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想了想:“我昨天去看房子了,这么一大家子的人,得买个大宅院,现在有几处宅院都不错很符合我的要求,其中一处还是姓沈的呢,听说是什么沈百万…”

话未说完,爹爹脸色大变:“沈百万?变卖祖宅?”

果然是有些牵连的,沈未央淡定道:“什么祖宅,被火烧过的废宅院,听说现在是顾家财产,不知什么原因最近才变卖。”

沈君玉回身抓着她的手,激动不已:“你带我去看,我去看看,那是我的家啊,原来还没有脸面回去看望母亲,怎么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他几乎已经六神无主了,她任他紧紧抓着自己。

推着他到了塌前:“可是爹爹你总得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我才能知道怎么应对啊。”

沈君玉双唇动了好几次,能有一刻钟的时间不知从何说起。

未央也不催他,又过一会儿,他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才慢慢开口。

三十年前,他的母亲沈月如偶然间得了一些种子,能种出非常漂亮的菜花,用途很广,最为神奇的是此等东西不管放在菜肴里,还是熏香里,都令人上瘾。一时间卖了天价,也就在这一夕之间成为了暴发户,有了沈百万的名号。

沈家之前只有老宅院能算得上像样的东西,沈母整日游手好闲夫君两人都是早年定下的,后来有了财富以后她就一门心思想买个官做,她家有两子,长子墨玉,次子君玉,都是出了名的好样貌。

后来他和哥哥长大以后,亲事难成。

总是高不成低不就,商人毕竟地位低下,纵然有真金白银的陪嫁也难有像样的妻主,更何况母亲要求入赘。

后来女皇产女,君后亲自为她选秀,他母亲不知怎么想的竟然买通了皇宫内院的一个宫女,他兄弟二人都上了选秀的初选名单。

说来也巧,君后见了他们就如兄弟相待,即使后来因为家世原因齐齐落选,他也做主给自家妹妹求了亲,当时顾家小姐也才十六,身体羸弱从来都是病时候才多。母亲一口答应了婚事,大哥也没有意见。

后来夫妻俩个人也算和美,还生了个女儿。

又过两年,沈君玉在哥哥的家里遇见了出宫来的女皇,此后她就常常约他相见,听闻他是落选的沈家子,还应承他要接他入宫。

紧接着,就出了事。

他年轻无知,毕竟女皇的要求他怎能违背,明明约了见面的是她,吃酒的时候也是她,等他喝醉以后,再醒过来面对的就是哥哥的妻主,她也是一头雾水,二人稀里糊涂有了那事,又被哥哥抓在床上,又是何等的屈辱。

可女皇密约,他又如何的解释得清楚。

母亲勉强按着哥哥把事情压了下来,他也足不出户许久,只没想到只这一次,顾家妻主竟然有了身孕,她身子本来就弱,这孩子可是万万留不得。哥哥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也要做主打掉孩子,可顾家老祖宗却是不许,呵斥了他一通。

十月怀胎,这又产一女。

不想这一次,顾家妻主再没有福气承住,为着这孩子去了命去,顾家大乱。

沈君玉听闻这个消息更是无地自容,后来…后来更是寻死心切,结果被人救了下来,又听说孩子在顾家无人照看,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最终,他没有讲是谁挑断了他的脚筋,也没有讲起是怎么将她抱走的。

沈未央怎么也没想到,等来的是这样一个故事,明明那伙计也说了,说沈百万传播花毒败了家业,又因不得好死,两个夫君都离她祖宅而去,一场大火烧毁了所有。

后来就只有顾家出面管理了。

她给爹爹擦掉眼泪,只能劝慰:“既然都回来了,这宅子咱们就买了,听爹爹这么一说沈家百万也有了,那些金银不知哪里去,那些事情很有可能都是有预谋的,为的都是银财。自古都是这样,少理会这些事情,咱们这些年都过来了,别想太多。”

沈君玉抓紧她的手:“我想去看看。”

她摇头:“稍安勿躁,爹爹先不能露面,等宅院买到手里了,再看不迟。”

以免节外生枝,他懂得道理,只难以平静。

沈未央一时间也没能消化得了这个身世,不过她更加确认的就是那宅院必须买过来,现在拖家带口拉过来的都是现银,也得有安身之所。

刚是安抚好了爹爹,铃铛带了个人匆匆进了院子。

未央迎了出去,站在门口抱臂以对。

陈小公子一看见她就呵呵地傻笑了:“未央你可让我好找!”

她无语,不叫他进屋:“干什么去,回来回来!”

他这就站了她的身边,一开口像是连珠炮似地:“我这现银一时倒不开,日后还要跟随大公子出去赈灾,等以后朝中给我拨款,立即就还你这一万银子,啊。”

听着他这一番话,未央更是不知该是笑他天真,还是笑他天真。

朝中给他拨款,想得可真美。

她懒得管他那些:“什么有了什么时候还,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对他,她依旧是没有耐心。

从前是冤家,他没有好脸色,自从知道她是女人的身份以后,态度就转变得很奇怪。她也转变不过来…

“哦对了未央,我才去客栈找你,有一家宅牙子也在找你,你想买个院子吗?”

“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才,我也是遇见了湘子姐姐,她告诉我你在这里的…”

“那牙子长什么样子?”

“很年轻…”

不知看他形容的模样,真就是带她看房子的那个,想了想她决意走去一趟,叫铃铛继续招呼陈子邯,这就出了大门。

她心中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在车行租了一辆马车,这就直奔了牙行。

果然,刚一到,伙计就迎了出来。

他对着她一个劲的叹气:“对不住了公子,沈家那老宅还有那王府都不能出卖了,现在朝廷给封了,顾家主收回了借卖条子。”

“收回去了?这是为什么呢?”

“听说咱们顾大公子集齐了不少商户,要重新拍卖。”

“…”

陈子邯也说,顾琏城应了无关紧要的无品官职,多半是商道上的,那么除了他那些个商户估计也都应了东西,燕京的繁华程度还远远不够,恐怕这人是要给这京都搅上一搅,虚张声势使劲往国库充银子呢!

不得不说这顾大公子,好深的心计,好大的手腕。

还有足够的靠山…

她这第一步还没迈出去呢,就叫人打了回来。

沉吟片刻,沈未央对这伙计笑了笑:“那敢问可否帮个忙,抽佣的份子双倍给你,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这伙计眨巴着眼睛:“什么话?”

她从怀里先拿了块元宝放了他手上:“替我约见一下顾家掌事的,不管结果如何,人来了时再给你一个。”

他眉眼弯弯:“我可不能保证能约见出来。”

话虽然这么说,元宝可是利索地揣进了怀中,顾家掌事的能有谁,昨天晚上听韩湘子说起,就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顾老太太年纪大了,一心问佛,女婿沈墨玉多在管事,其次就是小姐顾惜朝。

她见过的。

从牙行出来,未央不由得摸了摸胸口,那里挂着一块粘了好几截的血玉,沈未央长长吁了口气,实在交涉不来,她就去找顾琏城,大不了叫他宰点银子。

只不过,他这块血玉七零八碎的,不会太…介意吧。

第15章 金玉缘

第十五章

时到晌午,十二楼的三楼上能从窗口看到外面日光正暖。

那人伏在窗前,一身玄衣干干净净没有半点饰物,顾惜朝眼一跳,人已经转过身来了,正如初遇那样,一下撞进了她的眼帘。她心里砰砰直跳,这就笑着走了过去。

“是你!真巧。”

“是我,”

沈未央也没想到来的这个人会是顾惜朝,只对她轻轻点头,请她坐下,桌上茶香袅袅,她亲手给她倒了一倒:“顾小姐喝茶。”

顾惜朝翩翩坐下:“没想到约见我的竟然是公子,我去客栈找过你,可惜你已经退房了,现在住在哪里?找到亲人了吗?”

未央笑,实在不忍心戳破自己的谎言:“找到了,现在住在她家里。”

这句话也不算是谎言,她的确住在韩湘子的家里,顾惜朝一拍自己的脑门,不好意思笑道:“原来是你要看那个宅院,我还以为是落难的小公子,想帮你…”

“嗯那也谢谢你,”她歪着头,阳光从她肩膀落到桌子上,洒下点点金色。

“这么说昨天想要看我们宅院的就是小公子你了?”

“对,但是今天牙行的人说沈家宅院不卖了,这可让我空欢喜,因为我也姓沈,所以觉得很有缘分,翻修一下还是很大个宅院,里面虽然烧毁了,但地基还不错,很中意。”

“你也姓沈…这样啊,”顾惜朝为难地抿了唇,半晌才道:“这件事本来不该对你说,但是这宅子也不值两万银,我爹爹还有些舍不得…”

话未说完,沈未央假意着急:“两万啊,真是不值,不过我还是很喜欢,家父有些积蓄,也够我挥霍的了,这宅院什么时候再卖,也卖不到这样的价格,不如你回去和顾家主商量一下,通融一下,我也得了宅院有个容身之处,他也得了那么一笔银钱,两下好嘛!”

顾惜朝向来心软,面对的这个小公子又不同于往日那些,自然更是彬彬有礼了些,她应承下来,又非要请人吃茶,可惜未央故意拿捏她,只说寄人篱下想快点买个称心的住所,推脱掉了,她只说晚上还约在酒楼里面,先一步离开了。

在外面转了一圈,越想越不对劲。

乘车回了小巷口,院子里面几个孩子玩得正高兴,小十五乐颠颠跑了过来:“哥哥快看,湘子姐姐给我们买的。”

她手里抓着一个风车,迎风一吹转得飞快。

十四和十三眼巴巴看着,沈君玉从来想不起给孩子买玩的东西,他总是想带着他们看书,是以这些长大一点的孩子,也都十分艳羡。沈未央挨个摸了摸头:“一个风车而已,明天叫铃铛带你们出去玩,一人买一个。”

她喜欢看这些孩子们的期待眼神,这就在孩子们的欢呼声中也欢喜起来。

正是满足地看着他们,一故作娇滴滴的声音在主屋门口:“诶呦我们小财主来啦,姐姐我最近很缺银子啊,未央也给我花些。”

她倚在门边,还对她抛了个媚眼来着:“好不好嘛!”

沈未央无视掉她恶心的眼神,径自走了过去:“好什么好?少给你花了,现在都是吃皇粮的人了,自己养自己!”

韩湘子跳着扑了过来,这就抱住了她的一边胳膊,主屋里面那个沉默寡言的男子赶紧从她们身边走过,退了出去。未央见他模样,不禁瞪她:“你日日拿人家当小厮使唤,好受吗?”

她叹气:“没办法啊,他也不走,只能养着了。”

像韩湘子这个年纪还未成亲都是异类了,未央忽然想起这一点来:“你也该娶个夫郎了,这事怪我忘了,不过现在想起来也不晚,明个就给你找个媒婆子去!”

话音刚落,这韩老三已然推了她一把:“我看是给你找一个才是正经,再过几年要真变成小公子了可怎么办,快进去吧,别让人家再等你了。”

说着在她身后关上了房门,未央往里走了几步一抬头,看见陈小公子正对着她笑。

她下意识皱眉:“你怎么还没走?”

陈子邯脸色微沉,终于恢复到了之前冤家那样的神态,看着她的神情有点恼,有点怒,有点小幽怨又带着小小的骄傲。

他向前一步,已然恼羞成怒:“沈未央你什么意思?见了我就那么讨厌?”

她笑,就爱看他这副模样,抱臂以对:“不讨厌,难道还喜欢不成?”

陈小公子脸色已经十分难看了:“刚才湘子姐还和你爹爹提过你的婚事,难道你至今还未想过成亲?我…”

他想让她考虑一下娶他的提议这句话是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对着她怒目以视。

这小公子脸红脖子粗的,她又不是傻当然知道什么个意思,不过想起来她坑他还可以,娶他是万万不能。

陈子邯本来在陈家做主,也是极其骄傲的,她这种强调自然无法理喻,是抬腿就走。

一看他是真生了气的,未央也只慢慢转身:“喂,陈子邯!”

她平日嬉皮笑脸常有的事,面对他时候少有正经。

他立即转身:“怎么?你改变主意了?”

沈未央却是一步一步背着手走了近些,到了近前,她扬着脸一指头戳在他的脑门上:“瞧你这点出息,这是男大要愁嫁吗?就不能想想别的?”

这姿态可略显亲密了,陈小公子显然是被她吓到了:“什什么别的?”

她笑:“你被人坑了那么多粮食都没给你银子,忘了?”

说的好像她没坑过他似地,极其无辜。

不过这么一说陈小公子立即察觉出她那一点点的恶意来:“你想干什么?”

沈未央对他眨眼:“帮你啊,坑人不能总坑一个,我准备去坑别人了,只需要你在其中起那么一点点小作用,最起码能帮你追回三五万白银,如何?”

三五万?

陈子邯看着她的眼,突然有点不确定那里面是什么了:“你为什么帮我?”

女子向前一步,翘脚。

差点擦到他的唇,只吓得他连呼吸都不敢了,瞪大眼睛就一直看着她,未央没忍住对着他这张呆脸就掐了一把:“因为你喜欢我。”

热度灼得他无地自容,转身跑了。

这就是典型的小公子作风,禁不住调戏,她在他身后愕然,这就又出去寻了韩湘子详细问了朝中大事,更加确定了朝中无银的窘况。

到了晚上,沈未央欣然赴约。

她是酒足饭饱才来的,在她心情好的时候,通常都喜欢喝点小酒,到了十二楼酒楼,顾惜朝早早到了,这姑娘真是个实诚的,十分准时。

不出意料的是,顾家主拒绝了她的要求。

未央也毫不在意,顾琏城已经想到拍卖这一点了,想必已经紧缺了,所谓的顾家主,恐怕就一直就是他在做主,既然如此她就真的非见他不可了。

顾惜朝自然不知她心中盘算,十分的歉意。

沈未央笑笑,从怀里拿出血玉来给她看:“数月前我曾与顾大公子有一面之缘,还曾救过他性命,他许我血玉,应了我,有朝一日到了燕京,可助我成一事,你带我去见他好不好?”

顾琏城只此一块血玉,她自然识得,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本来好好的一块玉,却是碎成了好几截,这块血玉传说是太女殿下生来便带的,因为朝中多有金玉良缘的典故,被称之为凤玉。女皇还提及过她的婚事,想作为联姻的吉祥玉,不过后来也不了了之了。

可不管怎么说,此事可大可小。

顾惜朝这就应了下来,也不问她怎么摔的玉,在外叫了自家的马车,这就带着未央直奔顾家大院。

沈未央哪里知道这么一块玉还有这些说道,若是知道以后能惹出一大摞事情她也万万不会去树下挖出来。彼时顾琏城也是随手这么一给,万万没想到还有后续,更或者说他以为的后续也不会是这个样子。

顾家可谓身处最闹市,未等进门,先觉出高墙肃穆来。

虽然是晚上,但临街两边都有高树环绕还能看见上面挂着随风摆动的灯笼,照着路面清清楚楚,沈未央打量一下,随顾惜朝走进顾家大门。

大门内,侍卫侧立两旁,中间一条青石砖铺设的中路直通厅堂,影影绰绰的还能看见那边的阁楼亭宇。

顾琏城的门口自然有人守卫,顾惜朝拿着血玉进去通报,就让她等在外面,当然了这不多一会儿又出来叫她。

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未央对她笑笑,一撩额前碎发,扬着脸这才走进。

屋内好阵仗,相对于之前在山东的简便,顾琏城这一次相见可谓是称得上是大公子这个名号了,他坐在太师椅上面,有人伺候笔墨,有人在旁侧立摇扇,有人端着水盆时刻待命,有人捶肩,还有人面无表情地给他充当着衣架。

一屋子里面六七个随从,他在案前,月光就从木菱花图上口映着他的侧脸。未央还从未见过这样的顾琏城,他如缎黑发束在脑后,光只这半面都足够俊美惊艳,也不同于山东时每一次见面的,他浑身上下都有一种强烈的淡漠冷冽气息,是说不出的高高在上。

惊鸿一瞥,她不禁呆了一呆。

案上放着他的血玉,上面穿着她的红绳,男人到底是转过目光来,只是冷漠如霜,眸色如刃,那似是精雕细琢的容颜上只剩下了不容避退的咄咄逼人。

“沈未央?嗯?”

“…”

第16章 坑一坑

第十六章

男人的掌心,静静躺着一块七拼八凑的血玉。

因为是临时修的玉,沈未央当时可谓只是找个人把它连起来了。

顾琏城那张毫无表情的俊美容颜,上面覆着一层冰霜,他目光淡漠,一字一句问道:“沈未央?嗯?”

她勾起唇角来,淡淡一笑:“真没想到大公子还记得我的名字,我要对大公子说声谢谢吗?”

他凤目如刃,一松手血玉就掉在了案上:“这并不是我的玉,你走吧。”

沈未央伸手拿起来仔细摩挲着这块血玉:“额不要这样嘛大公子,我救过你两次性命,后面那次还差点死掉了,现在只有一件小小的事情来找你帮忙,不会一点情面不给吧?”

他不开口,只定定看着她的眼,看她怎样花言巧语。

她还在狡辩:“其实…这是一个误会,我真的不是故意把玉摔坏的,现在也无非就想在京城买个宅院而已,这么一点小忙大公子不会不帮吧?”

他听见买这个字眼,略抬眉:“看坐。”

沈未央顺势收好血玉,也没等搬来的椅子一回身就坐了他的旁边,顾惜朝直为她捏了把汗,顾琏城最不喜外人接近,她坐得那么近,恐怕不妥。

甚至能看见他往后倾了那么一点点,顾琏城的声音并无波澜:“说正事,口口声声说不来京城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嗯了一会儿:“这个说来话就长了,山东的那个陈小公子你还记得吧?他来到燕京以后给我去了三封信,说要借一万银,又说这里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的美妙,我这就好奇来了,可惜拖家带口的也许多人,横竖找不到一个喜欢的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