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您醒了。”

清欢从被子里将脚伸出来,理所当然地让美人宫女为自己更衣,随意问了一句:“什么时辰了?”

“不急,离上朝还有半个多时辰呢。”宫女说,虽然她很惊讶陛下会让自己为她更衣,但是当她解开清欢衣衫,发觉里头是属于女人的身体时,也并没有露出任何吃惊或是不安的表情。

清欢换上了龙袍戴上玉冠,对着昏黄的铜镜照了照,好在宿主身材高挑,长相中性英气十足,胸部用布条绑起来的话,还真不会被人发现皇帝其实是个女人。但是秘密之所以被称为秘密,就是因为它需要极致的保护和隐瞒,任何想要靠近这个秘密的人都会受到很严重的伤害。“摄政王身子如何了,可能来上朝?”

宫女一下愣住了,她小心翼翼地看了清欢一眼,犹豫道:“陛下忘了么……您前些日子同王爷大吵一架,王爷拂袖而去后,便再也不曾上过朝了。奴婢派人去慰问过,结果……人都没进得去王府,全被王爷身边的人给撵了出来,说……说不劳陛下担心。”

她如实说完后非常害怕清欢发火,这位陛下性格反复,自尊心极强,可是她也不敢说谎。

清欢忍不住叹了口气:“朕知道了,你派人去前朝说一声,就说朕今日身子不适,暂不上朝。”

宫女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应了一声:“是,奴婢这就差人去办。”

清欢又一个人在龙床上坐了会儿,环视一圈寝宫,心中又为这皇帝感到可悲可怜,却也可恨。

当年太后还是贵妃,后宫有数人同时有孕,先皇允诺,谁先生下皇子,便立为后。太后产下了皇女,为了皇后之位,买通宫人太医瞒天过海,终于如愿登临后位。宿主便被当作皇子养大,因为太后对其抱以厚望,所以宿主压力极大,事事都要求自己做到最好。先帝驾崩后,她便以太子身份登基为帝。

当年知道这件事的人已一一被宿主灭口,她实在太恐惧自己的真实性别被戳穿,因而为人极其多疑,对任何人都不能信任。方才的宫女从小伴她长大,对她忠心耿耿,她也对其毫不信任。沐浴更衣从来不假他人之手,夜晚就寝时更不允许身边有人存在。

这样的日子战战兢兢过了二十年,将心守的严严实实的女帝竟然无意中被摄政王撞破真实性别。摄政王乃是先帝义弟,虽说出身皇族,却是旁支,血缘十分淡薄。因为其人卓越拔萃,被女帝的皇祖父认在膝下,与先帝一起长大,比先帝小了七岁,恰好比女帝大了十二岁。先帝驾崩前担心女帝年纪小无法服众,便任命此人为摄政王。

谁曾料想这两人却相爱了。

若是能长相守,倒也不失为美事一桩。只可惜女帝气量狭小,眼中只有权势,摄政王是民心所向,又手握重兵,实在是她不得安寝的罪魁祸首。她心中自然也喜欢摄政王,只可惜,和权力比起来,摄政王占据的空间太小了。

说是大吵一架,其实是女帝摆下鸿门宴要杀人夺权,结果却被摄政王身边的谋士发觉,助摄政王逃脱。他逃走后,女帝日夜难眠,不杀摄政王夜间连眼睛都合不上。这么多年来她以女儿身登临帝位,要担忧的提防的都太多,早就利欲熏心。也许从一开始她与摄政王的“两情相悦”,也是她想要得到兵权的方式。

摄政王不揭穿她的性别,不跟她夺权,她心里便越是煎熬怀疑,认为他有更大的阴谋在等着自己。

“啊……”清欢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还说不难呢,这不难才怪。再好的人被这样欺骗对待,面对心爱之人的杀害,都会伤心欲绝了吧?要怎样再把人心给赢回来?

女帝气量实在狭小,若摄政王要篡位,早干嘛去了,何必等到现在?这人身份尊贵手握重兵,爱上她本可成为她的左膀右臂,她却倒好,非要将人杀了将对方的权夺走才能安心,真是狼心狗肺都难以形容。更别提这些年里,她那些不甘心的皇弟们如何疯狂反扑,摄政王为她挡过刀中过毒,只差没亲手将心脏挖出来送给她,她却仍不知足。

如今摄政王连早朝都不再上,定然是心灰意冷斩断情丝了。女帝若再步步紧逼,难保摄政王不会与她彻底反目成仇。即便他不会,他身边那些武将谋士个个也都不是省油的灯。真是的,根本没有能力当皇帝,这天下是谁给她打下来,谁让她坐稳的,她却恩将仇报。无论是从帝王还是爱人的身份来说,女帝都是一等一的没良心。

当皇帝不用考资格证,真是便宜她了。

但话又说回来,清欢不喜欢女帝是一回事,要以女帝的身份与摄政王破镜重圆又是另一回事。这两人必须在一起,保这江山百年昌荣,否则让女帝作下去,摄政王定然不会杀她,她却不会善待摄政王,摄政王一死,这天下就彻底崩塌了。他手下奇人异士无数,更不乏野心勃勃之人,如今能安分守己,是因为摄政王有用人之能,使得他们心甘情愿为其差遣。

可摄政王若死了,女帝就等着被这些人生吞活剥吧。

身为女子,虽说在封建社会受到的束缚与条框繁多,可女帝性格上的扭曲与阴暗,与从小在她耳边洗脑的太后分不开。

正因为有摄政王的存在,太后才不能将手插到前朝去,她可是将摄政王当成了眼中刺肉中钉,意欲除之而后快。真要说起来,清欢倒是觉得太后更适合做皇帝。女帝有这命,却没有这本事,更无容人之大度,即便她坐了这几十年江山,也会为后人留下无数隐患。

……

啊,她倒是把问题分析的很透彻了,可真的很叫人头大啊!

如今摄政王连早朝都不上了,见不到人的话她怎么把人拿下?更别提人家早对女帝心灰意冷。摄政王身边从来不缺色艺双绝的奇女子,只是他心系女帝,才不沾染女色,再拖下去万一叫别人得逞可如何是好?清欢看过之前发生的一切,对于这个世界的任何人和事都了若指掌。摄政王的性格,若真是占了某个女子的身子,便是无爱,也会负责,并且献上全部的忠诚与尊重。

这种好男人——是真的好男人,就是活了不知多久的清欢都觉得难得,光明磊落又正直宽容,女帝到底是怎么看出来人家包藏祸心的?!

真心最珍贵,可最坚贞,可一旦失去了,也最难以挽回。

真是大麻烦。

不然……装病看看?

算了吧,以摄政王的性格,要与女帝恩断义绝的话,只会回一句“本王不是太医,去了也不会让陛下的病有起色”之类的话吧。而且之前的鸿门宴就是以生病为幌子将人哄来的,同样的招数用了两次可真的是够了。

对待这种几乎称得上是完美又心如死灰的人,方法可不多。

从摄政王年纪轻轻就征战沙场立下汗马功劳来看,此人心性坚定,决定的事情绝不会更改。他喜爱女帝的时候,愿意为其献上生命无条件包容,放弃的时候自然也不会回头。女帝将人心伤透了,就是跪下来乞求原谅估计也没用。效忠还是会效忠,但爱——这种东西不会再有了。

清欢在寝宫转了一圈,她本来想换件衣服的,可是这一圈她发现一件事,寝宫固若金汤,女帝又是九五之尊,按理说她想在这里做什么也没人敢管,可整个大殿内一点女性化的东西都看不到,她似乎比任何人都厌恶自己的女儿身,也比任何人都在乎这个皇位。

她把自己逼迫的太厉害,导致整个人都扭曲了。

女帝对摄政王的爱不知有多少,也许她之所以和摄政王在一起,是因为害怕他揭穿自己的真实性别。这种害怕秘密被曝光的恐惧让她辗转反侧,摄政王一日不死,她一日难以平息。

自古以来,大多数帝王都是如此。他们更好面子,也更不会承认错处。

清欢坐在床上晃着双腿,陷入了深沉的思考之中。说这件事简单是因为要挽回的对方是个君子,说麻烦也是同一个原因。太有原则的人受到伤害后,通常都是无法补救的。

他们越是理智冷静,就越能判断自己应该如何去做。摄政王这棵大树,想再重新砍下来当桌腿子,绝不是件易事。

但,她是谁呢。

第820章 第八十六碗汤(三)

第八十六碗汤(三)

铜镜昏黄,照不出美人如花娇,如月洁。

素手纤纤,执起炭笔,沿着修剪整齐的眉毛轻轻一画,使得眉如远山,桂花香粉扑在面上,粉颊娇艳,便添了几分女儿家羞赧,欲滴的红口脂在唇瓣上轻轻一抿,朱唇微启诱人品尝。素面朝天已是貌美如花,精心妆点后更是倾人城国。从美色方面来讲,清欢向来是一等一的。

发髻绾的很是简单,只松松插了一根白玉簪,除此之外再无多余的装饰,一袭红裙躺在深色的大床上,为这个充满雄性气息接近冷硬的房间增添了几分色气与柔情。

“你是何人?谁允你到本王的院子里来?”

男人声音低沉带着不悦,很明显,他以为这是哪个自以为是的属下又给他找了个美人来。他说过许多次不需要,那群家伙似乎听不懂人话,莫非是好日子过多了?

清欢躲在被子里,之所以会被发现,首先是因为被子高高隆起,另一个原因则是因为红裙子的一角露在外头,简直就是明晃晃地告诉来人:嘿,你床上藏了个人啊!

很好闻。

这是清欢躺到床上的第一感想。不像是一般皇族男性身上总是有着龙涎香或是其他名贵香料的气味,摄政王的房间是清爽的皂角味,他的床榻和房间都非常干净,这就让清欢有了很好的第一印象了。

摄政王站在床边,很耐心地等着。然后他看到一双小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抓住被头一点点往下拉。首先是乌黑如瀑的秀发,然后他看到了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良久,两人对视,摄政王淡淡地叫了一声:“陛下。”

啊呀啊呀,真是冷淡啊,完全没有感情的冷淡。清欢眨巴着眼睛:“皇叔。”

摄政王不说话,她也不说话,直到他又问她:“陛下怎的这副不伦不类的打扮,被臣开了岂不笑话。”

“我本来就是女子,穿女装有什么不对?”清欢从床上坐起来,伸手去扯摄政王衣角,却被他避开,两人之间隔了数步的距离,摄政王眼中面上,皆不见任何动容。他感到心口在隐隐作痛,那一刀当真是下了狠手,倘若不是他心脏较之常人偏了几分,当日便要死在那场鸿门宴中了。

他只看了清欢一眼,便想到无数过往,只是再无甜蜜幸福,只剩下失望淡漠,以及难以被忘怀的剧痛。当日从皇宫离开,他是真存了必死之心,毫无求生之意,如今这条命是属下们拼尽全力救回来的,再不能任意叫她糟蹋了。

“我知道错了,皇叔。”清欢抿着嘴,她早就想好,对摄政王这样的男人,一味的狡辩紧逼是没有用的,倒不如大大方方认错,能得到谅解最好,得不到也不至于叫他瞧不起。“我那日的所作所为……当真是错了。这些日来,我日夜难安,我想见皇叔,所以就来了。”

“皇叔大可气我恼我,是我错的离谱,应该要受到惩罚。”

“陛下是万金之体,何来错,何来惩罚。陛下这样说,臣心中惶恐。”

似是仍无动于衷。

清欢下了床,她一靠近摄政王就往后退,活似她是什么洪水猛兽叫人退避三舍。清欢的功夫是他教的,两人之间的情愫也来源于这贴身的肢体与交流。她赤着小脚站在地上,吸了吸鼻子,低着头,地上很快便湿了两小块。

摄政王微微一怔,皇帝最是好强,尤其厌恶自己身上出现与男人不同的地方。这么多年,他是第一次瞧见她落泪。

落泪是为了赢得他的联系,短时间内清欢还不打算崩人设。如果直接这样哭给他看,未免显得心机深沉,讲道理,如果清欢是摄政王,看到皇帝毫无顾忌的认错落泪,也会觉得是别有所图。因此她哭过之后快速眨掉泪花,再抬起头时仍旧带着笑,似乎之前不曾掉过泪。“我想要皇叔回到我身边。”

两人相恋数年始终保持着距离,最多也不过挽手,女帝怕被人看穿,向来与摄政王保持距离,他们之间从来都是摄政王在进,女帝原地不动。从始至终她也没说过喜欢他的话,更不曾给过他什么定情信物——因为对于女帝来说,皇位实在是太重要了。

可今日她却告诉他,她想要他回到他身边。

摄政王几乎要笑了,可他没有。他一点也不觉得开心,只觉得沉重煎熬:“陛下不是孩子了。便是孩童时期,臣也不曾见陛下这样任性过。”

清欢趁着他不注意扑过去,死死搂住他的腰。哪有人敢这样对摄政王,他高高在上,尊贵无匹,似这般抱着他不肯撒手之人可是皇帝。但他已不再喜欢她,想要将她拉开,清欢却将脸埋进他胸膛,“皇叔若推开我,我死在这里好了。”

摄政王的手僵了一下,半晌叹道:“陛下,您究竟要如何?纵观陛下的所作所为,实在是不能让臣相信。”

为她出生入死,恨不得将心都挖给她,最后她却回报给他一把直插心脏的刀。

疼。

“错了就是错了,我不会否认的。”清欢抓紧摄政王的衣服,“可是现在我要挽回你,也不是空口白话。”

她向来看重皇帝这个身份,就是和摄政王两情相悦时也自称朕,今日口口声声都是我,着实奇怪。摄政王并不会被这简简单单的几句话打动,他只觉得她又在图谋什么。

正在他要说话之时,突然有人敲门,还伴随着孩童哭声。摄政王愣了一下,清欢便主动放开了他,用手揉了揉眼睛,又爬到床上,拿被子把自己盖住。

摄政王只得去开门,门一打开,两个孩子就扑了过来抱住他大腿,长得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嘤嘤嘤的哭着:“爹爹!爹爹!弟弟欺负我!弟弟抢我的桂花糕!”

桂花……鬼使神差间,摄政王想起方才被清欢抱住,似乎闻到她身上有桂花香。他爱桂花,可她从不在身上喷洒香料的来着。不过很快他就回过神,弯腰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乖,桂花糕要姐弟俩一人一半,玲儿是不是又吃多了?”

早熟的小男孩气嘟嘟的:“我都是听娘的!姐姐虽然比我大,可是一点都不乖!吃多了桂花糕又要牙疼了!爹爹快教训她!否则惹娘伤心,娘就要哭了!”

摄政王将两个孩子安抚好,而后轻声道:“玲儿,昌儿,说过许多次了,要叫我伯伯,你们的爹爹是——”

“王爷!”

没等他这句话说完,一道娇柔的女子声音传来,随即远处快速走来一名身着白裙的美人。她身段纤细容貌清丽,似乎时时带着哀愁,真是楚楚可怜,令人忍不住心生爱惜。

摄政王却无动于衷:“弟妹。”

高氏惶恐道:“王爷恕罪,这两个孩子,妾身一不注意就跑了进来……相公去的早,他们是王爷照看大的,难免对王爷有孺慕之情……”

“本王知道。”摄政王淡淡地打断了她的话。“带着孩子休息去吧,本王有些乏累。”

“啊,王爷身子不适么?妾身这就去给王爷炖点补汤补补身子——”

“弟妹。”摄政王又唤了她一声,眼神冷淡,始终保持着距离,他跟孩子说话的时候自称是我,在高氏面前却自称本王。“你是本王的故人之妻,不是下人,这些事交给下人做就好。”

他不是傻子,说是他将孩子照看大,其实他日日公务繁忙,哪里有时间带孩子,真要说起来,王府里其他属下和孩子相处的时间更多,也不见他们叫其他人爹爹。高氏的心思他一清二楚,之所以不揭穿,是因为他与其夫的情分。

高氏又羞又愧,爱慕之心被相公效忠的主子瞧出来,实在是叫她羞怕。“妾身、妾身知道的……妾身嫁过人生过孩子,配不上王爷,王爷身边又有佳人相伴……”可她仍然忍不住要心怀期盼,多年来与王爷最亲近的就是她了,即使不能成为王爷的女人,她也私心没有阻止孩子们的问话。

每当孩子们问她爹爹在哪里,王爷是不是爹爹的时候,她不曾承认,却也不曾否认过。于是孩子们就以为王爷是他们的爹爹,如果是,那该多好啊……

相公临终托孤,王爷也说过会永远照顾他们母子,既然这样,她是不是,也可以稍微奢望一下呢……

摄政王为人宽容,自然不会恶言相向,但被子里的清欢可待不住了。

“既然知道配不上王爷,便不要让孩子误会王爷是自己的父亲,否则我可是会不高兴的。”

高氏瞠目结舌地看到一名红衣美人从摄政王身后冒出来。清欢毫不客气地抱住摄政王的手臂,在心里对高氏表示了诚挚的谢意:“孩子岁数小不懂事,这位姐姐也不曾长大么?终日让自己的孩子叫别的男子为爹爹,难道就不曾为九泉之下的亡夫考虑一二?”

第821章 第八十六碗汤(四)

第八十六碗汤(四)

高氏虽然对摄政王有非分之想,骨子里却还是个闺阁女子,这种事叫他人撞见,羞也羞死她了。当下面色惨白羞愤欲死,倒是两个小孩护母心切,挡在高氏面前对着清欢一脸凶巴巴:“你这个坏女人!快走开!”

玲儿则扯住摄政王衣角:“爹爹爹爹,这个坏女人欺负娘,爹爹——”

“嘘。”清欢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嫣红的唇瓣上,眼神冷漠诡谲,让玲儿吓了一大跳。“乖孩子可不能乱叫爹爹,否则会被大野狼抓走吃掉的。”

两个小孩都被她这表情语气吓坏了,高氏连忙蹲下去将孩子紧紧搂在怀里,可怜兮兮地望着摄政王,这若是旁人,早怜惜的要命拥抱爱抚了,摄政王却仍是一脸的淡漠,扭头看了一眼巴在自己肩膀上认真威胁小孩的清欢。

她竟修了眉毛。

往日英气十足的剑眉如今变成了弯弯细细的蛾眉,眉尾部分微微扬起,显得得意而热烈,鲜艳而张扬。同时也多了女子气息,因为身居高位,她的气质较之寻常女子而言截然不同,令人心惊。这么一看,摄政王竟觉得自己认不出她了,就好像眼前所站的这个人,跟过去伤透他心的不是同一个。

清欢没注意摄政王在看自己,威胁完小孩连人家的母亲也不放过:“真为孩子好,就不要总是灌输他们王爷等于爹爹这样的信息,否则再叫我听到,非要你好看。”

高氏唇瓣咬的泛白,她脆弱的看了摄政王一眼,泪水沿着眼角花落,角度美的恰到好处,美人的泪水也的确会令英雄动容。和不肯被人看见眼泪的清欢比起来,高氏很明显更符合男子的审美,他们也更偏爱这种娇弱的美人。

“行了,带着孩子退下吧。”摄政王及时给了高氏台阶下,高氏惊喜地抬起泪眼,却见他高大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房内,而房门也在自己面前关上了。

没关系的,她相信只要自己努力坚持,王爷一定会回应自己的心意。

房内,摄政王将清欢从自己身上扒了下来,“陛下究竟意欲如何?”

清欢定央央地看着他:“要皇叔重新喜欢上我。”

摄政王几乎要笑了,喜欢不喜欢,从她口中说出来,不是似儿戏,就似别有所图。事到如今他也不欲再与她多说,横竖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不会轻易改变心意,既然如此,她爱怎样就怎样,他不去理会也就是了。“陛下,若臣记得不错,此时正是早朝的时候,您——”

“皇叔都不来上早朝了,我心情不好,身子自然不适。”这人一点谋反之心都没有,对清欢来说那才好办呢,身为皇帝,不以势压人还叫皇帝?她跟刚才那个泪美人最大的不同点就在这里。她是皇帝,没有人能忤逆她,也没有人能拒绝她。哪怕摄政王不喜欢女帝了,他也仍旧是她的臣子。

“你……”不曾见她这样油嘴滑舌过,明明是个阴郁的人,怎的……

“皇叔,明儿个,你会来早朝的吧?”清欢坐在摄政王床上对他笑,“你若是不来,我就来找你。”

摄政王淡淡地说:“臣会去的。”他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无论皇帝想怎样,他都做好了心理准备,无非是将这条命再让她算计一次,难道还会有别的可能性吗。

清欢笑着下了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扣住摄政王的手腕。论功夫女帝自然不如他,可谁说她一定要用武力叫他屈服呢?

摄政王本来以为皇帝这就走了,谁知道她却突然出手抓他。还没来得及避开,鼻息间就闻到奇怪的香味,接着浑身软弱无力,就这么直直地往前倒去。

清欢恰好将他接了个满怀。

摄政王不敢置信她竟然如此大胆,却说不出话来,只能在清欢将他放到床上躺着的时候露出谴责与不悦的目光。清欢叹了一声,她怎能不知道摄政王在想什么。真要给这人时间让他想清楚要不要原谅她重新跟她在一起,那不过是给他时间将仅存的一丁点情分磨灭。

摄政王不是少年人,泪美人也好睡美人也好,她们的骨子里都是含蓄温婉的,他的生命里经历过许许多多的战争分离伤心难过,就好像是流星一样绚烂过后归于平淡。只有一场大火能重新烧起他内心深处的火苗,清欢要做火,宁可将彼此烧死,也不放手。

先前那个泪美人,清欢瞧了一眼就知道摄政王绝不会喜欢。

“小叔叔,不要这样看着我,我会哭的。”她用手遮住摄政王的眼睛,另一只手则解开他的衣袍,顺进去抚摸结实强壮的胸膛。

摄政王闷哼了一声,因为她的小手并不老实。

清欢俯身在他耳边说道:“我什么过分的事情都不会做,我只是……”

后面的话她没有再说,摄政王却知道她要做什么,因为她的手已经覆在他胸口处了。那里,是被她用利刃贯穿的地方。他不曾让任何人再碰过,清欢的手有些冰凉,一碰上摄政王便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然后她将衣袍扒开,过了很久,眼前一片漆黑的男人感到有什么柔软而温存的东西触碰到了他的伤口,一点点的蔓延开去,让他心跳如雷。

“把我当成一个崭新的人来喜欢,我也会这样做的。”清欢吻着伤口如是说道,语气温柔婉转,充满真诚,却也像是来自地狱的蛊惑。“不再是视皇位如命连爱人都可以抛弃的女帝,只是一个做错事想要挽回的女人。”

然后她用两只手捂住摄政王的眼睛,脸颊轻轻蹭了蹭他的:“你的女人。”

身下坚硬的身躯突然颤抖起来,清欢内心软了一片,她随手将自己红裙子的腰带扯了下来,层层叠叠将摄政王的眼睛蒙住,告诉他:“药效只有半刻钟,我要走了,明日记得要来看我。”

身上骤然一轻,动人的桂花香也在瞬间淡去,摄政王几乎是不由自主地想要伸手拉住她、呼唤她,可是动弹不得,也发不出声音。只有蒙在眼睛上的红色布料,仍旧带着余香。

她说,把她当成一个崭新的人来喜欢。他能么?她又能做到么?

只要想到过去她的所为,摄政王便觉得浑身发冷。可是今日所见到的皇帝,却又让他在心如死灰的同时感到快活。难道他对她仍旧是余情未了?

这可如何是好。

明日……她没有要他去上朝,只说要他记得去看她。那么他不去上朝,应该也没什么的吧?

过了会儿,摄政王才伸手将眼上的红绸子拿下来,放在手心细细摩挲。上头还有着桂花香,他的胸口似乎也遗留着那些琐碎的吻。刚才那个真的是城府深沉的女帝么?为何他感觉像是个陌生人,就连这份陌生的悸动都不像是来自自己。

摄政王在床上躺着,半晌,才叹了一声。

忘记问她了,这戒备森严的摄政王府,她是如何进来的?便是他教过她功夫,和王府的守卫比起来也不够看。更何况她是皇帝,每日政事繁忙,竟然还偷跑出宫,若是过去的皇帝绝不会这样做,她究竟是怎么了……

思考了好一会儿,摄政王理智的得出一个结论:怕是吃错药了吧……

第二日上朝,清欢果然没有在朝臣中见到摄政王。小芜一脸忐忑,迎她回宫的时候面色不安,生怕她发火。清欢却挥挥手叫她退下,顺便吩咐了一句:“王爷若是来了,直接让他进来便是。”

小芜嘴巴动了动没说话,其实她想说,王爷真的会来么?陛下您为何如此的有自信??

昨日情形如何,她关心又不敢问,陛下这人,最是嘴硬最是固执,就是心中喜欢也不会承认,她真怕昨日陛下是去跟王爷吵架了,再不然……也许陛下连王府的门都没进去?

穿着女装不带侍卫来路不明,肯定进不去的吧……

可是陛下现在心情似乎颇好,她还是不要泼陛下冷水了。陛下难得不皱眉,难得心情这样好呐。

虽然这样想,但小芜还是认为王爷不会来。那场架吵的似乎很是厉害,王爷真的能与陛下前嫌尽释吗?

清欢回到寝宫,第一件事是换衣服,她不喜欢穿龙袍戴玉冠,繁复琐碎行动都不方便,裙子就不一样,又轻快又漂亮——最主要的是她在裙子下面是光腿,反正别人看不见,除了她自己没人知道。

这个天气穿太多可难受,要是有空调就好啦。

换好衣服她盘腿坐床上把玩一块玉佩,这是她昨日从摄政王身上顺来的,所以即使他本来不打算来,为了这块玉佩也会来找她。

清欢露出狡黠的笑容,她可没有自信到认为自己魅力大到几句话就能说动一个成熟而心死的男人。

所以用点小手段也是理所当然的,不是吗?

第822章 第八十六碗汤(五)

第八十六碗汤(五)

摄政王进来的时候,就看见素来注重形象恨不得将龙椅都随身携带的皇帝,穿着红裙子坐在龙床之上,裙子下是两条白嫩的跟藕节似的小腿,脚踝上还系着一串铃铛,脚趾甲涂着鲜红蔻丹,看起来诱人极了。可能是因为天气热,裙子也不好好穿,松垮垮的搭在肩头,一边香肩露了出来,此刻她正低着头从怀里抱着的篮子里寻着什么,摄政王走近了,才发现里头是各式坚果,她将爱吃的挑出来吃了,不爱吃的又都丢了回去。

第一次见她这样,为了安全着想,皇帝平日里从不会对某样食物表现出过度的偏爱。

清欢沉浸在寻找小核桃的世界中,压根儿没听到脚步声。她哼着歌儿踢着腿,直到一双黑色皂靴停在了面前才抬起头,一点意外和不好意思都没有:“小叔叔!”

连皇叔都不叫了,叫什么小叔叔,真是……成何体统。

“你要吃吗?”她举起手来。两指间捏的是一颗被剥好的小核桃,与脚趾甲不同,这双小手上的指甲圆润而整洁,没有过多的装饰,但也正因如此,素白的玉手衬的食物似乎都美味了许多。

摄政王没有说话,清欢就赤着脚站到地上将核桃仁塞到他嘴边,摄政王正要往后避开,却被她丢开了篮子的小手搂住劲瘦的腰,一副你不吃我就不罢休的模样。万般无奈下刚张开嘴,核桃却被清欢自己吃了。摄政王眉头微微一蹙,尚未来得及说话,她裸着的小脚就踩到他缎面的靴子上,然后踮起脚尖亲了过来。

这是他们第一次接吻,纯洁的要命,只是将核桃仁哺到他口中,然后蜻蜓点水,见好就收。

如果不是她正踩在他脚背上,如果不是她将浑身重量都交给他,摄政王一定退的远远、远远的!口中的核桃仁不知道是要咀嚼还是要吐出,就这样僵持了好一会儿,他连嚼都没嚼便直接吞了下去,俊脸因为泛红,所以看不出是气的还是羞的。

偏偏清欢还问他:“好吃吗?”

他虎着脸,双手掐住她的腰将人从身上扒拉下来放到龙床上,然后想说教,话到了嘴边看到她笑盈盈的表情又觉得说了可能也没用。不过尽管如此,他还是要说。“陛下。”

“嗯。”大眼亮晶晶地望着他,似乎十分期待他接下来的训话。

摄政王吸了口气,“您要注意自己的身份——”

“跟你在一起的话,我就只是你的女人呀。”清欢理所当然地说。

摄政王不肯承认自己的内心因为这句话又开始跳动,他努力保持着一成不变的面部表情。“臣今日来是——”

“我知道,想要这个是不是?”清欢嫣然一笑,变戏法般从枕头底下摸出这块玉佩。“这是你父母留给你的,所以你想要回去是吗?”

“既然陛下知道——”

“反正是要给未来儿媳妇的,倒不如现在就给了我,我会好好保管的。”清欢狡黠一下,当着摄政王的面将玉佩从脖子塞到肚兜里,碧绿的玉佩与雪白的肌肤相得益彰,格外娇媚。她似乎一夕之间就有了女人味,这是过去的皇帝从来不曾展露过的。摄政王的视线随着玉佩从清欢修长的颈项下落到胸口,她没有束胸,裙子又穿的不像样,酥胸半露,粉面含春,便是定力十足如摄政王,也没忍住往后退了一步。

玉佩所在的地方是……

他气息平稳,面上看不出丝毫波动:“陛下实在不宜如此任性——”

每每说话清欢都是要打断的:“我若是不任性,你可不会再来见我了。想要回这块玉佩,不行,不过我可以给你另外的东西做补偿。”

没等摄政王意会过来她是什么意思,清欢就向前几步拉住他的手往后一倒——她被压在了男人身下,女性成熟娇柔的身体与男性的强壮阳刚,显得格格不入,又显得格外契合。

摄政王大概沉默了几秒钟,才有几分咬牙道:“你……”竟然又下药。

不叫陛下了,这样才显得熟络呢。清欢巧笑倩兮,挥手将帐子放下。早朝后她批完了折子用完了午膳,起来后洗了个香喷喷的花瓣浴换了条新裙子,虽说天色将晚他才姗姗来迟,但这样也好呢,不用走了。

整那么多没用的干什么,直接上干脆利落又有效,最主要的是她也有需求,摄政王品性高洁为人正直长相英俊身材又好,这个世界现在她才是主角,她为何不顺从自己?

“想要玉佩的话,你能拿走,我就给你。”

她知道他多年从军,对大多数药物都有着极强的抵抗力,可这一次她用的可不是一般的东西,而是经过精心研制的香料,对身体不会造成影响又能尽兴,最主要的是,针对男人设计。

她就是要在属于皇帝的寝宫里让他意识到,她要的人,从来没有得不到的。既然上天注定摄政王与女帝的这段情缘,那么无论是谁都不应该将其拆散。

帐子里如何,朦朦胧胧,外人不得看清,只瞧得桌上有一对缠绕依偎的龙凤烛,从笔直高挺,被烈焰点燃,由上而下,由内及外,以燃烧的方式彻底相交相融,伴随火焰焚身,缓慢而坚定的被吞灭,经过一夜的时间,化为烛泪仍旧相偎。

……

事已至此,生米煮成了熟饭,摄政王就是再想否认,强烈的责任心也不允许他这么做。

怀中拥着仍然沉睡的美人,他轻叹了一声,暗想她这次可以说是吃了大亏,付出这样惨烈的代价,他身上究竟还有什么地方为她所图呢?难道是那百万大军?虎符的一半的确是在他手上,莫非她是想要这个?

女子娇躯温暖柔滑,与他肌肤相亲,显得格外亲昵。即便是在睡梦中她也抱着他的腰,小脸紧贴于他胸口,从摄政王这个角度看下去,只能看到清欢安然如蝶翼般的眼睫与被滋润的白里透红的面容。

他忍不住抚了抚她的发,这一头如瀑的青丝披泻在白玉般的美背上,他的手指可以轻易从发间穿过。从前他不曾这样靠近过她,她不许,他也不舍亵渎。如今两人已是这世上最亲密之人,摄政王的手便不受控制地抚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似是将她吵醒才堪堪停下。

……要醒来了么?会不会有什么阴谋?他既期待她醒来,又希望她能一直安静栖息在他怀中,这样矛盾的想法简直能把人给逼疯。

清欢只是蹭了蹭他带着疤痕的胸膛,在心口的位置用掌心贴上,往上蹭到他脸庞,摩挲了两下,睡意仍浓地问:“怎么不继续了?”

摄政王没听懂,她拿着他的手往自己头上放,他才意会她是想要他给顺毛。

又抚摸起来,眼神不知道有多温柔。

直到天亮,按理说到了早朝的时辰了,可是没有宫人进来叫,外头也没有一丝动静。明明天已大亮,却安静的还如同身在昨夜。

清欢终于悠悠醒来。她不顾形象的捂着嘴巴打了个呵欠,从锦被里,从摄政王怀里,支起上半身,无寸缕。摄政王的脸又悄悄升温,她便颓然倒回来,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嗯……”

摄政王紧张地等待她接下来的话,会借着夫妻之实,要他为她做什么吗?还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