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那边用上了,新宅那边也添置一些新家具了,回头说不定还可以叫上张良他们一起吃个火锅,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回头等大伙都在嬴政那边见过了,玉琼楼那边也可以开高腿桌椅席面了!要是大伙有兴趣往家里添置,也可以到少府衙门即将开业的官方旗舰店按需订购,排期拿货!

整个计划安排得明明白白。

扶苏回到图中忙碌地准备图纸,他主要是给嬴政和自家新式家具的搞设计,外头那些给个样式让少府衙门的木匠们去琢磨就好,技术含量又不高,压根用不着他操心。

至于外头的人会不会仿制,东西做出来了,本来就是想让人用的,有人愿意学愿意用的东西才能传延下去。

扶苏虽然想了那么多捞钱点子,其实也不过是想让兜里有钱的人别把钱粮捂在家里长霉而已,只有流通的货币才叫货币,不流通的货币没半点用处!

能花钱的地方越多,代表着钱流通得越快,秦国的财政也就越有活力。

想想看,如果只要努力努力就能花钱买到一些能让自己增加幸福感的好东西,普通人肯定也会更有动力做事,而不是像麻木的牛马一样被人驱使着干活。

不管是身处于什么阶层、什么境况的人,都有一颗向往美好事物的心,哪怕那点儿小向往在别人看来压根不值一提甚至有些可笑。

扶苏回到新宅里头,认真地写起了《高腿桌椅推广企划》。

张良在扶苏对面坐着看书,见扶苏埋头苦写,旁边已经摆了一叠图纸,不由搁下书拿起扶苏写好的部分看看扶苏在写什么。瞧见只是针对高腿桌椅的推广计划,张良兴致不大,又拿起书重新看了起来。

等扶苏写完全稿,张良已经抬手换上第三根蜡烛了。扶苏见张良还在,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说道:“不早了,该歇了。”

张良收起手里的书,点了点扶苏手边那叠文稿,缓声说道:“你这东西有些人怕是不好接受。”

扶苏自然也知晓。

要知道有的学者一辈子就研究个礼制,衣食住行都有讲究,必须一丝不苟地贯彻下去,这种新出现的高腿桌椅必然会让一些人心生抵触。凭空出现的东西,你让人怎么坐好?他们的腿要怎么摆、手要怎么放才合乎他们坚守的礼制?

扶苏说道:“那样的人,父王不会喜欢用的。”

照这种说法,没有走过的路,以后便不走了么?以后看到外邦的好东西,难道也想着“我的才是最好的,绝不学他们”吗?

像他父皇就什么都能接受,椅子第一次做适应得很好,火锅第一次吃也吃得很欢。

扶苏以后他父皇还会废除分封制,全面推行郡县制,前世扶苏也觉得他父皇这个想法太过专横,后来历经的小世界多了,他清楚地知道每个制度都有它的优点和缺点,制度没有绝对的好坏,只有适合和不适合。

过去那么多年的乱局,已经揭露了分封制的许多缺点,而他父皇所要走的是在此之前从未有人走过的路。这条路肯定有许多艰难险阻,甚至连他这个儿子也曾在老师淳于越的教导下认为应该顺应六国博士的倡议,重新改回分封制!

这样的父皇,怎么会乐意重用那些遇到新事物不去想着该怎么利用起来,反正觉得这东西“于礼不合”、坚决拒绝去使用它们的人?

张良见扶苏心中有数,便也不再多言。

两个人各自睡去,一夜安眠。

第二日一早,嬴政听到了两个喜讯。

作者有话要说:

扶小苏:父皇超厉害!

张良:陷入沉默.jpg

第92章 出生

第一个喜讯,是杨端和跟王贲那边飞鸽传书回来,说是魏王扛不住降了。

要守,大梁城是还能守的,守个三五个月都不成问题,毕竟当年魏国迁都大梁,特地把城墙筑得又高又坚固,等闲人根本攻不进去!

可杨端和那边把他们围了、时不时凶猛地攻城不说,王贲还来掺上一脚,联络大梁城里的细作散布传言:我们已经在黄河边上扎营了,等春天水一涨起来,我们马上在黄河边上掘个缺口,直接把大梁城给淹了!

魏王听到这话,整个人都蔫了。

哪怕王贲提前预告了要干什么,他们也没法派人去拦,不说人出不去吧,就是出得去,黄河那么长、大梁周围大小江河那么多,你谁知道王贲到底打算对哪下手?

更重要的是,王贲这话一传开,大梁城里的民心彻底乱了。

最恐慌的要数那些没来得及逃的大梁城居民,他们听说赵韩两国的百姓们都过得还不错,有才能的人也都得到秦廷特赦。要是大水淹进来,他们房子塌了,钱粮自然也没了,外头又有秦兵围成,看着也不会有援兵来救他们了,那他们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情绪这种东西是最奇妙的,一个人陷入绝望和恐慌,周围的人也会跟着陷入绝望和恐慌之中,这种看似无声无息、实则最为致命的气氛逐渐在城中漫开,甚至有人还尝试偷偷去开城门迎接秦兵。

虽然这样的人都被反应迅速的守城将士给逮住了,不过这也足够对魏王等人造成巨大打击:如果连自己的百姓都不支持自己了,那他这个大王还怎么当下去?

魏王身体本就不好,听说抓了几波试图去开城门的百姓之后吐血不止,几乎要卧床不起,急得一干儿子在他病榻前号哭不止。

魏王听得脑仁疼,把人赶走以后才能安心睡个好觉。不想他一觉睡醒,却听外头有人在外间小声议论,说“外面都说大王死了正好”“对啊,国丧期间秦人总不好再打进来”“我怎么听说公子假已经准备好继位了”。

魏王勃然大怒,正要命人把外面的人抓起来问罪,结果喉咙怎么都发不出声音,还是有人听到动静急匆匆进来伺候才让他顺过气来。

如果说魏王是个有奉献精神的人也就罢了,偏偏魏王不想死啊!

他要不怂,前两年也不会给秦国献地保平安!

听到有人已经准备利用自己的丧事逼秦国退兵,魏王哪里受得了,当下连病都被气好了!

魏王又休养了几天,在可以下地走路以后就拿着降书和国玺出降。

通过一连串里应外合的动作,被围困多时的大梁城终于让秦国拿下了,魏国从此也终于从舆图上消失。

杨端和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用飞鸽传书传回咸阳。

巧的是,昨天夜里宫中也诞下个新生儿。

这在嬴政的后宫之中本不是什么大事,不过这小孩儿一降生,窗外突然云开月出,屋里屋外皆亮如白昼,瞧着很是吉利,底下的人想着嬴政听了会高兴,便寻机过来向嬴政报喜,也算是在嬴政面前露把脸!

这就和魏王出降的消息撞上了。

近两年嬴政政务繁忙,一心扑在统一大计上,增儿添女的速度慢了不少,乍然听到这一消息,面上露出几分喜色:“这孩子来得倒巧。”

嬴政问了孩子的母亲是谁,回想了好一会,才想起那是位有胡族血统的美人,五官比寻常女子深邃,瞧着有种不一样的美。当时他多宠幸了两回,后来就忘记了,不想对方竟生下个儿子。

嬴政心情不错,难得地给这孩子拟了个名,叫“胡亥”。

嬴政那么多儿女,由他亲自起名的可没几个,来报喜的人欢欢喜喜地回去复命了。

到上朝时,嬴政便与朝臣分享了魏王出降的喜讯,朝中上下自然又是一阵欢腾。

以前他们只是在面子上支持一下嬴政一统天下的野心,心里其实并不觉得真的能成,但是大伙都在秦国做事,大王说一统天下,他们还能泼冷水不成?现在秦国接连把整个三晋之地给吞了,很多人的想法慢慢变了:一统天下,好像没那么难啊!要是他们真能干成这事,岂不是能跟着嬴政名传千古?

文武百官纷纷把嬴政狠夸了一通,表示嬴政是千古未曾有过的圣明之君,一统天下是迟早的事!

嬴政这次倒是很沉得住气,听了一会文武百官的马屁就肃颜让所有人不要高兴得太早,胜利的果实虽然甘美,但他们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绝不能被眼前的顺遂冲昏了头。

文武百官听嬴政这么说,自然敛起欣喜,正儿八经地讨论起正事来。

扶苏听说魏王降了也挺高兴,因为他记得前世好像是水淹大梁城三个月,城都要塌了魏王才撑着小船出来称降。这次大梁城没被淹,顺顺当当地被他们拿了下来,鸿沟水系也没被破坏太过,修复起来耗费更小,往后大梁城可以发展成大秦极为重要的运输枢纽!

下朝后,扶苏去求见嬴政,询问嬴政还要不要建魏王宫。

嬴政想想已经建成的那两座韩王宫和赵王宫,眉头跳了跳。他反问扶苏:“要是建了,你准备用它做什么去?”

这个扶苏还真有规划,他给嬴政讲了起来,说衣食住行,民之大事,食住已经有了,行的话,魏王宫坐于水乡之中,他们这边大多是车马出行,感觉专业不太对口。

所以,扶苏觉得魏王宫建起来后可以把织坊、绣坊、染坊、成衣铺子之类的集中起来,边边角角的地方用来搞生产,几处宽敞亮堂的建筑改建成卖成衣的地方,出身水乡的魏国宫女们可以选择当绣娘也可以选择当导购,直接按照她们的能力高低安排工作就好。

还有配套的各种首饰之类的,也可以安排在这个区域开店。

繁华富饶的咸阳城,就是要什么都能买得到才够气派!

嬴政听扶苏洋洋洒洒地说了一通,头有点疼,只能说道:“行,建吧,你自己看着办。”

扶苏得了嬴政准话,溜达回去少府衙门准备着手写《魏王宫建设规划》。他才刚坐定,便听有人报了个消息上来,说宫中添了位公子,已经禀到嬴政那边了,嬴政对这位刚出生的小公子颇为喜爱,亲自给他拟了个名字叫“胡亥”。

扶苏听完愣了一下,不过在底下的人注意到他的怔愣之前,他神色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温和柔软,吩咐道:“给胡亥准备一把金锁送去。”前头那些弟弟妹妹他都是这样送的,轮到胡亥自也不会例外。

要说胡亥和其他弟弟妹妹有什么不同,那就是父皇对胡亥格外喜爱,最后一次东巡的时候带上了他。没想到胡亥虽没有如期出生,还是挑了个不错的时机获得父皇的另眼相待。

扶苏回想了一下,发现胡亥年纪小时他忙于读书习武,胡亥年纪稍长时他又已经入朝参议政事,兄弟俩相处的次数少之又少,一时竟想不起胡亥具体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只记得胡亥似乎挺活泼爱玩。

等胡亥再长大些再看看好了。

扶苏吩咐完,便把这事抛诸脑后。

扶苏没有把胡亥的出生放在心上,这天晚上李家却出了个意外:小裳华病倒了。

上半夜她身上开始毫无征兆的发烫,李母用了不少土办法都没法子,外头又已经宵禁了,没法去找大夫,只好在一旁守着干着急。到下半夜,小裳华开始接连不断地流泪呓语,具体在说些什么却没人听得清楚,直至天快亮时李母才听清了一个词“扶苏哥哥”。

李母心疼得不得了,忙告诉李斯,问李斯能不能去请扶苏过来。

李斯为难了,这算什么事?

虽然早前嬴政提了句儿女婚事,可八字都还没一撇,他女儿病了喊扶苏的名字像样吗?

李斯板着脸道:“不像话!孩子生病不请大夫,请公子来作甚?”他早已叫人去请大夫来,宵禁才刚开没多久,大夫便到了,李斯本想等大夫开个方子再去上朝,结果大夫把完脉却一筹莫展,看小裳华已神志不清了,根本不敢随意开方。

李斯无法,只能让李母别着急,自己这就去和扶苏讨个太医来看看。

李斯急匆匆进宫,很快和扶苏碰上了,他把大夫不敢给小裳华开药的事给扶苏讲了。虽然知道自己女儿还不够格劳动太医,可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女儿病得那么难受不是吗?即便是向嬴政提出请求,嬴政也会应允的,现在能赶在早朝前扶苏要个人当然更好。

扶苏听完,马上让人去请太医去李家出诊。他心里也有些着急,在他记忆里她一直健健康康的,也没听她说害过什么药石难进的大病。

见李斯面带焦虑,扶苏说道:“吉人自有天相,裳裳不会有事的,等下衙了我与你一起去看看她。”

李斯听扶苏主动说要去看女儿,自然松了口气,女儿说梦话喊扶苏那事是不能对外说的,扶苏能自己提出去去看望女儿当然最好。

上朝时两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下朝后李斯在嬴政面前议事时还出了个小差错。

嬴政早瞧出不对,搁下手里的折子看向李斯,问道:“李卿是在挂念什么事?”不仅李斯,今天扶苏也不太对头。

嬴政都发问了,李斯当然不好隐瞒,把女儿生病、自己和扶苏讨太医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嬴政听完表情淡淡,摆摆手道:“你现在就叫上扶苏回去一趟,心都不在这,能办多少正事?”

作者有话要说:

嬴政:为个女人上朝走神,不像样!

扶小苏:_(:з」∠)_

第93章 寄望

扶苏原也有些不安宁,想抽空找李斯去一趟李家,李斯便带着嬴政的话过来了。

两个人一并出了宫,李斯和扶苏说小裳华这病来得突然,明明昨天白天还好好的,也不知怎么会病得这样重。

扶苏劝慰道:“会没事的,小孩子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心里也有些没底,与李斯上马一起回了李家。

来的太医正好徐福,这会儿还没走,正在亲自看火煎药。见扶苏来了,徐福忙起身迎上前行礼:“公子。”

扶苏问道:“裳裳怎么样了?”

徐福在心里小心地斟酌了一下,认真答道:“应当是外邪入体,夜里又魇着了,得马上用药。”他比起外面的大夫还是要多几分真本领的,好歹开得出药来。

李斯见院子里已经飘起了药香,心里稍稍安定。扶苏都来了,他也不讲那么多避讳了,邀扶苏一起入内看小裳华。

两个人进了屋,李母起身相迎,看着扶苏的目光很复杂,心里既是喜爱这个准女婿,又有点担心自己女儿以后会受到伤害。毕竟,感情这种事永远是女孩子要吃亏些,尤其是先一头扎进去的女孩子。

女儿喊了那么久的“扶苏哥哥”,稚嫩的声音都喊得快哑掉了,作为母亲的她听在耳里,觉得自己的心也快要被喊碎了。这是做了什么样的梦,女儿会哭成这样?

扶苏敏锐地察觉李母的复杂目光,他注意到李母眼眶微红,上前与李母问了好,才跟着李斯上前看小裳华。

才刚走进,扶苏眉头忽地一跳,他在小裳华身上感受到一种很熟悉的气息。他在李斯的侧目下快步走到塌前,榻上双目紧闭的小裳华仿佛察觉到他的到来,侧身往他所在的方向挪了挪。

扶苏跪坐到塌边,伸手握住小裳华的手,两个人的手刚相触在一起,他就感觉小裳华的手滚烫异常。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这种滚烫之中隐约传达过来熟悉感。

怪不得,怪不得啊。

扶苏心中一下子变得清明无比。

当初师父和师兄他们把他的灵魂送了回来,还送来了一面因果镜,只是这因果镜没有直接给他,而是阴差阳错地进入了小裳华体内。

因果镜是大师兄炼制的法器。

所谓因果镜,自然是有因便有果,可知前尘、可窥后世。

当年大师兄就曾经想把因果镜送他,让他了结前世心结,可惜他当时觉得往事已矣,再看也不过徒增伤心,他拿到手里摸着那微微发烫的镜子,最终还是拒绝了大师兄的好意。

没想到大师兄还特意把因果镜给他送来了。

只可惜小裳华本身是催动不了这块因果镜的,只能隐隐约约地在因果镜的影响下感知到一些东西。一旦所窥见的因果超过她这具凡胎肉体所能承受的范围,她就会出现类似这次这样的问题,若是再严重些,说不定会要了她的命。

扶苏眉头紧缩,正琢磨着该怎么缓解小裳华的痛楚,小裳华已顺着熟悉的气息钻进他怀里。

两个人的躯体隔着衣物贴合在一起时,小裳华滚烫的体温开始缓缓降了下去,一直在往外冒的汗珠也渐渐少了,小小的眉头不再皱起,只懵懵懂懂地在扶苏怀里轻轻地蹭了蹭,哑着嗓儿喊人:“扶苏哥哥……”

喊是喊对人了,意识却还是不清不楚的。

扶苏心中一软,顾不得李斯他们在旁边,掏出手帕替她拭去额头上的汗,有些怜惜地看着她烧了一晚、看起来有些苍白的小脸。

不管因果镜是被什么催动了,如果要让她再受这样的苦楚,他宁愿不知道前世那段因果。

那时候,他本来就辜负了她。

幸好好像只要靠近他,她那因为因果镜躁动而骤然升高的体温就降了下去,看起来已经没那么难受了。将来相处的机会多了,他说不准能把因果镜从小裳华体内引出来了却前世因果,这样她就再不必受这样的苦楚了。

扶苏伸手轻轻覆在小裳华的额头上,安抚那还有些躁动的因果镜。

很快地,小裳华缓缓睁开了眼。

看到近在咫尺的扶苏,小裳华呆呆愣愣地眨了一下眼,不敢置信地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声音已经哑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眼巴巴地望着扶苏,很担心自己是不是成哑巴了。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喉咙,眼眶一下子又急红了,看起来又焦急又难过。

扶苏见她仍是把什么都写在脸上,眼睛更是澄明无忧,想法简单得一眼就能让人看透,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他真怕她在因果镜的影响下看到前世的种种,再不能快快活活地和同龄的好友们一起长大。

扶苏安抚道:“没事,你只是梦里魇着了,喊得厉害,才会暂时说不出话来,一会喝了药就能好了,不要害怕。”

小裳华这才放下心来。

李斯终于忍不住开口:“公子,还是让裳裳躺好再睡会吧。”他也不想煞风景,只是男未婚女未嫁,哪怕两个人年纪都还不大,也不能这么不讲究不是吗?他们当爹当娘的还在旁边看着!

扶苏这才察觉自己的举动太逾越了,轻轻把小裳华放回榻上,不好意思地朝李母笑了笑。

李母本也和李斯一个想法,不过她坐到塌边往女儿额上一摸,惊喜地说道:“裳裳不烧了!”

李斯也上前往小裳华额上探去,发现小裳华额头确实不烫了!

真是奇了怪了,他也没见扶苏给小裳华喂什么药,就擦了擦汗顺便哄了几句,怎么好得这么快?难道扶苏当真是那仙童降世,只要靠近他就能百病全消?

李斯心中惊奇,脚上也没听,快步出去把徐福请了进来。

徐福正好煎好了药,叫药童端着往这边走来,迎面撞上从里头出来的李斯,不由关心地追问:“怎么了?是不是又魇着了?”

李斯说道:“不是。”他把小裳华退了烧的事给徐福讲了。

徐福心里一咯噔,又想起扶苏那场邪门的大病。他们一群太医轮流琢磨都治不好,结果离开咸阳就好了!难道他这次诊出来的“外邪”和那回一样邪门不成?

徐福不敢耽搁,加快脚步去给小裳华复诊。

小裳华的体温确实恢复如常了。

徐福不由看了眼守在一旁的扶苏,有时候他真觉得扶苏可能真有些神异。好在哪怕不烧了,刚才熬的药也算对症,徐福赶紧叫药童把要端进来。

李母上前接过药碗,坐在塌边小心地给小裳华喂药。

既然人已经没有大碍,扶苏也不好再多留,他嘱咐小裳华喝完药好好歇着,便跟着李斯一起离开了。

扶苏回到少府衙门,把手上的事做完,在心里琢磨着因果镜的事。

以前小裳华都是与他见面才能隐约感知到一些事,只是远没有这次这样激烈,要让因果镜那样躁动,必然是有极其重要的“因”出现了,这个“因”重要到曾经改变许多人甚至整个大秦的命数。

这几日发生的大事里面,魏王出降勉强算是一桩,只是于他们而言并没有太大干系,总不能是魏王后来矫诏杀了他吧?他记得魏王在魏国败亡后没活多少年。

若说还有什么,那就是宫里多了个胡亥。

扶苏手一顿,忽地像抓住了什么似的,一下子出了神。

前世父皇十分喜爱胡亥,连他所知道的最后一次东巡也带着胡亥一起,现在胡亥出生,因果镜便被催动,难道前世那道诏书与胡亥有关?

兴许父皇把他打发去北边监军的时候并没有对他动过杀念,但是后来与胡亥朝夕相处之下,越发偏爱胡亥,所以特地下诏替胡亥扫清道路?

二三十岁的父皇不想杀他,四五十岁的父皇却不一定,那时候父皇逐渐变得多疑,连身边伺候的人都一批一批地杀。

如果父皇不再如现在这样偏爱他,他与其他兄弟也没多大区别,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扶苏也知道这种想法非常不孝,父皇现在对他已经够好够纵容了,可他想不出那道诏书还能和胡亥有什么样的关系,难道还能是胡亥觉得矫诏除掉他这个长兄,皇位就会由他继承?

胡亥上面可还有将闾他们,除掉他难道不怕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所以,若没有父皇的意思在里面,整件事完全说不通。

扶苏心思百转千回,情绪越发低落,一直到下衙回了新宅都不曾缓过来。

竹熊们敏锐地发现扶苏情绪不对,都没敢闹扶苏,只巴巴地爬到扶苏身边,拿毛绒绒的下巴蹭扶苏手背。

扶苏思绪渐渐回笼,抬手挨个摸了摸已经长得比他还大只的竹熊,说道:“别担心,我没事。”他们一样都是父皇的孩子,父皇偏爱谁只有父皇自己能决定,别人左右不了。只是最近他们父子俩相处得越来越融洽,比前世要亲近得多,所以他重新意识到这一点时才会格外难过。

“怎么了?”张良拿着卷新书过来蹭扶苏书房,听到扶苏与竹熊们说的那句话,不由眼含关心地看向扶苏追问。

扶苏说道:“没什么。”前世今生之说太过玄乎,他不好和张良多说,哪怕他已经和张良讲述过一些小世界的事,前世之事却依然是他不想对任何人说起的秘密。不过前世的事不能说,他也不能无视张良的关心,所以他问张良,“你家中可有兄弟?”

张良说道:“有个弟弟,怎么了?”

扶苏说道:“你爹娘会对你和你弟弟一碗水端平吗?”

张良明白了。他说道:“自然不会,我是长兄,我爹对我会比较严格,弟弟年纪小,他们对他多有宽纵。不过我从不让人省心,越是压着我不让我干的事,我往往越想去干,他们要拘着我,我就自己跑出去游学。”张良说起自己与家人相处的心得,“闹得多了,他们就拿我无可奈何了。”

扶苏没想到张良在家里是这脾性,但转念一想,张良确实活得潇洒肆意,这样的性情绝非一时半会能养出来的。他说道:“你倒是从小到大都过得这么自在。”

张良见扶苏眼含笑意,不似一开始那么伤怀,稍稍放下心来。他虽不愿提起嬴政,却还是关切地问:“你父王偏心你哪个弟弟了?”张良觉得不像,哪怕他始终不喜欢嬴政,还是得承认嬴政对扶苏这个儿子挺好的。

扶苏摇摇头:“没有。”

他只是在琢磨胡亥的事。

不管前世如何,胡亥现在都还只是个不通世事的婴孩,小孩子是不知道好坏的,全凭身边的人教导。

前世最经常负责教导胡亥的人扶苏记得有赵高,这人看着还挺谦卑的,才华也很出众,当年很得他父皇信重,曾替他父皇掌了十余年的车马。别看这职位品阶不算特别高,只算是中流小官,可掌车马等同于掌握父皇的出行路线——让同一个人掌握自己行踪十余年,可见父皇对他有多信任。

父皇爱把胡亥带在身边,自然也挑自己信赖的人来教导胡亥。

扶苏顿了顿,马上想到前世东巡时赵高必然也在随行之列。

赵高其实曾与蒙毅有过一桩恩怨,当时赵高犯了事,蒙毅提出要斩杀赵高,父皇却因为爱惜赵高的才华把人保了下来,只让人对赵高略施小惩。当年他与蒙毅兄弟俩一向亲厚,设身处地地想一想,赵高肯定不会教胡亥什么兄友弟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