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水之欢时霸道又自我的韩清砚,是她一个人的,除了她没有人能看到他的那一面,这一点又让谭幼灵感到奇妙的满足。也因此更生气了,她竟然是在气自己并没有很认真的生气……

韩清砚在谭幼灵面前从来不端着,他知道自己是做得有些过火,便好言好语哄着,即使她看起来并不是那么生气也一直说着抱歉,豪华说了一大堆,才换来谭幼灵的原谅:“那好吧,从现在开始,你不许再让我生气了。”说完声音刻意压低了些,清了清嗓子说,“也不许、不许再做那样的事了……”

韩清砚面露遗憾,他对方才对美妙滋味回味无穷,若是可以,真想再有几次那样的机会。可是偶尔为之还好,若只为自己的私欲不顾一切,那真是禽兽不如了,又有什么资格去说爱她?想到这里,韩清砚露出淡淡微笑,抱着谭幼灵呢喃低语,不时的轻吻她软嫩唇瓣,似是要把自己的心都挖出来送给她。

谭幼灵一开始还想生气来着,可是慢慢地便被软化了,这个人为了自己放下执念,夫妻之间本就百无禁忌,她又何苦为这点小事难为他,最重要的是,她也没觉得多不舒服,反而是……有点慌张张的心虚呀。

为何心虚呢,还不是因为自己也沉迷其中。

她反手搂住韩清砚,小脸依偎上他的胸膛,小小声很害羞地说:“以后……你再这样做,得先问过我……”就算胡闹也得有个频率跟次数吧,若是天天都来这一遭,她就是有一百条命也不够玩的。

韩清砚早做好赔礼道歉割地赔款的准备了,就怕妻子继续生气,这一刻只要谭幼灵能原谅他,哪怕是要他的命他也不会眨一下眼睛啊!不过话又说回来,灵儿这话里的意思是……天上突然掉馅儿饼了,砸的韩清砚头晕眼花简直不敢置信,他的灵儿这是……

见丈夫眉眼间满是欣喜,谭幼灵小脸通红,状似很不情愿:“不管怎么说,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之前那次……我就当你是忘记告诉我了,以后……都得首先跟我说一声。”

韩清砚这才确定她是真的不生气了,薄唇微扬:“那若是我说了,你却不肯呢?”

谭幼灵一愣,这个问题她还真没想到……韩清砚见她这副有点呆的样子,嘴角忍不住笑意加深,片刻后连忙端正眼神收敛表情,生怕被谭幼灵看出自己有哪里不对劲。谭幼灵也觉得以自己害羞的性格,不肯答应的可能性很大,有时候就算心里想要,她嘴上可能也什么都不会说的。只是……她怯生生地看了韩清砚一眼,他眼里的促狭跟期待哪里能逃过她眼睛?半晌只好犹犹豫豫道。“若是那样……你就看着办。”

这话范围可就大了,看着办,怎么看着办?看着办什么?不过这种事情讲究一个心照不宣,韩清砚还是明白的。也就是说到时候任他为所欲为便是了。

小妻子讲话总是如此委婉的,想到这里,他不由得露出笑容,看得谭幼灵不禁呆了一呆。虽说他在她面前经常笑,从没有面无表情的时候,但似是这般开怀却也是极少的,如今能见他一笑,自己虽答应了那荒唐无比的条件,倒也不是不能接受了。

于是谭幼灵从此签订了不平等条约,此后的一辈子被如何欺负暂且不提。

这一夜休息的极好,早上起来的时候不光是韩清砚,就连身子骨娇弱的谭幼灵都难得觉得神清气爽。他们夫妻二人起得早,下楼的时候只有掌柜的跟小二在大堂里,韩清砚上去付了银子,而后带着谭幼灵离开。

他们没有瞒那些侠客,却也不会主动告知自己的行踪,虽然小男孩给他们准备了一个恶作剧,但他们也不能试也不试就坐以待毙呀,那是蠢人的法子。

一切都按照原本的路线启程,至于那群人——韩清砚跟谭幼灵谁都不想管。

不过俗话说得好,前有猛虎后遇豺狼,刚离开那群讨厌的家伙不久,他们就遇到了另外一波。

说是不久其实也不恰当,因为距离甩掉那群侠客已经足足有五日了,他们已经南下到了这个国家的腹地,这里烟雨柔柳鸟语花香,河畔幽香阵阵,画舫密密麻麻,非常的热闹繁华,比起京城也不遑多让。

他们就是在放孔明灯的时候遇到这拨人的。

当时谭幼灵正开心地仰头看向自己放飞的孔明灯,不小心往后退了几步,这个小山坡是韩清砚带她飞上来的,人虽然也不少,但比起下头可算是清净多了,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是赏景或是说话,韩清砚便为谭幼灵买了盏孔明灯,见她仰头去看,他便也不自觉地跟着抬起头,谁知道这不抬头还好,一抬头,身边的小妻子却像是不小心踩到什么东西似的,猛地往后滑了一下,连一声惊叫的夫君都没能出口!

这实在是太邪门儿了!以韩清砚的功夫怎么可能接不住这么小小一个姑娘?!

但事实他还真是没接到,与其说是没接到,更像是有人在他和妻子之间放了一块看不见的隔板,让他寸步难行,伸出去的手也没能碰到她一片衣角。

这小山丘虽然不高,可摔下去也得去半条命,更别提她那么柔弱!

就在韩清砚目眦欲裂的时候,下头恰巧有个身着深金色袍子的中年男人将谭幼灵接住,虽然因此踉跄了一下还差点摔个狗吃屎,不过能瞧见那面纱后精致绝俗的容颜,可以说是做鬼也值了!

谭幼灵自己也是被吓了一跳,但她自己并不是没礼数的人,先是道谢,而后对此人久不肯将自己放下产生了淡淡恼怒。好在韩清砚随后跳下,迅速将她抢回怀中。

在那深金色袍子男子的眼中,却是韩清砚对女人的不尊重了。他拧眉问道。“你是何人,还不快快将这位姑娘放下,否则我今日绝饶不了你!”

韩清砚瞧着对方那虚张声势的样子,先前看见那人面孔时的怨恨与愤怒也逐渐在这种清淡中消退。现在最重要是他的灵儿,其他什么人都得靠边站。

他算是明白了,怪不得那群人这些天找不着他们呢,原来是在这儿准备了个更好的!此刻韩清砚无法用语言形容自己的内心感受,总之如果墨泽现在站在他身边的话,他一定会把那小孩子拎起来狂揍一顿!

至于那么小心眼么,他说放弃报仇了,那就是放弃了,难道还会反悔不成。那小孩儿忒地有趣,也忒的狡诈,真不知其他人怎么受得了。

深金色衣衫男子方才在接住谭幼灵的瞬间不小心看到了她隐藏起来的真实容颜,惊觉此乃绝世佳人,又怎么舍得错过。便是得不到她的心,不能留在身边长久相伴,那做个露水夫妻也是极好的。

这样的绝色,若是从此背埋没于世间,该多么可惜!

然而她身边那黑袍戴着面具的男子看起来配不上她,她值得更好的,比如有官位的,有家世的,再不然就是他来呀!这等美人一定要好好疼惜,免得一次苦了日后就不跟他了。

这老天爷可真是不公平,多少人一辈子都寻不到的绝色佳人,却跟在这般草率男子的身旁,真实想到便叫人瞧不起。

“多谢这位老爷方才搭手,只是这位乃是小女子的夫君,多谢您挂念了。”谭幼灵微微一笑,神色间满是冷淡疏离。

韩清砚揽着她纤细的肩膀,并没有看那人一眼,眉眼带着淡淡的冷傲与蔑视,那中年男子身边的侍卫看起来是要发火,反被中年男子制止,对着韩清砚露出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笑,只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反倒是说不出究竟是哪儿怪了。

男子对韩清砚说道:“这位公子应该再小心些,这么貌美的夫人,若是公子不在意,自然会有人在意。”

“哦?”韩清砚瞧不起他的话里有话,露出几分冷淡。“那又与你何干?”无论如何,这都是他的妻子,关他屁事。

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次看到敢不遵循自己意思的人,中年男子神情有几分阴森,看起来似是要发火,结果却是带着笑,不知为何,这笑不令人感到亲近,反而愈发的可怕了。

谭幼灵觉得他们真是各种倒霉,这才清净几天,刚走了没多久,又缠上来另外一波,而且这波看起来比先前那帮武林中人可难对付多了。夫君的眼神和情绪也有些不太对,她虽然不能确认这些人的身份,但察言观色还是做得到的。

第504章 第五十六碗汤(七)

第五十六碗汤(七)

“夫君。”就在韩清砚险些按捺不住要动手那一刻,谭幼灵及时阻止了他。她看着柔弱,却是冰雪聪明之人,眼前这人虽没见过,可只从韩清砚的眼神以及他给自己讲的故事,再想想墨泽的话——空口无凭,誓言不是随口说说就能行的,这些人他们惹不起,不能动手,难道还躲不起吗?

有这一世的白头,这些仇人简直就不值一提了。

韩清砚却没立刻走,而是盯着那中年男人看了许久,谭幼灵生怕他忍不住,可一会儿后,韩清砚却笑了。他笑得很奇怪,像是如释重负,又像是明白了什么,抱起了谭幼灵,足尖一点便消失在人山人海中。

陡然失去对方踪迹,中年男人冷声命道:“还不去追!查到对方住在哪里立刻向朕——向我禀报!”

“是!”

话音刚落,几个身着黑衣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人便各自散去,只是他们再快,又哪里比得上韩清砚?一番追寻无果,回去禀报还险些被雷霆大怒的皇帝砍了脑袋——若不是微服私访隐瞒身份,若不是身边有绝色佳人陪伴,这几个暗卫的脑袋早就保不住了。

回到他们下榻的客栈,谭幼灵乖乖坐在床上,看着一言不发的丈夫,没有多么担心,因为她没察觉到他有哪里不对,只是似乎在思考什么。于是她下床,刚踩上绣鞋就被韩清砚一把拦住:“去哪儿?”

“去那块糕饼吃。”她无辜地眨了眨眼。

韩清砚把她抱回床上脱掉绣鞋,“我去拿。”

片刻后捧了桌上糕点回来,谭幼灵拿起一块咬了一口,一边吃一边看丈夫皱眉。她手上吃的是红枣糕,韩清砚不爱吃红枣,尤其是冷掉的,虽然甜味还在,却是有些硬,而且枣味浓郁。

但他却浑然未觉,还在谭幼灵喂自己吃的时候张嘴了。嚼了两口咽下肚,就又送到了嘴边,于是这样吃了一口又一口,谭幼灵觉得好玩儿,忍不住推推他。韩清砚以为她是要抱,双臂一伸把她搂到怀里,却还不说话。

谭幼灵挣扎地离开,双腿盘坐,左看右看也不知他在想什么,伸手把他面具拿了下来,瞧见韩清砚脸色正常,好像在想什么难题。她也不问,却起了坏心,去拔掉他的束发带子,一头如墨青丝披泄而下,谭幼灵以指当梳,慢吞吞给梳了俩麻花辫垂在胸前。方才还英姿勃发俊美逼人的男人瞬间变得有些滑稽,但她却笑得不行。

期间小二送浴水进来,韩清砚把帐子拉下给小二开的门,一开门小二的脸就僵掉了,但他毕竟是有职业道德的人,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还是知道的,而且这位一看就是不好招惹的人物。

放下浴水走出去,一脸被雷劈。

好在韩清砚看到浴水也回过神,虽然还没想得太明白,但他总觉得自己弄懂了什么。掀开帐子想抱谭幼灵沐浴去,却见她看了自己一眼就藏进了被子里还一直在抖。

冷?还是……

他低头想去抱她,才发现自己胸前垂了俩麻花辫,顿时一张俊脸青黑交加,想教训她一下,可是谭幼灵从被子里悄悄探出一颗头,还嘿嘿傻笑两声,韩清砚本来就不是太生气,她笑得那么呆,就更气不起来了,扑上去挠了一顿,直到她连声求饶认错说再也不敢了,才把人抱起来脱掉衣服丢浴桶里,自己也胡乱脱了个干净跳进去。

谭幼灵还以为他要做什么呢,没想到他却只是从背后抱住她,若有所思道:“我突然觉得,那小男孩兴许也不是故意耍我们。”

“嗯?”她软软地偎在他怀里,细声细气地说:“墨泽不是坏小孩呀。”

“何出此言?”

“若他心坏,何必给我机会来找你,还详细告诉我要如何对你呢?”谭幼灵一直都是不担心的。“他说必须公平,我必须付出才能得到所求,我后来破坏了规矩,理当消失,他却又给你机会救我。如此大费周章,若是最后只想勾你去复仇破戒,又何必帮我们?”她笑着亲亲丈夫下巴,“应该是,想要帮你彻底放下吧。否则你心怀仇恨,我们即使厮守一生,怕也是有遗憾的。”

只有当仇人经过面前,心中却不再因被限制而生出不甘与愤怒,到那个时候,他才算是真的得到新生。

傅修远咬她:“早就看出来,却不跟我说,还同仇敌忾的和我一起骂人家?”

谭幼灵嘻嘻一笑:“我夫君这么厉害,哪里需要我说呀,自己就能想通。”

她才不会承认一开始看到丈夫恨成那样,心里也把墨泽给骂了一百八十遍,这一点也是她后来才明白的。那个小男孩,在她的世界相遇的时候,那么小的身子,却努力踮脚想给她擦眼泪,那么温柔可爱的人,怎么会做出这等近乎无理取闹的事?

他们的一生遇到过太多恶人,可现在都忘得差不多了,谭幼灵记不住那些灵魂丑陋肮脏的人,却记住了墨泽当时胖胖的小手擦去自己泪珠的温暖。

“夫君啊,能到达奈何桥,能遇到墨泽,那是咱们的荣幸。”她亲着傅修远的手指,神情认真地说。“他大可不管我,大可不必成全我们,只要你去完成你的任务然后回来复仇便是,可他没有。倘若我们做了错事犯了罪孽,自然应当受罚,但现在我们做了正确的选择,我相信他绝不会为难我们。最重要的是,他那样的存在,也有着人情味儿呢。”

能够在强大的同时保持温柔,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呀。

韩清砚轻叹。“想到故人,只为了荣华富贵,便能置我于死地,若是他们得了权,也不知这天下会如何。”

“都会好起来的。”谭幼灵说。“我相信死了的鬼,也相信活着的人。”

平时她是被韩清砚疼着的,现在她却一副大姐姐的模样,格外的温婉懂事。“这是夫君爱过并为之战斗过的人们,他们犯过错,但我相信,他们也能改过。”说着她偷笑,瞬间变得俏皮起来。“夫君都没注意么?”

“嗯?”

“那我就不说了,等夫君自己看吧。”她对这个国家百姓的信任可不是空穴来风。

“对了。”谭幼灵突然道。“方才那色迷迷的中年男人是不是皇帝?”

韩清砚颇为惊讶。“你怎么知道?”

“我有眼睛呀,你那么生气,他看起来细皮嫩肉的,一瞧就是养尊处优的日子过惯了,最重要的是,他身边跟着的那个白脸男子,又娘又白,身上还有香味儿,讲话尖细又翘兰花指,活脱脱是个太监嘛。”

韩清砚一脸震惊:“看不出我的灵儿如此聪明。”

这话谭幼灵听着就不高兴了,她很笨么?她多么机智?“照顾你那么多年的温夫人,帮你把那对狗男女解决掉你却没认出我的是谁?女扮男装做了你五年副将你都没认出来的是谁?把你从水牢里救走还把你治好的你没认出来的又是谁?”

……有理有据,韩清砚无话可说,只能转移话题:“你给我用的药膏和吃的丹药,哪里来的?”

“墨泽给的呀。”谭幼灵耸耸肩。“所以我说他不是坏人,否则第四个世界,你以为那么容易过的?”不然他光是养好伤就得几十年,到那会儿说不定仇人都死绝了。

韩清砚心中有愧:“是我误会他了。”

听完了全程的墨泽捂住胸口:啊主人你快回来,宝宝一人承受不来。

谭幼灵亲亲他说:“那等死了跟人家道歉呀,只要这个世界放下仇恨,死后你还是能去奈何桥的。”

只是,她就去不了了。

她不是有功德之人,也非执念深到能到那里去,她能跟他在一起这辈子,就已经圆满。

人不能太贪心的,太贪心,就会失去。

“灵儿。”韩清砚不想见她这样难过,便跟她说道,“方才我看了皇帝许久,你知道为什么吗?”

她怎么会知道,于是摇摇头,韩清砚微微笑道:“我发现,他远不是我仇恨的那个人了。”

“……嗯?”

“当年的他,意气风发,胸怀大志,对乱世中的百姓抱以怜悯。可你瞧现在的他,心中对百姓可还有一分真心?他瞧见你貌美,也不管你是否为人妇,便起了淫心。这样的人……”他轻笑,“便是我不报仇,这江山怕是也坐不稳了。”

谭幼灵想到都恶心。“他竟然还碰到我了。”

“那我亲亲。”韩清砚说,从她脖子开始亲起来。“我亲过就不恶心了。”

谭幼灵被他细碎的吻弄得有点痒,忍不住笑起来,两人又耳鬓厮磨了一阵,才出了浴桶。

不过地上都是水,难免有点滑,那当然不能让妻子走这么危险的地,夫君全程效劳。

第505章 第五十六碗汤(八)

第五十六碗汤(八)

令人遗憾的是,当第二天早上他们准备启程的时候,好巧不巧,那群跟丢了他们的侠客也找上门了,更巧的是,皇帝的人也到了。

韩清砚反应极快,带着谭幼灵回到房间将门关上,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奇怪地看着他:“夫君?”

“麻烦的人又来了。”

谭幼灵摊手:“那咱们不从正门走也就是了,将银子留在桌上吧。”

“也好。”趁着对方还没发现他们的马车,这会儿先溜才是上策。

韩清砚掏出银子放到桌上,抱起谭幼灵,从窗户跃了出去,马儿正在后院吃草,他将车子套好,再把妻子抱进去,突然笑道:“我突然有个感觉。”

“嗯?”

“这两个麻烦遇到一起,兴许就不是麻烦了。”

谭幼灵听了也笑起来,也不知两人到底在笑些什么。

暗卫们虽然追不上韩清砚,但经过排查还是得知了这夫妻二人的下落,便禀明了皇帝。皇帝一听心下暗喜,虽说他身边已有环肥燕瘦无数美人,可美人哪有嫌多的呢?别的不说,就他这所谓的“微服私访”,民间疾苦没怎么去看,反倒是身边美人收了不少,一个个扮作男装跟在身边,让他享尽了齐人之福。

进了客栈,太监伺候着皇帝坐下,侍卫上前一步询问掌柜:“有一对夫妻,脸上戴着面具可是住在这里?”

掌柜的没见过这样杀气腾腾的人,吓得腿都软了,哪里敢隐瞒,连忙指了指楼上,侍卫回头看了皇帝一眼,得到皇帝首肯,便迅速带着人上去,片刻后奔下楼跪下请罪:“老爷恕罪!那二人不知何时竟已离开了!”

“什么?!”皇帝闻言顿时大怒,他一拳头砸在桌子上,把众人吓得哗啦啦跪了一地。皇帝心下不甘,便自己上楼去看,一进那房间便闻到淡淡幽香,是那女子身上的味道,即使佳人不在,香气也仍然扑鼻。房间干干净净什么痕迹都没留下,除了那扇被打开的窗户。

他下楼去问跪在面前的掌柜:“那夫妻二人是何时离开的?”

掌柜的哪里知道啊!他都不知道那两位走了!“小的不知、小的不知!那二位何时离开的,小的真是完全不知道!他们走的时候也没到楼下来结账啊!”早知道那两位是这么麻烦的人物,他就不让他们住进来了!

可惜现在后悔已经晚了,眼前这位也不知是什么大人物,架子摆的忒大。这几年来百姓的日子可不好过,皇上听风就是雨的,他们也难熬啊,只求今日能留条性命,其他的也不敢想太多了。

皇帝冷哼了一声,恰好此时又一群人走了进来,见到他,纷纷愣在当场。皇帝第一个站起来,看向那青袍男子,神情阴狠:“是你?!”

青袍男子万万没想到会在此处遇到皇帝,他立刻抽出宝剑,对身边的人道:“那是狗皇帝!杀了狗皇帝,为民除害!”

两方人马一言不合就开打,整个客栈瞬间鸡飞狗跳,掌柜的从地上爬起来躲到柜台后面,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这什么世道啊,百姓日子不好过也就算了,就这么一家客栈,看起来也是保不住了!

得了,能留条命就不错了,他还想那么多做什么?

客栈大堂空间毕竟是小了点,于是一行人边打边出去,和皇帝那边比起来,青袍男子身边全是武林高手,即便是女子也个个身手不凡。皇帝那边就不是了,他身边除了大内侍卫以外,全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美人和太监,就连他自己都不会功夫,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唤出暗卫,这才让双方势均力敌,皇帝气得要死,咬牙切齿道:“死活不论!若是教这群反贼逃出一个,朕便要了你们的脑袋!”

这边混战不堪,双方各有死伤,皇帝一路上集的美人们尖叫着逃躲,可侍卫们此刻都以皇帝的安危最为重要,哪有人会抽出功夫去保护她们?那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最后青袍男子见形势不妙,便要撤退,谁知皇帝那边却抓住了他的一个朋友,剑横在那人脖子上,皇帝冷笑:“怎么,多年不见,杜公子你现在也知道朋友的重要了?”

见杜睿不回答,脸色却有些变了,皇帝笑得更甚,对杜睿身边的人说:“你们恐怕还不知道吧?你们身边这位杜大侠,自小便是跟在战神韩清砚身边的,情同父子,可最后,他却背叛了韩清砚,将韩清砚逼死的人岂止我一个?更可笑的是,韩清砚死后,你竟厚颜无耻的继承了涤尘山庄,将韩家百年基业据为己有,当真是可笑至极!”

众人根本不知还有这一出,都震惊地看向杜睿。杜睿脸色惨白,颤声道:“当初是我鬼迷心窍,一时糊涂,可你又好到哪里去了?当年敌国来犯,你身为皇子无能至极,是韩清砚站出来招兵买马击退敌国,保住了这大好江山。可你却怕他抢你的皇位,下毒暗害于他并在全国缉拿!难道你就没有丝毫愧疚?!”

皇帝还真没有。“成王败寇,功高震主,保住这天下和百姓的确实是韩清砚,可逼死他的,也是这天下和百姓,当然,还有你这个义子。这天底下千千万万的百姓,若非他们告密,朕如何能在短短半个月内将他擒获?”

他笑得充满恶意。“你可别忘了,韩清砚被绑缚刑台于午时砍头的时候,这天下人,还有你,都亲眼看着!”

杜睿攥紧了拳头:“你根本不配做一个皇帝!”

“哦?现在你才看出来么?如今四海生平,朕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与你何干?你以为就凭你那点本事,也想效法多年前的韩清砚,以少胜多?别做梦了,韩清砚便是死了十五年,你也仍然是比不上他的废物!”

“狗皇帝!”杜睿恨得眼冒血丝,这么多年来,每个深夜他都无法入睡,眼前显现的是韩清砚绝望的眼神。那样顶天立地的英雄,最后却折在他拼死想要保护的天下人手中。

他没有办法忘记,近年来皇帝越发的昏庸无道,百姓怨声载道,他便起了推翻专制之心,能不能成功另说,只是他绝不会再低头。

他犯了一个滔天大错,这罪过无法弥补,来世当牛做马,他也想补偿韩清砚。

这边双方尖锐对峙,那边谭幼灵钻出马车坐在韩清砚身边,他们现在经过一条山路,四下无人,风景空气都很好,她就跑出来跟他坐在一起,欣赏景色的同时也陪着韩清砚说说话。“夫君,咱们还要多久才能到你说的地方啊。”

“很快了。”韩清砚微笑。“顶多两天。”

“嗯……”她伸了个懒腰,“好累哦。”

“马车坐久了的确会不舒服,晚上泡个热水澡,我给你揉揉,好不好?”

谭幼灵脸一红:“骗人,你揉着揉着就欺负人。”

韩清砚笑而不语。

走着走着日头渐西,这次离最近的镇子有些远,而且等赶到的时候怕是已经闭城了。不过附近有着鳞次栉比的村落,此时正是傍晚,家家户户炊烟袅袅,间或能听到村子里狗吠声及孩童的笑闹声。

人间烟火便是如此,谭幼灵却担心地看了韩清砚一眼,他微微一笑,侧头亲亲她,“无妨,我若是要恨这天下人,怕是恨不过来的。”

谭幼灵柔柔的笑,摸着他的脸颊,取出面具给他戴上了。

村民们很好客,眼见一辆马车行驶进来觉得十分好奇,纷纷围过来看,若非那高大的面具男人看起来不好接近,他们真想过去摸摸看。

好俊的马啊!

没等韩清砚开口,谭幼灵便上前一步询问一名白胡子老人家:“这位老丈,我夫妻二人赶路至此,见天色已晚,又赶不及进城,不知村内可否有借住之处?”

老人家捋着胡子呵呵一笑:“这位小娘子可算是问对人了,老头子家里儿子儿媳刚搬去镇上住,空出了大屋子,若是二位不嫌弃啊,便在我家住吧。”说完扬声喊老婆子,很快,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就从屋里走了出来,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有客人啊?”

老人家解释道:“咱们这村子离城近,不少人啊打这儿过都会在这借宿,粗茶淡饭的,二位也甭嫌弃。”

“那就多谢老丈了。”谭幼灵看了韩清砚一眼,握住他的手。

有养骡子的村民回家抱了新鲜水草来喂马,谭幼灵一一道了谢,跟韩清砚一同进了屋子。

虽然屋子不能说多好,但干净整洁,老两口又是性格和善的,引着他们进了堂屋,可一进去韩清砚就愣住了。

他的第一反应是低头去看谭幼灵,可她一点儿也不惊讶,笑眯眯地看着他。韩清砚倒不知这是唱的哪一出,谁来告诉他,为何会有他的画像贴在农家堂屋正墙上?!

第506章 第五十六碗汤(九)

第五十六碗汤(九)

这是什么道理?

一个死人,还是被皇帝砍头的死人,为何要把他贴墙上?

谭幼灵拉着他坐下,然后佯作好奇地去问老太太:“大娘,你们家墙上贴着的……是谁呀?”

“小娘子是打哪儿来的呀?不认识这墙上之人么?”

谭幼灵说:“我家住在深山,与世隔绝,不同外人来往,所以不知道这是谁。”

老头子搬着小马扎从院子里进来,听了这话,笑呵呵地说:“那就难怪了,这位啊,是咱们国家的战神,韩清砚韩大侠!十几年前,先帝昏庸无能,割了多少城池给敌国!敌国贼心不死,得了城池不算,还要咱们的金银珠宝,要咱们的姑娘小伙!偏偏先帝胆小怕事,只能任人欺负,朝廷里的大臣又都主和,可送了再多的公主过去又有什么用?咱们国家懦弱无能,人家如何瞧得起咱们?公主送过去了,这金枝玉叶过得连奴隶都不如!”

“然后呢?”谭幼灵听得津津有味,这位老丈讲话有趣多了,活灵活现的,可比她夫君干巴巴的讲解好玩。

老头子也没想到这种大人小孩都知道的事,眼前这娇滴滴的小娘子却不晓得。这人啊,一上年纪就话痨,好不容易得到个讲故事的机会。顿时来了本事:“这个时候啊,武林中的涤尘山庄庄主,也就是画上的这位,韩清砚韩大侠!不忍见苍生受苦,便倾尽家产招兵买马,朝廷不让打仗,可不打仗,咱们老百姓这日子能过下来吗!”

老人家越说越气:“当时敌国不拿咱们国家的百姓当人看!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他们杀了多少人,抢了多少东西,糟蹋了多少人家的姑娘!朝廷就这样看着!好在有韩大侠,说起韩大侠,真可谓是天人之姿,老头子没福分见上一面,听说啊,韩大侠身高九尺,善使一把青锋宝剑,鬼挡杀鬼,佛挡杀佛!他自幼熟读兵书,又武功盖世,在江湖上很有威望,一呼百应!就这样,他不仅把敌国打回了老家,抢回了咱们自己的土地,还占据了敌国十几座城池!”

谭幼灵眼睛亮晶晶的,她早就知道自己的丈夫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却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顿时埋怨地剜了韩清砚一眼,觉得这人讲的时候真是一笔带过,没想到是这样精彩的过去。“那后来呢?韩大侠这么厉害,皇帝肯定会赏赐他吧?”

谁知老人家立刻神情黯淡下来,叹了口气:“哪有那样的好事呢,这自古以来,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啊。”

“韩大侠没有奖赏吗?”

“何止没有奖赏,连命都给丢了!”说这话的是老婆婆,她端着一盘凉拌野菜走进来,脸上满是愤愤不平之色。“当年韩大侠之所以能力挽狂澜,是因为太子的全力支持。后来先皇驾崩,太子登基,也就是当今皇帝。他忌惮韩大侠功高震主,便在洗尘宴上给韩大侠的酒里下了毒,韩大侠武功高强,逃了出去,藏入一户农家,谁知那家人心肠歹毒,为了赏银,竟将韩大侠给出卖了!”

老头子一拍大腿跟着骂:“真他娘的没有人性!韩家世代造桥铺路,做了不知多少功德,咱们这些百姓,哪有没承过情的,若是没有涤尘山庄庇佑,咱们哪有那么多好日子过?可这人呐,真真是没良心的白眼狼!”

老两口一起唉声叹气,老婆婆瞧着墙上的画。“老婆子曾经有幸见过韩大侠一面,那可真是神仙般的人物,谁知英雄末路,最后竟落得这般下场。那家人拿了赏银,改名换姓搬了家,几年前却被人认了出来,活活给打死了,也真是报应。”

“唉,这世上,好人总比坏人多。若是韩大侠还在世,当今圣上也不会如此荒淫无道。”

谭幼灵问:“皇帝不是好皇帝么?”

“刚登基那几年,确实不错,虽说疑心重害了韩大侠,但也算是勤恳。可近年来敌国只剩下一口气,没了外患,这皇帝啊,便纵情享乐,四处搜刮民脂民膏,在山青水秀的好地方建行宫,劳民伤财不说,见到美人就要收入后宫,也不管人家是不是已经许了人。总之啊,年年的租子都要交,一年比一年多,这日子啊,可真是不好过。”

闻言,谭幼灵看向韩清砚,他神色淡然,眼神无波。便问道:“皇上砍了韩大侠的头,你们怎么还敢在家里挂他的画像呢?”

“咱们这啊,家家户户都在挂。”老头子说。“咱们这里是靠涤尘山庄比较近的,世代受韩家照拂,焉能做那背信弃义之人?不仅如此,咱们村里还有给韩大侠建的祠堂呢!韩大侠去后,他的义子继承了涤尘山庄,有他们的保护,咱们挂画像,朝廷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不信呐,小娘子大可出去走走,基本是每户人家都有画像!”

老婆婆笑道:“好了好了,这时候不早了,还是先吃饭吧,吃完饭去院子里乘凉再聊。我方才在井水里放了个瓜,一会儿破了,大家尝尝鲜。”

菜色很简单,甚至说有些简陋,但味道却很不错,谭幼灵难得吃到,比平时还多吃了一些。饭后老婆婆将瓜从井里拿出来,切开分给众人,谭幼灵便坐在老头子身边听他讲。其实有些故事明显被过于夸张了,比如说韩大侠会飞,还是什么……武曲星君转世,这会儿在人间受了难,便回到天庭,重新位列仙班了。

还说什么皇帝愈发跋扈无道,百姓的日子又开始过不下去,民间不少地方都有起义的,这天下也不知还能太平多久。

晚上他们睡在老两口儿子儿媳的屋子里。床都是新铺的,被子还带着暖暖的阳光味道,韩清砚出去找老人家要了盆,端了热水进屋,隔着昏黄的油灯,还能看见他把妻子的绣鞋脱了下来。

老婆婆悄声说:“这个后生好,疼媳妇。”

老头子很不要脸道:“我也疼媳妇啊。”

被老伴儿白了一眼。

谭幼灵听着外头的蝉鸣与风声,韩清砚脱了衣裳吹灯上床,她便自动自发滚进他怀里,黑暗中眼睛闪闪发亮:“夫君这下知道了吗?”

“知道什么?”

“就是那些画像啊,我之前不是说过,要夫君自己发现么?沿途来咱们打尖的客栈,几乎每家都有呢,可是夫君好像都没看到。”

韩清砚是真没看到,他压根儿就没注意。

“所以你现在明白了吧,我相信夫君,也相信这世上还有记得夫君的人。”她搂着他的脖子,趴在他结实的胸膛上。“不过我又不是很开心,那天我还听见有姑娘说,找丈夫呀,就要找韩大侠那样光明磊落顶天立地的,可她们怎么知道,韩大侠是我的呢?”

韩清砚轻笑一声。“我只是灵儿的夫君。”

她摸索着去亲他的薄唇,柔声道:“不要再恨了好不好,咱们回去成亲,我给你生个儿子。”

“我喜欢女儿。”

“我想要个跟你长得一样的儿子。”谭幼灵摇摇头。“要是女儿和你长一样,日后嫁不出去怎么办?”他生得是那种男子气概十足的好看,哪家姑娘长得这么阳刚,不得当一辈子老姑娘?

“那就都生。”韩清砚回吻她。“今晚是在人家借宿,等回去了再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