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后台的反馈就来了:取消拍卖,议会方出资,将其送给平权会。

主持人愣了,却也松了口气,非常干脆而欢快的宣布了这个结果。任台下画家本人气得全身发抖,虽然这张画拍卖后的钱与他无关,但是这次拍卖的价格直接决定他来年的身价,一百万?那何止是贱卖,简直就是白送!他张嘴想喊什么,但是却被两个大汉一左一右夹住了,发不了声。其中一个人低头提醒他。

“平权会连近联体的墙角都敢挖,意味着他们连灰区都不怕。告诉我哪边是你惹得起的,我们就帮你抬这幅画。”

德莱斯愣住,咬牙,低下头。

全场在得知结果的时候一片哗然,芳芳更加觉得有意思,她一脸好笑的站在聚光灯中,身上的星光长裙又一次璀璨起来,主持人邀请她上台领取代表拍中的迷你画框,她无奈的走上前,接过画框后端详了一下,对话筒笑道:“按理,为了表示对各方的尊敬,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我们出资买下这幅画,挂在和它最像的那个人的房间里。”

下面传来一阵配合的笑声。

“但是很遗憾……平权会的每一分钱都得经过我们会长的首肯,看这情况……”芳芳回头假装认真端详了一下头顶还在投放的巨幅画册,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我觉得我们会长不会批准的。”

又是一阵笑,但这次却笑得很谨慎,毕竟芳芳提到了陆垚,这个真正人不到场依然能引起风波的女人。

“啊!或许我还有个办法。”芳芳当中打开了微讯,“我想我可以问问我们的会长的意见,万一她突然有一天自恋了,想收集一张神似自己的画作呢?”

“额,等……”主持人完全没做好应对嘉宾场外求助的准备,可话还没说完,芳芳已经接通了素意,欢快的喂了一声:“亲爱的,会长大人,我猜你现在是在看直播对吧?”

“没有,”素意冷漠的声音,“什么事?”

此时芳芳还没扩音,但她既然叫出了会长大人,素意自然有了准备。

“你为什么不看看呢?”芳芳道,“这儿有一副画,我觉得你一定会喜欢。”

“什么画?”素意一头雾水,她语气很不耐烦,此时实验正在最关键的地方。

“一副很像你的画。”芳芳意味深长,“叫潘多拉哦。”

素意沉默了一会儿:“什么玩意儿?”

“开场首拍的画,非常珍贵,艺术大师的作品呢。”

“等会。”素意道,转头打开直播。

“我能扩音吗?我可不想让别人觉得我假传圣旨。”

“扩吧。”素意这边看清楚了那幅画,回头道,“买下。”

“哇!买下!”此时已经扩音,全场惊呼中,芳芳的声音更惊讶,“你确定吗?要一百万哦!你研究解药的实验器材和原料可靠着这些钱啦。”

她这话一说,下面的人顿时脸色铁青。

什么?!占了陆垚研究解药的经费!?

这怎么得了?!

马上有好几个人低下头,开始联系门路,想出头拍下这幅画,做个顺水人情。

谁料素意下一句话紧接而来:“买来烧了。”

“……嗯?”

“烧了,就这样。”素意说罢,挂了电话。

场面突然安静。

芳芳都没想到素意能不给脸到这个地步,她设想中根据素意的性格,顶多是“不买”或者说“有毛病”这样的骂一顿,可她居然让买下来烧了?!

好残忍,说实话,这幅画排除原型可疑这一点,构图、色彩和笔触确实是大师手笔,不管这个德莱斯抱着什么心理画的这画,倾注的心血绝对不少,每一笔每一划都恰到好处,宛如蒙娜丽莎的微笑一样横看竖看都美。

芳芳都有点不忍心了,她关了微信,惆怅的叹了口气,在台下德莱斯绝望的瞪视中,点点头:“感谢议会的慷慨,但我们的东西当然要自己买,所以,这幅画……将由平权会出资。感谢德莱斯先生,感谢慈善晚宴,感谢大家的支持,谢谢。”

她微微躬身行礼,随后不容任何辩驳,优雅而强硬的下了台,转头就吩咐手下办理交易事宜。

德莱斯被强行安抚下来后,此时心思又活络了起来,等到接下来几个拍卖品炒热气氛的时候,他趁身边人不注意,一溜烟往后蹿到芳芳身边。

此时芳芳和施烨正相谈甚欢,两人都是人精,惯会智斗打太极,表面上很是其乐融融,甚至相互都能很体贴,此时看这个扎着小辫、瘦津津却一脸文艺气息的中年男人过来,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看过去。

“席琳,小姐。”纵使心里不屑,画家还是努力选了面前人可能爱听的称呼,“我想问,我是否可以,买回我的画?”没等芳芳回应,他赶紧竖起两根手指,“我可以出两倍……甚至三倍的价钱!”

芳芳笑了一声,低头用手指抚摸着杯沿,不看他:“拍卖的东西还能被当场买回去的……第一次听说。”

“我是真心支持你们平权会的事业,这幅画是我的心血之作,我希望自己能永远收藏它。”

“可是我们会长已经买了这幅画了。”芳芳一脸无奈,“你知道要从陆垚手里抠下点钱是多不容易吗?她觉得世界上所有的钱不用来探索生命的奥义就是浪费啊。”

德莱斯头都大了:“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我愿意出两倍、三倍!”

“不行。”芳芳斩钉截铁道,“我们会长难得买画,我可不想让她不高兴。你画得那么像会长,我猜你很欣赏她,你不想她不高兴吧。”

“但她要买去烧!一百万!就这么烧了,她之后冷静下来会更不高兴吧!”

“那我不管,她心里当然有自己的主张。”

“可是……”

“德莱斯。”施烨本来一直作壁上观,此时却放下杯子,微笑着看他,“你画的是陆垚吗?”

“我只是觉得……”

“是不是?”

“……是。”

“你准备多少钱买回这画,我给你再加三倍。”

“啊?”

“停止你脑中的幻想。”施烨声音微微有些冷,“好好找个工作,不要成天闷在屋子里幻想女人。”

“你以为我在幻想什么?”德莱斯也冷下脸,“女人吗?还是谷欠望?你以为我喜欢陆垚吗?当然,我喜欢,我直接告诉你,我画的就是她,但我梦想她继续被冰封,我一点都不希望她醒来。”

“嗯,你恋尸吗?”

“我惜命!”德莱斯眼睛里有着不同寻常的冷酷,“你认为我为什么走到今天?因为我会画人吗?不,我画的,是魂。”他指了指芳芳手里那个缩小的画,“你们看到了什么?”

芳芳看着冰下的女人不说话。

施烨笑了笑,随手挑了一块水果,仔细看了看,塞进嘴里,一嚼,挑了挑眉,硬生生吞了下去。

“长官?”他的副官之一见状,有点紧张。

“没事……吃惯了绿星的,这个真是有点……难吃。”

“好的。”副官一脸严肃,再次立正。

一旁,德莱斯有点激动:“这幅画的重点,其实是冰!她就是一个被冰冻的女人,我不管她是谁,她有没有苏醒,反正每次我看到她,我都觉得,她依旧是一块冰,一块能动的,带着性别的冰,她能在冰里还不死,她比冰更冷!她不该被放出来!她,她就是潘多拉!”

“哈!”芳芳笑了一声,眼波流转,“她冻着你了?”

“我害怕她,”德莱斯直言不讳,“看她在冰里,我安心。”

“哇喔。”芳芳不再响应,反而转手点了点施烨的手臂,“主席阁下,你也这么认为吗?”

“嗯?”施烨一副怎么来问我的样子,满脸无辜,“我不明白,潘多拉怎么了?”

“对啊,潘多拉怎么了?”芳芳转向德莱斯。

“是灾难!”德莱斯压低声音,郑重其事,“确切说她不是潘多拉,那个装着她的冷冻仓才是潘多拉的盒子,你们打开了盒子,你们放出了灾难!”

“宙斯给潘多拉一个密封的盒子,里面装满了祸害、灾难和瘟疫,让她送给娶她的男人……潘多拉打开了那只盒子,里面的灾难飞了出来,人类饱受祸害……”施烨忽然讲起了故事,表情平静。

“对!”德莱斯仿佛受到了鼓励,双眼闪亮的肯定道。

“而智慧女神雅典娜为了挽救人类命运而悄悄放在盒子底层的‘希望’,还没来得及飞出盒子,惊慌万分的潘多拉就把盒子关上了。”施烨碰了一下德莱斯手里的酒杯,自己一饮而尽,微笑道,“我以为灾难已经放完了,现在,该轮到希望了,你认为呢?”

德莱斯脸色铁青,他站了起来,隐忍的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噗。”芳芳在一旁笑了出来,她也朝德莱斯的背影举了举杯,自得其乐的喝干净,招手让侍者给她和施烨又放了一杯酒,转头对他道,“所以,主席大人是特地过来,为我镇场子的吗?”

“你要这么认为,也可以。”施烨不置可否,“我们需要对你们表达足够的重视,但泽洛显然不适合扮演这个角色,那会让公众忽视你们本身,而专注往某些桃色的方向去。”

“你和我就不会桃色了?”芳芳挑眉看他,颇有点勾魂摄魄的味道。

“不会。”施烨岿然不动,“我不会动你,他们也不会动我。”

芳芳歪头,眯眼看着他,神情莫测,忽然道,“有人在查陆垚。”

“我知道。”

“似乎是想证明些别的。”

“我知道。”

“如果……”芳芳没往下说,只是晃了晃自己的酒杯,看着杯中金黄色的液体出神。

“我觉得,我一直知道她是谁。”施烨语出惊人,芳芳对着杯子挑了挑眉。

完全不去注意芳芳的表情,施烨也盯着自己的酒杯,嘴角带笑:“我可以理解他们在怕什么,也可以理解你们怕什么,但我没法给任何一方足够可信的保证,所以我只能信我自己,做我想做的。”

“……”芳芳有些怔然,她已经忘了自己有多久,对一个男人产生一种类似于肃然起敬的感觉,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她又有点担心起来。

这个男人真的可怕,不仅仅是素意所说的那种可怕。

她忽然恶从胆边生,扬起一丝坏笑,轻描淡写道:“如果……盒子里的灾难,还没放干净,你打算怎么办?”

施烨眨眨眼,微笑,从容道:“她是个偏激的人吗?”

“不是。”

“她是个冲动的人吗?”

芳芳眯眼笑:“除了某一次……不是。”

施烨举杯,碰了碰芳芳的杯子,再次一饮而尽,笑道:“那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如果她深思熟虑后还想做些什么,我也拦不住,不是吗?”

芳芳愣了一下,忽然笑起来,笑容越来越大,连喝酒的时候都差点呛着,她一边毫无形象的咳嗽,一边朝施烨摆手:“上吧,少年,这次我真的看好你了,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外婆病危通知单

其实心里挺平静的

百年家书里就写了,老人家昏沉好几年,到现在都分不清是幸运还是折磨

突然想起如果过了年,外公诞辰就一百了嘿

真的一百年了

☆、烧画

慈善晚宴热热闹闹的结束了,究竟在其中有什么收获, 如人饮水, 冷暖自知。

虽然平权会作为一个公益组织不仅没有申请任何慈善项目, 甚至还掏了一百万, 但从各方面讲,都是满载而归。

尤其是芳芳,狠狠刷了一遍存在感不说,还直接受到施烨、泽洛等大佬的重点照料,看起来未来平权会升级为一个政党简直洒洒水的事。

众人都以为此时平权会应该暗戳戳的在击掌相庆,但事实上,别说芳芳了, 就连素意都是大风大浪过来的, 压根没当回事, 连宴后总结都没做,只是在拍卖行将《潘多拉》送来的时候,才碰了个头。

实验室里,一人高的画就这么随便的搁在地上, 背靠着桌子。

素意与画面对面站着, 摸了摸冰封下那个女人的脸,表情冷漠。

“我真的从来没小瞧过这儿的人,”芳芳翘着腿在一旁喝酒,“但这接二连三的,还真的让我紧张了一下。哥羽,这个德莱斯……”

她指了指挂在墙上的画:“说你连潘多拉都不是, 你就是潘多拉放出来的东西,我觉得……哈哈哈哈哈!还真是那么一回事儿!”她笑得停不下来,另一手夹着根烟,都没空点。

素意随手划了根火柴,给她点上火:“罗兰说,集会站评论里这样的言论已经在冒头了,不知道是有人煽风点火,还是真的越来越多的人这么觉得。”

“很不幸,我认为是第二种。”芳芳整张脸拢在她自己的烟里,笑容也飘忽,“在之前全是痴汉的情况下,这些人并不怎么敢冒头,因为冒头肯定会被喷。你看,哥羽就是典型,他丝毫不敢掀起舆论,至少就我所知,他到现在都不敢发起五角会议让施烨、麦坎和泽洛他们警惕你,只敢让杜克他们在研究上上点心。”

“但是现在……”素意还是看着画。

“现在,这个德莱斯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抱有相同想法的人肯定能看懂,他等于吹起了一个集结号……以后反对你的人会越来越多。”

“反对我什么呢,反对我研究解药?”

“不止,是反对你碰实验室。”芳芳朝素意身后的样品陈列柜努努下巴,“他们怕你帮不上忙,反而加快自身灭亡。”

“……”素意回头,第一代亚当失败了,可她并没有销毁,而是和其他几款潘多拉解药样品一起放进了陈列柜,蓝色中一点粉红,还挺美,她盯着亚当,忽然觉得很有趣,“所以说,真理果然是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

芳芳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又笑倒桌子上:“哈哈哈哈哈哈,亲爱的,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她起身走过去,弯腰看着亚当,饶有兴致:“做这个,好玩吗?”

“好玩,比做解药有意思得多。”素意走到她一边,两人一起看着,“不知道是因为过程就有趣,还是因为想知道那些人的表情才觉得有趣。”

“我肯定是后者。”芳芳立刻道,“我光想想就笑得停不下来。”

“我们可真坏。”

“不,我们现在是假坏,希望我们没有真坏的时候。”

素意耸耸肩,不置可否。

结果芳芳又说:“我觉得肯定会有的。”

“……其实我也这么觉得。”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怎么样,烧了?”笑罢,芳芳指着画。

素意摸着下巴:“我最不擅长鉴赏这个,但说真的,画得很好。”

“我更不擅长了。”芳芳装模作样的认真看,“按照我的套路,虽然你说烧,但我会选择把画还回去,告诉那个德莱斯,说‘我们陆垚教授只是开玩笑,她不会这样对待一个艺术家的心血’。”

“然后根据他们对你和对我的塑料了解,那个画家会想当然的认为是你劝我不要烧,又努力把功劳堆在我身上。”素意接着道,“画家感恩戴德……”

“感动地球的好下属!”芳芳夸张的感叹。

“感动地球。”素意点头。

两人一起沉默了一会儿,素意道:“烧了。”

“好嘞!”芳芳打了个响指,“直播?”

“然后把灰送回去。”

“哇,太率真了。”芳芳转身离开,过了一会儿,阿迪屁颠屁颠的进来,哼着歌儿搬起了画,罗兰在一旁跟着,表情很不赞同:“教授,真的要烧了吗,这样会加剧矛盾的。”

“什么矛盾?”

“德莱斯在他的日轨上说了,他画这幅画是为了让世人警惕女性所产生的影响……”罗兰阴着脸,“什么在你融化前不要盲目追捧你,否则只会被冻伤。”

“说得好。”素意诚恳道,“我也觉得。”

罗兰:“……”

“那到底烧还是不烧啊?”阿迪捧着画在那傻站,睁大眼看着素意。

“现在很多人都出来认同德莱斯,不管他们出于什么心理,教授你现在已经有平权会了,你得为整个会考虑啊。”罗兰很着急。

“我说到做到,说烧就烧。”素意毫不动摇,“不烧算什么?我尊重他们的前提是他们尊重我,不尊重我的人,我不仅不用尊重,我还要使劲侮辱。我的冷脸他们看习惯了,突然对他们好,他们还要觉得我讨好他们,有可能吗?我犯得着吗?”

“对啊!教授说得太对了!”阿迪马后炮啪啪的响,“小虫子你别丢人了,又拖教授后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