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她姑姑也在朝中任职,虽然职位不高,翰林院却是个清贵的地方,谁知道这位能把翰林院上上下下都得罪了,若不是还有自己的一点面子在,恐怕就不是贬职归家能够解决的,偏偏这般,徐家上上下下,连带着她亲爹徐氏,都觉得她没能尽心。

永宁候也是有脾气的,从小对两个舅家表姐就看不上眼,如今更是懒得理会他们。后来又出了孔尚香的那回事儿,弄得她更加不待见徐家,这会儿一听,便出声问道:“姑姑有来吗?”

画香连忙回道:“是舅太太带着两位孙少爷,倒是没看见其他人。”

永宁候点了点头,毕竟是姑姑家,即使她看不上徐家,也不能闹得太过了,便说道:“既然如此,你便带着小四过去看看吧。”

冯氏自然是答应下来,只是等永宁候一走,脸色便阴沉下来。徐家那些人是什么品性,他也了解的清清楚楚,那边姑姑是个死要面子的,跟徐氏倒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但这位舅太太却并不看重这些,多少事情都是这位挑唆出来的,如今带着两个孙子上门,又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再有一个,当初小四满月的时候,这位舅太太只说自己身体不适,居然都没露面,只让一个庶子媳妇上门送了礼,这可就结结实实的打了冯氏的脸面。你说求人的时候巴巴的上门,活像孔家欠了他们似的,目的没达成就要甩脸子,这样的亲戚,即使冯氏涵养好,能和和气气才怪了。

即使心中不满,但那位舅太太是长辈,老太太发了话,冯氏还是得带着孔尚瑾过去。冯氏也是不急,慢慢悠悠的带着一群小厮老爹往里头走,等进了松寿院,才摆出十分端庄的笑容来,绝对不让人挑出一丝一毫的错处,当然,这笑容在孔尚瑾看来,那就是一个假字了得。

“见过舅父。”冯氏笑着行了礼,也不等这位舅太太说什么,便起身将孔尚瑾抱在怀中,笑着说道,“说起来,咱家小四还是第一次看见舅太太呢,小四,来,这位就是你舅太公。”

徐家舅太太长得倒是十分慈祥,圆圆的脸盘,带着笑容的时候还有几分可亲,只可惜眼中算计太过,倒是破坏了这一份和蔼。

这位舅太太也是个能人,明知道徐氏不待见自己,照旧是笑着说道:“可不是,如今这一瞧,四外甥女长得倒是真好,跟你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听见这话,冯氏便看见旁边的老太太脸色微微发沉,他也并不在意,只是笑而不语。

徐家舅太太挑拨了一把,这才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见面礼,小小的银锁,礼轻情意重也不是这么来的。冯氏只让春兰接过,继续抱着四小姐在旁边做壁花,也不多说什么,反正不管他说什么,老太太就没有满意的时候。

想当初冯氏刚嫁进来的时候,可没少吃这位舅太太的亏,甚至这位还打算塞一个表弟过来给他当弟弟。偏偏徐家每次占了便宜,还非要摆出一副这都是应该的,你们就应当自己送上门的架势,长久以往,冯氏怎么可能跟徐家要好。

老太太见冯氏这般不给自己面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偏偏冯氏做得妥当,他也不能揪着说什么。只是扫了一眼旁边的两个外侄孙,脑中闪过些许主意,开口说道:“可人可卿都好久没来了,如今一看,都是大小子了,出落的真真是好。来,见过你们舅太公。”

徐可人徐可卿是徐家孙子辈的两个嫡庶出儿子,如今都是十三四岁的年纪,等过两年及笄了就能嫁人,出落的倒是真的不错,看起来都是清秀可人的很。只是冯氏对徐家的感官不好,连带着也不喜欢徐家出来的人,对这两个也没啥好感。

跟着舅太太过来的,是徐家如今当家人徐坤的太太徐太太,带来的两个儿子,可人是庶出的,可卿才是嫡子,两人也是前后差了不到一个月。

说起来,徐太太已经是冯氏的外甥辈,而这两个孩子的辈分就更低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孔家几代都是高龄产子,徐家那边年纪对等的,其实都比这边小一辈。

这也是为什么,每次来孔家,舅太太虽然年纪已经大了,却还是得跟着一起来,要知道没他在,他女婿早死,剩下一个小辈的太太能有什么用。

两个少年,可人看起来怯懦一些,可卿倒是看着爽朗大方,微微福身说道:“舅太公福寿安康,姑姑平安喜乐。”

没错,这个姑姑叫的是孔尚瑾,冯氏挑了挑眉,替孔尚瑾给出了两份“见面礼”,东西十分一般,可见他对徐家连面子情都淡的很。

老太太虽然心中不满,但他妹夫先给了银镯子打脸在先,到底不好挑了冯氏的错,只好憋着口气说道:“老了老了,倒是爱热闹了,既然来了,不如让两个孩子陪着我这个老头子住一段时间,也让我好好看看。”

舅太太自然没有说不是的,冯氏也不反对,左右人在永宁候府,还能在他眼皮子底下闹出什么花样来,而平时那点东西,他更加不放在眼中:“老太太喜欢便好,吩咐下去,两位孙少爷的吃穿用度,就照着香儿的份例来。”

老太太叹了口气,倒是多看了冯氏一眼,随后又让他们退下,冯氏也不多说什么,却不知道等他离开,舅太太又拉着老太太,说了不少人五人六的话,倒是成功的将孔家小辈都得罪了一遍。

第8章 小侍

就这样,徐家两个少爷倒像是要在永宁候府常住似的,左右是住到老太太的院子里头,手底下除了带过来的两个小厮,其余都是永宁候府的人,有冯氏的态度在那儿,这些下人自然知道怎么做。

好歹是舅姥爷家的少爷,老太太为此还特意将如今管着家的大太太叫去嘱咐了一遍,话里话外无非是不能委屈了他们。只是大太太往冯氏这边走了一趟,心里头就有了底,该客客气气的,他一点儿也不会少了,但左右也就这样了,再多就别指望。

不是大太太小气,而是这两位徐家的少爷,简直是舅太太一把手教出来的,占了便宜还不知道说一个好,他们孔家银子就是再多,也不耐烦养这样的白眼狼。这个家里头,恐怕也就是老太太还觉着这两位好少爷是个乖巧懂事的呢。

冯氏寻常不往松寿院去,见到这两位的时候也不多,没办法,永宁候府的规矩大,这两位就是想要到处转悠,身边的小厮步步紧跟,句句劝导。

只是可怜了同样住在松寿院的孔尚香,这两人来做客的那一日,他不耐烦见徐家的人,借口绣嫁妆窝在房中没出去见客,谁知道临了这两人居然一起住了进来。

孔尚香原本就不是多好的脾气,面对老太太的时候那是没办法,只能耐着性子,这会儿这两位少爷还是他的晚辈呢,哪里能忍耐得住。偏偏这两位徐家的少爷是会做戏的,仗着年纪小又是晚辈,委委屈屈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多么欺负人呢,害的老太太也说了他几回。

这一日孔尚香在松寿院待着不痛快,便带着小厮到了冯氏这儿,他心中也明白,其实老太太不过是纸老虎,但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进了门便抱怨道:“真是破落户,眼皮子怎么就这么浅,恨不得连我身上的首饰都扒了去。”

冯氏递了个眼神给门口的小厮,自然有人出去把门,看着气呼呼的儿子,冯氏好笑的说道:“这么大人了,还这么咋咋呼呼的,连你四妹都要笑话你。”

孔尚香被他说了几句,心中更是委屈,等低头看见榻上的小婴儿圆溜溜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倒是缓了缓脸色,笑着说道:“若人人都跟四妹这般可爱,儿子倒是不介意被笑话。”

冯氏被他说的一乐,见他脸色还是不好看,便问道:“你呀,就是吃了这脾气的亏,有这两个给你打打底也好,免得将来去了严家,连这些都应付不来。”

孔尚香听了却不在意的说道:“爹,严家的规矩可比侯府还要严多了,他们家庶子只怕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冯氏自然知道,当初他就是看准了严家这一点,才舍得将儿子嫁过去,不过话虽如此,他也觉得儿子太娇气了一些,想着趁着最后这段时间好好磨磨他。徐家两个小子的手段,在他看来是可笑之极,压根没有丝毫威胁的:“这么点事情,难道你还处理不了。”

孔尚香抿了抿嘴,他当然不是处理不了,只是想到当初老太太一心想让自己嫁到徐家去就觉得烦躁,连带着也不耐烦应付这两个罢了。

这话又要说到他定亲的时候,老太太心中,徐家还是那个他娘在世,能够称得上清贵之家的门第呢,指望着孔尚香嫁过去也能够拉拢两家的关系。

可惜的是,徐家同辈份的嫡女都成亲了,庶女倒是还有两个,但都是家生子生的,身份实在太低。也不知道这位舅太太怎么说的,老太太居然同意将孔尚香定给下一辈的女孩儿。不说乱了辈分这事儿,就是那女孩,虽然是嫡出的女儿,但一来不是长女,二来自己也没啥本事,冯氏怎么可能答应。

看看如今便知道,当初那场角斗肯定是冯氏赢了,老太太不但让女儿女婿心中更加不满,连带着对徐家也更加疏远,就是一直带在身边长大的孔尚香,对他也是寒了几份心。但凡是真心为了孩子的,怎么会把他嫁给那样的一个人。

冯氏看了一眼儿子身边的小厮,这个叫春云的也是冯氏亲手调教出来的,是孔尚香身边一等一得意人,这会儿便上前一步说道:“太太,这事儿倒是真不能怪我们少爷,两位表孙少爷别的倒也罢了,就是少爷的嫁妆,恨不得都带回去。”

孔尚香忍不住说道:“那个可人倒也罢了,是个庶子没见识,那可卿怎么也跟没见过世面似的。幸好好一些的春云早早的收好了,否则的话他们那架势,真要把儿子的屋子搬空了。”

春云也真没见过这般不讲究的少爷,又说道:“可不是,那日可卿表孙少爷说少爷的簪子好看,二话没说自己动手就拿了,带在头上也不放下,奴才也不好直接上去抢过来。”

冯氏挑了挑眉头,倒是没想到这两人这般不要脸面,看了看儿子,拍着他的手背说道:“罢了,待会儿让春柳给你挑些好的带回去。”

孔尚香知道冯氏疼爱自己,却还是说道:“儿子哪里是心疼这些,只是觉得这也太不讲究了,偏老太太说他们年纪小又是晚辈,要我让着他们呢。”

冯氏当初留下这两人,恐怕也有一些意思,是让孔尚香看看清楚,这位老太太可不像表面上那般疼爱他。不过听见这话,他心中还是有些恼怒,自家娇宠着养大的儿子,凭什么要谦让那几个徐家的晚辈。

孔尚香发作了一顿,倒是心平气和起来,有些无聊的拨弄自家妹妹的小手,一边说道:“也幸好父亲当初为我做主,否则的话…哼,他们也得不了什么好处。”

冯氏听见这话倒是有些疑惑,旁边的春云却笑着说道:“太太不知道,少爷知道徐家孙少爷眼皮浅,好东西都让奴才放了起来,放到外头的,不过是糊弄人罢了。”

冯氏这才注意到儿子身上的首饰也是简单,忍不住笑了起来,暗道幸好这儿子也不是完全没心眼的,想到这里倒是笑着说道:“这样也好,你要记住,别管心中多不喜欢对方,就是要找茬,也要让人挑不到任何错处。”

虽说这话,冯氏心中却对那两位少爷十分不满,想着要用什么办法将人打发回去,如今儿子也该知道小鬼难缠的道理了。只是没料到,没等他出手呢,老太太那边就先来了个神来之笔。

这话却是舅太太临走的时候就埋下的,老太太好歹也明白,如今当家作主的是冯氏,自己的话早就不好用了,下面人阴奉阳违的时候多了去了,再加上几个孙女也不是他教养长大的,跟他又是差了一筹。

舅太太也想跟孔家打好关系,便给出主意往这几个孙女身边塞人,到时候枕头风吹多了,不就跟他们亲近了。倒不是他不想塞徐家的人,而是当年冯氏的雷霆手段,让他如今还心有余悸呢。

原本两位老太太打着好主意,长者赐不敢辞,不过是送一个小侍,下面几个孙女婿还敢跟他闹翻了不成。于是这一日初一请安的时候,老太太身边齐刷刷的站出四个小厮,长得那确实是眉目清秀摇曳多姿,都是碧玉年华。

老太太摆出一副慈爱的模样,心中却有一些得意,看了看下头的女婿孙女婿,笑着说道:“你们这些当夫郎的,一个个又要管家又要教养子女,难免有疏忽了娘子们的时候,便让他们过去伺候着,也是我这个当爹,当爷爷的心意。”

冯氏脸色动都没动,当年这样的手段,老太太用的多了去了,再说老太太的举动,早有人偷偷的往他耳边递话。大太太简直是冯氏的翻版,脸色也是不动,二太太眼中闪过一丝讽刺,却也压根不把一个小厮放到心上,唯一三太太脸色微微一变,对老太太的怨恨更甚。

“怎么,如今我的话也不管用了?”老太太见他们不接话,还以为这几个不愿意呢,当下脸色阴沉下来。

冯氏用绢帕掩了掩嘴角,淡淡说道:“既然老太太说了,那便领回去吧。”

老太太听了这话,当下有些志得意满,倒是也不再为难他们。等走出松寿院,冯氏便让他们散了,三太太倒是想说什么,到底没有开口。三位太太各自带着一个千娇百媚的小厮各自回去,心中对徐家恐怕再也没有半分情谊。

却说冯氏将人带回来,轻描淡写的让春柳处理,那小厮恨不得将自己都藏起来,若是落到那三位太太的手中,恐怕还有几分机会,但到了太太手下,哪里还有他往上爬的机会。

当年太太还没站稳脚跟的时候,老太太也赐了一个小侍下来,就是如今的柳小侍,听老人们说,这位当年还曾经得过一些宠爱,仗着老太太让冯氏下过脸。

如今呢,冯氏依旧是永宁候府的当家主君,那位柳小侍却无子无女,连带着侯爷的宠爱也早就没了,偏偏冯氏也不让人作践他,里里外外谁能说冯氏不好,但府里头的人都知道,这位那才叫熬日子。

冯氏心中也觉得好笑,要是他年轻的时候,恐怕还怕这些年轻貌美的小侍抢了自己的宠爱,如今他都多大了,难道还指望这些。再说了,侯爷是个最重规矩的,就算是将这人收了房,也不可能给他多少脸面。

冯氏料的不错,不仅永宁候没把人收房,就是他的大女儿,如今的永宁候世子,也只宠爱了一夜,直接把人甩给吕氏处理了,估计这一夜还是看在老太太是亲祖母的份上。

至于二娘子那边,那就更加不用担心了,这位就是想要宠爱小侍也不敢在冯氏的眼皮子地下闹什么幺蛾子,再说这种不懂风情,不会诗词歌赋的家生子出生,也不是这位的爱好。

倒是三娘子那边倒是爱了几日,也是三太太平时管的太严,身边没几个模样端正的,如今来了一个倒是能解解馋。只可惜三太太可不是好打发的,几天下来,那小厮的花容月貌便被折腾了大半,在老太太面前,这位还能直接光棍的说:“不是个会伺候人的,不过劳累了几日,倒像是要了他的命似的。”

这话说的,老太太都没脸再说什么,几个小厮送下去,永宁候府连个波浪都没起来。而他宠爱的那两个徐家少爷,却在几日后被人发现偷拿老太太房里头的首饰,当场被抓了个正着,就是老太太有心庇护,消息还是传了出去,只好任由冯氏将人送了回去。

第9章 长大

经此一事,老太太再一次成功的病倒了,不过这位老太太三天一小病,九天一大病的,永宁候府上上下下其实都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冯氏面子功夫做得好,每次都是轰轰烈烈的去请太医,配上一大堆的珍贵药材,松寿院里头的药味就没有断过。

经常闹这么一出,不知道的人家,还以为永宁候府的老太太身体多么虚弱,而知道的人家,也看不惯这位老太太这般的闹腾,虽然是娘家,但徐家如今什么样子谁还不知道。永宁候并不是不念旧情的人,对姑姑家里头多有照顾,可情分这东西,最抵不住日日夜夜的消耗。

故而这次知道老太太又病了,就是自己的亲爹,永宁候也忍不住有些不耐烦起来,朝堂的事情已经让她心烦,如今皇上年纪愈大,手底下的皇女们却一个个长大了,正是波荡起伏的时候。幸而冯氏不是个让他操心的,偏偏老太太却不知道体谅一番自己这个当女儿的。

抱着这样的心思,永宁候往松寿院走了几次,见老太太虽然躺在床上,脸色却还是红润,拉着她话里话外都是抱怨冯氏,责怪几个孙女婿的话,心中便已经明了。当初她还年轻的时候,确实是因为老太太的话责怪过冯氏,但多年过去,眼睛却看得更加明白了。

永宁候是个孝顺的,但却并不愚孝,所以老太太的话她也就听着,但走出松寿院的门便抛到了脑后。老太太是他亲爹,她自然不能拿他怎么办,可徐家那边却不同,原本看着几个外甥女或许可以拉扯一把,如今她也没这个心情了。

老太太和那位舅太太若是知道,自己的一番作为将永宁候的提拔作弄完了,恐怕会后悔莫及。只是这会儿,老太太只是哼哼唧唧的躺在床上,偏偏不要那些小厮老爹伺候,只认着冯氏一个人,偶尔捎带几个孙女婿,偏要他们亲手伺候。

冯氏脸上也没有丝毫的怨言,事事亲力亲为,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每次喂药都是细心一小勺一小勺的,差点没把老太太给苦死。有时候挨了责骂,这位也照旧是笑盈盈的,似乎并不把老太太的态度放在心上。

几次下来,老太太没能折磨到冯氏,倒是把自己气得够呛,原本的装病如今也真了几分,只好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这般对决,几位孙女婿看在眼中,对自家公公再一次佩服的五体投地,就是三太太也不敢瞎咋呼了,冯氏可跟老太太不同,真要收拾他们的话,绝对让人抓不到任何的把柄。

事实上,在永宁候以及几个女儿的眼中,冯氏面对老太太的时候,一直都是被欺负,很委屈的角色。明朝以孝为治国之本,固然公公有什么不对的,吃亏的也都是女婿。这一日永宁候进来,便瞧见冯氏略显憔悴的模样,心中也忍不住责怪起老太太来,难得温情的握住他的手安慰道:“这几日辛苦你了。”

冯氏微微一笑,他的聪明之处就在于,从来不在丈夫和女儿面前抱怨老太太,后宅的事情,这些女人永远都不会懂。“有什么好辛苦的,又不是都要我上手去做。”

永宁候一听,更觉得这个妻子是个难得贤良的,叹了口气说道:“这些年你受委屈了。”

冯氏虽然早就是百炼成钢,但听着妻主这话,还是忍不住有些感动,委屈,当年他刚嫁进门的时候那才叫委屈。如今老太太不过是拔了牙的老虎,瞎咋呼罢了。“这些都是当晚辈应该的,老太太如今发了话,倒是不需我们过去了。”

永宁候也知道这事儿,到底是自己亲爹,她也不好多说,只是笑着说道:“前几日下面送了套琉璃水晶盏过来,我瞧着倒是有些新奇,待会儿让人给你送来,平常没事摆弄摆弄倒是也能打发时间。”

冯氏听了倒是露出笑容,笑着说道:“如此奴家便多谢妻主了。”

用好东西补偿了嫡夫君,永宁候心情也好了一些,倒是有心情逗弄小女儿,临了又问道:“香儿的婚事准备的如何了?”

当时二少爷出嫁的时候,永宁候可是问都没问,可见她心里头,对几个庶出的女子也并不看重。也是,明朝重嫡轻庶,她之前便有两个嫡女一个嫡子,那几个叔爹小侍也不是受宠的,自然少有想起的时候。

提到这个,冯氏倒是露出满意的笑容来:“老大家的是个妥帖的性子,该准备的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到时候我再看看,便不会有什么差错。”

永宁候也点了点头,要知道侯府的嫡子出嫁,最高可以送六十四抬的嫁妆,比庶子高了整整一倍,也就是差了皇家一筹罢了,其中要准备的东西自然也不会少。

孔尚瑾有些无聊的玩弄自己的手指头,想着之前听到自家大姐夫念的陪嫁单子,她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孔尚矜出嫁的时候,那些嫁妆还真的是小打小闹,重头戏在这儿呢,孔尚香的嫁妆,绝对不是旁人可比的。

不说明面上侯府出的银子,就是孔尚矜的两倍有余,就是冯氏私底下添补的那些,也不是小数目。冯氏手底下有一个胭脂铺子,每月的进项据说都是按千两来算,就这么轻飘飘的给了自家儿子。

而添妆的时候,三位太太更是出了次血,知道这位小叔子跟前头那位可大有不同,光看三太太送出来的那套头面,恐怕没有一千两也下不来,更别说大太太二太太了,送出来的只有更好。

这年头,嫁妆就是男儿的一半底气,冯氏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自然舍不得委屈了他。严家虽然不是豪富之家,却有着百年底蕴,恐怕家底也不薄。儿子嫁过去就是长子嫡夫君,若是没有重量级的嫁妆,将来恐怕压不住下面的妹夫。

既然冯氏摆明了要给儿子做脸,大太太自然不会跟他过不去。嫁妆就算是多,又能多到哪里去,公中要出的份额是定死的,其余要添补的,他一个当姐夫的,不看太太的面子也该多多上心。

少了老太太在里头折腾,永宁候府上上下下,全心全意为孔尚香的亲事忙碌起来,就是一向心平的王小侍,想到之前孔尚矜出嫁的模样,心中也免不得有些酸溜溜的,最后却只能叹了口气,这些怪得了谁呢,如果托身到太太的肚皮里头,恐怕自家儿子也能这般风风光光的。

虽然已经娶了三个女婿,嫁了两个儿子,但这一次冯氏还是总也放心不下,时不时找来大太太问问,生怕哪里忘记了,到时候给儿子丢人。何老爹看在眼中,这一日便忍不住打趣道:“太太这般辛苦,三少爷若是知道,怕是要心疼了。”

冯氏等了他一眼,笑着说道:“我仅有这么个儿子,能不细心为他打算,哎,陪房的人你看的怎么样了?”

何老爹连忙说道:“太太难道还不放心老奴,早就挑好了,您看看这些人可好。”

冯氏接过单子细细看起来,上头不但写了陪嫁过去的人,连带着这些人家里头是什么情况,在永宁候府有没有亲人都写的清清楚楚,不得不说,何老爹一直都是个稳妥的。

冯氏看完之后,又说了几个人,才道:“香儿是个没心眼的,陪嫁的小厮就得好好看,若是那些个想要做夭的,早早的打发出去。”

何老爹倒是笑着说道:“太太看重的那几个,都是老实稳重的,再说了,就算是将来有了自己的心思,家里头老娘老爹都在永宁候府呢,还怕收拾不了他们。”

冯氏点了点头,心中叹了口气,自己为了儿子千万筹划,只盼着将来他能够顺顺美美的。

倒不是冯氏以己度人,而是多少勋贵世家,出嫁的儿子就在通房小侍手里头吃亏。陪嫁小厮做夭的虽然少一些,但也不是没有。虽然明朝重视嫡出,但总挡不住有心人的眼。一些大家出生的公子少爷,心高气傲不知道低头,倒是让一些惯会伏小做低的小子钻了空子。家里头的女人即使不敢宠妾灭夫,但一个受宠的主夫和不受宠的,差别大了去了。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冯氏如今就是这样的心态,只是他再挂心,儿子总也不能一辈子养在家中。这一次孔尚瑾倒是能看一眼婚礼的样子,她如今已经大了一些,又是嫡亲的妹子,便由奶爹带着出来转悠了一圈。

当然,所谓的转悠也只能在内堂,被一群太太少爷亲亲抱抱,倒是让孔尚瑾不胜其烦,如果不是收到了一大堆的见面礼,恐怕这孩子就要翻脸了。

婴儿的时期,在孔尚瑾看来是漫漫无期的,但在大人的眼中,只怕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当初的小肉团子,如今便能跑能跳了。

这一日冯氏错眼一看,只见铺着厚厚地毯的地板上,自家小女儿颤颤巍巍的站起来,朝着自己看来,开口叫了一声爹,就跌跌撞撞的朝着他扑过来。

冯氏又喜又惊,等孔尚瑾安安稳稳的扑到他怀中,搂着他的脖子一声声叫着爹爹,顿时又觉得满腔柔情,恨不得将孩子揉在怀中。

第10章 天生神力?

“小四会走了?”刚刚下朝的永宁候听说了这个消息,连朝服都没换便急急忙忙的走来,不得不说,在孔尚瑾的刻意讨好下,不管冯氏还是永宁候,都是把她疼到了心坎儿里头去。原本就是嫡幼女,偏偏还是这般乖巧体贴人的性子,让人不得不爱。

冯氏也是满脸笑容,瞧她这模样倒是嗔了一句:“侯爷怎么满头大汗的,快坐下来喝口水。”

永宁候也是笑,接过小厮手中的茶杯喝了几口,才笑着问道:“真的会走了?”

也不怪永宁候激动,她家小女儿看着是个机灵的,一点点大小就知道看人眼色,平常说话做事体贴的很,偏偏却不爱走路,如今已经一周岁多,把人放到地毯上,照旧是四肢齐动的爬行,害的冯氏和她都有些担心,怕这孩子有个什么不能。

永宁候夫妻俩却不知道,孔尚瑾那是锻炼自己的手脚呢,就她这么巴掌点大,说话也说不灵清,早早的走路也没啥作用,走两步还得踉跄一下呢,再说了,小孩走路太早,其实对骨骼的发育没啥好处,还不如到处爬爬,那才是全身运动。

如果不是偶尔听见冯氏担心的话,孔尚瑾还不会想到,自己一直不走路,倒是快成了夫妻俩的心病,这才有了今日这一幕。

等亲自给永宁候擦了擦汗,冯氏才笑着让人把孩子抱到门口处放下,一边拿着她最喜欢的一直布老虎逗弄:“小四儿,快到爹爹这儿来。”

永宁候笑着拿过他手中的布老虎,也露出一个笑容来:“小四,到娘这边来。”

孔尚瑾早就习惯彩衣娱亲了,当下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迈着小步子朝着永宁候的方向走去,因为她如今已经超过一周岁,走起来倒是比一般刚刚会走路的小婴儿更加稳当一些。等扑到自家老娘的怀中,孔尚瑾便抓住她的衣襟叫道:“娘,娘。”

永宁候顿时笑得眯起了眼睛,一把将孩子抱在怀中,如果不是她一向为人古板严肃,恐怕这会儿要喜爱的亲香几口了,但就是这样,眼中的赞赏也是挡不住的,若是前头几个女儿知道,小四儿走几步路就能得到这位严母的夸赞,恐怕要生出几分嫉妒之心了。

“乖。”永宁候抱着孩子,朝着冯氏说道,“早就跟你说过不用担心,如今可不就会走了,瞧着还十分稳当,女孩子原本走路晚些,也是有的。”

冯氏自然也不在意她似真似假的埋怨,暗道那时候也不知道谁整夜的睡不着觉,就怕小四真有什么事情:“我瞧着也是,看来咱们小四是个大器晚成的。”

孔尚瑾咧开无齿笑容,跟着一起开心起来。在还是小婴儿的时候,她无数次的想过,自己将来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但到底也没有个定心。只是过于早慧却不是什么好事情,别说她原本也不算什么天纵英才,就是真有那个本事,出头椽子也不是好当的。所以一直以来,孔尚瑾不过是表现的比一般的小婴儿略微懂事一些罢了。

冯氏今日心情真是舒爽的不得了,瞧着母女俩的模样,又说道:“侯爷还不知道吧,香儿刚刚传信回来,说已经有了身孕,如今都三个月了,这孩子倒是瞒得紧,怕前头不太稳当,等出了三个月才回家报信。”

孔尚香去年年底出嫁,到现在才将将半年,如今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可见在严家过的着实不错。再有一个,他若是能早早的生下嫡长女,凭着永宁候家的权势,当家主君的位置就能是稳稳当当的。

男儿嫁人,什么妻主的宠爱,娘家的权势都是其次,最最重要的就是能生下女儿来,不仅要生,还要生的多,女儿越多底气就越大。这样将来就算是犯了错,家里头看在嫡出女儿的份上,也得宽容几分不是。

永宁候听了果然也是高兴,知道冯氏肯定早早的打发人送了礼过去,又问道:“怎么不亲自去看看?”

冯氏却暗道女人不知后宅的事情,自家儿子刚刚回来报信,自己便急匆匆的过去,岂不是让亲家老太太觉得,自己是不放心他照顾自家儿子。

冯氏只把话题岔开,笑着说道:“等过些时日便去。侯爷,倒是小四一日日大了,周岁的时候她抓了论语,是不是早些找个人来启蒙。”

世家里头,孩童多是三岁开始启蒙,五岁便开始正式上学。

永宁候一听,倒是真起了心思,家里头三个女儿,老大老三都不爱读书,老二倒是会读书,但不把心思用在正经东西上,天天在那里讲究什么诗词歌赋有个屁用,科举一年年的考,一年年的落地,最后索性也不去了,还说什么视功名利禄如粪土。

永宁候原本也已经放下了让女儿读书的主意,只把心思放到孙女辈身上,老大家的珏儿也有几分天分。谁知道嫡幼女倒是抓到了书本,如今看着也是伶俐的,倒是也不能浪费了去:“等她满三岁,便由本侯亲自启蒙吧。”

冯氏听完便露出笑容来:“侯爷愿意教导,自然是再好没有的。”冯氏宠爱幼女,却知道自己跟侯爷的年纪都大了,总不可能护着嫡幼女一辈子,将来他们两个老的蹬腿一去,永宁候府就得分家,固然老大能看顾一些,但总有不及的时候。

父母之爱儿,则为之计深远。冯氏便是这般,早早的为了小女儿打算起来,想要能够一辈子过得好,就得自己有些本事。女儿跟儿子不同,将来是要撑起一个门厅的。所以冯氏虽然心疼,但想到小女儿既不能承爵,又不能带走太多的家产,便希望她至少能够好好读书,将来侯爷再运作一番,不愁没有个官职在身。

孔尚瑾可不知道冯氏为自己操心到那么遥远的事情,最近她有一些烦恼,烦恼的主要原因是,作为小小的幼儿,满了周岁的自己,居然力气出奇的大。

最开始发现这件事情的人是奶爹,那时候孔尚瑾还是个只会吃奶的小屁孩,奶爹暗暗觉得,自家小姐吃奶的力气也太大了一些,有时候一趟下来,他便觉得胸口被扯得厉害。

只是这些话,奶爹也不敢跟旁人说,一来是疼的地方在那儿,实在不好开口,二来也是,有关小姐不好的话,若是被冯氏听到了耳中,怕自己也没有个好的。再说了,小孩知道什么力气,不过是使劲嘬罢了。后来孔尚瑾发现奶爹胸口青紫一片,深深觉得自己扮演小婴儿太投入了,居然把人折腾成这样,便有意识的收敛了一些,奶爹自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而第二个有感觉的,却是贴身照顾孔尚瑾的春兰,自从被冯氏派到四小姐身边,春兰便一心一意的照顾这位小姐,平常几乎除了喂奶的事情,样样都是亲力亲为,生怕小姐有哪里不好。有一次给小婴儿换尿布呢,孔尚瑾被弄的有些发痒,下意识的蹬了一下小腿,却把春兰踹了一个正着,差点没直接仰倒。

那一次春兰的手臂青紫了一片,虽说如此,但春兰听老一辈说过,小孩儿的力气其实很大,有时候能把人的头皮都扯下来。他到底是没养过孩子的少年郎,还当是自己不小心弄疼了小姐呢。

这样的事情屡有发生,春兰那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却不知道如何对冯氏开口。毕竟被还是婴儿的小姐踹了一脚,打了一下又不是什么大事儿,虽然有些发疼,却没有大干系。贸贸然的告诉太太,反倒像是背后告状似的,自己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就这样,小婴儿的异常便一点点隐瞒下来。慢慢的孔尚瑾自己却发现有些不对劲,尤其是在她能够到处乱爬之后,你见过有小婴儿一把就扯烂了布老虎吗,虽然是锦缎做的,但永宁候家给她玩的,可不是什么次品货。

孔尚瑾趁着人不注意,试过偷偷用手却打桌子腿,最后她的手红了一块,那红木做的桌腿却裂开了,虽然没直接倒下,但也证明,她现在的力气可不是小婴儿能有的。

有了这次的事情,孔尚瑾便不敢露出分毫来,生怕别人看出不对。

天生神力,也不知道是这具身体的问题,还是她穿越之后的附带品。幸好力气这东西是自己能够控制的,孔尚瑾平常注意一些,这半年来便没有露出痕迹。

只可惜当婴儿久了,孔尚瑾的谨慎也少了多半,这日被永宁候抱着共享天伦之乐,冯氏拿着小球给她扔着玩,不知怎么就把一个九连环递给了她。

孔尚瑾还没反应过来,那玉质的九连环就被刷的扔了出去,只听见一声清脆的声响,却是九连环直接砸中了旁边的一个景泰蓝花瓶,里头还插着几朵亭亭玉立的荷花,如今花花水水的铺了一地。

冯氏吓了一跳,下意识的看了看那距离,与永宁候对视一眼,才淡淡说道:“让人进来收拾了。”

等收拾好东西,冯氏才打发了下人出去,不知想到什么,又把一个玉质的环形玉佩塞进孔尚瑾的手中,指着一个方向说道:“小四,使劲扔,让爹看看你能扔多远。”

孔尚瑾见父母脸上都只有惊讶,心中松了口气,知道这事情瞒不住,索性全力扔了过去,谁知道那玉环直接砸到了紧闭的大门上,啪的一声又落到了地毯上,直接成了八瓣儿。

没等孔尚瑾可惜,永宁候已经把孩子放到身前,大笑出声:“我儿好力气。”

冯氏眼中也带着几分笑容,随即收敛了一些说道:“只是这事儿,倒是不好让人传出去。”

永宁候原本高兴的很,听见这话倒是略略沉吟,点头说道:“也是,如今朝上乱的很,天生神力固然好,若是被上头知道,怕是要生出什么事情来。”

冯氏微微一笑,将孩子抱在怀中,亲了亲她的脸颊说道:“没想到,先侯爷的本事,公公、侯爷,甚至几个孩子都没有,倒是传到了小四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