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余情未了这种事,也没有以德报怨的说法,他就只是不想见他们,不想让自己心烦。他对生活已经失去了信心,如果再因此情绪低落,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一个星期后,赵部长说顾封暂时停职,原因是他和某些外邦“私交过密”。

什么私交过密,不过是种说法,不明真相的人都以为是真的,以为那位年纪轻轻就前途无量的外交官真的做出了这种愚蠢的自断前程的事情,但陈星火清楚,这绝对是假的,顾封那么爱惜羽毛,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够飞黄腾达,怎么可能会毁了自己的仕途?

这样看来,庆家是要毁掉顾封最看重的东西。

眼光毒辣,手段老段,一击即中,厉害。

但是平心而论,没有了这么个经常找茬的后背,陈星火过得可就舒坦多了。顾封在的时候总是花样找他麻烦,现在没了这么多事,陈星火的工作效率提高了不少。

他没那么多同情心,更不会去帮忙解释,那些绝情的话又不是他逼着顾封说出来的,顾封自己要逞口舌之快,他难道要扑过去捂住人家的嘴不成?

然而陈星火的好日子也没过多久,距离顾封被停职调查的事刚过去半个月,这天他下班到家就瞧见了蹲在门口等他的,看起来很清秀瘦弱的庆冬。

他穿了件白色的卫衣跟牛仔裤,像个高中生,即使是陈星火也不得不承认庆冬有一副好皮相,这张脸曾经让他感到快乐与幸福,如今却只剩下了平淡与冷漠。

庆冬抓住陈星火西装下摆,语带哀求:“星火,我们谈谈,好么?”

陈星火说:“我们没有什么好谈的。”他也不是庆冬空虚寂寞冷时随时给予温暖的中央空调。

他的心碎了,从来都没有拼回来过。

庆冬却不肯放弃:“我爱的人是你——”

“我不在乎。”陈星火慢吞吞地打断他的话。“你爱谁都可以,跟我没关系。”

庆冬在他这样疏离的眼神中都不肯松开手,他咬牙:“我想了很久,之前的事情是我做错了,可是我不知道、不知道……”

“不知道顾封是什么样的人吗?”陈星火怜悯地看着他。“没关系的,你很快就会忘记他,当然也会忘记我,世界上有无数符合你口味的男人等着你,何必非要和我纠缠呢?”他无情而坚定地拿开庆冬的手,拒绝他靠近自己,甚至还向后退了一步。

这是曾经对他最温柔最真心的人,却也是此刻拒绝的最铁石心肠的人。庆冬是个被宠坏的孩子,他甚至连句真诚的道歉都不知道说,只是一味地重复着,要陈星火回到他身边。

好像镜子摔碎了可以拼接,好像心碎了可以愈合。

但陈星火只是礼貌地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以此来告诉庆冬,自己永不回头。

他曾真心的,用过所有勇气来爱过这个少年,也曾伤痕累累,心痛到无法遗忘,跳下忘川受尽折磨,才能让空洞的心得到片刻慰藉。他见识过无数美好,却都无法医治自己的病入膏肓。

他还能做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本来想要蛮横任性赖着不走的庆冬,看着站在几步外的陈星火,突然之间泪如雨下。

无法形容此刻的心痛,他似乎又一次看到残酷的自己将手捧真心的人赶走,但这一次,后悔已经没用。

“我不喜欢顾封了,真的。”庆冬像个执拗的小孩,对着陈星火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我不喜欢顾封了,我不喜欢他了,我真的不喜欢他了——”

像是急欲表示忠心的臣民。

陈星火不为所动,他突然笑了一下,浅薄不到眼底,说起来只算是嘴角有个弧度罢了。“我真的不喜欢你了。”

庆冬愣在当场,陈星火慢慢收起笑容,没有人能明白他此刻的心情,也没有人知道,对他而言,这个世界上任何的美好都不再具有吸引力。他的心碎了,好不了了。

他彻底失去对生活和爱的渴望与追求,他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折磨,他以为他从忘川河里爬出来会迎接新生,其实不过是另外一个地狱。

很多人都说地狱大门紧闭,不让人轻易进入,也不让里头的恶魔轻易逃出。可忘川河畔在无数的时间里,从来没有任何人看守,却也从来没有任何人能爬上去。

陈星火终于明白何谓人间地狱。

“你不能不喜欢我!”庆冬着急地说,他再次试图去抓住陈星火,可陈星火不仅避开了他,还退得更远,就好像他越是抓住,就越是抓不住。“星火!再给我一次机会!求求你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是他不懂事,是他不听话,他不乖,才会让星火这么失望,可是如果再来一次,他绝不会再做出同样的事!

“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陈星火问。“脱离家人的羽翼,真正的作为自己思考和生活?”

庆冬傻傻地看着他。

“觉得我无趣,向往刺激的爱情,便选择顾封。觉得被顾封欺骗,就回头找我。”陈星火淡淡地说。“其实你并没有到人人喜欢的地步,爱什么时候变成可以回收利用的东西了?”

人们可以原谅太多太多,惟独背叛的裂痕,用再多的爱也无法消弭。

庆冬不懂,他当然不懂,他从小就被人疼着爱着宠着,他不知道什么是孤独,不知道什么是心痛,不知道什么是难受到想死却死不掉,不知道自己的全心全意那么可笑。

不知道忘川河里那一千年,陈星火是怎样度过。

两人面对面的站着,中间隔着的却是无法计量的距离,庆冬满心以为能够重新抓回的爱情,早就已经面目全非了。

陈星火打开家门,并不欢迎庆冬进来,他已经换了门锁,他甚至都没兴趣去看自己回家后门口的庆冬做了些什么。

第二天一早,陈星火出门上班,看见窝在门口缩成一个团的庆冬,仍然淡漠地走开。

人人都以为能旧情复燃,但爱成死灰,永远都不会有重新燃烧的时候。

庆冬这样一直在陈星火家门口守着,就如同先前那个世界里的某个女孩。陈星火感觉不到丝毫悸动,他现在是连麻烦都懒得感受了。

为了避免跟庆冬见面,也不想再浪费口舌,陈星火改到酒店去住,除了不能做饭以外都很方便,他又不是没住过。相信庆冬在久等不到他之后也会识相离开,好聚好散不行么。

陈星火还没想报复呢,怎么对方就死守着不肯放手?他简直想把生前记忆里那段好好回味,要是能拿出来看看就更好了,庆冬曾经是如何残酷对他下药,录了视频,又是如何将一切公布于众,意图毁了他。

他是如何死去,如何无法自拔,如何只有跳下奈何才能抑制心中绝望,如何熬过那一千年。

经历了这些,陈星火又如何再去爱人。

他觉得颇为疲惫,尤其是为了庆冬闯入他办公室强硬要求见他的庆家人,陈星火更是不知意义何在。作为庆家最受宠的小少爷,庆冬的一举一动都在家人的保护下,陈星火生前的遭遇他们也知道,可没有人拉陈星火一把。

他就像是小少爷的玩具,喜欢的时候就玩得开心,不喜欢了,想丢掉还是想烧掉,都是小少爷的自由。

第461章 第五十碗汤(六)

虽然名义上是最有前途也最被看重的外交官,但说白了,陈星火除了职业以外,也不过是个普通人。他也许在事业上很让人羡慕钦佩,可他仍然没有足够保护自己的力量。

就像是现在,庆家人在闯入他的办公室,提出要他回到庆冬身边的要求被拒绝后,陈星火就被“请”到了庆冬的某栋独立别墅里。

庆冬自打被陈星火拒绝后,在陈星火家门外等了几天,发现陈星火竟然不回家了!万般无奈下,也只好回自己的房子,就这样醉生梦死一段时间,喝酒抽烟什么都干,然后发觉一个真理:啊,和顾封比起来,果然陈星火才是他的真爱。

可陈星火不肯见他不肯复合已经是表现的很明显的事了,庆冬为此也很苦恼,只能借酒浇愁。从来没有遇到过挫折的人,一旦受到点打击,就很容易一蹶不振。

庆冬习惯了。他甚至习惯了自己只要不开心,就会有家人帮自己解决所有问题。因此当他看到被兄长扭送到自己面前的陈星火时,第一时间不是愤怒也不是心疼,而是喜悦地扑过去,抱住陈星火的脖子:“星火!你终于肯来见我了吗?!”

陈星火的背后有数道视线死死地盯着他,好像只要他说出一句不如他们意的话都会被立刻大卸八块。

然而陈星火根本不怕。他先是伸手把庆冬搂着自己的手臂拉下来,然后意有所指地说:“你觉得我是自愿来的吗?”

嘴角带着笑,只是那笑不够真诚。

庆冬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消退,露出伤心的神色:“你一定要这样跟我说话吗?我们就不能从头开始吗?”

从头开始,谁要跟他从头开始?陈星火心里如是想,嘴上也如是说,眼看着庆冬脸色苍白,庆冬的兄长一个箭步向前拎起他的衣领,握紧了拳头威胁他:“注意你说话的态度,你不想要你的前程了吗!”

陈星火毫不在意地挑了下眉,然后用力一甩,对方踉跄了下差点摔倒,陈星火才露出轻蔑的眼神:“我看起来像顾封那样可以随意威胁吗?”庆家人真当自己是这银河里的土皇帝了不成,说到底这也是民主国家,他们庆家想上天,也得问问大家答不答应。

庆冬连忙阻止想要动手揍陈星火的兄长,哀求道:“哥,你别插手好吗,让我跟他说。”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庆冬的兄长一听,更恼了,他们家庆冬在家里是什么地位,老幺,长辈们恨不得捧在手心疼一辈子,就是年纪再大在他们眼里也都是小孩儿,从来没有人能这么给他脸色看,这个陈星火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他们面前把庆冬的脸子朝地上踩?“我警告你——”

“警告什么?”陈星火的眼神更轻蔑了。“与其在这里不痛不痒的警告我,倒不如把庆冬带回家,好好教导,也省得让人觉得他有爹娘生没爹娘养。不管怎么说,庆家也算是名门望族,家里的小少爷不知羞耻,传出去可不是那么好听的。”

“陈星火!”庆冬的姐姐也生气了,只是为了维持形象,她的声音仍然很柔和。“你这样说话是不是太过分了一点,冬冬他根本就没有伤害你,你就一定要惹他生气吗?”

没有伤害?

陈星火冷冷地说:“我再重申一次我的立场,我绝对不会再跟庆冬有任何关系,你们听得懂人话吗?”

庆冬也是被宠坏了,在这么多人面前被陈星火这么不客气地说不知羞耻,心里自然难受得很,咬牙道:“那你就别走了,直到你愿意跟我有关系为止!”

陈星火露出诧异的神色,这是什么意思?

“我会替你向赵部长请个长假。”庆冬的兄长说,“直到冬冬认为你能走了为止。”

好像在他嘴里,随便让一个外交官请假是件小事。好像民主赋予他的权力却成为了他专制的依恃,好像全银河的人都该围着他们家庆冬转。

陈星火的意愿无关紧要,因为他们根本不会听。就这样,陈星火被迫留在了庆冬的别墅里,最可笑的是,为了防止他逃走,庆冬还找了些保镖,把整个别墅牢牢地看了起来,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想玩日久生情?这招太老套了,不管用。

不过让庆冬失望的是,陈星火没有生气也没有大吵大闹,更没有做出任何侮辱他身份的事,他好像把留在别墅当成了度假,毕竟不用上班,随时随地都有最新鲜美味的食物,资讯也不缺,除了不能出门以外,他做什么都可以,这样陈星火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本来工作只是因为无事可做,这样待着也没什么不好。

哦,有一点,要是庆冬不要总跟着他就更好了。

这人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覆水难收这个道理,陈星火说了永不回头,就是永不回头,谁都别想改变他的意志。

更何况,庆冬也不是什么美好善良的人。从他身上陈星火甚至感受不到一点快乐,曾经遇到那么多好人,陈星火尚且不为所动,不为之停留,又何况是庆冬?

庆冬太看得起自己,也太看轻了陈星火。陈星火狠心的时候,比谁都铁石心肠。

“……星火,我饿了。”

陈星火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冷不丁听到庆冬这么说。他连眼皮子都没有抬,像是没听到一样,于是庆冬又重复了一遍:“星火,我饿了。”

陈星火讶异地问他:“你没有手没有脚吗?”

厨房有食材,大可自己做,冰箱里有食物,大可自己拿,自己把厨子赶走,又到别人面前喊饿算怎么回事?

“我想吃你做的饭。”庆冬眼巴巴地看着,他无比怀念曾经跟陈星火生活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共进晚餐,陈星火厨艺很好,后来分开,庆冬再也没有吃到那么美味的食物。

陈星火眼睛仍然盯着电视,哦了一声,“不想做饭给你吃。”

他也不找理由,尽说实话,连谎都不撒,听到庆冬眼眶发酸,觉得自己真是难过,却又忍不住要贱兮兮地黏着。因为这样的陈星火对他而言,吸引力远远超过那个温柔又予取予求的。

得到的就不珍惜,得不到的就不择手段,简直成为了人的通病。陈星火心想不知哪里来的臭毛病,什么时候认清现实,早点长大吧。

不是每个人都愿意陪他玩爱情游戏的,很多时候忘记了,就没人想要记起来。

庆冬就蹲在陈星火身边看着他,一会儿坐到沙发上,慢吞吞,一点点朝陈星火身上蹭,眼看就要近距离接触了,陈星火突然站起来,看都没看他一眼,关了电视走人。

他住进来大概有半个月了,庆冬连他手都没摸到。

再这样下去可不行,陈星火没有被感动的样子,从头到尾都冷漠的看着庆冬跳梁小丑的挽回行动。

最可怕的就是他不在意。

庆冬出丑也好,努力也好,认真也好不认真也好,他就那么看着,不鼓励也不攻击,懒得心动,没心情搭理。

这个人真的不喜欢他了。

庆冬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可是晚了,他反而越陷越深,觉得没有了陈星火自己就不能活,所以他不能放手,也不肯放手,他想重新让这个人对自己露出笑容,想要重新被拥进这个怀抱,想要这个人再爱他一次。

深爱也好,短暂的喜欢也好,再一次机会就足够了。

晚上陈星火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庆冬已经站在他房间了。

“……我记得我好像锁了门。”

“我有钥匙。”庆冬咬着嘴唇,他上前一步,乞求道,“我们做吧。”

“做?”陈星火整理了下浴袍的带子,重新系好,漫不经心的。“做什么?”

“你不想吗?”庆冬锲而不舍地问。“我们曾经——”

“你也说了,曾经。”陈星火保持着最佳距离,并不为过去的美好所触动。“那都过去了。”

“可以回来的!”庆冬更加急切。“只要你点头,只要你愿意重新开始——”

“我留在这里是因为你家人的逼迫。”陈星火残酷地说。“不是因为喜欢你,不是因为过去,更不是因为想跟你重新开始。你与其在这里异想天开什么再来一次,倒不如去找找顾封,他被你的家人整得很惨,这个时候你出现在他面前,无异于神兵天降,他会爱死你的。”

“我不要他!”庆冬任性无比。“我就要你!”

陈星火笑起来,这会儿他是真的感到好笑,庆冬啊庆冬,你永远长不大的同时,脑容量也在逐渐缩小吗?你要我就一定要给?“想太多,我什么都不会给你。”

因为他什么都没有。

他跟庆冬之间隔了一千年,隔了一辈子,隔了无数心脏的碎片。

第462章 第五十碗汤(七)

没心情去注意庆冬此刻的面部表情是什么样的,陈星火顺口又补了一句:“对着你我硬不起来。”

别说是爱,已经连欲望都没有了。

庆冬的脸色如今是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他的唇瓣因此抖动,竟不知道是感情上被羞辱还是身体被羞辱难受些。曾经把他捧在掌心的男人,现在对着他漫不经心地说硬不起来,连碰他都充满了拒绝。

他把自己脱光了,洗的香喷喷的主动送上门,陈星火一句硬不起来就把庆冬所有的骄傲跟期盼打入谷底。谁说陈星火不聪明,他是庆冬在这世界上见到过的最聪明的人,聪明到一眼就能看穿他的软肋,然后强而有力地进行攻击。

“……这样伤害我真的可以吗?”庆冬站在原地这样问,他用一种很陌生的眼神看着陈星火,眼里还有泪花在闪烁,可怜兮兮的,陈星火以前很吃他这一套,不过现在……他只是冷淡地看着,然后问庆冬:“因为我对你硬不起来,所以觉得委屈了?”

他曾经那么喜欢这个人,以为这个世界会因此变得更好一些,连带着自己的灵魂都为之闪闪发亮,到最后才知道一切都是假的,说来也是可笑,陈星火都已经不记得当初爱着庆冬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了。

他的心里只剩下淡漠。

庆冬觉得现在的陈星火软硬不吃,自己实在是没招儿能改变现状,于是哭哭啼啼地又打电话回家,打给他那位把他宠上天的兄长庆夏,表示自己已经付出了全部努力,为什么还是不能打动陈星火的心呢?真说自己做错了,这么久还不能弥补吗?

庆夏一听,心里对陈星火又是恼怒不已。他真是看陈星火哪哪儿都不顺眼,觉得自家小弟能看上陈星火,那是对方修了八辈子的福气,结果这福气陈星火不要,甚至还嗤之以鼻,那可不是不识抬举么?

等到他气势汹汹到了别墅,庆冬正坐在客厅地毯上发呆,瞧见他来了,连忙打了声招呼。直到现在他也不能自己解决问题,出了什么事第一反应仍然是找哥哥跟姐姐,已经习惯了让别人给自己擦屁股。

庆夏安慰了庆冬几句,问了陈星火房间的位置,过去一脚把门踢开,陈星火正坐在窗边看书,听见轰隆一声巨响,一点害怕都没有,甚至连抬头看来人是谁都懒。

这种漠视比谩骂都叫庆夏心里不舒服,他高傲惯了,从来都只有他拿鼻孔看别人,谁敢这样对待他?于是大步流星走过去夺走陈星火手中的书,冷笑一声丢得远远的,本来想拎起陈星火,可突然想到之前自己这么做,代价是险些被捏碎了手腕,便又放下了,毫不客气地质问:“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知道你这样对待冬冬,将会面对什么吗?”

“面对什么?”陈星火还真煞有介事地想了想,而后轻笑,顺便看了眼站在庆夏身后等哥哥帮忙出气的庆冬一眼。“面对一个懦夫,以及一个懦夫的莽夫兄长。”

庆夏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说自己是莽夫,他容不得别人说一句不好,顿时眼红的简直要把陈星火给大卸八块,咬牙切齿道:“你再给我说一次!”

“我说,庆冬是懦夫,你是莽夫。”陈星火面不改色。“还是个愚蠢的莽夫。”

他真是一点都不怕庆家人把自己怎么样,反正活着没什么意思,他又何必委屈自己。想做什么就去做,想说什么就开口说,这是陈星火目前为止最能让他感觉到活着的方式。

“你——”

看起来庆夏像是要揍陈星火,庆冬见状不妙连忙上前拉住他的手阻止,庆夏被他这副小可怜样子弄得是又心疼又生气,同时也加深了对陈星火的厌恶。他抓住庆冬的肩膀,恨不得能打开对方的脑壳看看里头都装了些什么:“庆冬,你自己看看,你还有个人样吗?你还能有点出息吗?你喜欢男人,这世界上男人多了去了,你非得拽着陈星火不放做什么?玩完了就丢,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吗?”

“我不!”庆冬抻着脖子倔强地喊。“我就是喜欢陈星火,不喜欢其他人!”

庆夏被气得险些昏过去:“你忘了之前你是怎么说的?陈星火这个人多么无趣多么异想天开,说他没有资格跟你在一起,想跟你结婚更是天方夜谭的是不是你?!既然这样,你现在追着人家不肯放又算什么?你想要把庆家的脸面给丢尽吗?万一传出去庆家小少爷喜欢的是男人,你知道会闹出什么乱子来吗!”

庆冬听着兄长一口一个家族一口一个面子,愤怒地推开他:“我不管那么多!总之我就是喜欢陈星火!我让你来是帮我劝他的,不是让你说服我放手的!”

庆夏瞪着这个弟弟,半晌还是先服软,“……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把他留下来。”庆冬不假思索地说,他看向陈星火,眼底似乎有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既然他不肯留,那我就强制他留,直到他再也不想走为止。”

可惜听到这句话的陈星火仍旧不以为然,他始终冷冷淡淡地看着,冷冷淡淡地听着,不上心也不在意,随便庆冬怎么折腾,反正他就是不回应。

简而言之就是使用冷暴力,只是这冷暴力是发自真心的不想跟庆冬扯上关系。陈星火听到这兄弟俩在那里咆哮,心想,我还在边儿上呢,有什么话你们不能出去说?

结果就是庆夏没能成功说服陈星火,还让庆冬对他生了气,最后他走的时候基本算是被庆冬推走的,还不忘记威胁陈星火:“我警告你,你最好给我老实点儿,不要想那些不可能的事,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想你清楚得很。”

陈星火的反应是翻了一页的书。

庆夏一走房间顿时清净下来,庆冬又慢吞吞地挪到陈星火身边,带着点犹豫地说:“对不起,星火,我哥他不是故意这么说话的,他就是心疼我……”

“心疼你犯贱?”那你哥也挺贱的。

后半句陈星火没说出口,不过庆冬大概能感觉得出他话里的意思。以前要是谁敢骂他一句,他不把对方祖坟铲平都是轻的,可现在陈星火对他不假辞色不说,连句平和的话都没有,庆冬却越发不能放手。

简直就是抖m综合症。

就这样熬吧,看谁先低头。

可庆冬根本不是能静得下心的人,和陈星火比耐力,他肯定要输。没多久,他就又受不了了,这一回不玩忧郁掉眼泪,而是崩溃吼叫,好像陈星火欠了他八百万。

无非是些我那么爱你你为什么不能爱我,我都已经知道错了你为什么还要揪住过去不放之类的可笑问题,陈星火对此表示冷漠,他甚至还打了个呵欠,顺手拈了一块切好的桃片放入口中,嚼了两口甘甜多吃,满足地眯眼。

庆冬吼了几嗓子发觉陈星火压根儿就没注意自己,更是愤怒,他从来都是被宠上天的,只有别人主动讨好他的份,他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结果自己这么尽心尽力,陈星火不回应不说,还经常冷嘲热讽,换谁谁受得了?

对此陈星火表示:“你嫌烦的话,我可以现在就走。”

庆冬就立刻闭嘴了,拳头攥的咯吱咯吱响,半晌气得摔门而出,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陈星火只听见一阵引擎声,抬头一瞧,正好看见庆冬骑着机车逐渐消失在视线里。

保镖倒是一个没动,仍旧尽忠职守地看着,生怕给他机会逃跑。

陈星火才不在意呢,这段时间跟庆冬的“同居”生活,他权当身边多了只聒噪的乌鸦,现在乌鸦不在,他反倒乐得清静。

于是洗手下厨,做了久违的家常菜,饭后还用烤箱做了小甜点,他曾经幻想着未来与心爱之人共度一生,为了照顾爱人,自己一定要学会很多东西。没想到后来技能都学会了,爱人却没了。

庆冬这一走,好几天都没回来,再回来的时候身上带着刺鼻的香水味跟难以言喻的味道,很糜烂,陈星火却权当没有发现,庆冬是个性观念很开放的人,从来都不吝于只跟一个人保持肉体上的关系,当初跟陈星火在一起的时候就和顾封勾搭上了,这会儿跟陈星火住了这么久都没出门,陈星火正觉得奇怪呢。

还是这样放浪任性的庆冬更熟悉。

庆冬回家后才觉得自己这么做没意思,要是换个爱他的人,那他说不定能如愿以偿,可陈星火对他烦得不行,他这样做,说不定人家心里怎么高兴,觉得能摆脱自己呢。最重要的是,之前已经做错了一次,现在立刻就继续犯错,希望渺茫的复合,如今真是一丁点儿光明都瞧不着了。

第463章 第五十碗汤(八)

庆冬蹑手蹑脚地想回到自己的房间,怕被陈星火发现连客厅的灯都没有打开,可是走了两步不小心被绊倒发出巨响,下一秒就看见陈星火站在卧室门口,他身上穿着睡衣,很明显是早就睡了,因为头发还翘起了一两绺,有种凌乱的好看。此刻陈星火正倚在门上打量着他,问:“我想都这样了,我应该可以离开这里了吧?”

“不可能!”庆冬咬牙,“我绝对不会让你走的!”

陈星火听了也没发怒,他早就不对庆冬发怒了,有什么意思,他只是耸了下肩,转身回房把门关上,好像没看到庆冬身上皱巴巴的衬衫,没闻到他身上浓重刺鼻的酒味古龙水味,因为,他,根本,一点,都,不在乎。

反倒是庆冬傻乎乎地站在了原地,过了会儿,慢吞吞走回自己房间,躺在床上,眼泪不知怎么就掉了下来,自己糟蹋自己又有什么意思,现在的陈星火早就不会抱着他安慰了。

他不再是陈星火心里的那个人,他现在强求的没有结果,也没有意义。

可那又怎么样啊,他就是不愿意放手啊,陈星火这个人,哪怕是要关起来一辈子,他也是要留下的。

只不过这次可出了大篓子,庆冬太过放浪太过自信,也许是因为所谓的伤心难过让他这几天玩得格外high,甚至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无所顾忌地寻欢作乐。

庆家虽然手握重权,但暗地里也不乏想要把他们搞垮的人,对于庆冬这样的小孩子,没有职业没有学历,全家宠上了天,真要说出问题,第一个就得是他。

偏偏庆冬这几天玩得太过分,竟然被拍到了!

庆冬在家里浑浑噩噩睡了没几个小时,就被闻讯而来已经气疯了的庆夏从床上挖了起来,狠狠地把手上的报纸拍在他面前,庆冬一开始还睡眼惺忪的不愿意看,庆夏扯着他大吼一番,他才定睛瞧见报纸上都写了些什么。

庆家小公子竟是同志!深夜酒吧三天两夜!

政治世家爆出丑闻!庆冬夜会牛郎high翻天!

诸如此类。

庆冬一开始还能冷静,可是当他看到无数报纸的版面都登了他的丑闻后,双手都开始颤抖。这时候庆夏打开电视,新闻节目娱乐节目全部都是他!甚至连网络上都闹得沸沸扬扬,这几天最热的话题莫过于此!

“哥……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迄今为止仍然不能接受自己同性恋身份的庆冬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他抓住庆夏的手臂,慌乱无措地看着对方。

庆夏本来还想数落他几句,可是看着庆冬这样子又忍不住心疼。他叹了口气,又想起弟弟小时候活泼天真的模样,这孩子被家里人惯坏了,遇到什么事都不能自己解决,只知道依赖别人,可那又怎么样呢?这就是家人啊。

他摸了摸庆冬的头:“你别慌,这件事我已经跟家里商量过了,其实也不是不能解决。”

“怎么解决?”庆冬眼睛一亮。

庆夏没有说话,而是朝陈星火的房间看了一眼。庆冬随之看过去,瞪大了眼:“哥的意思是……”

“没错。”陈星火在民众心中的影响力很大,路人缘也非常好,再加上之前勇敢公开了自己的同性恋身份,获得了很大的支持。如果能通过陈星火的嘴诉说这件事,表明庆冬就是他的另一半,只不过两人的感情出现了一点问题,导致庆冬借酒浇愁,那么庆冬即使不能马上洗白,也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名声烂透。

最重要的是,庆家不会因此在今年年底的大选中落败。否则在这个紧要关头爆出这种丑闻,即使不动摇根本,也是很大的损伤。庆夏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所以虽然嘴上说是通过陈星火解决,其实他心里早有了主意,不管陈星火愿不愿意都得答应。

庆冬咬住嘴唇:“他会答应吗……”

“他必须答应。”庆夏眼神阴冷。“否则他也别想落得好。”

与此同时陈星火打开了房门,他双手环胸倚着门框,很是自在的样子,眼睛却看着电视。上面正播放着庆冬和人在酒吧里卿卿我我的样子,虽然有点模糊,但仍然能看得出来那就是庆冬,毕竟脸部五官骗不了人,否则庆家还可以说这是一场污蔑,只不过是个跟庆冬长得相似的人。

庆夏说:“你都听到了吧?这件事需要你帮忙。”

陈星火没说帮也没说不帮,朝厨房走去,倒了杯水,一边喝一边坐到沙发上,漫不经心地问:“那我要怎么帮呢?”

庆冬心里一喜:“我就知道,星火你心里还是有我的!”

庆夏觉得弟弟太没出息,一把将其拉到一边,几步到了陈星火面前,挡住他观看电视的视线:“这就不用你操心了,到时候你只要配合我的命令去做,去说,就可以。”

陈星火好奇地问:“如果我不愿意呢?”

“不愿意?”庆夏冷冷一笑。“那你的人生就走到头了。”

他笃定了陈星火会帮忙,因此态度如此倨傲,甚至都没有去考虑以陈星火之前对庆冬的样子,怎么可能会乖乖帮他们洗白,转身就安慰庆冬去了,庆冬一边听兄长说话一边偷看陈星火,心里忍不住起了希望,说不定这次自己能挨过去,甚至还能跟星火和好。到时候全银河的人都看到了,星火当然不可能再离开。

这么一想,他顿时喜出望外,不怕也不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