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衍狂喜不已,捧住徐青螺的脸狠狠亲了一口,然后觉得自己太过孟浪,装模作样的咳了一声,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说,“走、走,回去。”

对于苏衍搬到别院去修养的事情,大夫人求之不得,苏老爷冷漠以待,他才不在乎这个儿子究竟是什么样的,可能苏衍不存在对苏老爷而言会更好一点吧。

住到别院后,那有毒的汤药仍旧是每日都端来,而且量比以往重了许多,在前一个世界医术精湛的徐青螺只消用鼻子一闻就闻得出来,这药苏衍自然是不会喝,但仍装出一副喝过药并且病情愈发严重的样子来。

苏家的嫡出二小姐被送到三皇子府做了侧妃,苏家跟三皇子越走越近,如今苏衍也好太子也罢,等待的都是一个时机。

太子是皇后所出,占了嫡也占了长,而三皇子则是宫女之子,皇帝近年来年纪大了,愈发的昏庸,他的几个儿子里,就属太子跟三皇子最有能力,结果他却偏偏想要最小的儿子——才两岁大的十二皇子继位。

对太子也好,对三皇子也好,都是不乐意见到的,他们兄弟俩在等的就是看谁更有耐心,很显然三皇子输了。

十二皇子的母妃是皇上近年来特别宠爱的勤妃,出身普通,但就是生得花容月貌,把皇帝的心给勾住了,还给皇帝生了个儿子,皇帝年纪越大就越是任性,看太子跟三皇子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惟独喜欢十二皇子。

要真让这位老人家闹腾下去,最后他说不准真能干出立遗旨让十二皇子当皇帝的事儿。

也因此举事迫在眉睫。太子占着这个身份,需要师出有名,倘若三皇子主动的话,他便可以顺势为之,到时候皇帝不退位都不行。

而苏衍要做的就是成为太子的左膀右臂,同他一起谋划这一切。赢了,便是股肱之臣,输了,便要做刀下之鬼。

对此徐青螺并不担心,因为她知道,苏衍肯定会赢的,他也就是生在了苏家,若他也是皇子,太子也好三皇子也好,谁都得靠边站。

第586章 第六十五碗汤(九)

第六十五碗汤(九)

他们到了别院不久,苏衍便离开了。现如今局势紧急,虽然京城一片祥和,但这祥和之下的暗潮汹涌,却是普通人所看不着的。

他很放心的把一切都交给徐青螺,深深地信任着她。若说徐青螺对苏衍有什么感情,这倒未必,但只凭着对方这股信任,她便愿意为对方赴汤蹈火了。

在她有限的记忆中,这样子的信任几乎是不曾存在过的。对徐青螺来说,实在是非常珍贵的宝物——虽然琵琶对此不屑一顾。

琵琶只喜欢一切负面的情感及黑暗。苏衍这样的人,看似玩世不恭我行我素,实则正直坚定,即使深陷低谷也很快能找到方法重新振作,总是充满着希望和快活,对琵琶来说实在是太讨厌了,还是苏珩这样的人更有吸引力,吃下一个,能抵得住很久不饿,说不定吃得多了就能化成人形。

但徐青螺总是管它管的特别紧,不让做这个不让做那个,前一个世界幸好它机灵,否则哪里有机会去吞噬凌不凡跟他的手下?只可惜那样的机会就那么一次,在此之后徐青螺就看它看得更紧了。

怎么能不叫人扼腕。琵琶本来还想偷偷跟着苏衍,到时候苏衍肯定会去找苏家的麻烦,事实上苏家那些人都是很好的养料,要是能吞噬他们的灵魂,可真是太好了。然而徐青螺早就料到它会这样,在太子举事前便主动带着它到了别院,而琵琶离了徐青螺就是死物。

它只有在她怀里的时候才是活的。

徐青螺在别院里,照顾苏衍不假手他人,对下人们来说这都习惯了,在苏府的时候四少夫人就亲自照顾四少爷的,到了别院自然还是如此。而且谁都不想跟注定短命的人靠近,万一被过上了病气可怎么办。

本来这样下去,等到苏衍回来也不会有问题。身为苏家四少爷的时候,苏衍没有关心他的亲热或是朋友,自然不会有人到别院来看他。可徐青螺却把魏如是给忽略了,这个女子对苏衍求而不得,想尽了脑汁也见不着他,后来想起前世苏衍曾经有一段时间曾到别院修养,便派了人时时刻刻盯着,果然没多久苏衍便来了,只不过和前辈子不一样的是,这一次他不是孤身一人,还带着他那个不值钱的冲喜的妻子。

不过魏如是并没有把徐青螺放在眼里,在她看来,徐青螺不过是个出身卑微的歌姬罢了,就算是嫁给了苏衍,就徐青螺这样的贱命,也是无福消受这富贵荣华。

住到别院后的第七天,也是苏衍离开的第七天,夜里下起了大雨,徐青螺本来正躺在床上安静听雨声,却突然有下人来敲门,说是有人想来借宿一晚,过来问问四少夫人能不能行。

徐青螺听着就觉得怪怪的,这几日天气都不太好,阴雨连绵的,再说了,临近年关,什么人回来借宿?她点了灯,起身披了衣裳去看,发现竟然是魏如是。

当下徐青螺就明白了,这绝对不是巧合。对于重生过一回的人来说,绝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而且怎么说魏如是一个千金小姐也不应该到这儿来。

她没打算留宿,直接让下人拒绝了,谁知那下人却不敢罢休,徐青螺瞧见他眼神闪烁,袖口隐隐露出一张银票,想来是拿了魏如是的银子,就必然要为人把差事办好。但她这个四少夫人也真是不值钱,说的话都没人听的,在苏府是,在苏府别院也是。

人家来问她估计也就是走个形式,魏如是怕早就住进来了把。

徐青螺没打算跟下人一般见识,让他自己做主就没再说话了,原以为第二天雨停了魏如是就会走,谁知道就在徐青螺坐在院子里擦拭琵琶的时候,魏如是就闯了进来!

进来一看到徐青螺,自然不能太过有敌意,怎么说二人都算是有一面之缘——虽然不是很愉快,但魏如是还是做出了惊喜的表情:“呀!是你!”

徐青螺不爱演戏,也懒得陪这样的人演,只是抬起眼皮子看了魏如是一下,然后便重新低下头。

魏如是也不气馁,她看着那琵琶,觉得通体如玉雪白雪白真是好看,她还从没见过这样珍贵的琵琶。想起前世徐青螺是没有这东西的,她一个小小歌姬,哪里买得起这样值钱的乐器呢?肯定是苏衍给的。

于是理所当然地伸手想来摸一摸:“真漂亮的琵琶!我——”

琵琶的弦“突然”断了,如果不是徐青螺眼疾手快,魏如是这会儿手背早皮开肉绽了。

徐青螺微微皱眉,扯住那根断了的弦,魏如是都没看清是怎么回事,琴弦突然就又好了。她在心中鄙夷徐青螺,到底是歌姬,做这种事得心应手。“真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正常人在听到这样的道歉后都会接受,惟独徐青螺说:“那就走吧。”

“什么?”魏如是以为自己听错了。

“那就走吧。”徐青螺又重复了一遍。“我和相公都喜欢清静,姑娘最好还是趁着雨停了赶紧回去,也免得家人担心。”

魏如是不屑的眼神跟她努力表现的和蔼的外表形成了鲜明的反比,也就只有她自己会以为徐青螺是真的在关心她:“不会的,我已经让贴身婢女回家报信了,等到家里人来接我,我便回去。”

说着她笑笑道:“四少夫人不必担心,我身上还有些银两,不会在这白吃白喝的。”

言下之意就是徐青螺小心眼了。

这种拐弯抹角的说话方式徐青螺不喜欢,因为这会让她有些很不舒服的感觉,说不出是因为什么,但就是不喜欢。她对魏如是说:“我相公身体不好,不爱见外人。姑娘既然要在这里留,便请自便,不要再往这里来了。”

“是四少爷吗?”魏如是却兴致勃勃起来。“我听说四少身子骨一直不好,恰好我这里有一瓶珍贵的丹药,是家父重金采买送给我的,我就一直带在身上,若是可以,还劳烦四少夫人说一声,让四少爷吃下去试试。”

魏如是一点也不担心会把苏衍吃死,她知道苏衍绝不是短命之人,前辈子他可是做上了丞相,甚至还与新帝兄弟相称,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样的人是帝王将相,怎么会短命呢?所以她的药丸其实只是补身体的罢了,并不能治病。

徐青螺被她烦得不行,要是苏衍在,她直接就叫苏衍出来把这人打发了,偏偏苏衍不在,而为了掩盖这个事实,她必须跟魏如是废话个没完。“多谢姑娘好意,这实在是不用,姑娘还是回吧,相公的身体有我照料,不必他人操心。”

魏如是朝屋里看了看:“四少身体不好,怎地四少夫人却在院子里,不在面前伺候?”

说着竟然要朝屋里走去,浑然是把苏衍当成了自己的男人,而徐青螺便是那大煞风景的第三者了。

走了没两步,不知怎地突然就扑在地上,吃了一嘴的泥。刚下过雨的地面十分泥泞,脏得不行,魏如是从地上爬起来,这模样实在是没法看了,真见到苏衍又如何,这副鬼样子能让他倾心才怪呢,便跟徐青螺说:“四少夫人可有衣服可以借给我换一下?如是不胜感激。”

徐青螺说:“没有。”

“怎么会没有……”

徐青螺看到她那忸怩作态的模样就觉得烦,仗着自己重生一次的特别,就以为整个世界都是自己的了是吗?“此番出来的急,行李什么的一切从简,又赶上连着下雨,仅有的几套衣服洗了都没干,实在是对不住姑娘了。”

“我不挑剔的。”魏如是说,“四少爷的衣服也可以借给我,我只想换下身上这衣服而已。”

这没完没了的缠,徐青螺安抚着手下蠢蠢欲动的琵琶,觉得这女子真的是讨嫌到了极点。“看门的牛伯家中有几个儿子,都是年轻男子,姑娘可以去问问,说不定他们会有衣服借。”

魏如是怎么都是千金小姐,重生回来后又被家里宠坏了,早养成了说风就是雨的性子,能耐住性子跟徐青螺说这么久已经是奇迹了。她本就瞧不起徐青螺,如今徐青螺又是这么一副态度,当下就恼了:“我要亲口问问四少爷,四少夫人如此待客,可还有半点礼数在!”

说着竟是要直接朝屋里去了,徐青螺去拦她她还冷笑:“你算个什么东西,我才是四少名正言顺的未婚妻,等见了四少,我定要你好看!”

理直气壮的,好像完全忘了她在得知苏衍卧病在床又在苏家没什么地位的时候立刻退亲的事情。

而且她也不是客人,不请自来的也能叫客人吗?

徐青螺抱着琵琶挡在了魏如是面前,眸色沉静:“姑娘。”

正在此时,听得一个声音道:“今儿是什么风,把魏家姑娘都吹来了?”

第587章 第六十五碗汤(十)

第六十五碗汤(十)

一听到苏衍的声音,徐青螺就舒了口气,她实在是不喜欢跟魏如是这样的人来往。想到自己要千辛万苦完成五个世界的任务才能得到一次宝贵的重生机会,这女子却随随便便就能拥有,老天爷真是不近人情,又偏心得很。

更让人受不了的是,得到上苍这样的眷顾,不思前世悔过,反倒还异想天开,只想着去抢夺别人的东西,侵占别人的荣誉,享受旁人带来的富贵荣华。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重生?

苏衍已经不是往日里文弱的书生模样,他穿着一袭深色锦袍,身材高大而精瘦,眼神也不是平日里的温和软弱,反倒带着戾气。

魏如是被这样的眼神一盯,顿时就抽了口气,她太熟悉这样子的苏衍了,上辈子在他飞黄腾达再也不用伪装之后,便是这副模样!

难道说——

“这几日天气的确都不太好,山路崎岖难走,想来魏家姑娘也不知道自家出了什么事,还想着在这里为难于我家娘子吧。”苏衍轻轻一笑,很是不屑。“也不动脑子想想,你一个千金小姐,在这旁人家的别院这么久,家里人还没派人来接,是不在乎你,还是没有功夫在乎?”

也或许,是不能在乎。

魏如是俏脸一白,可是怎么会?!时间不对……前辈子苏衍并不是在这个时候成事的,至少还有半个多月呀!她想到魏家前辈子的状况,顿时整个人都无力起来。前辈子魏家和苏家一样,都是站在三皇子那边的,若是苏衍成事,太子继位,那三皇子的党羽会遭到什么样的对待不言而喻,她身为魏家的小姐,最后不是充军流放的命么!怕是还不如前世早早嫁人,虽然活得落魄些,却也不至于如此遭罪。

“你回来啦。”徐青螺露出笑容,旋即看到苏衍手上的瓷瓶。“拿了什么东西回来?”

苏衍先是安抚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命不知何时出现的手下将魏如是捉走送出去。既然是魏家的人,自然要和魏家其他人一起问罪。

然后他把手上的瓷瓶放在了石桌上。“苏见远的骨灰。”

苏见远就是苏老爷,也是苏衍的父亲。

徐青螺隐隐知道苏衍跟太子是在近几日就要举事的,没想到的是竟然这么快,距离他离开也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啊,说到底还是三皇子忍不住了,他再不为自己争夺,最后江山怕是要落到那小娃娃手中,只是他哪里想得到太子要做的是那抓螳螂的黄雀呢。

“怎么把他带来了。”徐青螺是嫌弃的,她对苏见远没什么印象,只是在跟公鸡拜堂的时候见过一次,随后都是匆匆一瞥,但苏见远对苏衍的看轻却是有目共睹,大夫人暗地里给苏衍下毒的事情苏见远未必就不知道,他只是不想知道而已。

“我娘一直在等他。”苏衍淡淡地说。“虽然我不知道这男人究竟有什么好的,但现在她终于算是等到了。”

苏衍的娘亲跟苏见远之间其实很简单,归根究底也不过是个痴心女子负心郎的故事。苏见远在娶了大夫人之后遇到了苏衍的娘,那个时候这女子尚且年轻貌美,他很快便上了心,编造了个书生的身份哄骗于她,甚至当了个上门女婿,这日子可以说过得十分不错。但在这个世上,谎言可以骗得了人一时,却骗不了一世。苏衍出生后不久,女子得知事情真相,心力交瘁,她如何能相信与她有了婚书拜过天地的书生竟然早已娶妻,甚至还是朝廷大员?几欲寻死,又舍不得尚在襁褓中的苏衍。

事情既已败露,苏见远便也不装了,他把这母子二人接进府里,可从正妻成了贵妾,便是有个贵字,也仍然是妾,对女子来说,这样的羞辱以及欺骗,是无法原谅的。

而大夫人更是对她恨之入骨。

这件事只有苏见远是唯一的罪人,但这两个女子却都因为他颠覆了一生。大夫人生性好妒,即使苏衍的娘进府后便不与苏见远见面说话,她也不肯放过她,买通了苏衍身边的下人,慢慢地便让那女子病入膏肓。

她死掉的前一天晚上,大夫人来看过她,苏衍就躲在外面的窗户下,他本来是想拿自己刚做好的草蚱蜢给娘亲看的,谁知道却意外得知了娘亲死亡的真相。

最好笑的是,这一切苏见远都知道,他知道,却从不阻止,因为他还要靠大夫人娘家的势才能在朝廷中立足。也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在大夫人离开后,苏衍进去,还听到弥留之际的娘亲叫着他的名字。

她是有尊严的,为了孩子不得不委身,却也不肯再与苏见远有本分关系,这些和她对他的爱并不矛盾。在这之后,大夫人对苏衍愈发的刻薄,而苏见远只是看着,从不说话。

他根本想不到有朝一日,那个最不被看好,最病弱的儿子,竟然会是他那么多儿子中最出息的一个。

苏衍想起自己带兵拿下苏府时苏见远震惊的眼神就好笑,大夫人疯狂咆哮的样子更是让他感受到了报复的快感。他娘是天底下最好的女人,可她这一生就是被苏见远给骗了也还爱着他,而大夫人呢?她自己丈夫犯的错,却要一个无辜的女人来承担。

都去死吧。他还记得那年他看着灵柩,可身为妾根本没有资格入苏家祖坟。他娘生的时候不承认自己是苏家人,死了也不进苏家祖坟,那么从现在开始,苏家就不复存在了,更遑论什么祖坟呢。

徐青螺看着那个瓷瓶,握住了苏衍的手:“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一切过不去的,最后终将过去。

苏衍对她笑了一下,“我要去把这个男人埋在我娘坟墓的旁边,他没有资格跟她共穴。”

徐青螺有些出神,点了下头:“好。”

付出了全部的爱,最后换来的是欺骗与背叛,但尽管如此,也还爱着。为了自己的尊严与原则,不肯再和那个男人亲近,但临死之前,还是忍不住想要再见他一面,死后也希望能与他骨肉交缠,死而同穴。

值得吗?

会后悔吗?

徐青螺很想问问苏衍的娘,你会不会后悔?你这一生就这么过了,值不值得?

她陪着苏衍把苏见远的骨灰埋在了苏衍娘亲的坟边,然后就被苏衍光明正大的带回了苏府。苏府仍然是苏府,只是这一次不再是苏见远的苏,是苏衍的苏。苏家人全部下狱,他们协助三皇子造反已经是不争的事实,连带着魏家都要连坐,对苏衍来说,所有曾经侮辱他的看轻他的都得到了报应。

他本来就是小心眼的人,别人若是对他一点不好,是要想方设法报复回去的,更别提是害死他娘亲的大夫人了。

如今太子登基,皇帝自然就成了太上皇,经过三皇子这件事,他老人家突然想开了,还是不折腾了,这些年太子什么样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当了太上皇之后成天仍然可以尽情吃喝玩乐,还不用关心国家大事,有什么不好?

而新帝登基,苏衍自然成了大红人,谁能想到苏家那个不受看重的短命鬼竟然还能有这造化?尤其是那大义灭亲的态度更是让人赞叹,甭管这大义灭亲是真心还是假意,反正事情已经成真,就没别的好说了。

最重要的是,苏衍现在是新帝的心腹,如果能跟他攀上关系……

这会儿也没人在意那克妻短命的传闻了,更没人记得苏衍其实早就娶妻,身边还有个没被他克死的呢!

直到传出苏大人近日要成亲的消息,众人才恍然大悟,然后继续送人表示,正妻归正妻,男人嘛,没有个三妻四妾也能叫男人?再说他那正妻什么出身大家都是知道的,谁家姑娘送进去出身不比她好?

然而锦上添花者多,雪中送炭者少。苏衍富贵腾达的时候有无数的人想来沾光,他落魄受辱时却只有一个徐青螺陪在身边。因此对他而言,其他所有人加在一起也不如徐青螺来得珍贵。

且不说他喜欢她,便是不喜欢,没有男女之爱,只凭徐青螺的真心照料,他也会一辈子对她好。

再不纳其他女人过门。他不想变成苏见远那样的男子,伤了一个又一个女人的心还以为自己是个情圣。他也不想因为自己造成他人的悲剧,因此只有一个娘子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只是不知为何,他们成亲的那天晚上,娘子的琵琶却突然不见了。为此苏衍还好奇地问过,徐青螺却轻轻一笑:“随着该去的人一起去了。”

随后便是洞房花烛,你情我浓,恨不得厮守一起永不分离。

而女鬼将身体还给宿主的时候仍然在想,值不值得?什么是值得,什么又是不值得?

第588章 第六十六碗汤(一)

第六十六碗汤(一)

短短的三天时间,女鬼经历了一个女人一生由喜入悲的过程。

第一天的时候她在一个青年怀里,那青年眉目俊秀体贴多情,将她拥在怀里的时候当真是似水般的温情,似乎能令人溺死在他深情的眸中。

可女鬼却觉得浑身发冷。

明明是那样温暖的怀抱,为什么她还会觉得冷?这个疑问当她抬起头来看到青年的时候就明白了。因为他虽然脸上在笑,嘴角在笑,眼睛却没有笑。

那是冷酷的、绝情的、带着深深恨意的表情。

可她什么话都没有说,安安静静地在青年怀抱里听着他说话,如果抛开一切虚伪,那么他们二人真可以说得上是神仙眷侣。

第二日是她被绑在床上,绳索深深地陷入她的四肢,与此同时传来的还有极其屈辱的痛。那种痛兴许并不是她的,而是宿主的,但女鬼却感同身受,无比清晰。她感到了宿主心中浓浓的不可置信和悲伤,然后看着记忆中还温文尔雅的青年化身成为薄情的魔鬼在自己身上肆虐。

这又算什么呢?

记忆如同潮水般向女鬼涌来,原来宿主是这青年仇人的女儿,她的父亲害死他全家,于是他要为家人报仇,首当其冲便选择了仇人的掌上明珠付琉璃。

琉璃易碎,如珠如宝。

她的父亲有多么疼爱她,青年便多么凶狠的摧残她。如今她已经不是太史令大人的千金,而是御史大人家里的一名侍妾。

父亲死了,以通敌叛国的罪名,满门抄斩,只有她被青年带了出来,安放在御史府,没有任何人知道,包括深深信任这位权臣的皇帝。

付琉璃得知一切的时候整个人都崩溃了,然而青年带着她,逼着她亲眼看见全家老小于菜街口被砍头,一颗一颗的人头滚的到处都是,刽子手把它们捡起来,就像是瓜一样,随意丢进了袋子里。

然后他便把她带回来,在她濒临疯狂的时候占有了她。

又是欺骗。

又是背叛。

女鬼受到了感染,她甚至不知道这是付琉璃的记忆还是自己的,也不知道这痛到底是谁的,她只是失去了全部的理智与克制,变得怨恨起这个世界,怨恨起自己,也怨恨起身上的这个男人。

一切苦痛都是男人带来的。

第三天,不仅仅是付琉璃,包括女鬼,都彻底失控。

整整十个时辰的痛,整个人似乎都被撕裂了,再也没有任何语言能够形容这种疯狂的痛,痛的她简直不想要在人间待,想要重回忘川河底,在那里也是好的,在哪里,一切悲伤不用掩饰,一切疯狂无需克制。

可她最后还是醒了,伴随身下铺天盖地的鲜血。

一个疯子,生了个死孩子。

没有人敢从疯子怀里把死孩子抱走,只知道这是个有血有肉,包括鼻子眼睛嘴巴都有了轮廓的孩子,如果在疯子怀孕期间好好调养的话,应该会很健康,生下来了,会走路会说话,会叫娘亲,会平安长大。

但他的母亲是个疯子,是个被折磨的失去神智,被关在西厢房的疯子。她怀孕了没有人知晓,她生孩子了也没人知晓,直到她疯狂的哀嚎响彻天际,才有人到西厢房里看到那漫天的血迹。

付琉璃死死地抱着死孩子,那团血肉在脱离她身体的时候还是温热的,可她知道他已经死了。

没有出世便死了。

连哭一声的机会都没有,就死了。

她呜咽的哭声像是恶鬼的诅咒,降临在这华丽府邸的每一处地方,因为她不让任何人靠近,谁靠近就要去咬谁杀谁,下人们嫌弃这个地方,自然也不会过来,而御史大人不在府内,短时间也无法通知到他。

付琉璃就这样抱着死孩子,抱了许久许久,仍然带着温柔缠绵的母爱,去亲吻那团冰冷僵硬,已经变成紫黑色的血肉。

她疼啊。

比身在忘川还要疼,死了疼,活着也疼,前几个世界所有的美好善良加起来,也抵不过此时此刻连魂魄都被要撕碎的疼。

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有那么几个瞬间,她竟然分不清自己是来自忘川的女鬼,还是失去神智的疯子。

疯了也好,可她却无比清醒,越是疼痛,越是清醒。

她根本什么都不是。

她遇到的那些人,拥有的那些美好,都不是她的。是凤瑾的,是千薰的,是青螺的,但唯有痛是女鬼的。

她不是那些女子中的任何一个,她本身便是如此黑暗而误会,即便她努力克制,即便她拼了命的想要好起来,也仍旧好不了。

她就像是现在的琉璃,身心苦楚,痛入骨髓。

西厢房里没人了,下人们都在门外边窃窃私语,谁都不知道这个疯子是谁,只知道大人在半年前将她关了进来,在那之后,不许任何人进出西厢房,半年来他们经常从西厢房听到哭喊声,逐渐知道里头住了个疯子,但像是今日这般的哀嚎却还是第一次。

有人斗胆进去了几步,可刚进去就闻到了刺鼻的血腥味,他们不敢靠近,只远远地观望着,可疯子的眼神像是要吃人,那一头凌乱的头发肮脏的面孔让他们看不清她的模样与轮廓,只知道那双黑色的眼睛亮的吓人。

这空旷的西厢房,这善变的人心,这铺天盖地的孤寂,以及脱离了她身体的骨肉,才是她的。

付琉璃像是捧着什么珍宝一般把死孩子抱在怀里,另一手摸索着艰难地往前爬动,去拿不知何时出现在桌上的白骨琵琶。

她抱着琵琶和死孩子,眼眶通红,却不掉一滴泪。

然后她冷静了下来,她不能这样浑浑噩噩得过且过,她还要活,她还得从这里离开,她还得找回自己全部的记忆,只有痛是不够的,她需要一点什么作为活下去的动力。

她不是真正的付琉璃,她不能就这样心如死灰吊死在这里,她要拿回一切属于付琉璃的东西,但不能让自己受到付琉璃的影响,从而变成和付琉璃一样的行尸走肉。

她要活。

任无斯到西厢房的时候,看到的却和下人们口中说的一点也不一样。

他甚至以为自己看到的是十六岁的付琉璃,那个美如琉璃,纯净如琉璃,也珍贵如琉璃的姑娘。

她今天穿的很干净,和半年前被他关进来的时候一点也不一样。头发梳的整整齐齐,露出那张美若天仙的小脸来,眼波温柔如同当年,桌上还摆着热气腾腾的食物,是两碗小馄饨,冒出诱人的香味来。

“你回来啦?”

她像是等待丈夫归家的妻子,走过来挽住他的手,眼睛亮晶晶的:“我做了好吃的馄饨,你陪我一起吃一碗好不好?”

那个时候他还是未考取功名的学子,她便总是这样偷偷跑出来找他,给他带自己最爱吃的食物,然后要他陪着一起吃。

任无斯有几分失神,他已经不记得上一次见到正常的付琉璃是什么时候了,也许是一年前,两年前,还是三年前?

她疯了整整三年了,可直到半年前,他受皇上任命去江南巡视,才将她送到西厢房关起来,免得被旁人得知她的身份,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回来之后见到的却是这样一个柔情似水的付琉璃。

明明他们之间已经只剩下恨,可此刻却又似乎有爱。

她拉着他到桌边坐下,西厢房的环境只能说是简单,但却给了任无斯一种家的感觉。

在那双温软水眸的凝视下,任无斯舀起一颗馄饨吃了下去,馄饨里没有加任何其他馅料,就是纯鲜肉,只是这肉的颜色显得格外鲜红,衬着白色的馄饨皮,愈发叫人食指大动起来。

她什么时候学会做菜了……

付琉璃看着他笑,撑着下巴,她如今已经二十二了,早已不是少女,可她眉眼天真纯稚,分明又是少女模样。吃馄饨的时候带着笑,好像只要给她很少的一点就可以满足。

“琉璃,今日怎么了,这样的乖。”

他的声音很是温柔,就好像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青年,花前月下,海誓山盟,一切都是真的。

但实际上都是假的。

付琉璃微笑的看着他,慢慢地她伪装出来的温婉贤淑就不见了,她从微笑变成大笑,最后笑不可仰,脸上还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以及刻骨的仇恨。

就像是他恨她父亲害死他全家一样,现在轮到她了。

但是这和女鬼有什么不同呢?

大概是,她第一眼就看出来,任无斯真的爱着付琉璃,而女鬼却不被任何人所爱。

只是这样的爱要来有什么用呢?还不如毁个干净利索,此后活着死了都不会被牵绊。

“好吃吗?”她笑呵呵地问。“我们孩子的肉,好吃吗?”

烛光下,她美如玉的面孔像是写满仇恨的厉鬼,带着森森的阴气,问着残酷的话语,

第589章 第六十六碗汤(二)

第六十六碗汤(二)

原来她仍然是疯的。

否则她不会把自己生下的死胎剁碎成馅儿,包了两碗小馄饨。

但她又是清醒的。

否则她不会知道怎样才能让彼此的痛刻骨铭心。

任无斯脸色惨白,他似乎无法理解付琉璃此刻的话,直到她温温软软地靠近他,在他耳边诉说着,半年前他离开的时候她已经怀孕了,这半年里他不在府中,府里下人捧高踩低,谁会把一个疯子放在眼里,所以这孩子早在六个月大的时候就不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