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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甚至故意沿着村子外沿走。以试探这无形的界限到底有多大,除了出村的主路,自己能不能从别的地方出村子。

  可是沿着村子走了一圈,也没有找到能出村的地方。

  这个村子,仿佛被一个无形的圆罩子罩住了,出不去。

  而这个罩子,是仅仅只针对她的,别的人都能自由进出,毫无所觉。

  走了一圈,走回界石处,还有没散去的闲人,惊讶地问她:“庞娘子,你是不是找不到秦嫂子住所了?”庞脉脉惊觉,笑着摇头:“方才迷糊了,这回已经找到了。”

  她现在看这村里的人,都有些惊悚,大概是众人都能自由出入,唯独她不能,仿佛闯进了黄蜂群里的蜜蜂,有着非我族类的本能惊觉,是以趁着黄蜂们还没发觉她其实是蜜蜂,匆匆快步走回了秦家。

  几句话支吾过去自己为何不去镇上了,她就动手帮秦嫂子烧火洗菜做饭,一边跟她聊天,试图探一探究竟。

  因不敢让人知道自己出不了村子,她只好拐弯抹脚。

  最直接的猜测,这里也许类似十二国记,是一个有着和正常世界截然不同的规律准则的世界,也许就因为自己没有路引,所以不能上路…

  “秦嫂子,若是我想回家,是不是要去官府办个路引?”

  秦嫂子有点茫然,她只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农妇而已,犹豫说:“路引?庞妹子,你家在很远的地方吗?若是要走官道,恐怕要的…”

  “我也不知道我家在哪里。”庞脉脉装出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怯无能模样,虽然装得不大像,只好低下头作出黯然状弥补,好在在秦嫂子面前牺牲一下智商也不大打紧,人家本来就没觉得女人家要当好活地图。

  看来不是路引的问题。

  结果秦嫂子又问她家里情况,这回聊天的话多了,不好再装听不懂,庞脉脉只好自称自己是个小布商家女儿,跟着父母远行,遇到坏人,被人拐卖掳走,她趁着马车走到山间时从里头滚出来,宁可死也不愿意被卖到龌龊肮脏的地方去云云。

  秦嫂子一番唏嘘,又感慨她贞烈,又安慰她来日方长,老天护佑善人,也许哪天父母就找来了。

  聊了天,做了饭,吃完简陋的无油蔬菜和粟米粥,秦嫂子去织布,她虽然心烦意乱,但还是帮忙收拾碗筷,洗碗,浇菜,喂鸡。

  寄人篱下,必须勤快些。

  夜里独自一个人,各种揣测又纷至沓来:

  也许这里是死后的世界,自己是初来的亡魂,没有报道,所以不能乱走——可是大家分明都有呼吸体温,都要吃喝拉撒。

  也许这里是个类似游戏的副本,这里的人都是npc,可是这些人明明都有血有肉,哪有那么真实的游戏?

  也许,这是一个类似恐怖片的场景:与世隔绝的村庄,会发生一些奇诡的事情…她打了个寒战,一夜没睡着。

  庞脉脉度过了万般焦虑恐慌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一个月,她还要四处与人交际闲聊,来探听虚实。偏偏有时候又觉得这一个村子可能都不是人类,看谁都阴森可怖。

  然而一个月过去了,她没有一点线索,这个村子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个古代村庄,一切都没有问题。

  她也尝试不同的出村方式:让村里的小姑娘拉着她的手——没用,小姑娘出去了,她还是出不去,人家还回头嗔怪她说愣着干嘛,拉都拉不动。

  也有跟着外村来的货郎出去——依然无用。

  跑到村长家问村长:“我能出村去镇上一趟吗?”村长莫名其妙又有点高兴这个外来女人对自己的尊敬,摸着胡子道:“当然能够。”庞脉脉又冒着被村长家人当成疯子的危险请村长给自己写了个批条,结果——还是出不去。

  又试试利器能否割开结界,结果还是无用。

  她慢慢沮丧了。

  维持冷静稳定的精神状态变得越来越难:

  难道自己一辈子要被困在一个小村子里?一想到这点,就容易有类似幽闭恐惧症的情况发作,情绪不免极端。

  然而一个月后,情况又有了变化。

  秦嫂子要出嫁了。

  原来秦嫂子是个寡妇,也没孩子,丈夫已死了三年,三年孝满,夫家族人收了聘礼,打发她出嫁。嫁的是一个外村的鳏夫,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年纪比她大七八岁。

  秦嫂子似乎也没什么不乐意,女人再嫁,虽然名声不见得好,总比一辈子独守空房的好,她又没孩子,哪里守得住?

  可秦嫂子一出嫁,这房子便要被族人收回。

  这本是她夫家的房子。

  秦嫂子也为庞脉脉忧虑,但是她也无法可施,她本就不是出众的妇人,习惯了无能为力,所以也不过为庞脉脉叹息几声,着急几句,也就丢开了。

  庞脉脉得自己想办法。

  于是庞脉脉只好抛下自己焦虑的出村障碍,先考虑当务之急的生存问题。

  实话说,一个来历不明的年轻女人,无房无田,在一个封闭的小村子里是很难活下来的。

  唯一的出路,似乎就是嫁人。

  好在庞脉脉模样还算标致,尤其在这样一个女人大都要劳作,粗手黑脸的地方,更显得她皮肤白皙,嘴唇柔润,一双黑眼睛又格外顾盼有神,腰纤胸隆,黑发如云,自然成为很多年轻淳朴的乡村男子的梦遗对象,不,梦中情人。

  可是父母一般不肯替自己家儿子找这样的媳妇:来历不明,一看就干不了农活,恐怕也不见得擅长家务。模样好,肯不肯踏实过日子?能不能孝敬公婆伺候丈夫?

  最终,在秦嫂子出嫁前,只有一个父母双亡的年轻人和两个家里实在宠爱的小伙子请人上门提亲。

  庞脉脉当然立刻拒绝了。她觉得自己恐怕不能胜任任劳任怨,面朝黄土背朝天,喂猪养鸡种菜做饭,在公婆面前不敢说一个字,夜里随便当当自己男人的专属性玩具,生不出孩子要被休,生了孩子不满月就要下地的古代农家媳妇的角色。

  何况,她也没觉得自己就到了不出卖自己就不能活下来的地步。

  或者,卖点什么?

  豆腐?已经有一家了。

  馆子?没人吃得起。

  小吃?去集里卖大概还行,偏偏她出不去。

  再说,光那点钱也不可能养活自己。

  何况就算她会做提拉米苏和乳酪蛋糕之流,这里也找不到原料…

  一个几乎没有商品经济存在的村子,实在想不到哪里有她发挥的余地。

  若是春天,也许可以考虑养蚕,可现在已经是深秋。

  织布?她才刚跟秦嫂子学了几板斧,恐怕不是一时半会能掌握得很好,维持自己生活的。

  暂时这个秋冬,恐怕只能去帮工。

  村子里唯一用得了人的,只有黄屠户家。他家卖肉,在镇上有铺子,又要下乡收猪,又要杀又要料理,又要看铺子,只有夫妻俩,确实需要人手帮忙。

  于是她去黄屠户家自荐,谈好了去帮忙料理猪打下手做家务,包吃住,一个月二十文。

  那天送走了秦嫂子,场面还算热闹,她也跟着送嫁的队伍企图混出村,依旧失败,回来提起早就收拾好的背包,跟秦家来收房的人交代了几句,就去了黄屠户家。

  黄屠户夫妻俩还算友好,两人都是三十岁多点,儿子十六岁,在镇上读书,要不然亲都娶了。

  活又脏又累又恶心,庞脉脉一直到晚上睡觉还是满鼻子闻到猪屎猪血猪内脏的腥臊臭气,或许这不是幻觉,黄家天天杀猪,到处都有猪的尸臭。

  庞脉脉对自己说:我能忍。

  可惜第二天晚上,她睡到一半,一个壮硕的男人就偷偷溜进她房里,把她按在床上又亲又摸,喘气好似垂死的公猪,一边还嘟哝:“莫怕,莫叫…我给你打银簪子,我纳你做妾…那蠢婆娘要敢不依我就休了她直接娶你…小心肝,让哥哥亲亲…这里怎么长得,又白又嫩又圆又大,比馒头还漂亮,我早就想要摸想得快疯了…”他狠命撕扯她衣襟,又要脱她下绔。猪臭和血腥气混合人的口臭,布满她周边,粗糙的大手扼住她手腕,好像无法挣脱的镣铐,压在身上的沉重身体,好像无法推翻的山。

  如果不是自己对自己发狠,如果她有一丝在绝望中放弃的念头,恐怕就要被一个杀猪匠得手了吧?

  我宁可死,她一边慌乱地绝望着,一边狠狠对自己说。

  她拼命抓紧机会喘气,要不然就会被压得无法呼吸。

  别慌,别慌,要不然就真的完了…

  庞脉脉最终够到了枕头边的杀猪刀制止了黄屠户发春,其中不免还要加点急智应变和恐吓,不过好在成功了。

  她不肯做农家妇自然不是为了给个卖肉的当小妾,她至今仍留着的处子之身也不是为了便宜一个满身猪臭满脸横肉的男人。

  也许是因为白天时黄屠户偶尔瞥她一眼的目光已经让她潜意识里警觉,她睡觉栓了门还特意放了一把刀在枕头下。

  竟然真的用上了。

  幸好幸好。

  第二天,庞脉脉一早就跑了,黄屠户老婆还在家骂了她一天。她听了黄屠户的话,以为真的是庞脉脉勾引自家德财具备的老公,不曾得手就羞愧地跑了,后来也一直没有给过庞脉脉好脸色看。

  庞脉脉也懒得同她分辨,这是个固执的女人,何况,就算说动她相信自己老公是个贱人又如何呢,她早已嫁了他这么多年,儿子都这么大了,难道还能从此抽身离开?

  她想要相信什么就让她相信什么吧。

  庞脉脉在黄家工作两天后再度失业,严峻的生存问题重新摆到她面前,她甚至不得不在村里流浪了两天,夜里睡在麦子垛里,差点又被村里的无赖得手,幸亏从黄家出来时还顺了那把杀猪刀。

  最后,她好不容易找到了郭铁匠家的学徒工这份差强人意的工作。

  实在是郭铁匠找学徒不好找。

  打铁本就累,学徒又没工钱,郭铁匠又不肯好好教徒弟,生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他老婆晓花婶又是村里出了名的泼妇,骂人厉害,尖酸小气,苛刻得很,又要让学徒干许多活,又要苛刻饭食,自然没人肯干。

  在气走了十几个学徒之后,郭家已经一年多没有找到学徒了。

  于是,庞脉脉荣幸地成为第一个,也很可能是唯一一个女铁匠学徒。

  所以说人生真是奇妙,命运兜兜转转,最终总会把一条你完全没想到的路放到你面前。

  一年前,若是有人对她说:你一年后要去当铁匠学徒。

  庞脉脉肯定会大笑,觉得这人疯了。

  …

  不过,虽然日子苦,浑身痛,吃不饱,睡不足,庞脉脉对这份工作还算满意,至少,没人半夜朝她床上爬。

  这一点,郭铁匠可谓正人君子。

第3章 穴居

  庞脉脉最后还是捡拾了十几块生铁坯,背在背篓里,一瘸一拐地,和身强体壮,空着双手的晓花婶一起回去了。

  铁坯足有七八十斤,压得腰直不起来,何况膝盖还一动就痛,寒风又如此刺骨…庞脉脉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挪到三四里远的郭铁匠家后门口的。

  这一刻,她简直无比怀念黑暗处万恶丛生但基调还是比较光明的现代社会,至少,自己这腿也该算工伤了吧?

  就算赔不了多少钱,总能休息几天吧?老板总要给点好脸色不好意思继续盘剥吧?

  这古代的用人成本也太低廉了!

  晓花婶简直比周扒皮还狠…谁说贫苦大众劳动人民就是善良的了!

  可事实证明,她还是把劳动人民想得太善良了,她又被驱使去来回背了七次生铁坯!

  而人的潜力真是无穷,她居然一直坚持到回到郭铁匠家才晕倒。

  而且背后的生铁坯也只是把她身上砸了几处青紫,居然没有砸断肋骨…

  当然,她后来还是尝到了恶果,虽然她只躺了一天两夜,只旷了一天工,还是奠定了郭铁匠夫妇日后另外找个学徒的决定。

  这一天两夜里,她断断续续做梦,似乎有个雄浑有力的男子声音在她梦魂之中始终彻响:“…位天地、育万物,曰道;揭日月、生五行,曰道;…直入鸿蒙而还归溟滓,曰道;善集造化而颉超圣凡,曰道…从无入有,曰道…

  道分阴阳,而生万物。吾辈以此,夺天地之造化。

  …

  …所塑所营,以其神魂皆具,而超凡品。

  …因有意,而超凡铁,因具神,而入圣阶,继而合道,可为神仙之器矣…

  …故冶炼之事,最重点睛,臻至极境,可以赋灵,此为无中生有之道,暗合始仙化生天地万物之道。

  …”

  记忆里,这梦魂中的话语虽然断断续续,庞脉脉醒来时,竟然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这似乎是关乎冶炼的东西。

  说得神乎其神,异常虚幻飘渺,但是却有其道理。

  她忍不住探手握住胸口的铁牌,发现铁牌竟然微微发烫。

  这种东西,应该不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就能梦出来的吧?分明超越自己文言文水平,而且自己怎么也不可能去想这样的内容。

  莫非,自己真的天命所归,生来就该做个铁匠?

  至此之后,庞脉脉就总是梦到类似的内容,有时候还是这样总纲似的话反复吟诵,有时候又是类似什么小诀窍,有时候好似是控火之术,有时候又是打造某个东西的方法…

  大部分时候,不知所云。

  可即使是冲着那粗胳膊后遗症,庞脉脉也没想过要做个女铁匠。

  这如果是个游戏,庞脉脉倒是愿意尝试的,她是那种玩游戏必玩生活职业,平日里也很有创造欲的人,可是打犁耙也好,打菜刀也好,说起来和创造又有什么关系?怎样也不可能满足一个年轻女人的审美观吧?

  何况这个世界如此真实,寒冷,饥饿,痛楚,疲累,不安,惊怖,什么都是真真切切的,事实就是她的胳膊抡不动大锤,只能打打杂,拉拉风箱烧烧火。

  不过她的火倒是越烧越好了,可能是不知不觉间用上了梦里所闻的控火之术,也可能是她悟性高,什么时候用什么火,怎样控制火候了然于心,郭铁匠最近觉得非常得心应手,打造什么都容易手到拈来,一气呵成,他心里觉得,可能是自己的技艺又上了一个台阶。

  然而他们还是在冬天没有结束时解雇了庞脉脉,因为他家亲戚在隔壁村里终于帮他们找到了一个十六岁的男孩做学徒。

  那么庞脉脉这个性别就不过关的临时学徒就可以下岗了。

  庞脉脉不知道自己是该开心终于摆脱了惨无人道的被剥削生活还是该悲伤忧愁自己很可能过不去这个冬天。

  她有点麻木和茫然。

  她身上除了自己的背包,只有过年时,晓花婶用自己不要了的破棉衣给改的一件不挡风的棉袄,补丁摞补丁,比普通农妇的衣服还要寒酸,简直进入叫花子的阶级了。

  她就这样慢吞吞走到了村口,犹豫踌躇了很久,才伸出手,结果,屏障果然还在。

  能挡住她的屏障,却挡不住风,刺骨的冷风吹起她脏兮兮的头发和周围光秃秃的杨树枝,沙沙作响,无视了她等级太低的破棉袄。

  自己被硬生生困在这个村子里,竟似要被困死了。

  晓花婶最后走的时候,还给她拿了五个窝窝头,若是有志气,这种东西当然不该要,但是庞脉脉知道这很可能关系着自己能否活下去,所以还是拿了,而且只因此鄙视了自己三秒钟。

  果然在生存面前,连尊严都要掉一掉价了。

  她在吹得她摇摇晃晃的风里一步步朝着村子后面走。

  村子的后面是山,郭铁匠家后面的后山就是这山的一部分,庞脉脉曾经探索过,她所能走到的距离就是山腰再往上一点,距离郭铁匠家有五六里距离,她知道那里有个山洞可以暂时栖身。

  可能她本来就已经在琢磨离开郭铁匠家的退路。

  至于御寒,她打算去偷点干草。

  山上比较危险,可能会有过冬的野兽,自己虽然被无形的罩子所限上不去,人家野兽却大有可能能下来觅食,她的武器,仍然只有那一把杀猪刀,好在现在倒是锻炼出一把力气来,若真是有野兽,不妨拼一拼,说不定运气好能把对方变成食物。

  对了,还可以挖点陷阱。

  等到春暖花开,再考虑下一步。

  也许可以自己在山上开点荒种点田?

  庞脉脉就这样开始了她的穴居生涯,并且在第三天成功在陷阱里收获一只大野兔。饿得快死的她一点没嫌血腥,就把野兔利索地洗剥了,皮也没有放弃,被她简单洗啊揉啊模仿小说里鞣革的基本做法处理了一下,又跟认识的村民借了针线,最后做成了一双皮毛一体的短靴。

  靴子要做得大点,以前的草鞋早已破烂,她虽然弄了稻草极力地学习着做了一双效果却不好,天气又日渐冷,她的脚已经冻得满是冻疮惨不忍睹,若是鞋紧了脱时就会血肉模糊。大部分时候脚都是麻木的,她甚至都会怀疑还有没有知觉,会不会以后要截肢了。

  脱离了她熟悉的生活,生存艰难到可怖,好在她还是一点点熬下来,熬到树上枝头出现了点点新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