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位叔叔不是什么好东西,在学校借着副校长的身份,不知道欺负了多少女孩子,清欢班里有个女生就突然不上学了,后来听说是怀孕了,家里人带去小诊所做人流,结果小诊所设备不到位技术不够高,人就没了。

因为这件事在栗子给的命运中没有,所以清欢并不知道罪魁祸首是谁。直到她住进那叔叔家里的第二个学期,叔叔终于原形毕露。

偏偏那个时候清欢跟闻人木已经好了,甚至半推半就地发生了关系,掐着日子,也就是程闹被怀上那会儿。闻人木一分钟都不想跟她分开,因为特别想她,所以偷偷爬墙来看她,结果却发现那个叔叔想要图谋不轨。

那会儿闻人木是打架的好手,下手狠毒又重,专门挑死穴,结果一失手就把人给打死了。

然后他们在对方的手机里发现了许多偷偷录制的视频,如果流传出去,会毁掉很多人的一生。

闻人木之所以会蹲十年的大佬也是因为这个,他那会儿上了四年高三,比一般学生都大,早满十八周岁了,所以虽然被判定为见义勇为,但仍然要负刑事责任。本来是判了十五年的有期徒刑,但他表现良好,所以提前释放了。

结果就在这十年里清欢却一次都没去看过他,闻人木心里有气,出来后一边打拼事业一边找她,想找又不想找,矛盾得很。不过闲着就没这顾虑了,他就没怪过她,而且当时她走了才是最好的选择,如果继续留在那个城市,她没法活下去,人言可畏。更何况她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呢,那会儿她才多大啊。

“宝啊,辛苦你了……”闻人木动情地说,“我再也不会让你……”

话没说完,被他深情抱住的宝却突然跑了。“闹闹不许喝啤酒!那不是给你买的!”

程闹可怜巴巴:“妈妈我想喝……”

“不行。”这个没得商量。

闻人木突然嘴角一垂,差点哭出来,真是的,怎么就这么艰难呢?刚想诉一下情衷表达一下自己的爱意,难道这小子……不是,这闺女天生来克他的不成?

好想揍闺女啊。

第864章 第八十九碗汤(十)

第八十九碗汤(十)

“咦,怎么闹闹不在,只有阿姨一个人在家吗?”天使般的少年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来,“那我是不是打扰您了?”

清欢露出笑容来,就如同一个普通的女人:“不会不会,闹闹出去玩儿去了,她爸爸在上班,平常这时候家里就我一个人。”她笑意盈盈,“想喝什么?”

“白开水就好,谢谢阿姨。”面对清欢的时候,周深还是单纯无辜的少年模样,而就在清欢转身的那一瞬间,他的眼神便放在了茶几上的粉色玻璃杯上。趁着清欢给他倒水,他迅速摸出一个白色的小药瓶,取了一颗药丸用指头碾碎,迅速倒入玻璃杯内。药粉很快就和杯子里的水融为一体,无色无味,看不出任何问题。

接下来只要等美味的猎物上钩就可以了,看到清欢弯腰倒水时圆润饱满的身体曲线,周深险些控制不住蓬发的欲望以及熏心的表情。好在这种事他不是第一次干,早已驾轻就熟,因此在清欢扭头后就对着她笑道:“阿姨不要忙活了,我就在这等闹闹回来好了。”

“要看电视吗?我去给你洗点水果。”

“不用了阿姨,这么麻烦您,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您还是坐下来喝杯水吧。”少年用纯良的表情这样说,一副关怀长辈的模样。

要不是清欢知道这是个什么货色,真要喜欢上这么个聪明乖巧又漂亮懂事的少年了。她从善如流地坐下来,拿起自己的杯子将水喝了几口,周深几乎是有些着迷地欣赏着她漂亮的肩颈线条,今天她穿了一条蓝色的削肩连衣裙,头发放了下来显得非常年轻,还露出了好看的锁骨,这是个会收拾和打扮的女人,每天的生活都过得很用心。

也正因如此,他就更喜欢了。

周深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等待药效发作,清欢陪着他说了几句话眼皮子就开始沉重了,她有一搭没一搭地问周深一些简单的问题,比如说闹闹平时在学校表现如何呀是不是不爱学习呀和同学老师相处的怎么样呀之类的,可是问着问着她就没什么精神了,也听不大清楚周深回答了自己些什么……

少年终于撕下了伪善的面具,露出得意且下流的笑来,他长得像漫画里的天使一样,可当他脸上有这样的笑容时,竟瞬间破坏了这么一副好皮相,令人万分可惜。

随手群发了条消息,然后去将大门打开,只一会儿就进来三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男孩子来,只是这几个看起来就不是那么纯良了,至少一个个看着清欢的眼神都带着打量与评估,就像是屠宰场的屠户看到了肥美的肉。

“在哪儿玩啊,这客厅也太小了吧。”

“当然要去程闹的房间啊。”周深理所当然地说,“在女儿的房间里被玩着醒过来,总得送阿姨一个礼物啊,毕竟她这么漂亮呢。”

几个少年顿时嘻嘻哈哈笑起来,他们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们即将要毁灭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整个家庭。

就在其中最强壮的一个男孩准备过去将清欢抱起来时,他们突然听到房门被打开的声音,然后是噼里啪啦攥拳头的响声:“敢碰老子的女人,活得不耐烦了是吧?”

周深一惊,看着高大的堵住卧室门框的闻人木,他还是第一次还没成事儿就被人抓住,于是免不了有几分心虚:“叔叔……”

“叫谁叔叔呢?老子要有你这么贱的侄子,早他妈一拳轰爆你家祖坟了。”

这回说话的就不是闻人木,而是另外一个同样高大强壮的男人了,一、二、三……加上闻人木竟然足足有四个人!而且每一个都是成年男人,拳头都有沙包大!

三十六计走为上,这会儿就不要想着干别的了,逃走要紧。横竖他们今儿个什么都没做成,都是一场误会,事后就算程闹一家要追究也没有证据。周深脑子转的最快,可是当他转过身,却看见程闹笑嘻嘻地堵在了门口:“急什么呀,水都没喝一口就要走?我妈妈给你倒的水,你怎么能不喝呢?”

“是呀,我倒的水,你怎么能不喝?”

“你、你怎么会醒着?!”一个男生惊呼。

“因为我没喝啊。”清欢摊手。“这不是很简单么,小朋友只顾着看我的胸,完全没注意我把水倒了啊。”

“敢看我老婆的胸?”闻人木笑了。

他这人脾气不大好,年轻的时候一点小事就能惹得他暴跳如雷,后来蹲牢,性子虽然收敛了点,但仍然经常生气。像是这样不怒反笑的,清欢就只见过一次,那次副校长被他揍死了。因此闻人木生气的时候一旦笑了,后果会非常非常严重。

“老婆过来。”他先是把清欢拉到身后,示意三个弟兄:“抓住他们。”

这三人都是他从小一起的玩伴,哪怕是蹲大牢也没断了关系,一起经历过生死,交情不一般。前几天清欢刚跟他们几个见过面,对于清欢十年对闻人木不管不问的事儿,三兄弟颇有微词,但架不住清欢好看,这么好看的小嫂子这么温柔,算了,反正也不是他们蹲牢,老大都不觉得委屈,他们瞎抱怨个啥。

而且那天中午嫂子亲自做饭,好吃的叫人舌头都要吞下去了。

这次收拾完这几个狗胆包天的小子,嫂子说还要再做一桌呢,想想就叫人流口水……

人抓住了,闻人木从周深口袋摸出白色小药瓶,嗤笑一声:“毛都没长齐的小兔崽子拿了点垃圾药就来糊弄人,见识过真正的猛药么?叔叔今个就让你尝尝。”说着他捏开周深的嘴丢了一片胶囊下去,其他三人也都强喂了一片,随后将人丢开,四个少年很快就在地上翻滚起来。

闻人木叹了口气:“宝啊,咱们先出去吧,把舞台留给他们表演。老二,摄像机别忘了开。”

老二应了一声,他们便离开了——开玩笑,再不离开万一被缠上怎么办,他们对小男孩一点兴趣都没有。

闻人木搂着清欢的肩给她讲笑话:“在很久很久以前,有四个没穿衣服的男人想过河,可是河里有专吃男人那玩意儿的鳄鱼,四个人手上只有一个瓶子,你说该怎么做才能过去?”

程闹:“……”卧槽好污啊。

清欢说:“……”我不想知道谢谢。

这房子是不能住了,清欢对它也没什么留恋,本来继续留在这也是为了让周深上钩,现在事情解决了,她当然要去过一下奢侈享受的生活。

房子隔音效果不太好,所以里头发生了什么左邻右舍都知道了,还有人偷偷录音传到了网上,闻人木喂给他们的药可不是小打小闹的,整整三天,几个男孩全虚脱了,要不是闹的太厉害被邻居报警,这几个怕是出不来了。

周深家的确是有权有势能摆平,知道自家孩子吃了这么大亏后气得要找程闹跟清欢母女俩算账,他们早查过了,这母女俩没什么钱,也就是普通单亲家庭。反正他们也没少这样仗势欺人,以前出事也都能用钱摆平,这回周深吃亏,周家人快要炸了!

周深更是差点没抢救过来,好不容易醒了之后在医院里痛哭流涕,跟个疯子一样要他妈去收拾闻人木一家子,要弄死他们。

结果他爸妈去了,然后灰头土脸的回来了,一向宠他上天的父亲甚至给了他一个耳光,本来严重撕裂差点死了,这下更是被打的去了半条命。

他爸崩溃的唾骂中周深才知道自己惹了什么样的大人物,别说是教训人家,就是给自己讨个公道都不行,这亏他只能认。

可惜周家想息事宁人,闻人木却不愿意啊,他手头还有美少年激情视频呢,朝网上一放这传播量。只要一想到周深骗了他闺女的初恋还想对老婆图谋不轨,闻人木就恨不得让周家全家人升天。不过现在是法治社会,他都洗手不干了,毕竟不是当年凭着一股血性就敢砍人的年轻小伙子了。

他变老了,也变坏了。

周家的产业瞬间崩塌,债台高筑,变卖掉所有房子车子都不够还债,更别提是给伤重的周深负医药费了。周深被医院赶出来后也不知去了哪里,反正程闹再也没在学校里见过他,连带他那三个狐朋狗友都没影儿了。

她一点也不遗憾,甚至觉得老爸教训的不够重。那天,如果真的让他得逞了会怎样?程闹不敢想。

反正至此她是歇了早恋的心,竟然认真读起书来,还超越了她那高中没毕业的混蛋老爸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大学!

然后是大学毕业,接手老爸的产业,某次下班后跟朋友去酒吧畅饮,朋友非要叫人陪,说这里的男公关都是出了名的帅,程闹敬谢不敏的要先回家,出去的时候瞧见有人围成一圈,仔细听似乎是哪家贵夫人在打小三。

还是个男小三。

她没在意,转身走了,第二天听说那小三被打断了腿,脸也被划花了,这事儿是她的秘书看新闻无意提起的,她也就是随意一听。

没在意。

第865章 第九十碗汤(一)

第九十碗汤(一)

这日下了入冬后最大的一场雪,到底是要年关了,雪花纷纷扬扬从天上落下来,很快就在地面上铺了厚厚一层。家家户户都关起门来过日子,年货都采买的差不多了,该准备做米糕熬腊八粥接财神然后过年了。等新的一年到了,人就长了一岁,国家又是一年安康。

边关最近也太平了不少,平日里下大雪的时候街上都没什么行人,除了挑子小贩来去匆匆,再不然就是叫卖冰糖葫芦跟一些零嘴儿的,这种天气,只有小孩儿才不怕冷呢。

说不怕冷,小脸蛋也都冻的红彤彤了,偏还是要玩,堆雪人打雪仗什么的,可是其他日子里遇不到的好玩事情呀。

不过今儿个虽然也下着大雪,街上却挤满了行人,不仅寻常人家开着门,还有许多年轻的大姑娘小媳妇都挤在道路两旁。

原因无他,在外征战五年的镇远将军回来啦!

他身材高挑修长,一身黑甲显得极为英武霸气,漆黑的眼睛没有波动,似乎周围的姑娘们不存在一般。胯下骑着一批黑色大马,盔甲上落了雪,不苟言笑面无表情的模样格外威风。面容倒没有多么英俊,只能说是五官端正英气十足,但却有一股独特的气质,令人见了便忍不住耳热心跳。

“将军!将军!”

“将军!”

姑娘们叫将军的声音不绝于耳,副将特别想跟将军开个玩笑,但想了想还是算了,他紧着自己的小命呢。将军可是最不爱听这些的,虽说他们打了大胜仗,将蛮人驱赶出国境几十里,可将军面上就没什么喜悦,仍旧如此。

进城后的第一件事自然是面见皇帝。五年前对蛮人来犯怕的浑身发抖的老皇帝,如今也端起了皇帝架子,但对着镇远将军还是忌惮的,五年前他只能依靠它,如今天下太平了,他心思便活络了。自古以来,兵权就不该在一个人手上掌着。老皇帝这会儿忘了,五年前蛮子可都快要打到京城来了,若非那时候镇远将军临危受命,他的龙椅这会儿怕是都叫蛮子搬回去了。

只是兵权并非一朝一夕便可夺回,如今还是要论功行赏,于是就拔了镇远将军做镇国大将军,正一品的位子,可谓是给足了面子与地位,又赏赐了许许多多的好东西,还赐了一座大将军府,只不过这将军府暂时还不能住,因为皇帝只是赏了地跟造宅子的银子,府邸要建好至少也得一年半载。

镇国大将军阮易并不在意这些虚名,一一都受了,然后在老皇帝的“将军许久不曾归家,定然是想家了,快些回家看看去吧,家中人必定挂念得紧。”

挂念?呵。

但他仍是先谢了恩,出了殿门先吩咐副将做事,然后才上马,这才有了先前那被姑娘们丢花丢荷包的一幕。他只冷眼看着,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也不为所动,马蹄踩在雪地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阮易心中并没有多么欣喜,也没有多么想回家去。

他是威远侯府的庶子,因着姨娘得宠,得以不被大夫人抱去养,因而大夫人是不喜爱他的,嫡出的兄弟姐妹也对他全无好感。他为人又冷淡寡言,便是亲生的姨娘也不大喜欢他,觉得他嘴笨不会讨人喜欢,经常抱怨他,更别提是父亲了。后来姨娘逐渐失宠,他就更是无人问津,幼时姨娘甚至以虐打他为乐,只因她觉得是他的出生才叫侯爷不到自己房里来。

那种地方,真是一点都不想回去。

还不如留在边关,刀尖舔血,快意恩仇,用拳头和实力说话。

不过……

“七爷,七爷?”

阮易回神,才发觉堂上的老太君正在问自己话,老太君是侯爷的生母,也是府里最大的人,但她素来也不喜欢阮易,觉得这孩子嘴巴不甜读书也不成,怎么就能有这番造化呢。若非边关捷报屡屡传来,她都要以为这个孙子死在战场上了。

阮易和五年前是大不同了。五年前他肤色尚且白皙,看起来只是沉默寡言,如今却是一身的血腥戾气,哪怕是出神发呆也叫人觉得气势惊人,不敢在他面前造次。因而过去说话毫不掩饰不喜的老太君,如今也要小心翼翼起来。

大夫人心中却难受极了,没出息的庶子摇身一变,没死在外头却成了正一品的镇国大将军,要知道他们家侯爷也不过才从三品,这爵位不过是个名头,根本没什么实权。她的几个儿子倒是都会读书,也都在朝中任职,大可说是前途无量,可一和阮易比起来那就不够看了。如今阮易已位极人臣,她的儿子们却还在官场苦苦挣扎,如何能不叫人气恼。

话又说回来,阮易既然回府了,就不能让他走,否则难保他跟侯府离了心。于是大夫人打起精神,露出慈爱的笑容来:“易儿今年也二十有五了吧?”

阮易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二十七。”

他又不是大夫人亲儿子,大夫人都不管他死活,又如何会知道他的年纪。如今提起这个,不过是为了她们在得知阮易回来后就做的决定。“二十七了,是该成家了,你几个弟弟都有了孩子,你却还是孤零零一个,真是叫人挂念。”

挂念,呵。

老太君也发话了:“不错,你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大兄都已经考了秀才了。如今你也回家了,是该将这亲事说说了,我跟你母亲商量过……”

“我不娶妻。”

老太君话没说完就被打断,脸上立刻显出不高兴的表情来,阮易却不在意,他只是看着她,又说了一遍:“我不娶妻。”

“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哪有不娶妻的?”大夫人皱眉,“我与老太君都给你相好了,户部侍郎赵大人家的三小姐,素来美名在外,与你是门当户对,也不算辱没了你。”

从阮易回来坐下,她们连一句都没问候关怀过,张嘴就是亲事,大夫人口中说的是与阮易门当户对,可不是跟侯府门当户对。

这时候突然传来一个娇俏带笑的清脆嗓音:“夫人这话说的可真有意思,什么美名在外,莫不是大庭广众之下唱歌跳舞的美名?三小姐可是赵大人跟个青楼妓子生的,如何跟大将军门当户对了?”

众人齐齐朝门口看去,只见厅门那里出现了一个坐在奇怪椅子上,穿着雪白大氅的少女。

她的皮肤如同雪一般白,带着淡淡的乌青,看得出来身体不是很好,因而才坐在有轮子的椅子上叫人推着。但那一张裹在毛茸茸白毛里的小脸,当真是美的令人心惊,怕是天仙下凡都比不得。冰肌玉骨眉目如画,倒似是神话中的人物,透着股仙气儿,不食人间烟火。

那件雪白的大氅乃是天山雪狐皮毛所做,无价之宝,就是皇帝最宠爱的妃子也仅有一件雪狐马甲,她却奢侈地披在身上当大氅,也没有小心翼翼的模样,发上首饰并不多,只一根玉簪,耳朵上戴着两个小小的坠子,大夫人不识货,可出身勋贵之家的老太君却一眼认出那是传说中的鲛珠。

怕是皇后娘娘都没得这样的饰物,这少女却是穷奢极欲,处处显着奢华尊贵。

她身边站着一男一女,都是神仙般的人物,不仅容色出众,且都气质不凡。男子身着白衫,同样披着白色大氅,眉眼俊秀,面上带着抹笑,似是在笑,又似没有。女子同样白衣白氅,黑发如瀑,掩不住窈窕身材,生的是娇艳似火,令人痴迷。可此刻这两人都恭敬地站在少女身旁,男子撑着伞,女子手里捧着暖炉,都似笑非笑地望着大夫人。

明明是不速之客,却像是理所当然一般。

“喵~”

众人才发现少女怀中抱着一只通体雪白只有眉心有红色闪电的奶猫,此时奶猫娇嗲嗲地叫了一声,少女便伸出手指逗弄,奶猫舔了舔她的指头,她才又轻笑。本就是倾国倾城的绝色,笑起来更是让人心跳莫名的加速。哪怕侯府的少爷们都娶了妻子,身边有美妾陪伴,也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痴痴地瞧她的容颜。

只可惜少女完全不将他们放在眼里,也不去看大夫人,而是对着阮易笑:“阿阮,你回来,不先去见我,却来见这些渣滓,难道不怕我难受么?”

在她心中,这侯府上上下下,可不都是一群渣滓么。

阮易面上仍旧没有表情,眼中却流露笑意。见她还在厅门口不进来,便走过去,连人带轮椅抱过门槛,轻声道:“我差人送的东西,可收到了?”

“收到啦。”少女懒洋洋地瞥他一眼。“皇帝这回大方得很,送了你足足十车的金银财宝,可是你给我我也不会开心,因为你竟然先回这吃人的地方来,也不到我的风雪楼去坐坐。”

阮易是被她磨惯的,当下好脾气的道歉:“是我考虑不周。”

第866章 第九十碗汤(二)

第九十碗汤(二)

少女本来还有话要继续说来着,结果阮易一认错,她便叹了口气:“怎地五年不见,你还是这副性子。”心太软了,被人欺到头上而不自知。

“徐姑娘,这是我侯府的私事,不请自来,可算不得客人。”大夫人冷不丁地开口,眼睛盯着少女瞧。“怎么说侯府也是功勋之家,徐姑娘是商贾出身,还是不要与我们来往的好。”

没等少女说话,阮易就道:“她是来见我,不是你们。”

少女很是满意阮易对自己的维护,不过面对她看不顺眼的大夫人,这话该说的还是得说。“什么侯府,不过是个破落户而已,这侯位传了数代,早就只剩下个空壳子了。你瞧不起我商贾人家,有本事就别到我徐氏名下的商行去。”

她敢这么说,就是因为整个大禹王朝的商户,基本上都是徐氏所开。无论是衣食住行抑或是当铺钱庄,徐氏遍盖天下,谁见了她不是恭恭敬敬,一个破落侯府的夫人算个什么东西。

大夫人噎住,她的确没这本事,阮易还没从军的时候,她曾经当着少女的面刺过阮易几句,结果之后就糟了报应。这少女一声令下,侯府便再也采买不到任何粮食蔬菜,大冬天的连炭都烧不起,活生生长了一身的冻疮,如今是年年复发,好不了了。

见大夫人怂了,少女才满意,她毫无身为低贱商户的自觉,对在场侯府众人道:“阿阮不会娶妻,更不会娶你们给他说的妻子。”说完就招呼阮易。“我们走吧阿阮,你的房间早已准备好,总比住在这破地方舒服。”

侯府雕梁画栋,在她口中却是个不舒服的“破地方”。

阮易点了下头,接手了她的轮椅,却在转身的瞬间被老太君叫住:“易哥儿!”

她老人家不敢朝少女撒野,但阮易是她的亲孙子跑不了,她不信阮易不顾名声:“你刚回京,不在侯府住,反倒去和外人厮混,若是叫人知道了笑不笑你?还是留下来,你的院子我立刻命人腾出来,还有你姨娘,你也得去看看,百善孝为先啊。”

这回少女没说话,阮易也没说话,倒是少女身边那清俊的男子笑着开口:“老太君这话说的有意思,什么叫给大将军的院子收拾出来,大将军不过出征五年,又是为国征战,这院子就被您拨给下人住了,难不成是盼着大将军死在战场上。如今大将军凯旋,消息在半个月前便传至京城,我家小姐早早就备好了房间,您可倒好,要到如今再腾院子。不好劳烦您,还是叫大将军到我们徐家暂住吧。”

话说的没有丝毫错处,滴水不漏又满是讽刺,老太君被人尊重了一辈子,哪怕是侯爷也对她十分敬重,像这样跟她说话的竟还是个商户人家的下人,登时叫她老人家气得面色发白。

阮易对侯府没有归属感,对生母也早没了感情,他回来不过是做个样子,叫人知道他给了皇帝面子,其实本来他就打算要走了。

大夫人见老太君吃瘪,忍不住又出头道:“易哥儿,无论如何,我都担起你一声母亲,老太君是你的亲祖母,你由得外人气她,若是有个好歹可如何是好?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我——”

话没说完就叫少女打断了:“阿阮,走了。”

阮易推着她走,连头都没回,大夫人被气得浑身发抖,可她早已见过这少女的手段,是再不敢挑衅于她了。过去也是如此,那会儿阮易还是个半大少年,不知怎地就入了少女的眼,大夫人苛待她,少女说了两句,大夫人却鄙夷不屑她商户女的身份,结果第二日就吃到了苦头。这京城里哪个钱庄酒楼布店不是徐氏开的,侯府的女儿们一连半年买不到最新的胭脂水粉和新衣,连出门的脸面都没有,甭提被笑话的多惨了。

拿权势身份压人是没有用的,因为少女根本不怕这个。拿阮易去威胁更没用,且不说阮易愿不愿意做她的棋子,光是少女身边的奇人异士,就已经很难对付了。

今日跟来的这两个是素日里照顾少女起居的,一个妙手回春,一个武功卓绝,都是一等一的人物,也不知这少女是怎地将他们收入麾下,让其心甘情愿为她卖命。

大夫人盯着少女的背影,心中妒恨难平。

这少女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还是天真豆蔻模样,实际上却已经二十五了,只比阮易小了两岁,却不知为何容貌不见衰老,十分少女。唯一让大夫人高兴的是对方是个病秧子,说不准哪日就死了,到时候看她还怎么横!

从阮易跟少女结识已经过了二十年,期间大夫人被怼过无数次,哪怕她已经伏低做小不去招惹对方,那少女也要惹她。唯一能让大夫人心情舒畅的就只有少女是个短命鬼了,她每次去寺庙上香都要诅咒少女一番,盼着她早死,也好出一出心头这口恶气!

谁知就在她盯着少女背影不放的时候,对方却突然回头了,正好对上她充满厌恶仇恨的表情。

讨厌她的人多了,可惜……他们只能忍着。少女对着大夫人看了两眼,似是没看到对方眼中的敌视怨恨,而是单手撑着下巴,另一手撸着奶猫的毛,阮易也任由她盯着,过了会儿,突然听到她说:“你长了好多皱纹。”

也是五年不见了,大夫人老了好多哦。

大夫人被她这一气差点晕过去,少女却已经被阮易连轮椅带人抱出大厅了,四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漫天大雪之中,原来不知何时又飘起了雪花。

“连个短命鬼也拦不住!侯府什么时候成了想来就来想去就去的地方?!”大夫人气恼不已。

管家被骂得连连认罪,他倒是想拦啊,可是徐家小姐身边那姑娘忒厉害,他们侯府全部家丁都上了也不够人家一指头戳的,还能怎样?!

阮易推着轮椅到门口,男子将伞收起,阮易便弯腰抱起少女,将她放入马车之中,随后被少女扯住袖子:“你也进来,外头雪大。”

阮易本是想赶车的。

“爷进去吧,奴婢来赶车就好。”女子如是说,然后对男子道,“你也进去。”

只是个文弱大夫的清俊男子二话没说就钻了进去,速度之快让女子嘴角一抽。

阮易向来极听少女的话,进去之后便坐在她身边,解释道:“我让副将送东西给你,就是要告诉你,我先回侯府,很快就过去。你不必亲自来接我的,清欢。”

清欢接过男子递来的热茶,看着阮易也得到一杯,才道:“我不放心,他们要吸你的血呢,现在你可不是五年前默默无闻的侯府七爷了。”而是炙手可热的镇国大将军。

阮易淡淡道:“我不会叫他们得逞。”

清欢喝了口茶:“你道那位赵大人家的小姐是什么德行?她是最近几年才出的名,从夏你跟阿阮好好讲讲。”

名叫从夏的男子似是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轻笑出声:“爷征战在外自是不知,这几年太平了些,这赵家小姐就逐渐不安分了。三年前竟女扮男装去逛青楼,还在青楼戴上面纱跳舞唱歌,一时之间出尽了风头,如今十九了还没嫁出去,连个上门说亲的都没有。”

侯府打的一手好算盘。大夫人怕死了阮易能有出息,盖过她的儿子们,因此才想让他娶个摆不上台面的妻子,却不成想被清欢撞破,连结亲的话都没能说完。

女扮男装……逛青楼……唱歌跳舞……阮易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顿时一言难尽。

清欢知道这位赵小姐是穿越人士,但因为对方勉强算是个傻白甜,也就是偶尔干些在这个世界看来惊世骇俗的事情罢了,倒也没做出什么坏事,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赵小姐名声坏透是事实,阮易要真娶了她,那可真是丢了大人。

“小姐这五年可担心将军呢,如今将军回来,小姐也能睡几个安稳觉了。”从夏打趣。

“说到这个,清欢。”阮易认真地向清欢道谢,“五年来若非你一直送粮草军需,我是决计打不了胜仗,也回不来的。”

偌大一个国家,说没有武将岂不令人笑话,可当年蛮子打进来占了半壁江山,但大禹却屡屡吃败仗,其中固然有主帅无能的原因,但更大一部分其实是在某些欺上瞒下的奸人身上。克扣军饷中饱私囊,打压有志之士,再加上皇帝老迈昏庸,眼看蛮子就要打到京都,皇帝才在万般无奈之下点了阮易领兵。

五年的时间里,想给他下绊子的人不在少数。因得他能力卓绝,为人清廉,上阵杀敌时又一马当先,所以那些人便都从军需粮草下手,若非徐家一直暗中支持,阮易也早死在战场上了。

第867章 第九十碗汤(三)

第九十碗汤(三)

“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客气。”清欢摆摆手,“若是不帮你,难道以后叫我跟那些蛮子做生意不成?我可不愿意。”还是本国人好欺负。

阮易失笑,“你倒是想的清楚。”

“那是自然。”

……

很快到了徐家庄子,只看外表也是气派非凡,不输侯府,进去之后才发觉此中妙处。外头冰天雪地,庄内却是温暖如春百花齐放,一点冷气都没有。仆人们行色匆匆来去不停,见了清欢都行礼问候,而后各司其职。

清欢外出一趟沾了寒气,她身子骨不好,因此擅长医术的从夏为她开了沐浴的药方。下人掐着时间估摸着小姐要回来就开始准备了,正好她回房后去净池泡一会儿,让草药带走身上寒气,免得生病。

水寒伺候清欢已经习惯了,却不曾想今日却被小姐拒绝,然后她家小姐竟然对着阮易勾勾手:“阿阮进来吧,同我一起泡。”

阮易微微蹙眉,却已被她拉了进去。水寒目瞪口呆,美艳的脸上是一副卧槽我听见了什么的表情,然后就要去棒打鸳鸯,被从夏一把拽住:“你干什么去?!”

水寒气红了脸:“你说我干什么去?!放小姐跟个陌生男子共浴?你疯了吧?再不放手小心我揍你!”

武力值极其强大到可怕的水寒没人敢招惹,从夏连忙举手投降,“你真不用去,小姐会生气的,你想让她生气吗?”

水寒准备推门的手瞬间僵硬了,因为没人比她更清楚小姐生起气来有多么可怕!小姐身边奇人异士不少,她却是最早跟着的,因此更是了解,小姐说一不二,此刻自己真要闯进去了,后果怕是不堪设想。可是……难道真的就放任阮易跟小姐洗鸳鸯浴不成?这二人虽说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情谊非凡,但这样也未免太……再说了两人连个婚约都没有,直接跳到这一步是不是不太好啊?!

此刻她脑子里一会儿想到这个一会儿想到那个,头疼异常。一旁看着她的从夏叹了口气,他当然想解释,可是他不能说,这个秘密天底下只有几个人知道,哪怕水寒绝对不会泄密,他也不能说出来。

净房内,清欢已经脱了衣裳下水了,出去一趟,仿佛连骨头都被冻的僵硬,难受得很,如今热水一泡,便觉得分外温暖。她将长发挽起,用簪子固定,随后趴在池边懒洋洋地说:“你还愣着做什么,快脱了衣裳进来。”

随后听到一声叹息,接着是衣裳落地的声音,阮易进了池子。清欢也不回头,随意对他招招手:“靠过来些。”

阮易听她话靠了过来,清欢睁开眼在他胸口轻轻摸了摸:“日夜绑着,疼不疼?”

阮易握住她的手,“无妨。”

他身材修长高挑,并不是寻常武将的粗壮,反倒有几分秀气。如今衣衫褪去,底下的身子千疮百孔满是伤疤,唯独胸口毫发无损,甚至与其他部位相比,还透着一股异样的白。

因为长年累月,这里都是被紧紧裹起来的。

镇国大将军阮易是个女人,这件事,天底下只有四个人知道。

一个是阮易的生母,一个是阮易自己,一个是清欢,最后一个是从夏。阮易少年时期生过一场大病,因为身份原因,他的姨娘从来不会让他看大夫,生怕暴露了他的真实性别。后来阮易与清欢熟了,便有能医死人生白骨的从夏给他看诊。从夏医术卓绝,只从脉相就判定了阮易的身份,只是他为人心细如发,并未说出。

清欢叹了口气:“本来就小,日夜都绑着,快没了。”

阮易沉默地看了一眼她饱满雪白的胸口,默默地别过眼去。清欢笑了,从背后搂住她的肩,“莫恼莫恼,我同你开玩笑呢。”

这么多年在军中生活,从小又被当作男子养大,说实在点,阮易实在不觉得自己是个女人。除了身体构造,他认为自己就是个男子。因此对于同清欢沐浴这件事,隐隐有些抵触。但这么多年下来也习惯了,虽然偶尔还是没法对她的玩笑免疫。比如说此刻,阮易的脸已经红了。

清欢撩起水给阮易擦背,他背上也全是伤,最重的那一道是刀伤,是他还小的时候为她挡的。徐家虽然是商贾人家,却也是盘根错节的大家族。清欢爹娘早逝,留了如此大的家业,想弄死她这么个小女孩然后独占的人多了去了,若是没有阮易,清欢怕是也活不到现在。阮易那会儿才几岁啊,就因为她待他好,就奋不顾身,连命都要给她了。

“都跟你说了,出门在外,我不在你身边,你要好生照顾自己,我不是叫承继跟着你,他就是这样照顾你的?”

阮易道:“你别怪他,他快要将我当成娃娃照料了,但战场上风云莫测凶险万分,怎能让他为我断送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