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好吗?

她不好,她一点都不好。七年来她始终陪在他身边,看着他一点点爱上别人,看着他把属于自己的爱交给别人,她怎么会好?她永远也好不了!可是这个不好却那么难以出口。女鬼没有说话,没有回答。

男人似乎明白了什么。“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对不起不爱我了,还是对不起和别的女人结婚了?

“你去世了,而我还活着,我……还要继续活着。”男人的声音也微微有点颤抖,“我曾经每个夜晚都在有你的梦里醒来,可是两年前开始你再也不出现在我梦里,我知道,你肯定是生我的气了,气我爱上了别人。”

女鬼安静地落泪。

她只是太过执着,因而不肯放手。她临死前握着他的手要他不要忘记她,可他还是忘记了她。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一个人不能同时爱上两个人,她在他心中永远都是特别的,但是现在,他爱的是他的妻子。

没有说出的话女鬼都知道,她慢慢地站了起来,慢慢地往来时的方向走。也许这是清欢给她的一个机会,可结果却和清欢说的一样,答案并不是那么美好。

她死了七年,这七年足够将爱情逐渐收回,然后完整地交给另外一个人。

男人从梦中惊醒,瞪着前方久久不能回神。他的新婚妻子朦胧中睁开眼睛问他:“怎么了?”

他沉默了几秒钟才说:“没事。”

然后躺下去重新拥抱她,闭上眼睛。

女鬼站在床前看着她,清欢站在她身边,问:“还是放不下吗?”

“也许我放不下的不是他,而是我的爱情。”女鬼轻声说着,平静的异常。“这是我自己的爱情,和他已经没有关系了。”从他爱上另外一个人的时候起,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说完她问清欢:“你爱过人吗?”

清欢点了下头。

“会希望自己离开后他爱上别人继续生活吗?”

清欢说:“太久了,我忘了。”

女鬼说:“我不希望。我就是这么自私,希望他永远只爱我,为此我愿意永远陪伴在他身边,哪怕永远碰触不到他,也不能和他说话。”

清欢叹了口气:“我以为你会看开一点。”

“你说,我和他究竟谁错了?”

谁错了?谁又对了?根本没有正确答案。放下过去开始新生的男人没有错,死后坚持所爱的女鬼也没有错。

那么,是谁错了呢?

清欢将女鬼带回了奈何桥。将用她七情六欲和一生的眼泪煮成的汤送到她手边,告诉她:“饮下这碗汤,你就可以重新投胎,来世自有别的因缘。”

女鬼看着那碗汤,接到手里,却没有喝,而是问清欢:“等到他死后,会来这里吗?”

清欢没有回答。

女鬼说:“我可以在这里等吗?”

清欢摇头:“不可以的,你踏上了这座桥,就已经去了引领来生的路,不能回头。”她停顿了两秒钟又道,“即使你等到他又能如何?他爱上了别人,他和他的妻子会相约白首,不管怎么样,他都不是你的他了。”

女鬼看着清欢,她一直都很平静,直到清欢告诉她,她的爱人会和另外一个女人白头到老。她哭得好厉害,清欢却只是看着,没有再去安慰。

自己不肯放手,别人帮不了她。

女鬼将手中汤碗放到了桌子上,往前跑了几步,从桥面一跃而下,瞬间便被波涛汹涌的忘川河吞没。

清欢追到河边,女鬼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第378章 第三十六碗汤(三&四)

床上的女人猛地倒抽了一口很长很长的气,然后倏地睁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

一直看着这一幕的男人见状,立刻冲上去将她搂入怀中:“松蔚!松蔚你醒了?老天,你终于醒了!你回来了!”

清欢任由男人抱着自己,活动了一下手指,才慢慢地将他推开。男人身上冰冷的甲胄让她娇嫩的皮肤有些难受,她看着男人,微微扬起下巴:“是你将我重新带回人间?”

“我怎么能让你离开我呢?”男人动情地说,试图握住清欢的手,却被清欢躲了过去。他愣了一下,虽然脸色难看了些,却没有生气,而是柔声哄道,“松蔚,我知道你还怨我,可是我不能失去你,你是我的妻子呀!”

这时,男人身边那个打扮的很古怪的和尚从入定状态中睁开眼睛,起身走到男人身边恭敬道:“将军,还请您让开一下,让贫僧看看夫人的身体状况如何。”

男人听了,连忙起身让开,和尚把住清欢脉门,片刻后对将军露出笑容:“恭喜将军,夫人已经还阳了!”

“好!”将军格外高兴。“重重有赏!”

清欢冷冷地看着他,眼神有几分诡异,但和尚没有注意,将军也没有注意。

将军命身边的副将把和尚送出去,立刻又回到清欢身边,坐到了床沿上,以万般深情千般宠爱的的语气说道:“乖,松蔚,不要乱动,你刚刚还阳,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清欢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将军以为她还在生气,不敢再去抱她,毕竟之前自己做的太过火了。此刻他一贯威严的脸上带着类似讨好的笑容,看得出来,常年身为上位者,他已经很久没有露出这样内疚甚至忐忑的表情了。永远都是讨好他的比他需要去讨好的多太多。“不要再做傻事了好吗?你知道当我得知你自尽的时候有多心痛吗?你我少年夫妻,如何能这般决裂?”

清欢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既然我已经死了,你又何必将我带回来?”

“我不能没有你!没有你的人生对我来说是不完整的你知道吗?!”将军低声咆哮,恨不得抓住清欢的肩膀使劲摇晃,看看她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就因为公主惹怒了你,你便寻死?你可曾想过我的感受?!你可知道,我回来发现你自尽而死,这对我而言是多大的打击吗?!”

“怎么会是打击呢?”清欢淡淡地看着他。“虽说糟糠之妻不下堂,但公主是金枝玉叶,难道你能让公主委身做妾么?你想尚公主的心思那么坚定,我又能说什么,你难道忘了你打我的那一耳光了?”

她的眼神清澈的吓人,一提到那一耳光,将军后悔的险些剁掉自己的手。他对清欢道:“我不是故意的,是你惹怒了我,所以我才——”

“我不是惹怒了你,而是说中了你的野心。和公主比起来,我对你没有丝毫用处,又这样倔强,不肯体谅你,你会发怒也是在所难免的。”一个是小家碧玉,一个是金枝玉叶,前一个和你青梅竹马少年夫妻,后一个却能为你带来数不尽的富贵荣华,满足你的野心,是你的话,你选择哪一个?

更别提当今圣上十分仁慈,若是换作先帝,便是让他休妻再娶都有可能!但皇上只让他将公主以平妻的身份入门,与松蔚姐妹相称,这是天大的好事,松蔚怎么就不能理解他呢?

将军不想跟清欢争辩,她性子烈,向来敢爱敢恨。他不想再惹她生气,若是她再一次寻死,他就没有办法再找她回来了!所以将军只是吻了吻清欢额头,低声道:“懂事一点,好吗?这是皇上赐的婚,我不能拒绝,更何况——这天底下的男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我同你保证,即便公主过门,我也不会让她危及到你的地位!我们的长子必定是先从你的腹中出生。”

清欢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将军的话真是说得冠冕堂皇,我应该为此感到荣幸吗?”

“松蔚……”

清欢慢慢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里还有一圈因为上吊而留下的淤紫痕迹。她对将军说:“把一个死人强行带回身边,是要我眼睁睁看着你娶公主过门,是吗?”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意识到这对松蔚的伤害有多深。佳人已逝,他内疚痛苦,于是找来邪僧施以邪术将妻子魂魄召回,重新附于躯体之上。但另一方面,当他失而复得后,他仍然要娶另外一个女人,完全不在乎松蔚为何要自尽。

如果,是自尽的话。

“不要这样说话,松蔚。我已经为我的错付出代价了,我承认,之前因为公主的事情和你闹得不愉快,可是我对公主——我已经沾了她的身子,于情于理都要负责,我必须娶她!”将军苦口婆心地对清欢说着。这要是换作没死前的妻子,他从来不会跟她解释这么多,因为她最是贤惠温柔懂事,从来不需要他操心。

可就是这样贤惠温柔懂事的女人,在得知他要娶平妻后刚烈的不可思议。“我知道,松蔚,年少的时候我答应过你,一生只有你一个妻子。可是今时不同往日,我不再是那个为了求娶你可以在你家门外跪上三天三夜的毛头小子了,现在我是权倾一时的大将军,有很多事情已经脱离了我的掌控!皇上对我颇为忌惮,所以才硬是要将公主嫁给我,我若是不娶公主,那便是正中他下怀!”

清欢看着这个男人,看着他认真的解释,然后笑了一下。

“别自欺欺人了。”

将军露出惊讶的表情。

“其实我死掉才是最好的,这样的话,你就不必为我和公主谁是正室发愁,也不用再面对我的那些可笑又无聊的小情绪——承认吧将军,你早就厌烦了。只是这么多年来的夫妻情深,让你无法适应没有我的生活。召唤一名邪僧,又不花钱,又不会掉肉,还能把任劳任怨的妻子叫回来,何乐而不为呢?”

“公主年轻貌美,二八年华,正是豆蔻梢头的绝色佳人,而我却老啦,我已经二十七岁了,将军和大多数男子一样,都想要尝尝鲜,金枝玉叶的滋味儿呀,可是很美好的。”清欢眨了下眼。

将军像是见鬼般看着她,清欢对他又是嫣然一笑。

松蔚生得极美,否则当年将军也不会在她家门口跪了三天三夜只为求娶。但再美的女子容颜也会衰败消退,二十七岁的松蔚仍然极美,可若是和十六岁少女的青春活力比起来,那便差别明显了。她美在贤惠温柔,公主却是一团烈焰,耀眼而妩媚。

将军不可能不心动,但凡野心大的人,都不知道专情二字如何书写。

要江山,便无法只爱一个人,只爱一个人,就要放弃手里的江山。也许很多年前那个青涩的少年许愿一生只爱少女一人时,是真诚的,但经历了这么多,他早已变了。

“不要胡说八道!松蔚,你怎么了?以前的你从来不会说这样的话!”很明显,将军无法接受眼前这个浑身都像是长了刺一般的妻子。在他的想法里,妻子还阳,他们会拥抱,也许会抱头痛哭,但在那之后一切都会恢复如常。

他当然只爱她,他只是不能拒绝公主罢了。

“将军说和公主已有肌肤之亲,是何时?”清欢问。“这些日子将军日日都说去军营操练,原来是去偷会心上人了。”

她的语气充满嘲讽,将军下意识地反驳:“不是!我不是为了见她才去的!”

“哦,那就的确是见她了。”清欢点点头。“将军也不必解释,我祝将军和公主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她的声音平静的不可思议,任将军脾气再好也经不起她这样阴阳怪气的说话,气得一甩手就要走。结果走了没两步不小心撞到了屏风,疼得他龇牙咧嘴,却又不想在清欢面前示弱,怒气冲冲地回头跟清欢说:“你是我的妻子,这一点永远不会有任何改变。松蔚,你该长大了,你不能永远活在过去。”

他的愤怒太过明显,清欢唤住了他:“将军。”

将军站住,回头看她一眼,清欢却没有看他,甚至头都未回,只是问他:“若我说不是自尽,将军可会相信于我?”

闻言,将军冷笑两声,分明还在记恨清欢之前那样不客气的话:“松蔚,不要将我当成傻子糊弄。你在想什么我一清二楚,不要让我对你失望。”

所以你看,即使她死过一次了,他也还是不信她的。

记住过去的誓言,在将军看来是幼稚和不懂事。清欢挥了挥手在床上躺下,摸了脖子一把,淤紫痕迹便消失无踪。

将军也好,邪僧也好,他们应该都没想到,拽回来的这只鬼魂并非他们以为的女鬼松蔚,而是她。

虽然仍然是一样的面孔和身体,但灵魂却完全不一样。

松蔚爱将军太深,为他操劳烦忧,为他出谋划策,为他付出了自己的一切。可是到头来,她的良人仍然不能只守着她。

这具身体仍然美丽,容貌依旧动人,但再也不能让将军为她心跳加速,如同当年那冲动而深情的少年般去爱她了。

大概是清欢惹怒了将军,从他拂袖而去这一日开始,直到公主进门,他都没有再踏进清欢的院子。清欢也不急,她身边的婢女却急得团团转,见天地出去打探消息。

大婚这天,整个院子里的下人都不敢说什么。夫人为何死去了三天又活了过来,这是将军再三命令不可泄露的消息,也只有清欢贴身的几个婢女才知道,对外宣称的都是将军夫人卧病在床。

既然卧病在床,就不需要出现了。清欢心想,公主估计也不想她出现。

第二日一早,公主要来敬茶。虽然是以平妻的身份过门,但面子功夫却要做,所以自然要给松蔚这位“姐姐”敬茶。只见她身着大红色罗裳,身影纤细袅娜,宛若弱柳扶风,一双水汪汪的眸子楚楚可怜,也难怪将军对她百般柔情。

可能是因为昨儿夜里被将军折腾狠了,公主走路的时候还微微有些别扭。她接过侍女的茶,双手捧住,在递给清欢之前,诚恳而柔和地说道:“姐姐,我既入了将军府的门,日后便不再是金枝玉叶,皇兄也好,母后也好,他们都再管不着咱们的家里事,我只想和姐姐一起好好侍奉将军,免去将军烦忧,还请姐姐喝茶。”

清欢纹风不动地听着她这一番冠冕堂皇的话,先是搬出皇帝,又是搬出太后,靠山一个比一个大,不是示威又是什么?只怕这杯茶也不是那么容易喝到的。清欢知道公主要作妖,隔空一弹,公主惊呼一声,滚烫的茶水瞬间洒满她的衣袖。

这杯茶本来就是要洒的,只不过公主计划的是在清欢伸手来接的刹那做出假象,让将军误以为清欢是故意不接让茶水烫她。但现在众人看得分明,清欢根本没有碰到她,茶水便洒了自己一手,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比起嬷嬷婢女,将军的反应就平淡许多。也许是因为出身贫寒,发达后他最是重视规矩,见公主连杯茶都敬不好,心中有些反感,但昨夜实在是过得舒坦,又想起公主身娇体柔,便多了几分爱怜:“小心些。”

公主听到他的话,粉颊飞红,娇嗔地剜了他一眼:“都是将军的错!否则我也不会手抖……啊!”她猛地捂住嘴巴,很是后悔自己的直言不讳,模样很是娇俏可爱。

于是将军不但没有生气,还放声大笑!

第二杯茶就正常多了,清欢接过来抿了一口,没有说话。公主瞪大了漂亮的大眼睛问清欢:“姐姐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我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也什么都不会,有些事情还得姐姐教我才行。”

将军道:“松蔚为人最是宽厚公正,你大可不必担心。”

公主对他露出娇怯的笑容。将军很是受用,便又看向清欢,原以为自己主动帮她说话,即使得不到感谢也应该有个眼神,谁知道从头到尾清欢都没有看他一眼!

清欢伸手揭开婢女手捧推盘上的绒布,取出一只琉璃镯,那琉璃十分精巧,看似透明,仔细一瞧却能瞧见镯子里头游动的小鱼!虽在玉石所雕刻,却是栩栩如生。她拉过公主一只手,为公主戴上,面上淡漠:“我祝公主和将军白头偕老,子孙满堂。”

公主娇羞地笑了:“承姐姐吉言,我会努力伺候将军的。”

懒得跟她废话,清欢站起身对着将军福了福:“妾身身子不适,便不在这儿陪将军和公主说话了。”

将军看着她的背影,想叫住又没有叫住,顿时脸色就复杂起来。公主见状,连忙到他身边卖乖讨巧,很快便把将军哄得眉眼舒展。

因为公主的身份,所以将军前三晚上都歇在公主的院子了。第四日晚上才去清欢那儿,总不能让人觉得他厚此薄彼,对原配不够关心。虽然世人都知晓将军夫妻恩爱,琴瑟和鸣,但如今尚了公主,就跟从前不一样了。

公主的院子里,得知将军去了清欢那儿后,公主暴怒地将桌子上的东西都扫到了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一旁的嬷嬷也好婢女也好,都大气不敢喘一下,战战兢兢地站着。半晌,公主觉得不解气,顺手命一名婢女跪下,然后抽出她的鞭子劈头盖脸的抽起来。

将军兴冲冲来了清欢的院子,却听婢女说夫人正在沐浴。他心下一动,没让人惊醒清欢,自己轻手轻脚地进入房间,转到内室,透过一堵屏风,可以看见浴桶内纤细美好的女子线条,将军感到了些许燥热,说起来,自从皇上赐婚后他们就在冷战,迄今为止已经有三个月没碰过她了。

到底是少年夫妻,十二年的相濡以沫无法瞬间被抹灭,将军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快乐里。现在的生活对他而言就非常完美,他的妻子贤惠大方,公主也是美丽热情,一个端庄,一个妩媚,一个温柔,一个娇俏,不正是男人最喜欢的两个类型?一个为他解决后宅所有琐事,让他没有后顾之忧,一个则在他心烦意乱时卖痴撒娇,令他心情大好,将军觉得自己这一辈子是值了!

可浴桶内的清欢却早听见了他的脚步声。她根本不在乎他看到看不到,直接将衣服抓过来披到身上,系腰带的时候冷声道:“我不知什么时候将军也变得如此鬼祟了。”

将军转过屏风,直接从背后搂住清欢的腰肢,手指轻轻摩挲着,“松蔚,我好久都没抱你了,你……”

“我可是死过的人。”清欢歪了歪脑袋,让他的吻落空。“将军竟然要碰一个死人?原来将军还有这爱好。”

一听到她提这个,将军瞬间变了脸色。他仍然搂着她,但面上的调笑温和瞬间消失不见:“松蔚,你是不和我闹别扭便不肯罢休么?”

“将军怎么来了?”清欢不答反问,将他的手从自己腰间拿开,先是一根一根掰开手指,然后是离开他的怀抱,冷淡而疏离:“公主刚过门三天,将军若是没伺候好这金枝玉叶,到时候皇上怪罪下来,便都是我的罪过了。”

“怎么会是你的错?”将军本想生气,可是沐浴后的清欢青丝微润,面若桃花,比起娇嫩年轻的公主来说,别有一番韵味之美。就好像之于男人,萝莉和熟女都是极品一般。

于是他刚刚升腾的怒气立刻消失不见,对着清欢笑了一笑,还伸开双手:“好了,不要再跟我闹脾气了,快过来让我抱一抱。”

清欢心想,谁跟你闹脾气?她虽然也有欲望,但也不是什么人都碰的。像是将军这样的,长相气质人品都不过关,勉强一下都不能。

“将军说笑了,还是去公主的院子吧,今晚我怕是无法伺候。”

“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拒绝,将军略微沉下脸。“松蔚,你一定要惹我生气么?”

“将军不是一直在生气么?”清欢走近他,把小脸微微扬起。“若是将军还觉得不够,大可再给我一巴掌,反正这事儿将军也不是没有做过。”在众目睽睽之下,只因为公主说她不小心将她推入池塘,她稍稍辩解了几句,他便不问青红皂白一个耳光甩下来——任何一个会打自己妻子的男人,都不配被爱。

闻言,将军瞬间颓唐起来:“你还在怪我。”

“不敢,将军多虑了。”清欢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慢条斯理地梳着乌黑青丝。“只是将军不必再将我带回来,却又非要我活着。活着是活着了,但怎么活就是我的自由了。前半生为了将军付出的足够多,剩下的生命是属于我自己的。”

将军听了这话,有些难过,眼神很明显地表现出他的情绪。清欢从铜镜里看到了却装作没看到,嘴角的笑容清浅的不可思议。“夜深了,将军还是快些离去吧,我要安置了。”

“我不抱你,但今夜我要在你这里过夜。”

清欢放下梳子,回头对他嫣然一笑:“好呀,只是别想上我的床。”

将军皱眉,清欢指了指窗边的美人榻:“依照妾身看,那就很适合将军你。”

最后,即使不愿意,将军也还是窝上了美人榻。他抱着双臂,身上盖着婢女给拿来的一条毯子,盯着清欢来回走动的身影,一直没有移开视线。

第379章 第三十六碗汤(五&六)

其实将军知道,松蔚之所以不肯原谅他,除了他要娶公主之外,还因为那一巴掌。

他要怎么跟她解释她才能明白,当时打她是别无办法,她当众冲撞了公主,离得远些的皇上皇后太后都看见了,若是不想她被降罪,他只能先发制人。事到如今,她却还在怪他。

将军在美人榻上辗转反侧,这美人榻一般是女子所用,虽然柔软舒适,但却太窄,他身高体壮,勉强挤在上面睡的样子着实可笑,连翻身都不能。除了少年时将军出身贫寒之外,此后他平步青云,官运亨通,从没受过这样的苦。

是的,对将军而言,现在这样已经是受苦了。但是很久很久以前,他和松蔚还没成亲的时候,他敢一个人跑进山里耗时三天三夜,只为打一只熊,然后将熊掌送给松蔚的爹爹。他也曾经为了给她买她喜欢却又舍不得买的胭脂水粉去镇上扛包,要辛苦好久才能赚到一点钱。他还曾在无数铁骑踏过时从前方赶回来拯救她的性命。危难时期不离不弃,夜深人静时缱绻低语,海誓山盟,一生一世。

但现在的他不再是他了,松蔚早就知道,她爱的那个少年在飞黄腾达之后就变了。这世上,便是夫妻,也只能共患难而不能同享受。

总有一个人会变心。

变心的不是松蔚,是将军。他不再像是多年前一样一文不值,莫欺少年穷,他成功成为了这个国家手握重权的大将军,但是他再也不是松蔚爱着的少年。

她看开了,所以才选择不回来。

将军在美人榻上躺了一会儿,盯着那帐子后面出神。其实他看得并不真切,只朦朦胧胧看到一个纤细的身影,那是曾经和他相拥过无数次,无数个夜里,许下种种誓言的结发妻子。

他似乎想到了过去,有些感慨,又有些忧伤,还有些心虚。事实上他知道,自己对公主不能说不动心——那样高贵的金枝玉叶,有着无与伦比的身份,万千宠爱,倾国倾城的美貌,更甚者还是二八年华的佳人,却喜欢一个快三十岁的男子,热情勇敢,勇往直前——说不心动肯定是假的。

可心动是一回事,将军仍然清楚自己爱的人是谁。这世上他唯有两样东西不可舍去,一是权力,二是松蔚。

这段时间因为皇帝赐婚的事情非常忙,他也没来得及和松蔚解释当初那一巴掌的缘由,因为他觉得松蔚如此冰雪聪明,肯定能理解。但事实证明,她便是再贤惠温柔,也仍然是个女人。在面对爱情的时候,女人通常都是执迷不悟的。她们沉溺其中,所以根本不会去想事情背后可否会有其他原因。

她为什么就不信呢?在这世上他最爱的永远只有她。她要做的只是乖乖地做他的妻子,剩下的一切他都可以为她办到,除此之外,她不需要担心任何事。他们都不再是当年连相会都要悄悄地小情人了,如今他们光明正大,万人称羡。

将军在美人榻上动了动,还是没忍住,站起身,蹑手蹑脚地朝床榻摸过去。松蔚是他的明媒正娶的妻子,而他是她的夫君,是世上唯一一个可以名正言顺碰触她的人。但是——将军不知为何,却有些不敢靠近,连脚步都放得极轻,像是生怕惊醒那个已经躺下好一会儿的人了。

慢慢地凑到床边,伸手试图撩开帐子,却听见里头传来冷冰冰的声音:“将军若是敢越雷池一步,便休怪我不客气。”

随后他还听到锋利的匕首出鞘声。将军有些恼羞成怒,却又听得出床上的美人冷若冰霜,到底还是不想和清欢闹翻,便又往后退了一步,回到了美人榻上。

帐子里便不再有声音传来。半晌,将军双手环胸躺着,看向窗外,皎洁的月光洒落下来,照在他的脸上,恍惚间让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们第一次私会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尚未及笄,却已经是出名的美人,她的爹爹因为女儿生得如此标致一直很骄傲,眼光很高,自然看不上将军这个一事无成又出身贫寒还父母双亡的毛头小子。所以他们只能偷偷见面,后来若非将军死命攒钱给足了彩礼钱,怕是松蔚早嫁了旁人。

成亲后他们过了一段很幸福快乐的日子,只有彼此,没有任何烦心事。松蔚每天要做的就是一日三餐,然后等待夫君打猎回家。将军回家后会有热气腾腾又美味可口的饭菜吃,每十天他都会进城一次,将自己猎来的东西卖掉,回家的路上给娘子买鞋胭脂水粉或是吃食,还经常给松蔚扯些好看的布料做衣裳。

那段日子比起现在的山珍海味绫罗绸缎,可要快乐几百倍。现在将军不用再辛苦打猎维持家计了,松蔚也不用亲自下厨或是做衣服——但她一点都不幸福,她早就不幸福了。

从征兵的告示贴出来,将军开始动心那会儿,松蔚就很清楚,她在慢慢失去他的丈夫。即使日后他很快青云直上,将她接到身边,即使他们曾经无数次的拥抱亲吻许下诺言——一切都已经晚了,他在慢慢地改变。

将军以为女人最是难以放下爱情,殊不知恰好相反,很多时候,越是对爱情执着专一的女人,在放弃的时候便越是铁石心肠。因为她们已经度过了世间最剧烈的痛,不再去爱,不过是将身体里的毒瘤挖出来,也许当时痛不欲生,但很快就会好转,再也不会痛了。

将军看了窗外一会儿,又忍不住去打量床上。清欢睡觉很轻也很安静,容不得一点声音,他就这样痴痴地望着帐子很久很久吗,吹熄了灯之后,将军是什么都看不到的,但他仍然望着床的方向,仿佛期盼着下一秒妻子就会跟他说:快上来吧,在下面怎么睡呢?

以前他们还住在乡下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少年夫妻,哪有不拌嘴的时候,尤其将军的脾气又暴,于是每次吵架他都会被她赶出卧房,被赶出去后将军就蹲在窗子下面等,也不去其他房间睡。他不会等很久,因为顶多半个时辰,松蔚便会心疼他,让他回屋,然后他们就会和好,再也不吵架了。

他就这样期盼着,期盼着,也不知期盼了多久,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第二日早上一睁眼,发觉自己还睡在美人榻上,此刻正浑身酸痛。抬头看了一下时辰,将军每日都要晨练所以起的早,而绣床之上的佳人仍然睡得非常香甜,还没有从梦乡中醒来。

将军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原来昨天晚上,她并没有心疼他,也没有像是过去那样下来看他。他身上的毯子掉在了地上,屋里还没有下人进来。松蔚不仅是没有心疼他,甚至连给他盖被子都没有过。

她从来没有这样对他。她总是担心他心疼他,为他打点后一切。将军有片刻的失神,他开始恐慌,甚至不安,惶惶的眼神若是他自己看到了肯定不敢置信——那是对失去最重要的东西时的悲伤。

其实他早已预感到,但他不敢相信,所以他只是沉默地从美人榻上起来,穿上鞋袜,慢慢地走近大床,然后轻轻挑开绣帘。

床上的女子睡得很是安稳,乌黑的青丝披散在身后,两只玉手放在胸前,平静而安详。

看得出来她很平和。

但将军却觉得寒冷。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沉默地转身离去了。

他走之后,清欢才睁开眼睛。

将军每日都有事要做,不能留在家里,清欢也不爱出门,便待在自己的院子里绣绣花看看书什么的,每个世界的文化都不一样,每个世界都有书看,所以即使足不出户,清欢也不会寂寞。

但是她不出去,不代表没有人上门来找她。

公主带着一帮丫鬟婆子过来,见到清欢先是弯腰施礼,然后娇声道:“怎地不见将军?”

“将军出府去了。”清欢淡淡地看她一眼,重新又将注意力转回到面前的书本上。松蔚身边的婢女都是老人了,从十年前就伺候在松蔚身边,没见过什么大人物,如今公主一来都有些怯场,见到公主身边的嬷嬷婢女,也都大气不敢喘的样子,也怨不得背地里被人叫做一群土包子。

从乡下来的夫人和乡下来的下人们,哪里能和金枝玉叶比呢,自然是一群土包子了。

“这么早就出府了?昨儿夜里我失眠了一宿,总想着将军是否吃好睡好,今儿一早心里实在是惦记,才朝姐姐院子里来,还请姐姐莫要怪罪。”说着,公主猛地掩口,似乎有些后悔,“我竟胡说了,姐姐别怪我口无遮拦。我在宫中的时候便是如此,皇兄母后说了我许多次,我都改不掉。”

清欢瞥了她一眼,觉得她实在是想多,明里暗里说些看似温柔实则刻薄的话有什么意思,她根本懒得跟她争好不好。

她只是代替松蔚回到这具身体里,她什么都不用做,将军会把自己作死的。她只要看戏就好,何必在意这些。

于是她象征性地哼了一声。

公主瞪大了眼,这是什么反应?松蔚不是个性子烈的女人吗?上次在宫中,她只是刺激刺激她,她便受不住了,这次怎的好像不在乎了?

于是她试探道:“姐姐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因为我说错话了?”

“既然知道自己说错话,还不赶紧走?”清欢白了她一眼。“怎么,还想我送你不成?”

闻言,她身边的下人们都倒抽了一口气,不敢相信夫人竟然敢这样跟公主说话。那可是公主啊!即使嫁人了!即使是平妻!那也是公主!皇亲国戚!金枝玉叶!能这样对待吗?

但清欢就是说了,又能如何?

公主也是头一次遇到有人敢这样跟自己说话,她瞪大了眼睛,有些不相信:“你、你……”

“我什么?刚才不是一口一个姐姐叫的正欢么?”清欢把书合上。“姐姐我现在不想看到你,希望你打哪儿来回哪儿去,好走不送,大门在哪儿你应该知道吧?”

说完,没等到公主反应过来,清欢眯起眼睛问道:“我记得公主身边有个圆脸的小婢女,挺机灵的,上次在公主就跟在公主身边,怎地这会儿不在?”

圆脸小婢女?公主立刻反应过来,是昨儿个那个被她气得杖毙了的婢女,没想到松蔚的眼光这么毒,她立刻道:“姐姐说笑了,我身边的婢女都是嫁入将军府时,皇嫂给我挑的,并非我身边用的老人。性子不知如何,昨儿不小心打碎了将军最爱的青瓷花瓶,我便让人将她送回宫里好好调教,免得日后再惹出祸端。”

听着这番冠冕堂皇的话,清欢赞赏地点点头,感叹道:“没想到公主竟是如此宽厚之人。”话锋一转。“那昨天夜里公主手下的侍卫到后院挖坑埋什么东西呢?”

她好奇地问着,一双眸子甚至睁大了,闪烁着动人的光芒。明明已经二十七岁了,可仍旧有一股小女孩才有的天真。公主看着这样的松蔚,忍不住有些咬牙切齿。早在宫中她便听说将军夫人生得无双美貌,不下于自己,那会儿她还不屑一顾,只当对方是个山野村妇,便是美,又能美到哪里去?浑身的庸俗气质怕是遮也遮不住。

然而后来见面公主却有些心有不甘。因为除了出身和年龄之外,她竟没有任何地方胜得过对方!

想来这也是将军与她如此恩爱的原因。温柔贤惠又美丽,哪个男人不喜欢?只是性子太烈,竟容不得丝毫背叛。

本来皇帝的圣旨是让将军停妻再娶,公主为了讨个好名头,也为了自己的名声,主动对皇帝提出要做平妻——这在皇家本是十分丢人的事,但耐不住皇上太后都十分宠爱她,所以最后还是答应了。

公主的如意算盘打的叮当响,就松蔚这性格这脾气,哪里是自己的对手?将军和她成亲十二年,被说是通房小妾了,便连个亲近点的婢女都没有!这样的人,知道什么才叫争斗吗?

而公主从小跟在太后身边养大,早见识过女人之间的争斗如何凶狠毒辣,她坚信松蔚绝不是自己的对手。她能够完美的得到将军的爱,并让将军对她弃如敝屣。

只是这女人的运气未免好得要命,虽然将军打了她一巴掌,但仍然十分看重她。后来自尽竟也没死成!

要是死了就好了!公主如是想着。只是嘴上却干笑道:“姐姐在说什么,怕是姐姐看错了吧?”

清欢耸耸肩,也不跟她争辩:“那就当我是看错了吧。哦,对了,公主,我建议你最好让人把后院那东西挖出来,因为将军刚准备将后院重新翻修,到时候万一从地底下挖出个什么东西来就不好看了,你说呢?”

公主的脸色顿时青一阵白一阵:“将军要翻修后院?我怎地不知?”

“公主进门前将军同我商量的,现在公主住的院子太小了,所以把后院打通重新翻修,这样的话,可以多埋点东西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