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阴谋,缓慢展开。

清晨,柔和的光线将沉睡的展颜唤醒,但睁开眼的她心生不安,猛的翻身下床,颤着身子惊恐的盯着那扇未打开的木门。

一股不轻不重的血腥味在四周飘散,脑子闪过一个念头,却被她慌忙否定。

不会的,傅凉荆不会那么做。

突然,门外响起一声尖叫,听声音正是凤栖沐。

再不迟疑,展颜飞快的打开门,可还未来得及开口,本来半倒在房门的一具身体随着房门的打开,缓缓倒在了展颜的脚背上。

血流满地,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因为时间关系,血迹已经有些暗黑的干涸,展颜就那么踩在血地上,僵着身子丝毫动弹不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他,他怎么会死在这里!”

凤栖沐惊恐喊出声,随即飞快跑到展颜身边,扶住了那具身体。

“展颜,他死了…”

停在孟倾鼻头的手指有些泛白的颤抖,凤栖沐知道,孟倾的死,对她意味着什么。

“杀了他么?还专门将尸体放在我门口刺激我么?”

那一丝痛苦的颤抖,被掩埋在冰冷的声音里。

展颜突然大笑出声,笑的眼泪四溢,悲哀的气息自她身上散发开来,连凤栖沐都受着气息的影响落下泪来。

“傅凉荆不会这么做,展颜,他不会这么做的,你冷静下来,先把事情弄清楚…”

看着展颜袖下双手转动,凤栖沐便知,那手中,定是杀人于无形的剧毒。

“还不清楚么?除了他,谁会如此狂妄,想试探我么,傅凉荆,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毫无感情的呢喃,展颜缓缓蹲□子,将孟倾冰冷僵硬的身子搂进怀里,灼烫的眼泪滚滚而下,滴滴落在孟倾毫无血色的脸上。

“孟大哥,我依旧负了你,对不起。”

身着白衣的女子坐于血泊中,抱着毫无生气的男子,下方的裙摆已然染成了血红,那清丽的影子似乎是血泊中一朵洁白无尘的莲花,凄清而悲凉。

傅凉荆和一众属士赶来的时候,便是看见这幅画面。

展颜缓缓抬眸,看着面色冰凉的傅凉荆,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

“想试探我么,傅凉荆,你会后悔的。”

话落,一阵风声划过,如寒冰一样的气息瞬间将展颜笼罩。

“我后悔,为什么会答应穆然娶你这样的蛇蝎女子,穆然对你那么好,为什么,江展颜,你为什么要杀了她!你竟然下此狠手!我不会原谅你,绝对不会!”

伴随着这声怒吼,傅凉荆眼里的最后一丝神智终于消失,黑眸里飞快闪过一抹诡异的红光,随即被冰冷的杀意取代。

连金楼一众属士都瞬间发现,眼前这个男子,看起来陌生至极,他仿佛是一具毫无灵魂的杀人机器,充满了浓重的血腥。

将此时的他称之为修罗,也不足为过。

听到傅凉荆的话,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凤栖沐。

“你说什么?穆然死了?不可能,展颜不可能杀了穆然!”

“穆然死于黄泉香,除了你,还会是谁?我终究是看错了你,看错了你!”

傅凉荆似乎失去了理智,嘶吼出声,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长剑出鞘,他根本不给展颜躲闪反抗的机会,便刺进了她的胸口。

撕裂的疼痛袭遍全身,可展颜却蓦然笑开。解释的话语在长剑入体的时候卡在了喉咙,她想,没有必要解释了。

眼前的男子,大抵从来没有真正喜欢过自己吧,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他从来,根本,就未相信过她。

“你杀了孟倾,我便杀了穆然,傅凉荆,我警告过你的。”

嘴角挂着淡漠的笑,展颜缓缓起身,那刺入身体的长剑,便随着她的动作缓缓抽出体内,每动一下,便有鲜血涌出,撕裂身体的声音几乎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

可她依旧淡笑着,仿佛根本没有感受到这痛,直到她完全站直身体,傅凉荆身体突然一阵抽搐,面上闪过一抹疑惑,冰凉的杀意渐渐退却,他甚至没来得及看清眼前发生了何事,便又晕厥过去。

展颜袖下的毒药尚未出手,看见傅凉荆晕倒,不禁迟疑了片刻,而就在这瞬间,一阵铃铛般的笑声由远及近,离火等人只觉在眨眼的瞬间,一股强大的气息已经迎面扑来,逼得他们闭上了眼。

模糊中,他们似乎看见了一个五彩的身影,待睁开眼时,展颜和已死去的孟倾,已经失去了踪影。

亏得乾天眼疾手快,在傅凉荆晕厥之际便飞身将他接住,紧搂在怀中,才避免了那个身影顺手将他也抢了去。

孟倾的执念

傅家大宅,白纱招摇,哀戚异常。

傅凉荆一声白衣立于灵堂前,一双无神的眼眸落在棺材内那具已然冰凉的尸身上,对周遭来来往往祭拜的人群毫不关心。

几声抽泣声自前方发出,傅海棠跪在地面上一边烧着纸钱,一边哭着低喊着“穆姐姐你走好”。

可能是觉得这哭声太碍耳,傅凉荆终于有了反应,缓缓扭过头。

“表哥,你节哀…”

傅海棠抹着眼泪,语气戚戚,接下来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傅凉荆一声毫无感情的话语止住。

“滚出去。”

傅海棠张了张嘴,眼里闪过一抹哀怨,却只得止了声音,缓步离开。

灵堂内的人见状也不敢多做叨唠,祭拜之后纷纷离开,很快整个堂内便只剩下傅凉荆一人。

“你说,是她下的手吗?”

喃喃出口,傅凉荆弯□,泛白的手指颤抖着拂过穆然的脸庞。

“她不会的,我相信她。”

嘴角挑起一抹笑,却苦涩至极。

“可是我却伤了她,他们说,那一剑刺得很深,流了很多血。”

语气里带着无奈的悲哀,傅凉荆颓然倒地,半倚在棺木上。

“她会原谅我吗?穆然,保佑我吧,我会找到她,查出真凶。”

终于一收颓败,傅凉荆双拳紧握,眼里闪过一抹凌厉,随即缓缓站起身来。

“乾天,离火,进来吧。”

一片茂密的山林中,一个五彩的影子上下飞窜着,嬉笑的声音传出很远很远,山中的野兽闻得这笑声,却都是眼里闪过一抹惊恐,急急后退去。

“凤儿凤儿,看我抓住你!”

五彩影子身形越来越快,前面的那只疑是鸟类的东西终于被她抓在手心,发出“叽叽”的声音,似乎在指责五彩影子太过蛮横。

“嘻嘻,看你还跑,这下要听话吧。”

“彩衣,颜儿醒了,你快来看看。”

一声带着丝惊喜和担忧的声音从彩衣身后的竹屋中传出,彩衣嬉笑了两声,将那只叫凤儿的鸟放开,朝竹屋走去。

“晕了这么多天了,也该醒了。”

随着这声话出口,原本还在竹屋外面的彩衣竟然已经站在了屋内的竹床前,那速度,快的吓人。

展颜睁开眼来,第一眼看见的便是握着自己手的孟倾,那一瞬间,她的反应是自己已经死了,在地狱遇见了孟倾。

可听他喊出那句话,展颜便知想错了,挣扎着坐起身,胸口撕扯般的疼也让她明白,自己确实还活着,而相对的,本来已经是死人的孟倾,也活着。

有些呆愣的看着眼前活生生的孟倾,连彩衣替她检查伤口都没反应,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一个模糊的念头,渐渐成型。

“你是在傅宅带走我的人。”

没有丝毫疑问,带着绝对的肯定,展颜有些沙哑开口,彩衣咧嘴一笑,如同夏日耀眼的阳光般开朗。

“我叫彩衣,我治好了你的伤哦。”

面对彩衣友善的笑容,展颜却是眯眼冷笑了一声,随即将目光落在了一旁的孟倾身上。

“倒是我糊涂了,你怎么会那么容易死呢,魔教右堂主,你说是吧。”

看着本来已经死去的人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凭展颜的机智,这其中的阴谋已然明白了大半。

“颜儿,我说过会带你走的。”

孟倾自知展颜最不喜被人欺骗,神色也有些慌张,展颜却是猛的坐起身,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

上。

“你干什么!”

彩衣没想展颜会有这么一招,眼睁睁看着孟倾挨下那一张,先前不谙世事的友善样子荡然无存,

只剩浓浓的杀意。

“你不应该杀穆然。”

虽然四年前展颜误打误撞救了穆然一命,但她对展颜的回报已经足够,在展颜心里,已然将她当做了自己的朋友,虽然在傅宅会堂说出要杀穆然偿命的话,也不过是为了威胁傅凉荆。可是她没想到,孟倾竟然为了挑拨她和傅凉荆,真的取了穆然的性命。

一语成谶。

“人已经杀了,你待怎样?孟大哥好心好意将你从那魔窟里救出来,为了救你不惜冒着生命危

险,你现下便是这般回报他的吗?”

彩衣语气愤愤,看展颜的眼神格外不善,孟倾只是苦笑了一声,挥手示意她出去。彩衣冷哼一声,不情不愿离开了竹屋。

“穆然死于黄泉香,应该是江展笑拿给你的吧,孟倾,你竟然会和江家人联手了吗。”

面对展颜咄咄逼人的质问,孟倾却丝毫不解释,虽然面色淡然,眼里确实取代不了的温柔。

“你身体还未大好,好生休息吧,等你恢复了,我们便动身前往北邙。”

“我不会和你走。”

“到时候,你便再也不会受金楼的控制,不用受降江家的欺辱,我会给你最幸福的生活。”

饶是展颜拒绝的如此冷淡,却丝毫影响不了孟倾,他的面上是向往的笑,语气也越发温和。

“我说过不会和你走,去北邙,跟在金楼,在江家,有什么区别?孟大哥,我想要的东西,你给不了。”

“我现在身份已经不一样,以后没有人可以欺辱你,颜儿,你会很幸福。”

展颜终于不想再和他争执,闭眼倒在了床上。

看着翻过身背对着他的展颜,孟倾面上最后一丝牵强的笑终于消失,先前那些伪装起来的温柔向往也终于瓦解崩溃,只剩浓浓的悲伤和无奈。

听得孟倾离开的脚步声,展颜眼睑一颤,缓缓睁开,眼里,却写满了歉意。

孟大哥,对不起,我不能和你走,不仅仅因为我对你无男女之意,更因,金楼那位,是不会罢休。

我不想再和任何人有牵连,也不想被任何情感牵绊。

见孟倾失魂落魄的走出来,彩衣又是一声重哼,将脚底下的翠竹踩了又踩。

“早知道就不救她了,不知好歹!”

“彩衣,这次谢谢你了,展颜她,其实很好的,你不要怪她。”

心里虽有怨恨,不过孟倾都已经如此开口,彩衣也只得咬唇点了点头,可见孟倾在她心中的分

量。

“过两日便准备回北邙吧,通知其余魔教之人撤出中原势力,小心金楼的属士。”

一番沉默之后,孟倾终是开口,沉声吩咐,彩衣也不再迟疑,点了点头便飞身离开,留下一长串残影。

看了看竹屋,孟倾苦笑一声,眼里,却满是坚定。

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放手。

红衣大叔

林道上,一辆马车不急不缓的行驶着,赶车的是位驼背老人,两鬓虽已斑白,但双眼却精明有神,将马车驾的十分平稳。

一路上都不见什么人,老人驾车也格外轻松,时不时和车里的人说着什么。

蓦然,两旁的树叶哗哗落下,一阵风声响过,原先一个人影都见不到的林道上,已然站满了面无表情的黑衣人,领头的一位目不转睛的看着马车上惊慌失措的老人,随即缓步走近。

正是乾天。

“这位,大,大爷,你有什么事吗?”

“车里是什么人?”

“是,是我家小姐和公子,我们可都是清白人,你…”

老人话未说完,黑衣人突然出手,将老人从车上扯了下去,掀开了车帘。

车内果然一男一女,女子似乎睡着了,被男子抱在怀里,见有人闯进来,男子双眉一拧,怒目而视,将女子搂紧了一些。

“阁下是谁?有何贵干?”

乾天并不答话,视线落在女子身上,仿佛要将她看透一般。

“阁下太无理了。”

男子见乾天如此,脸色越发不好看,宽大的袖口将女子挡住。

乾天冷然看着这一幕,哼笑了一声,手掌突然伸出,将女子从男子怀里扯了出来。

“你干什么!”

男子愤然而起,却被乾天一掌打了回去,随即抱着女子走出了车外。如此大的动静,女子已然醒来,见陌生人抱着自己,尖叫了一声,便奋力挣扎起来。

乾天皱着眉看着面容陌生的女子,眼里闪过一抹失望,随即将女子扔在了地上。

“走。”

话一出,四周的黑衣人顿时一阵风般的消失,林道又恢复了平静。

老人哆哆嗦嗦的扶起女子,与男子一起将她抱进车内,缓缓驾着马车离开。

时间一刻刻过去,已经驶出了那片林道,老人脸上突然露出一道诡异的笑容,手指对着马车敲了三下。

车内一阵木头翻动的声音,随即传出女子的嬉笑声。

“哈哈,真好玩。”

赶车的老人此时已经坐进了马车,原先车内的男子恭敬的坐在车外驾着车,与先前完全是两人。

孟倾撕掉面上的人皮面具,将藏在暗格的展颜抱在怀内,解开了她的穴道。

“颜儿,委屈你了。”

“哈哈,金楼的人太笨了,连马车内有没有暗格都不知道检查。”

展颜睁着眼看着眼前千方百计想要将她带离中原的两人,有些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