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非邪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只是看开了。”尽管他心里也怀疑云牧皇另有所图,但眼下最要紧是收服蓝家,其他自然要放置一边。

蓝太章等人骑虎难下。除云牧皇之外,只有三人有皇室血脉,分别是云雾衣、云水灵和战湛。按照他们原本的思路,是有意扶植云水灵的,不想关键时刻冒出了一封云牧皇的诏书。

蓝巍道:“陛下受控于麒麟世家,他的诏书”

寒非邪冷哼道:“看来对蓝家来说,我们只是招来利用的笨蛋啊。”

蓝家等人一惊。蓝隽远笑道:“山主何出此言?”

寒非邪道:“你们不正将那些怪虫引过来吗?”他说着,手指朝各处连连弹出数指,侍卫们连连发出惊呼,这才发现那些怪虫不知何时竟然包围了这座院子。

蓝隽远错愕道:“怎会如此?”

寒非邪道:“不是你们故意割破侍卫的手腕,用血气将他们引过来的吗?”

蓝隽远等人被他揭穿,面色讪然。

战湛道:“我们真的要和他们同坐一条船吗?与虎谋皮的节奏啊。”

蓝太章眼见自己这等小伎俩被拆穿,把心一横,坦率道:“以血引虫之举的确做的不厚道,我们也是迫于无奈。这些怪虫不知从何而来,刀枪剑气皆奈何不得。幸有山主出手,方能消灭。唉,说来惭愧,我蓝家虽与寒家联手,但实力在麒麟世家面前,仍不值一提。麒麟世家毕竟是百年超级世家,底蕴深厚,要与他们抗衡,唯有联手。还请山主放下陈见,同心协力,共除大敌。获胜之后,以白梦山和军神府的实力,自然由你们做主。”

“若我们在大战中实力受创,这做主的机会自然轮到你们身上了。”寒非邪一语道破他的小算盘。

蓝太章直认不讳道:“这个,我若是否认,山主也未必相信吧?”

“我喜欢爽快的人。”寒非邪道,“好,一言为定。事成之后,再以拳头比高低。”

蓝隽远觉得他这句话意有所指,不太对劲,但看到蓝太章和蓝巍都没有说话,也不便插口。

战湛对寒非邪十分了解,“你是打算打完了秋后算总账吗?”就凭蓝月眉对寒非邪做的那些事,以寒非邪睚眦必报的个性就绝不可能善罢甘休。要是刚刚蓝家一口答应了寒非邪的条件,说不定寒非邪还要为难一下,现下是自己跳进了自己布置的陷阱里,正中寒非邪的下怀。

寒非邪闻言对着他微微一笑。

“不知蓝大人对眼下的局势有何计量?”云雾衣从门内出来。

蓝太章看到她,面露微讶,“公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

云雾衣道:“目前这个局面,你想去哪里迎我?”

“呵呵。”蓝太章碰了个软钉子,干笑两声。

蓝巍解围道:“眼下最要紧的是如何对付麒麟世家。”

“不错,一人计短,两人计长,此事要好好商议。”

蓝家众人原想入内商谈,但云雾衣不想战不败昏睡的样子叫他们瞧见,将他们安排在院中。时间紧迫,他们也不多说废话,让人备下吃食,边吃边说。

寒非邪将地宫的事毫无保留地说了,只是免去云牧皇凄惨的现状,只说他被人软禁,十分后悔。

蓝家人听说怪虫出自麒麟世家之手个个义愤填膺。

蓝太章道:“此虫只出现在我家尚好,若是满城皆是,要那些寻常百姓怎么活?”

蓝隽远道:“麒麟世家对我天都究竟有何深仇大恨?”

战湛道:“我觉得现在是不是联合所有可以联合的力量,拧成一股绳子,攻下地宫,抓住麒麟世家家主再说?”

此时最忙的就是寒非邪,一边将他的话复述一遍,一边还要弹虫子。

蓝太章闻言激动道:“正有此意!”

战湛道:“事不宜迟,快联系阿猛他们啊!”

蓝太章听说军神府军队进城,也不觉得意外,只叫人带着云雾衣亲笔书写的书信前去传递消息。

第202章 混乱之局(十四)

派送书信的人还没走远,就有人投递书信进来。

蓝太章听说是给战湛,好奇地看向云雾衣,“战小公爷也在天都城吗?”

云雾衣伸手接过信,不置可否道:“他的信,我来看也是一样。”她打开信,先看落款,面露微讶。

其他人都眼巴巴地看着她,见她面色平静地将信递给寒非邪,都伸长脖子等她说话。这个时候送来的信,绝对不会是普通的问候。

云雾衣等寒非邪看完才道:“你以为如何?”

蓝家诸人和朱晚都是沉得住气的人,看两人打哑谜反倒不急了,只有法拉利傻乎乎地用脑袋撞寒非邪后背,“爹,森么信?”

寒非邪道:“宁秋水劝我们离开。”

“宁家?”蓝巍摸着下巴道,“宁家不是一直保持中立,不肯出手吗?他在信中说什么?”

寒非邪道:“说城中凶险。”其实不止如此,宁秋水还提醒他们赶在明日午时之前离开,至于原因,却只字未提。

蓝隽远道:“宁家掌握腾云帝国商业命脉,有特殊的消息渠道,或许知道什么。”

蓝巍道:“宁家这些年仗着皇商之便,赚取了数之不尽的财富。可到了帝国生死存亡之际,想到的却是撤离。如此见风使舵的鼠辈,真正叫人看不起。”

朱晚闻言也有几分动容。不管蓝家反水的动机是什么,就凭他们敢与麒麟世家这样的超级世家正面对抗的勇气,就让人肃然起敬。

蓝太章拍拍衣服站起来道:“我们也该做准备了。”蓝家屹立不动这么多年,依仗的当然不仅仅是云氏的宠幸。蓝巍留下来招呼他们,蓝隽远跟着蓝太章朝蓝家密道走去。

寒非邪道:“府中只剩下你们?”他们进来的时候,门口还蹲守了很多侍卫。

蓝巍道:“大部分都撤退了,只剩下一小部分留守此处。怪虫太猖獗,人多也是枉然,反倒白白断送性命。”

战湛道:“这算盘打得真好。这里有寒霸在,免费驱虫。”

寒非邪道:“令尊独自离开,不要紧吗?”

“不要紧。”蓝巍顿了顿,发现自己语气过于轻松,前后矛盾,解释道,“实不相瞒。父亲手中有一样东西,似乎令这些怪虫有些忌惮。”

寒非邪看着院子里越来越多的怪虫,“我开始想念他了。”

若真依战湛说的,集合力量攻入地宫,那么首当其冲的问题是如何安置战不败。云雾衣询问朱晚是否有方法让战不败提前醒来。

朱晚为难道:“元帅若是提前醒来,怕又引起误会。”

“宝贝有云牧皇亲手写的退位诏书,他有意见便是抗旨。”云雾衣淡然道。

朱晚折服于她的气势,征询过寒非邪的意见之后,拿出一包药粉,兑了水,用勺子一点点地喂入战不败口中。云雾衣见他喂的麻烦,干脆接过来,嘴对嘴地渡过去。

朱晚看得满心佩服。

战湛好奇道:“他们是夫妻,这有什么。”

寒非邪道:“药很苦。”

云雾衣喂完药,淡定地放下碗,为自己倒了一大杯水,一口气灌了下去。

战湛道:“我娘是女中豪杰。”

“废话少说,我将火阳之气渡给你。你快点恢复。”寒非邪说着,也不管他同意不同意,直接甩了一道火阳之气过去。

战湛不敢怠慢,接受剑气后立刻盘膝坐下,吐纳运功。

蓝巍注意到寒非邪除了用剑气对付怪虫之外,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朝身边打一下,不由好奇地问原因。

寒非邪道:“灰尘太多,顺手扫扫。”

蓝巍道:“这灰尘真恋旧。”扫完了又来,扫完了又来?

战湛这次融合火阳之气又有新感受。大概是之前一次性耗剑气太多,以至于丹田完全空了,火阳之气进入丹田之后,丹田好似涨了起来,经脉跟着胀鼓鼓的。他看不到自己的脸,只能顺着感觉觉得自己的身体正在膨胀,膨胀,膨胀

寒非邪一直关注着战湛的状态,见他神色不安,不由收了手,“湛湛?”

战湛依稀听到她的声音,嘴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甚至感觉到意志在慢慢地抽离,一点点,好似魂体之中又有一个灵魂在飘离。

天空陡然变近了,却又更加辽阔。

云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他脑袋一会儿晕乎乎昏沉沉,一会儿又异常清明,周遭风景渐渐熟悉,山路、楼宇,似曾相识。他不由自主地向前晃了很长一段路,才猛然惊觉这条是白梦山的路。

他不是在天都城蓝家吗?

怎么突然到了千里之外的白梦山?

战湛挣扎着想要回去,可身体依旧不紧不慢地朝前走着,甚至从他曾经掉下去的山崖跳了下去。他不知道战湛以前有没有心脏,但他肯定的是,跳完之后,一定会有。

他胆战心惊地看着自己进入山洞,然后飘过那些复杂诡异如迷宫的路,最后来到石室之内。

那里,一个人安静地躺着。

不用看,他就知道躺在那里的人就是他,或者说是他的身体,因为他之前就是从那里出来的。而现在,他似乎又要回到那里去了。

他感觉着自己慢慢地坐入冰棺,慢慢地躺下

自己好似在寻找着什么,四肢慢慢地挪动着,犹如钥匙寻找着钥匙孔,螺丝寻找着螺帽。他奇妙地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和身体在一点点地契合,然后

一股巨大的吸力让他感觉到自己突然变成一颗米粒,整个人被浓缩到了极点,陷入完全的黑暗中,直到一阵熟悉的灼热将他从黑暗中拉出来。

战湛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寒非邪近在咫尺的俊颜,“你,怎么在这里?”

寒非邪道:“不然我应该在哪里?”

战湛还没回过神,“我在哪里?”

“蓝府。”寒非邪道,“做噩梦了?”

战湛托着脑袋坐了半晌,定了定神道:“我刚刚好像回到了白梦山。”

寒非邪道:“白梦山有什么动静吗?”

“没有,我路上谁都没碰到。我是回到了我自己的身体里”战湛想用语言来形容当时怪异的感觉,却一时词穷,两只手徒劳无功地比划了半天后终于放弃,“然后突然就回来了。”

寒非邪道:“可能太累了。”

“那种感觉很清晰,我觉得不是太累。”战湛道,“要是能找到招魂铃就好了。你上次杀了齐世铁之后,有没有从他的尸体里找到招魂铃?”

寒非邪摇头道:“他的尸体被烧了,没有铃铛。”

战湛倒吸一口凉气,道:“不会招魂铃也跟着烧毁了吧?”铃铛里还有他不打不相识的鬼友。

“不会。”

战湛叹气道:“可惜紫晶商行也没有找到和魂魄有关的容器。”

寒非邪道:“只要有,就不会找不到。招魂铃既然不在齐世铁手里,就一定在他信任的人手里,总归是麒麟世家收着。”

战湛的情绪最易受寒非邪的影响,他看他说得轻松,也就轻松起来,“嗯。”

他们站在院里,院门外和屋子里同时发出声响。

外头是蓝太章带着蓝隽远,推着一辆怪异的大车回来了,里面是战不败终于醒了。

战湛和寒非邪对视一眼,选择进屋。

屋里,云雾衣和战不败一个站着一个坐着,默默无言地看着彼此,却半点不见夫妻应有的情意。战不败看战湛和寒非邪进门,脸色沉了沉,扶着床柱下床。

云雾衣道:“我见过陛下了。”

战不败手一顿,抬头看她。

“他先前中了剧毒,是不得不受制于麒麟世家。”

战湛听她用云牧皇中毒一句话带过其中纠葛,暗暗竖拇指。姜是老的辣,如果是他,说不定就会啰啰嗦嗦地介绍一长串。

战不败道:“陛下在何处?”

云雾衣将诏书递给他,“陛下下了遗旨。”

战不败面色一变,将诏书拿在手中,反复看了好几遍,才狐疑道:“这真的是陛下亲手写的?”

蓝太章进门的时候,正好听到这句话,对战不败突然有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情。不愧是追随云牧皇数年的老臣,对云牧皇的想法把握十分精准,都觉得这封诏书来得蹊跷。

云雾衣道:“你觉得那里不妥?”

战不败看向蓝太章。

蓝太章道:“陛下既为麒麟世家所害,我们就该摒弃前嫌,为陛下报仇才是。”他这么说,等于默认了这封诏书的真实性。

战不败颓然地坐下,轻声道:“陛下离开时,是否痛苦?”

因为云雾衣用的是遗旨意,战不败自然而然地默认为云牧皇已经撒手归西了。

在场没有一个人反驳他的错误。

云雾衣将错就错地说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与宝贝冰释前嫌,帝国未来有了依托,放下心头大石,心中自然是快乐的。”

战不败道:“他人呢?”

“宝贝他”云雾衣面色一黯。

战不败心中一惊,正想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就看到战湛从人群后面钻出来,对着他热情洋溢地喊道:“爹!”

“跪下!”

第203章 混乱之局(十五)

寒非邪眼皮一跳,战湛跟着心头一跳,抢在寒霸发作之前双腿一屈,跪在地上,委委屈屈地说:“爹,发压岁钱还早。”

战不败道:“过来。”

跪下再过来是擦地板的意思吗?不能过来再跪下吗?

战湛强笑着挪动膝盖,往前五厘米。

战不败也不计较,认真地看着他道:“诏书真的陛下亲笔写的吗?”

战湛道:“对,他没叫我帮忙,墨是司徒皇后磨的,我就在边上看着。”

云雾衣缓和气氛道:“以后要自觉帮忙。”

“是,如果下次有机会的话。”

战不败沉默了会儿,问道:“陛下的遗体在哪里?”

战湛目光不由自主地朝云雾衣望去。

云雾衣正要张口,就听战不败喝道:“我要你说,你看你娘做什么?”

“遗体”正自由活动着呢,谁知道现在活动到哪个位置。战湛舔了舔嘴唇道:“应该还在地宫。”

云雾衣见他没有反驳云牧皇之死,心下微定。

于是,云牧皇就这样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死亡”。

战湛试探道:“爹想去偷出来?”

战不败仰头长叹道:“罢了。地宫也是个好归宿。”

哦也!

战湛为他家老头子的深明大义欢喜鼓舞,万一真想不开叫他跑去偷遗体,他对着还喘气的云牧皇是一锤子敲死好呢,还是一锤子敲死好?

战不败很快收拾心情道:“眼下局势如何?”

蓝太章这时候才进来道:“局势危机,正要仰赖元帅。”他将当下局势一五一十地道来。

战不败皱眉道:“如何安置百姓?”

蓝太章看云雾衣,云雾衣看寒非邪,寒非邪盯着战湛,战湛谁都没看,老老实实地跪着数手指。

战不败问云雾衣道:“你不是调了军队入城?现在何处?”

云雾衣道:“我刚从地宫出来,还未与他们会合。”

“爹想派他们保护百姓?”战湛抬头,“人手会不会太分散?不如让他们把百姓聚集到一处,保护起来也方便些。”

战不败瞪着他,“打仗之前,应当先做什么?”

“喊口号?”

“正经点。”

他一直很正经的说。战湛想了想道:“运送粮草。”这个他记得,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战不败深吸了口气道:“现下这个节骨眼里,你上哪里去搜集粮草来运送?!”

朱晚笑眯眯地接口道:“常言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想来元帅是想知道敌方的军机。”

“正是如此。我们不知怪虫的数量,贸贸然将百姓聚集在一起,说不定正中对方下怀,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将我们一网打尽。”战不败道,“麒麟世家贵为超级世家,除有三大剑圣坐镇之外”

“是两大。”战湛纠正,“一个被寒霸不小干掉了。”

寒非邪再纠正,“是一个半,后来又不小心干掉了半个。”

战湛对战不败道:“是一个半。”

战不败镇定地接下去道:“就算摸不清麒麟世家的底细,也要知道他们的大概部署,最要紧的是此行目的,除了怪虫之外还有什么防不胜防的手段。”

战湛道:“爹,那你看他们的部署目的和手段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