雍容的贵族主母做派。

“多谢娘娘,您也快趁热吃吧。”云若辰对黄侧妃的示好全盘受落,非常有礼貌地回应着,配合她营造出靖王所满意的“母女和睦”的效果。呵呵,不止那几个姨娘想太多,连黄侧妃都在提前进入“皇后”角色了么?

她真是天真,估计没想到新皇登基后会重开后宫再选新妃的,再娶一位皇后进宫也不稀奇呢。现在认为自己稳操胜券,也太早了吧。

今晚的大餐菜单还是云若辰和厨房管事一起拟定的,宫里送来的那些时鲜菜肴全都用上了,十六碟冷热大盘摆出来又好看又热闹。云若辰放下与黄侧妃暗暗较劲的小心思,专心致志享受起美食来。啊,炙羊肉太美味了,多么嫩的小羊羔肉啊…

唔,不行,不能吃太饱,晚上还有活动呢。

云若辰停下了筷子,又陪着靖王吃了碗小汤圆便不再进食。

靖王兴致倒是很高,还让人泡了宫里新赐的六安松萝来,一家人围着薰炉喝茶聊了小半个时辰,筵席方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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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咝咝,今晚还真冷…”

靖王府后街槐树下,顾澈紧了紧外裳,搓了两把手掌。

顾澈并未因为回到京城生活舒适而放弃练武,如今已从炼体升级到了练气的阶段,这点寒冷还是能熬住的。他只是有些惴惴地想,小郡主今晚会出来的吧?不会骗他吧?

晚上刚吃过饭,他就迫不及待地禀报祖父说要出门逛灯市。顾阁老也拿这个好动的孙子没办法,出于安全考虑给他安排了马车、马夫、护院和小厮跟着,顾澈却闹着要自个走路去逛。

“不行!”

顾阁老又忍不住对着孙子吹胡子瞪眼。他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子,怎么能自个上街!

“祖父,我十岁的时候,父亲都让我自己带着猎犬去草原打猎了好不好。人家那些猎户的小孩,五六岁就会做陷阱抓狼了…”

一听顾澈提到自己那个英年早逝的次子,顾阁老就又是心酸又是生气。

长子死得早,顾阁老都够伤心的了。生怕二儿子和他哥哥一样病弱短命,特意请了武师在家里教他锻炼,结果教出了个一心想驰骋沙场的武将。

顾澈见自己提到父亲时,顾阁老脸色不太好看,也不敢太任性。他明白父亲的死让祖父很难过。

最后顾澈让步说带着小厮石头出门,但还是不肯带护院。顾阁老拗不过孙子,只能随他去了。

关键在于顾阁老是亲眼看见过顾澈一个人对上家里四个壮实的护院还占着上风,明白孙子起码在打架上不会吃什么亏,才肯放他出去的。

不过他要是知道顾澈今晚是打算去“诱拐”靖王府的小郡主,估计就不会那么淡定了…

顾澈把石头丢在靖王府后街街口上,自己则像那守株待兔的兔子似的靠在槐树树干上发呆,后来索性掰了根枯枝磨牙。

“很晚了耶…她到底出不出来啊…”

顾澈等得腿都快站麻了。

刚刚石头居然期期艾艾地问他:“公子,您是不是,喜欢靖王府的小郡主啊?”

“喜欢啊。”

他很理所当然地说:“我觉得她很好玩的。”

“…小的不是说这种啦。”十三岁的石头常常和那些十五六岁的男仆们混在一起玩,已经懂得很多了。“小的说的那种喜欢,是…呃,那什么男女之间…”

“啊?”

顾澈呆愣愣地看着他:“男女之间,那是什么?”

“…”石头急得挠头,又憋了半天,才想到该怎么说:“就是戏里唱的那种,什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那种啊!”

“啊?”

顾澈脸开始黑了:“你不要给我掉书袋!明知道我听不懂!”

“…”

石头无力地放弃了深八自家公子内心世界的想法。算了,管公子是不是喜欢小郡主呢,自己老实跟着公子乱跑就是了…

而顾澈在久等无聊的时候,想起石头和自己的对话,觉得石头莫名其妙。

“我不喜欢她我干嘛非要找她一起出来玩啊!”

顾澈认为石头真是个白痴。

他当然喜欢小郡主啊。能让他有同样感觉的,就是在边城时常常和他一块去打猎的张猎户的儿子三虎了。和三虎一块去做陷阱太好玩了,而且三虎也很喜欢小金,常常喂小金吃肉干,他们家的猎狗阿黑和小金也特别有感情…

顾澈的思绪走得很远很远。但内心似乎有一丝声音在说,小郡主和三虎,真的…在他心里的感觉是一样的吗?

“唔,可能有点不同,她是个女孩子嘛…”

顾澈摸着下巴,正想认真思考一下自己为什么特别想找云若辰一起玩,忽然看见靖王府的后门开了一条细缝。

他骤然站直身子,便看见那细缝里闪出个娇小的身影来。顾澈喜形于色,可等那身影走到跟前,他才愕然发觉——这谁呀?

“干嘛,不认得我了?”

装扮成男孩子的云若辰给了他一个白眼,随即又咯咯笑起来。

“真的是你?”

顾澈这才低声叫起来。

若不是认得她的声音,根本就无法把这相貌、衣着都很普通的小男孩,和那个娇俏的小郡主联系在一起嘛!

嗯,不过那双眼睛倒是没变,还是很漂亮,像两颗耀眼的黑水晶。

“没点准备怎么出去玩?”云若辰对自己的变装很满意,拍了拍手说:“走吧!”

她没告诉顾澈自己是怎么备下这身男装的,反正是费了不少功夫。但真要想做,还是能做到。

所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嘛…是吧?

虽然云若辰对自保完全不担心,但总觉得小女孩的外表惹来欺负的可能性更大。而穿上男装,和顾澈俩“男孩”上街看灯市就完全不会引人注意了。

两人正要走出黑暗的后街,突然又一道人影从半空中嗖地跃下,云若辰与顾澈都不约而同地后跳一步!

“什么人?”

顾澈瞬间挡在云若辰身前,云若辰却在他身后松了口气。

“慎言…你吓死我了。”

她拍了拍胸口,嗔怪地看着眼前的叶慎言。

突然出现的叶慎言,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看了看云若辰,迟疑道:“郡主,你这是?”

“我要出去逛灯市。哦,和这家伙去,他叫顾澈。”云若辰很不客气地指了指顾澈,顾澈则只顾着打量这个“从天而降”的少年。

和叶慎言在一旁单独交谈后,云若辰才知道,原来聂深还给他派了任务,这段时间每晚要到靖王府附近巡逻一个时辰,看看有没有天命教徒在附近出现。

如果不是看见云若辰从府里出来,叶慎言也不会现身。

“郡主,您真要这样上街?”

叶慎言不放心地又看了看顾澈:“就和那位顾澈公子两个人?会不会太危险了?”

“哎,小子,你比我还小好几岁吧?”

顾澈听见他提自己名字,不满地走过来争辩。

“光长个子未必就厉害。”叶慎言不屑地撇撇嘴。

顾澈双眼一眯:“你意思是想先和我打一架?”

“师父不让我打人。”

“喂!”顾澈真的气到了:“是怕你被人打吧?”

“你们不要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