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的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可魔头们却都哈哈笑起来,对湛然说:“教主,咱们还留他们性命做什么,他们不是一直都叫嚣着要剿灭咱们魔教么?今日就让他们见识一下,魔教可不是好惹的!”

成日把剿灭魔教挂在嘴边,他们没有反击,只是懒得理会,并不是怕了这群道貌岸然的家伙!

湛然扭头“看”了对方一眼,那人立刻被吓得不敢再说话了。

眼看湛然步步逼近,天香牙一咬心一横,挽了个剑花便狠狠地朝湛然刺去,下手间,眼角泪珠缓缓滑落。

她是爱他的,可她不能跟他在一起,她不能跟一个魔教中人在一起,也不能为了他忤逆师父的意思!

湛然头都没偏,伸出一只手便握住了对方的剑尖,好笑道:“谁跟你玩这种虐恋情深的游戏?你未免太看得起你自己了。”说来说去都是宿主想玩游戏结果却扑了街栽了一跤,即使这姑娘不是天香,以宿主的自大自负,早晚也有一天要吃亏。

天香愣了一下:“你……”

湛然动了下指头,对方的剑瞬间便被折断,他挥了一掌,天香便狠狠地摔到了大殿中央的香炉上,又栽到地上,哇的吐出一口血来。她眼里全是不敢置信,似乎不信那个相信她疼爱她的男人会如此对她。

湛然无聊地歪了下头:“好了,时候也差不多了,我可没那么多时间陪你们玩游戏。现在,你们准备好受死了么?”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嘴角仍然没什么笑意,仿佛只是在做一件很普通对事情,而不是准备收割数以百计的人命。

“住手!”

听到这一声娇喝,魔头们都愣了一下,忍不住转身去看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叫他们住手,入目却是个身形纤细娇小面上蒙着面纱的少女,她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色麻衣,此刻正气喘吁吁地朝他们跑来。

一边跑,还一边喘。

哪里像个江湖人?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嘛!

至于恒山派的弟子就更不认识这位是谁了。要说一开始听到那声住手,他们心底还升起希望的话,那现在就完全死心了,这姑娘看起来一点武功都不会,来了也不过是送死。

唯独湛然眉头一拧,沉声道:“你来做什么?”

她来做什么……“我……我还能……还能来做什么?当然……当然是阻止你……”爬台阶爬太久了,都没什么体力了,少女觉得自己会被累死,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为什么都那么喜欢把门派修在山上?太不方便了,上去不方便下去也不方便。

“阻止我?”湛然听她如此大言不惭。“你凭什么阻止我?”

“我……就凭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少女气哼哼地说。

湛然反问道:“我求你救我了?”

少女瞪大眼:“你……”

“既然你想救他们,那我就让你看看,他们是怎么死的好了。”湛然对着少女的方向嘴角轻轻一勾,瞬间就穿透了最近一名弟子的胸膛,那弟子眼睛瞪的很大,似乎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死去。

少女倒抽了一口气,湛然却继续往前走,看起来根本没有停止的打算,甚至想要继续动手。

少女站在原地,她的表情不再那样娇憨,反而露出了悲戚,甚至她的双手还在颤抖。“夫君……”

第490章 第五十四碗汤(七)

第五十四碗汤(七)

离得太远了,少女的声音又非常轻,所以湛然没有听到。

当少女看见他又举起手准备杀人的时候,她闭上眼睛,大声喊道:“夫君!住手!”

湛然果然停了手,不敢置信地回头:“你方才喊我什么?”

她站在原地,所有的伪装都在这一刻变成碎片,她的眼泪止不住,可她还是一步步努力地往前走,“夫君,是我呀,我是灵儿……”

“不可能。”湛然矢口否认。“不可能。”

“真的是我。”她提起裙摆穿越人群,飞奔到他面前,像曾经他回家那样扑入他怀里,然后抬起头看向他:“不要再杀人了,求求你,快住手吧……”

湛然面无表情地沉默着,这一切来得太快了,他根本没法相信,也没法接受。他突然想到自己此刻的模样,又想到她最是胆小怕羞,第一时间不是怀疑真假,而是想要先捂住自己的脸。

谭幼灵将面纱取下,拉起湛然的手让他抚摸自己的脸。“你摸摸看,是我。”

湛然的手指在颤抖,他的指尖从谭幼灵的额头一直抚摸下去,高挺的鼻梁,水汪汪的眼睛,秀气的小嘴儿,一切都那么熟悉。这是他抱过吻过无数次的人,可他并没有认出她来。“……怎么会……怎么会……”

谭幼灵抱住他的腰,不敢让他摸到自己的眼泪,只嘴角拼命扯出一抹笑来:“我一直跟着你呢。”

从他离开后的每一个世界,她都陪着他,只是他不知道,她也不能让他知道。可此时此刻,谭幼灵没法告诉湛然全部,只笑他:“夫君可真是笨,明明每个世界都有提示,可你却认不出我来。”

湛然的睫毛轻轻颤动。

“谢泽的世界里,我是你的副将呀,我陪你征战沙场五年,你都没有注意到我叫名字里有个凌字么?这个世界的铃铛声,还有温承宣的世界,你若是仔细一下,就会知道,温夫人的闺名中,也有一个灵字。夫君呀,可真是太笨了。”说着说着,谭幼灵笑起来,她紧紧地抱着湛然。“不是我故意要瞒你,只是……若是我告诉了你,或是故意表现出来,那便对你不好了。”

湛然心中一时间百感交集,他以为离开了第一个世界便再也无缘,可谁知道……

“夫君总说我们只有一世的缘分,可是你瞧,如今我们也相随了这么久。”谭幼灵摸把他的手从脸上拿下来,痴痴地凝视着湛然的脸,这不是她记忆中丈夫的脸,但她仍然能通过这具躯壳,看见里面令她深爱的灵魂。“所以答应我吧,不要滥杀无辜,害死湛然的人都已经死了,剩下的弟子全是不知情的,不能杀死他们,不能徒生杀孽。”否则他将再也回不去忘川,也再没有来生。

这是考验,每一个世界都会比上一个世界更艰难些,有些是身体上,有些则是精神上。她没有办法看着他一人苦苦挣扎,无论如何,她都要陪着他。

“灵儿……”有了她在怀抱里,湛然暴戾的心似乎也开始平静了。他抱着她,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我竟没认出你来。”

“你自然认不出来,我刻意表现的和以往不同,夫君若是能认出来,那才是神奇呢。”谭幼灵笑了笑。

湛然喃喃道:“可是现在见到了你,我却看不到你……灵儿笑起来定然是极美极美的。”

谭幼灵嘴角仍然是笑的,可是她的眼泪在湛然看不到的地方一直往下流淌,似乎有千言万语没有说,也不能说。她甚至不敢把脸藏进他胸膛,怕泪水打湿他的衣裳。

可下一秒湛然猛地将她推开,抱住头发出痛苦的声音。谭幼灵吓坏了,“夫君——”

“别过来……别过来!”痛!痛的脑子都要炸开了!

宿主想要血洗恒山派的执念在侵蚀他!湛然低吼着,他没能抵御住这种侵蚀,猛地站起身便朝那群恒山派弟子走去。

谭幼灵扑上去,从背后抱住他,不住地重复:“不能这么做,夫君,你不能这么做,不要被他控制,不能被他控制!你就是你,你的思想是你的,没有人能驱使你!快冷静一点!”

他们二人的对话太过诡异,魔教也好,恒山派的弟子也好,每一个听得懂的,只呆呆地看着。

听了谭幼灵的话,湛然似乎有片刻的清醒,但很快地,他再度陷入宿主疯狂报复的执念中。他抓住腰间那双柔软的小手,微微顿了一下,然后猛地拉开——

谭幼灵摔倒在地,不仅是湛然得到了宿主的记忆,已经被仇恨牵绊的宿主也知晓了湛然的心思。即使宿主早已死去,可他留下的执念仍然能够影响到强大的湛然。

但这并非宿主的能力,而是在湛然灵魂深处,在他遥不可及的记忆里,他也曾这么恨过。遇到了宿主,便自然将生前的仇恨与之合二为一,与其说这是宿主的执念,倒不如说,是湛然灵魂中的仇恨。只是这仇恨隐藏的极深,被忘川河水冲刷遗忘,连他自己都想不起来了。

他转过身,他看不到谭幼灵的脸,却也知道她哭了。湛然慢吞吞地说:“我不爱你的。”

是的,他不爱她的,他对她只有责任,没有爱意。他想要抱她,会想念她,也不过是漫漫长夜中,对于那一丁点的温暖的怀念。

谭幼灵说:“我知道的。”

她什么都知道。

“可是那又如何?我爱你,我愿意付出一切,也不想你难过。”她缓缓从地上爬起来,没有走近湛然,站在原地,她的心那么痛,痛的快要碎了,但她没有任何办法。“我过得不好,受尽苦楚,只能自尽求得解脱。重活一次,我只想报仇,可我的人生轨迹还在按照前世发展。我以为那是我的命,可是你出现了。”

“你就像是我的神,从天而降。”她抚着心口,似乎仍旧无法忘记那时候的悸动。“是你让我放下了仇恨,是你让我重获新生,如若遇不到你,那便不算重活,我继续的也不过是前世的历程。可是你,你拯救了我!”

从那以后,她才真正算是重生。

“我也想拯救你,你总是那么孤独,那么遥远,你抱着我的时候,我的心疼的受不了。我不想让你再吃苦了,我说过的,我会永远陪着你的……”谭幼灵咳了两声,还想再说点什么,一时之间却说不出了,她捂住嘴,松开后发现满手都是血。

咳嗽没有停止。

湛然朝她的方向摸索而来:“灵儿?”

看到血的时候谭幼灵就知道是为什么了,她违背了规则,她要死了。

没有办法再扑到湛然怀里,她轰然一声栽倒在地,仍旧不住地咳,每咳一声,就吐一口血出来。

湛然跪倒在地找到她,茫然地将她抱到怀里,想摸她的脸,却被谭幼灵抓住双手。他害怕了,内心的杀戮欲望在失去的恐惧中变得一点也不重要。

如果有一个人,她比自己的报仇心还要有分量,那说明了什么?

比他在忘川沉浮挣扎千年的执念还重要,这代表着什么?

他爱她。

“你怎么了灵儿?你怎么了?”湛然已经忘了还有其他人在,此刻他满心满眼都是谭幼灵,但她不肯让他碰她的脸。

“夫君……我们、我们做个约定吧……”

湛然空洞的眼眶里掉出泪来。

原来他也是会哭的,原来他的眼泪也是热的。

“下个世界……”谭幼灵凑到他耳边轻声呢喃,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滑落,和她脸上的血混在一起,滴到地面。可她还是努力地跟湛然约定。“下个世界……一定、一定要认出来我……”

“不然……我会……生气……的……”谭幼灵忍不住咳嗽,吐血的同时她的内脏像是有无数双手在狠狠地撕扯拉拽,又像是有刀子凶恶地切割。“约定、约定好了……”

“好。”湛然声音颤抖,他反手握住她的小手,两人拉了个钩。

“要记住呀……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她趴在他肩头,眼皮子无比沉重。“如果一时半会……找不到我……不要着急……好好生活……耐心……等……我……”

“等你,多久我都等。”湛然亲吻她软软的小手,抱紧她。

“你这个大骗子……每次……都是你先离开我……这次……换我先了……”她困了。

“灵儿,你可不能哄我,下个世界,只要你出现在我面前,我一定会认出你来的。”他坚定地告诉她,温柔低沉,就像他们相守的那十年。

谭幼灵笑了,泪水决堤。

“不要忘记……不管你在哪里……我都会……陪着你……永远……永远……”

湛然抱着她逐渐变得僵硬的尸体,发出悲怆而绝望的哭声。

第491章 第五十五碗汤(一)

第五十五碗汤(一)

为什么人会相信死后的世界,因为失去某个人实在是太痛苦了,如果幽冥黄泉是假的,那么我们要如何度过无数个漫漫长夜?

每个深夜都会想起他,但这个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单于霁从梦中惊醒,其实他根本就没有睡着,因为在这个寒风刺骨的天气里,他应该已经死了。

可是现在的他不是原来的单于霁,他是上一秒还抱着妻子尸体,下一秒便与她彻底分离的人。

单于霁深深吸了口气,抬头看了一眼外头的天气。

北风呼啸,雪花砸在门窗上,发出沉重的闷响声。正端着热水进门的小厮看到单于霁坐了起来,连忙上前一步道:“大少爷,您醒了,快来洗把脸,老爷正生气呢。”

“他有什么好生气的?”

小厮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大少爷您为什么就不肯同意二少爷认祖归宗呢?您这样跟老爷杠下去又是何苦,这单于家毕竟是老爷做主,您何妨让他一步,待到二少爷进府,也阻碍不了您的地位呀!”

单于霁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如此说来,我倒是要谢谢你为我着想了?”

小厮连忙跪下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他一时心急说了那样的话,说完了才想起大少爷有多么喜怒无常阴阳怪气,若是听得不高兴了,直接把自己拉出去杖毙也不无可能。

他这会儿才知道害怕,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磕的单于霁一阵心烦。“下去吧。”

这小厮能懂什么!让那所谓的二少爷进府,可不就是给他这个大少爷的催命符么!单于霖,单于霁同父异母的弟弟,一直被养在外头,近几月单于夫人死了,单于老爷才有胆子把外室跟庶子接进府来,只是刚提出这个想法就遭到了大少爷单于霁的强烈反对,父子俩因此不知吵了多少次,次次都弄得不欢而散。

直到这一次,单于霁不知怎地,和父亲吵完架后回到屋子里,只睡了一觉,就再也没醒过来!

他无端暴毙后,单于老爷流了不少眼泪,然后就快快乐乐地把他的真爱和庶子接进府里。从此外室成了单于夫人,单于霖成了名正言顺的嫡出大少爷,而死去的单于霁,谁还记得他是哪根葱呀!

问题就在于单于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他只想知道这一点。他死后,单于霖得到了他的一切,他的身份他的地位他的名誉,以及他的未婚妻。

这一切都不不再属于他,而是属于单于霖了。

单于霁怎知自己是怎么死的,迄今为止,他的记忆里只有昨儿个晚上和单于老爷大吵一架,父子俩什么难听的话都往外说,不给对方留一点面子,反正怎么伤人怎么来。

单于霁可伤不到单于老爷,人家一颗心全放在外室跟庶子身上,他这个没出息的儿子算个屁,根本入不来单于老爷的眼。

可相反地,单于老爷的每一句话都能让单于霁难受。他母亲刚死才几个月,尸骨未寒,父亲便急着要将外室和外头的儿子迎进来扶正,说出去也不怕丢人!

他知道自己从来都是不被父亲重视的,连带着母亲也是,父亲的心不在家里。他当年入赘,也不过为了单于家的财力,可这一切在单于霁死后都变成了外人的!

单于霁怎么能甘心呢,这些是他母亲留下来的,哪怕是死,他也绝不交给外人,尤其是单于老爷和他的真爱!

想到这里,单于霁穿了鞋子,扭头看到房内的灵位。自打知道父亲要把外室接入府中之后,宿主便把母亲的灵位移到了自己房间,这也让单于老爷更加生气,认为这个儿子是存心跟自己作对,顿时更不待见单于霁了。

不过没所谓,真正的单于霁会难受,而现在的单于霁只觉得眼不见心不烦。

要把单于家夺回来并不难,直接把这几个人杀了得了。可是单于霁能这么做么?不能。这三人虽说各有错处,却都不是死罪,他若是将他们杀了,灵儿便回不来了。

其实他也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再见到那个人,可不管这样,只要有可能,他都会努力去尝试的。

约定好了的,等着她,不管多久也等,一直等下去。

想到那个柔软的人儿,单于霁冷漠的脸上慢慢开始融化,露出轻轻浅浅的笑容来。他倒了杯茶喝了口,然后到花厅给灵位上了炷香。传小厮过来问话:“老爷回来了么?”

小厮还在害怕,生怕惹得这位脾气不好的大少爷拳脚鞭打,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回话:“回大少爷,老爷、老爷还没回府呢……”

单于霁点点头:“我知道了,你让管家过来。”

小厮听了还愣了一下,这没事儿叫管家过来做什么?但他不敢多问,连忙去了。

很快管家就到了,他先给单于霁行礼,单于霁也不与他废话,单刀直入问道:“单于家的账簿,我现在要看。”

管家愣了下,这大少爷从来是个甩手掌柜什么都不管的,怎么今日还想着要看账本?不过他见单于霁终于肯对家族生意上心,心中也是十分高兴,连忙道:“小的这就命人去拿。”

单于家富甲一方,这可不是空口白话,光是账簿都有一个人高,这也是为何单于老爷没得到单于霁首肯就不敢把外室跟庶子带回家的原因。说白了,他是个上门女婿,这单于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是单于霁不是他,只要他还仰赖单于家生活,就不能随心所欲。

管家小心地观察着大少爷的脸色,就怕他是一时兴起,随手翻翻就不看了。斟酌了下道:“大少爷,夫人临终前交代过,咱们单于家的生意,以后都得大少爷您把持的。现在夫人去了几个月,虽说生意也没受到什么影响,但毕竟是群龙无首。大少爷也该好好看看,准备接手了……”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管家心中忐忑极了。甭看他是看着大少爷长大的,可就大少爷这臭脾气,哪怕是他爹,惹恼了他也照打,全天下他就买一个人的账,那就是单于夫人。可现在夫人过世才几个月,这父子俩之间就势如水火,连仇人也不如了。

想到这里,管家叹了口气。

单于霁可没有心思跟他废话,他现在想要马上接手单于家,然后慢慢收拾那些个蹦跶不停的小人,找出单于霁的死因。

完成这些后,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天生便聪明绝顶,能力与智力都不是普通人能比得上的。像单于霁这样的人,无论是什么身份,无论身处哪个时空,都定然是一方霸主。哪怕他在之前的某个世界是个懦弱无能的穷酸书生,没有背景没有能力,他照样能凭借自己的双手闯出自己的一片天来。

这就是天赋,也是实力,旁人羡慕不来。

就像是这些账本,管家原本预计着以大少爷平时对生意的厌恶程度,就算看也得花个十天半个月,结果没想到的是,他也就在旁边站了……半个时辰?那厚厚的一摞账本就全看完了!

管家张大嘴:“大少爷……”

单于霁嗯了一声,挑出有问题的账簿摊开扔在管家面前,“把这些管事给我叫到花厅,我去换个衣服。”

真正的单于霁喜欢穿花花绿绿的衣服,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招摇,就连寝衣都是大红色的,单于霁快看吐了,翻了翻衣柜,总算找到一件颜色款式都还能接受的外衫,连忙褪了寝衣换上。

主要是身体里头换了芯子,整体感觉顿时截然不同。更有气势,更令人畏惧,也更稳重深沉。

至少那些想蒙混过关的管事在看到单于霁的一刹那就打消了作死的念头,没等单于霁指出账簿里的问题,一个个就主动认了罪,然后伏在地上哆哆嗦嗦不敢抬头。

这样背主的奴才,肯定是不能用了。单于霁毫不留情地将他们赶出单于家,并且放言说永不录用。这些管事都是专门做这行的,可单于家那是什么地位?哪怕皇亲国戚看到也要礼让三分,这样的人家放出话来,还有哪家敢用他们?

只能回家养猪种地了。

不过这件事叫刚回府的单于老爷知道后,他老人家立马大发雷霆,叫人去把大少爷叫过来。

他气得在书房里走来走去,准备等单于霁到了好好的骂他一顿,骂得他狗血喷头,可这一等不来,二等也不来,等来等去就是没看见单于霁等影子。

这下单于老爷坐不住了,去叫人的下人回来说大少爷说要老爷去他院子,单于老爷一听,觉得单于霁真是能耐了,顿时袖子一挽,气哼哼地就去找大儿子算账。

他还就不信了,这个小兔崽子还能对他这老父亲做什么不成!不理会他,他倒是长本事了!

第492章 第五十五碗汤(二)

第五十五碗汤(二)

单于老爷到单于霁院子的时候,单于霁正用湿布擦拭着灵位。见状,单于老爷脸上不由得闪过一抹心虚,他也知道自己是有点没良心,可他总不能一辈子这样下去吧,妻子在世的时候他一直没把外室跟庶子领进家门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可这会儿看到单于霁擦灵位,单于老爷才意识到夫人去了不到三个月,真真可以说是尸骨未寒了。

他咳了两声,满腔兴师问罪的话说不出口,只好问单于霁:“身体好些了没,听管家说你好像有点不舒服。”

单于霁是连表面功夫都不肯做的,这又不是他的父亲。“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还是管好你那外室跟儿子吧。”

单于老爷是个一点就炸的脾气,他本来那点儿心虚也被单于霁这态度给弄没了,登时眉头倒竖:“你就是这么跟你爹说话的吗?!”

“从你要把那个女人带进府中扶正那天起,我就不当你是我爹了。”单于霁说着,冷笑道,“反正你不过是入赘单于家的,并不算是单于家的人。今儿个我把话放在这儿,从明日开始,你不许出府一步。”

单于老爷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儿子,他被气得险些翻白眼:“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你娘就是这样教你的?我是你亲爹!我是单于府的老爷!你凭什么不让我出门!”

“就凭我才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单于霁优雅地喝了口茶,眼底充满讥讽。“或者你也可以选择离开,去跟你的外室一起过。只是你走的时候,单于府的东西,是一点都别想带。”

单于老爷快要气死了,他颤抖地指着单于霁,瞧那模样,似是恨不得将他一口吃了。“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我姓单于,你姓什么?”

他一窒息,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这个大儿子虽然脾气不好,但从未这样跟他说过话,单于老爷一开始也知道自己是伤了大儿子的心,可他只是想把心爱的人跟小儿子接进府里一起生活呀!“你、你到底想怎样?”

“选择我已经给了你,至于怎么做,那是你的自由。”

说完,单于霁便让下人将单于老爷“送”了出去,然后他把手里的灵位又放回原本的位置,上了炷香。之前劝他接纳外室母子的小厮在一边十分害怕,不时地偷偷瞧着单于霁,生怕自己会被发卖或是挨板子。

虽然处置了几个不安分的管事,但他们掌控下的产业,单于霁还需要亲自去查看一番。第二天清早,他起床用了早饭,听管家说昨儿个老爷耍脾气一口饭没吃,说是要绝食抗议,一边说还一边拿眼瞄他。单于霁自顾自地喝了口茶:“你想说什么?”

“少爷啊……这要是传出去,名声不太好听啊。”哪有儿子把老子软禁的道理?

“谁敢说出去?”单于霁反问。“昨日听到这番话的只有了了几人,你倒是告诉我,谁敢说出去?”

管家顿时噤若寒蝉。他畏惧地看了一眼坐在主位上的单于霁,心中只想到:大少爷越发的有魄力了,若是夫人还在,看到这样的大少爷不知会多高兴。

天很冷,单于霁身上裹着厚厚的披风,他不爱坐轿子,翻身上马的动作利索简洁,看的本来打算伺候的小厮一愣一愣的,他们家大少爷什么时候学会骑马了?瞧这架势,便是比起那些将军什么的也不差啊。

单于霁看了几个铺子,确立了新的管事,便坐在自家旗下酒楼的二楼喝起茶来。恰逢下雪,否则他早已回去。

雪花夹杂着寒风扑在窗棱上,大地一片白茫茫,街上却仍有行人与小贩,哪怕天气再恶劣,这日子该过也还是得过。

他把玩着茶盏,并不喝,只一会儿,滚烫的茶水便凉了。单于霁放下茶盏,小厮便立刻过来换上热的,只是他一直都没有喝。

过了一会儿,雪渐渐停了,单于霁穿上披风,下楼的时候迎面却撞上一个年轻的姑娘,她怀里抱着个包裹,被这一撞狼狈倒地,包裹掉在地上,里头的东西洒了出来,是些衣物首饰之类的。

单于霁绕过那姑娘往前走,却被姑娘叫住:“喂!你撞了人这样就想走?!”

……不是她。

眼底失落一闪而过,这种失望的感觉让单于霁对无理取闹的人失去了耐心。他好端端的往外走,是谁不长眼睛撞了上来?只是他懒得跟一个女人计较,有失身分,便看了掌柜的一眼。

很快,掌柜的便拒绝了那姑娘用膳的要求,并将其赶出酒楼。

回去的路上,单于霁还遇到了一个卖身葬父的姑娘。他骑马经过的时候看到一圈人围在一起,随意扫了一眼便急驰而过,可是过了没多远他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又掉转马头回去。

围着的人群不由自主地让开,他骑着高头大马来到女子面前,看着她身上穿着的孝衣孝帽,遮的太多,看不见她的脸,只能瞧见一双放在地上被冻得通红龟裂的手。

“抬起头来。”

那姑娘愣了一下,于是单于霁又重复一遍:“抬起头来。”

姑娘依言抬头,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单于霁再一次失望了,脸不对,感觉也不对,不是她。

他越发感到不高兴,顺手让人丢了枚元宝过去,便驾马离去。

姑娘捡了元宝,愣愣地看了会儿,才跪在地上对着单于霁离去的方向磕了个头。

今天单于府的下人们都夹起了尾巴做人,不敢大声喧哗不敢交头接耳,整个单于府呈现出一股死般的寂静,原因无他,大少爷心情不好,一回府便下了马朝院子走,期间老爷想找麻烦被他拎起来丢了出去。

那可是他亲爹啊!亲爹都没能幸免,他们这些下人还想干啥?只好拼命干活不肯说话。

单于霁坐在书房里,他知道自己是有些心急了,她说过,会出现在他身边,要他一眼就能认出她。可他总是忍不住要观察身边的每一个人,男的也好女的也好,哪怕是路上见到的人也要仔细看一番,然而每次的结果都那么令人失望。

坐了大概有半个时辰,他命管家将府里所有下人都叫来,按照男女分开站。

下人们都惊呆了,不知道大少爷这是要干什么。

单于霁极其仔细的一个一个看过,他生得俊朗,身材又十分高大,近距离看一个女子的时候,哪怕他脸上是不近人情的冷漠,也足以叫人心动。婢女们被看得脸红心跳,心中忍不住做起梦来,大少爷都十八了,身边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更别说妻妾,虽说有个未婚妻,但谁知道这个未婚妻什么时候能嫁进来呢?

若是自己能被选中,那该多好呀!

可她们全都失望了。

其实单于霁也知道,若谭幼灵真在这些人里,他一眼就能认出她来。因为和这个世界相比,她是与众不同的,没有人能比得上她。

这些人都不是她。

即便如此,他还是想要试一试,上个世界离开她的时候他太担心了,没有见到她,他没法放下心来。

挥手让所有下人退下,单于霁闭上眼,觉得头有些疼。半晌管家过来找他,说是老爷正在闹,下人劝都劝不住,说是要去官府告单于霁不孝,单于霁听了只冷冷地说:“那便不要拦他了。”

于是被禁足的单于老爷瞬间自由了!他以为是大儿子怕了,趾高气昂地哼了一声,换了身新衣服出门去了,嘴上说着去报官告状,其实是跑外室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