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赖皮了,收拾收拾,带你去临月楼吃些滋补的。”

一听吃立马来了精神,眼睛闪亮的发光,穿了翡翠撒花裙,同色撒花短褂,外罩水蓝轻纱,动作一气呵成,临了又匆匆往脸上扑了几下胭脂。“可以走了。我要吃一品天香、清蒸鲈鱼、雪花片汤、珊瑚鱼球…”

浞飏见此笑意更浓了。

屋外,五个青衣人笔直的跪着,鬓间的发已结霜,衣服被露水打湿再被太阳晒干已是一片褶皱,身上还有刀伤,隐隐渗着血。见是浞飏,神色立刻恭敬。

浞飏道:“不必再跪,我的话既然不听,就不用再跟着我。”

我暗自纳闷,这五人对浞飏的遵从是发自内心渗入骨血的,何时不听过他的命令?忽而想起我为浞飏吸毒时他曾命五人拉开我。真是不知好歹,当时若当真依他所言拉开我,此刻这桀骜不羁的浞飏已然是一滩血水,成为蓝妖下的亡魂。这五位青衣人都不失为铁铮铮的汉子,身为皇室随身护卫骨子里的血都是忠的,被主子所弃这么大的耻辱还不得累及五人以命相殉。可浞飏说出的话怎么能收的回?

我问向浞飏:“那是不是听谁的话就跟着谁?”

他探究的看我,一时猜不透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是,所以跪也没用,都起来,别脏了地方。”

我冲五人使眼色,五人都不是笨人眼珠一转立刻起身,向浞飏躬身行礼:“多谢少主。”又向

我作揖:“多谢夫人。”

浞飏也明白中了我的套,狠狠的瞪了我一眼。

这可不怨我,是你自己承认的“听谁的话就跟着谁”,又是你大少爷自己让人家起来的,你说起就起,这还不叫听你话,还不跟定你。

一青衣人单膝跪地,神色寥落道:“清杨愧对少主,几番护卫不周,而今又…”说到痛处铁血男子竟哽咽落泪,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见那清杨左边袖管空荡荡的,再细看面目方知便是当日凡间自断一臂的人,青衣人的首领。此刻身上也是伤痕累累,为五人之中伤的最重。这一身新伤旧伤没个半把个月怕是恢复不了,即便伤养好了,身手也大不如前,如何护浞飏周全。

“你想离开?”浞飏道。

“是,清杨已无面目留下。”说罢重重给浞飏磕了个头,起身就走。

我见浞飏背在身后的手紧紧相握,青筋暴起,知他心里也是难受。虽然表面冷峻严厉近乎不近人情,可对这些从小陪伴左右的护卫也是有情的,不外露的兄弟情。我刚才的小把戏他未必看不破,毕竟浞飏要做的事谁人拦的住,他顺着我是因为不是真心想赶走五人,一个帝王,一位王者,始终将面对情与权的两难,为了维护帝王的威严牺牲的永远是身边的亲近的人。我也曾是皇权下的牺牲品。

“慢着。”我说,“泫汶有一事相求,不知清杨可否成全。”

众人疑惑的看我。清杨转身,抱拳道:“夫人尽管吩咐,清杨定当竭尽全力。”

“泫汶虽是女子,却喜刀枪。无奈不遇名师,一直苦无机会,不知清杨可否留下教我些许拳脚功夫。”

“夫人…”

“也是我水汶阁简陋,委屈了你,泫汶强人所难了。”我打断他。

清杨忽而躬身行礼道:“多谢夫人收留。”

浞飏拍了拍清杨的肩,声音竟有些沙哑:“以后夫人的安全就交给你了。”

一时间,几个青衣人眼中都有了泪光。

我笑道:“清杨,清杨,还真别嘴,以后就叫你小杨吧,听着亲切点。小淅,快带小杨去疗伤啊。”

浞飏哭笑不得的看我,“这临月楼还去不去。”

“去,当然去。”

“这府里怎么没几人?”我拉着浞飏问道。

“秋猎还没回来。”

“那你怎么回来了?”我不知好歹的问。

浞飏瞪我一眼,一甩衣袖径自走去。

往事悠悠君莫问

往事悠悠君莫问

临月楼。二楼临街的座位。

浞飏喝了一口茶,状似漫不经心的问:“你怎么懂得用金针?”

我平静的说出早已经想好的说辞:“在十二岁那年我遇到了一位白须老者,莫名其妙的说我资质奇佳,要我拜他为师教我医术。我跟着他学了五年,在遇到你之前师傅突然失踪了,自那之后便没有见过他。我也从来不知道几根小小的金针会是医术上的至高技艺。”

浞飏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他心思缜密我这番说辞未必能打消他的疑虑,我突然有了种大胆的想法。

看着他认真的说:“浞飏,近来的很多事我都觉得很奇怪,找不到合理的解释。”

“什么?”

“先是有人想用‘温柔’杀我,流觞突然不再苍老有了武功想要杀你,茶寮中一批杀手装作山贼目标是我,还有前几日上林苑中想杀你的人。为什么?为什么会有人要你我的性命,是什么人在背后操纵?”

浞飏略微思量,“这些事我也在想,派去追查的人还没有消息。不过上林苑中的死士属于一个叫地杀的神秘组织。”他微微一笑:“他们刺杀我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什么,以前也遇到过?”

“是,只要一有机会他们总是想置我于死地,派出了很多人去查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回来。”

蹬蹬的脚步声,店小二满脸笑容的在前面引路,自楼下走上来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长相英俊我似曾相识,而女的正是秋猎凉棚中小淅示意我看的妖艳女子。

男子显然认得浞飏,神情恭敬的走过来就要行礼。

浞飏举手制止了他,道:“不必多礼。”

我对那位女子颇为好奇,小淅尚没有机会同我言明为何要注意她。便问道:“这位姑娘生的好生俊俏,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女子征询的看着身边的男子。男子道:“回夫人,这是内人。”

和没说一样,我还没想起你是谁呢。

店小二在这时大声道:“状元爷,你的包厢准备好了,里面请。”

男子应了声,对浞飏抱拳道:“下官告退。”

原来他是状元原敬轩,小淅的夫君。难怪觉得眼熟,那日丧礼见他神情憔悴面色悲伤远没有今日这般荣光,兴致这么高,携娇妻出行,还是新纳之妾。只是那女子鲜红的蔻丹指甲阳光下分外耀眼。

“你小子原来躲这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没安生日子了。”浞飏一脸苦恼。

修涯一身青衣穿的很随意,大步走来一屁股坐下。

浞飏问:“秋猎结束了吗?”

“没。我先回来了,你不在,我对着宁宇那软棉花昊殇那座冰山多没意思。再说,我可是有债要讨的。”

“谁会欠你钱?”

“谁说是钱了。浞飏,你不会是忘了我们打赌的事了吧。我可是赢了的,二百条蚯蚓,君无戏言。”

浞飏好笑的看着修涯,“你糊涂了吧,我们没比完怎么能是你赢了。”

“你临阵当了逃兵便是输了。怎地,你堂堂太子爷还输不起了。”

“胡闹。”浞飏一拍桌子。

我已经有些担忧的看向修涯,他倒好,依然云淡风轻的样子,大口喝茶。

浞飏一本正经的指着我:“她害我的,找她要。”

“扑”修涯一口茶生生的喷了出来,我定在当场没反应过来。

浞飏若无其事的擦去身上溅到的茶水,欣赏着我俩的表情。

片刻,修涯正色道:“你又遇上地杀了,他们还使出了‘蓝妖’?”

“恩。”

“你说地杀为什么无处不在的想要杀你?”

浞飏无所谓的样子:“谁知道。反正这么多年都习惯了。”

修涯轻声叹了下,“虽说他们没有得手,不过若不揪出幕后的指使,这日子怕是过不安生了。你说,会不会有人觊觎你的太子之位?”

浞飏道:“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讨论多次了,你说除了浞陉谁还能做这个太子,可你看看他这些年的模样,还有疑虑吗?”

“是,他是不像。可是…”

“行了,你别杞人忧天了。”

修涯撇了撇嘴打住了话头。店小二捧着大坛的女儿红吃力的走上来。

修涯顿时大喜,脸上笑开了花,捧起坛子直接往嘴里倒,嗓子里咕咕作响。

店小二满脸崇拜的呆呆的仰视修涯。浞飏一脸不屑的样子。

修涯放下酒坛,随意的用衣袖一抹嘴,转向我道:“你那可是有名叫卿书的丫鬟。”

心里一惊,当初放走卿书实属无奈,若水汶阁再失踪一名丫鬟势必会招人怀疑,我是料定了她即便说出真相也不会有人相信。可修涯绝不会平白无故的问起,别看他平日豪爽粗枝大叶的,其实也是胸有丘壑的主儿。

我不动声色的说:“先前是有,原是太子妃屋里的,姐姐见她机灵就给了我,可是前些日子不知怎地突然和姐姐请了辞离开了太子府。走了个丫鬟我也没太在意,也没详细的问问她为什么离开。怎么,卿书出什么事儿了吗?”

修涯笑道:“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

我便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但是心里很清楚修涯绝对不是随便问问那么简单。

修涯道:“你们太子府什么时候再请戏班进府,我可是两年多没听戏了,想念的紧。”

浞飏不耐道:“这种事你问修溦。”

回到府中卿书的问题依然萦绕心头,若是惊动了浞飏,此事便不会像我先前设想的那般安全,

卿书势必得杀。可修涯究竟为何问起她?

秋风渐凉,天气越来越冷。

小淅怀里抱着几件衣服走进来,道:“这些是刚领回来的秋衣,夫人还是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吧,天亮了,夫人身子还没好,别再凉着了。”

“放下吧。”我看着小淅道:“我在临月楼看见原敬轩了,和一女子。”

小淅身子一抖,人皮面具遮掩下脸看不到表情但眼睛瞪得格外大,声音也有些颤抖:“是不是那日秋猎我指给夫人看的那名外族女子。”

“是,你认得她?”

“当然认得。”小淅忽然尖声大笑,笑到身子不可抑制的发抖:“她叫朗晴,我收留她时已经在街上流浪好多天了,我可怜她怕大夫人为难她,就给了管家不少好处说是府里新买的丫鬟把她安置在府里。可是谁想到…谁想到…竟然是她。”

朗晴。我突然嗅到了阴谋的味道,问:“她当初是不是远没有现今这般美丽。”

“是。”

懂得掩藏自己美丽的女子绝不简单,目的也必然不会如此单纯。

我想到了卿书,想到了太子府下人的忠诚,于是我想明白了先前关于茶寮杀手的疑惑,也明白了修涯的试探。

派杀手在茶寮杀我的人正是卿书,为了她忠心相对却不相信她的主子凤婞红,除了杀我以绝后患她没有别的方法,显然卿书认为我是危险。而修涯顺着杀手的线索定然是查到了卿书身上,是以才会好奇卿书为何要杀我,好奇我们之间的关系。

所以,卿书必须得死。她死了一来不会走漏消息,二来就没有人会追究她为何杀我,只会有人追查谁想通过卿书除去我,谁指使她买凶杀我,又是谁杀人灭口,而她死在府外我可以摆脱干系,修溦却不能。把卿书给我的是她,放她离府的也是她,当几件事都牵扯到同一个人时势必会惹人怀疑。

为期八日的秋猎结束,当晚宫中摆宴宴请群臣品尝围猎所获的猎物。

我对浞飏说不想进宫赴宴,浞飏深深的望着我半天,沉默的点点头。自那日修莛当众羞辱我后,我们都沉默的不曾提起却不约而同的避开相识的人群。

幽长的夜色无边无际,浓浓的漆漆的黑。当空明月一轮如钩,映明了寥寥星空,衬得黑黑天幕格外分明,零落的星光闪耀,犹如天上精灵眨眼俏皮的很,也令无人的夜多了些生气。

长夜微凉,冷风吹过,院中紫阳花已过花期,个把花朵也在风中落下片片花瓣,落在泥土之上。

府中的下人大半随主子进了宫,此刻府内罕有人声,寂静无声只偶有鸟虫细声鸣叫。

我披上小淅的兜帽披风,遮了头,吹熄了灯。

小淅的声音响起:“夫人歇着吧,奴婢去看看门关好了没。”

我推门而出来到水汶阁临街的小门。子时的更声刚响,便传来细微的敲门声。我拉开门出去,反身关上。

门外墙边的阴影中立着一衣衫褴褛的驼背老人,兜帽宽大遮住了半边脸。月光下依稀可见的另外半边脸却是光滑年轻的,嘴唇轻薄嘴角坚毅。

老人说:“夫人有何事?”语气生硬满是戒备。

“大人真是小心。实不相瞒,泫汶确有一事相求。”

“何事?”

“烦请大人帮忙除去一个人,太子府内前些日子离开的丫鬟名唤卿书。”

“茫茫人海,何处寻人。再者我身份所限也不能贸然杀人,还请夫人另请高人。”说罢转身欲走。

我漫不经心的轻声道:“大人过谦了,地杀组织庞大形如鬼魅无所不在,杀一名小小的丫鬟应该不是难事吧。”

驼背老人顿住身形,没有转身全身紧绷杀气渐起。

我暗自防备,声音却依然平静无澜:“泫汶既然敢独自前来,地杀之事就不会只有我一人知晓。”言下之意就是你杀我灭口也没用。

老人缓缓转过身,下意识的拉近兜帽,问道:“你如何知晓?”

我依然不答,“大人只需知道泫汶并不想为难大人,我们的有些目的是一致的。大人若是盯着修涯或许可以查到卿书现下的行踪。”

“希望如此。”驼背老人身形缓慢的向远处走去。

来人正是赤色判官昊殇。眼下只有他有实力帮助我。于是我趁着宫中宴会府中无人之时相约,信是小淅通过判官府相识的丫鬟传递的。而地杀的正主便是昊殇,只有地下城那种令人失去生的希望的阴森的修罗场,才有机会培植出大批形如工具的死士。先前我只是怀疑,试探的说出来,昊殇没有否认就是说我想的是对的。他果然隐瞒身份的暗自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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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米19号就开学了,最近几天忙着存学费换电脑,都是晚上回来匆匆更新。这些天可能会更新慢些,望见谅。

还想再吼一句,看霸王文的兄弟姐妹给米米留点纪念吧。

凝伫,凝伫,楼外一江烟雨(一

凝伫,凝伫,楼外一江烟雨(一)

不过两日。

修涯便随着浞飏前来水汶阁,高大的身躯略泛胡茬的脸明朗俊逸,他说:“卿书死了。”

我惊起,问道:“何时的事?什么人干的?”

修涯略显羞愧的说:“在我眼皮底下被人杀了。”所答非所问嘛。

浞飏替他做了回答:“昨夜,地杀做的。”

“你当时在场?”我问。

修涯摇头:“不在,可是四周都是我派去监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