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认识?这个么…

算得上是下雨天留客吧。

要不是那场急雨,要不是宋公庙,我也不会遇上他们了。

万全楼的生意果然好,我们去的还早,在三楼找了个好的厢房,壁上挂着两张淡水墨画,屋角摆着一只青边大瓷盆,里面栽着竹子,青翠喜人。旁边还有一只瓦盆,里面养着两尾金鱼。

“这地方不俗。”三七将伞放在墙边,打量这间屋:“这绿竹生的倒好。”

“这是茶竹,多在南方栽种,北方能养倒不多见。”李书生摸出把扇子,敲着手心和三七一起研究那盆竹子。

我推开窗子朝外看看,这对主仆是真的…厚着脸皮来蹭白食,还是,他们另有打算?

既然他们知道我是妖,那和我在一起的三七估计他们也能猜的出来。

他们不会是另有打算吧?

说实在的,能一眼看出我不是而是妖…那个小书僮莫书又曾经脱口说出他见过许多妖…

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见过好多的妖,面对着两个女妖,又能这么挥洒自如坦然不惧?

一回头看见对着写着菜名的木牌流口水发痴的莫书,再看看那个摇头晃脑吟着一首写竹的诗李书生…

“露涤铅粉节,风摇青玉枝。依依似君子,无地不相宜…”

李书生的声音,真的很好听…

而且,总让我觉得有一种恍惚。象是一阵风,吹过脸颊。但是风抓不住,看不清。你察觉到的时候,风已经吹过去了。

虽然话如此,可是北地栽竹确实不易成活,无地不相宜这句就不太对了。

不过,数百年前,气候和现在并不一样的。北地气候一年比一年冷,风沙,干旱…竹子梅花大面积的枯死,成片的竹林,梅林,只能朝南去寻了。

店小二报菜名的功夫果然了得,口齿伶俐清脆,成串成串的菜名报出来还押着韵,抑扬顿挫,接连不断如绕口令,报到末一句咬字铮铮有声恰如琵琶轮拨骤响,最后尾音一拖再一甩,直如艺人唱的曲儿一般。

我们要了一桌上好席面,基本上是把万全楼的招牌菜点一网打尽了。我一样尝了一口,就搁下了筷子,给自己倒了杯茶。

“来来,桃姑娘,这蟹黄拌饭实在鲜美,你不再尝尝?”

我朝他点一下头:“我饭量小,你们快吃吧,凉了腥。”

吃的东西是不是美味,有的时候,不是看这食物本身。

而是看是和谁在一起吃。

我对着一桌的美味佳肴,却清楚的想起当年我和李柯在他的师门,关禁闭。那时候吃的东西很少,可以说是清苦艰辛。

但是我想起来,却觉得那时候吃的东西都那样美味…

让我,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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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要入V了要入V了。。。

六十五 雨夜中鹿死谁手

更新时间2009-7-1 23:53:03 字数:2329

 万全楼里也有歌女唱曲,可以听到乐声曲声隐隐约约从别处传来。似乎还有讲书的,果然是个十分热闹的地方。三儿兴致上来,说:“不知道京城现在都流行什么书,叫一个先生进来讲讲。”

我是无所谓,三七果然叫伙计叫进来一个先生,大约四五十岁,生的清瘦,颔下蓄须,拿着一块木尺一把扇子,伙计替他将椅子摆好,他便坐下了。

“先生讲个现在最红火的听听吧。”

那先生欠欠身:“那就说一个风尘劫吧,这段短些。”

“好。”

我没注意那先生都在讲些什么,推开窗子,雨声中,听得不远的地方有人在拉胡琴。

胡琴的声音总是凄清,在雨中听起来更让人觉得伤感。

身后三七有些不耐烦:“唉,这种才子佳人花好月圆的故事,总是老一套,听的人烦透了。”她打过赏让那人出去,忽然转头对李书生说:“噫,你读过的书应该也不少吧?不如讲些书上的新鲜事来听一听?”

李书生吃人嘴软,不得不放下筷子,说:“好,那我讲一个。”

他讲的却是一个贤人在困苦中求学不辍的故事,不过好在他声音既悦耳,语气也顿挫抑扬,把一个干巴巴的励志故事讲的很能让人听进去,也算本事。

三七敬他杯酒,又问我:“三八,你也讲个,我记得你以前挺会讲故事的。”

我讲?

我笑笑:“我现在可没什么新故事讲了,讲的不好听还要被你埋怨。”

“唉,我保证不埋怨你,你就讲一个嘛。”

“好吧,那我讲一个…番邦的传说故事吧。有一个国君,每夜要娶一个新娘,第二天就将她杀死。就这样杀了许多姑娘,后来,他娶到了一个很聪明的女子,那个女子啊,每天晚上讲一个故事,可是并不讲完,她把结尾放到第二天晚上讲,然后再讲一个新故事,再把结尾放到第三天的晚上讲,就这样,一直讲了一千零一夜…最后国王终于爱上了这个姑娘,和她幸福的生活下去…”

我的正文还没开始,三七已经惊讶的说:“这番邦国王一定是什么妖精变的吧?每天要娶一个姑娘,天亮时就弄死,他是不是在练百阴功?”

呃,重点不是这个好不好,重点是那个聪明的新娘讲的故事啊…

百阴功,咳,这功夫我也听说过,是一种很淫邪的功夫啦,什么采阴补阳的,一晚上折腾死一个姑娘还算轻的…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还没讲完呢,你别插嘴。”

我接着了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的故事,讲到强盗把开门口令设成芝麻的时候,小书僮莫书奇怪的提问:“为什么要叫芝麻开门?不叫青菜?水果?糕点?”

李书生合上手中的扇子,喝了一口茶:“你净挂念着吃,别打断故事啊,正听到精采的地方。”

三七的理解却不一样:“我想这些强盗都是一般凡人,而这个用咒语开门的藏宝山洞,或许是某个修真前辈留下来的,开门机关也是从前就设好的。这些强盗不过是就地就材,就用这个山洞来做了藏宝之用。”

呃,果然…虽然大家同听一个故事,可是不同的人,看待和理解同一件事的角度却是不同的。

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

三七她怎么不管什么都能扯到修炼上头去。

奇怪…

我看了她一眼。

她平时绝不会如此鲁莽,更不要说在两个陌生人面前肆无忌惮的大讲修炼,道行,功法…

她今天是怎么了?

是因为出来玩高兴,还是有意为之?

难道她对李书生…有什么想法不成?

“不过,叫芝麻开门,的确挺怪的。”

“也没什么怪啊,我觉得很好。”

我现在的盘丝洞,大门通关密语就是这个。

芝麻开门。

这句话对于上辈子的我来说,意义是不同的。小时候就看一千零一夜,芝麻开门,门后面是一个令人

我把这故事讲完,我们的菜也吃的差不多了,主要功臣就李书生和莫书他们主仆两个。我对饭菜没偏爱,倒是要了甜点,杏仁茶和瓜酥饼。吃甜食会让心情变好,还会感觉精力也更旺盛了。

尤其是这样下雨的夜里,听着雨声,捧着一碗热腾腾的香甜可口的杏仁茶,吹吹热气,咬一口煎的外酥里嫩的瓜酥饼,美美的喝上一口杏仁茶。

真是享受啊。

“天不早了,二位姑娘也该回家去了吧?”

三七神情慵懒的站了起来,她身形真美好,虽然面貌掩饰过,看起来依旧清丽动人。

“是啊,该回去了。”三七说:“这位李公子,说了一晚上话,饭也吃了酒也喝了,我们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李书生一笑,伸手沾了茶水在桌面上写字。

我离的近,凑过去看他写。

桌面是深褐的木色,他的手指白皙修长,一笔一笔写的极清楚。

“李扶风。”

他写完字,转过头,似是无意的,看了我一眼。

我有点纳闷的看看他。

“好了,酒到了,人也该散了。李公子,小莫书,再会了。”

李扶风忽然一伸手:“且慢。”

门被他拦着,我意外的问:“怎么?还有什么指教?”

这个书生不寻常,总之…不能掉以轻心。

“是这样的,两位姑娘一翻盛情请我们品尝美食,小生实在感激不尽,不过我怕二位要是走的匆忙,忘了要会钞付账,那就…呵呵…”

“呵呵,这个啊,不会忘啊…”

他也笑,我也干笑。

这个李扶风的脸皮厚到一定程度了。

我和三七到楼下结了账走人,外面的雨依旧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奇怪了…”三七象是自言自语似的说:“他居然说了。”

“什么?”

“名字啊,他倒不怕我们拿他的名字作法咒他。”

“你…也知道啊…”

我这句话说的没头没脑的,不过三七明白我的意思。

李扶风主仆分明知道我们是妖,但是却依旧坦然。三七也看出来他们已经知道这事,不过她并不为这个惊讶。

名字,是很重要的。

还有就是生辰八字,有这两样,差不多咒人的条件就齐备了一大半了。

“不过啊,这个书生真是怪有趣的,一点不迂腐。哎,他居然能想起来提醒我们付账,呵,难道他以前被人骗过耍过不成?”

“那可没准儿。”

说不定他以前就有过被骗去吃饭,但是没钱付账只能留下来刷盘子的糗事呢。

三七和我走到了街拐角的暗影里,正准备施展身法快些离城,忽然远远的传来一声惨叫声,在寂静的雨夜里,那声音里有说不出的恐怖惊惧痛苦…令人毛骨悚然。

六十六

我和三七不约而同的停下动作,她闭了一下眼重又睁开:“有妖气…也有股血腥味。”

蝴蝶精对气味是很敏感的。

“去看看。”

“哎,”三七拉住我:“你自己还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里是京城,不是可以随意乱来的地方,这规矩大家都懂。大家同样是妖,就得警示一下,别让他在此作恶,折了自己不算什么,如果连累害了其他妖精,那就是大家的事了。”

“好吧好吧。”她说:“那去看一看。

相距没有半里路,只是一掠身的功夫。

我和三七都猜错了。

地下是有一具尸首,但不是人。

是一只鹿的尸首,肚腹被破开了,血流了一地。

“他是…白天在茶楼拉琴的那个…”

我原以为是妖在杀人。所以三七说既有妖气也有血腥味。可是现在被杀地是妖?

“奇怪。它地道行虽然不深。可也不至于…一个照面就被杀。连还个手都办不到吧?”三七捂着鼻子仔细看了一下:“不是那些捉妖地僧道干地。鹿精地鹿角啊鹿筋啊什么地全在。只是五脏没了。”

“奇怪。难道这里附近出了什么恶鬼?”

喜欢食人畜五脏地。一般都是恶鬼之流。

可是能把鹿精地五脏一照面就挖去。那这恶鬼…可得有多恶啊。

我和三七对看了一眼。离那声惨叫发出来到现在只有短短时间。肯定没有几分钟。鹿血还没凉。那恶鬼。一定还在这附近。

我并起两指,一片银色的丝网弹了出来,将我们周身牢牢护住。

“喂,它的魂魄也散了。”

一般的畜类兽类是没有魂魄的,但是能修成人身的就不一样了。本来要是鹿精的魂还在。倒可以问问它到底见着什么了。只是…

连魂都没了,那个下手的,如果是有意为之,说明心思慎密。

如果是无意的…难道它连魂魄都吞?

“我们走吧。”三七看看四周,她大概也有些不舒服。不是惧怕,我和她地道行加起来把京城来回辗成渣也有余。

但是…这种感觉让人不舒服。

“不能让它就这么躺在这儿。谁知道让人发现了会怎么对它。”

我现在也没法儿把它埋了,只好再取出我的葫芦。

继储藏室,天然冰箱之后,葫芦又多了个新功能:移动太平间。

我们很回到山庄,三六又是老样子,闭她的关去了。三七一向很爱漂亮,况且今天的衣服穿了时间不短,她到家应该会立刻换装,现在居然也想不起来要换。

“不对头…”三七一边有些焦虑的摆弄手指头:“说实在的。今天在茶楼我就觉得有点古怪。那只鹿精和锦鸡精,很明显道行很浅,可是。这它们却能修成人身,还冒冒失失地进了城里面。还有今晚这样的恶鬼。我说,我听一个朋友说过,护国法师在京城设下的禁制,如果有这样道行的恶鬼是不可能进入京城的…”

“是啊,我来的路上,也遇到了奇怪的事情。”遇到一个白骨精,修炼成精的方式同样很诡异。她说是在寒潭得到的法力,可是…

就是不对头。

怎么这世道一转眼就变地群魔乱舞了?

我原来以为是我不常下山所以不了解。可是现在三七也是这样说。

那就不是我一个人错觉了。

“算了,这些事,我们想不通,道士们说不定能想通。”我说:“等些日子去打听打听吧,我先去把那只鹿埋了。”

“好吧。”三七看着我:“你总是心肠软。”

“这也不是什么心肠软…它死了有我埋它,我死了…呵,估计不用埋,一只蜘蛛嘛,小小的。一脚就会被人踩扁。”

埋在哪里呢?唔,宋公庙附近很安静。

就埋在那儿吧。

我在庙后面不远找了处地方,一手挖了坑,然后把那只不幸的鹿埋下去。

正要把土填上地时候,忽然我察觉到一点动静。

慢慢转过头,看着不远处的树丛。

阴雨让视线受了些阻隔,不过,不用我费事去找了,藏在那儿的家伙自己出来了。

是那只锦鸡精。

她还是一副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儿的样子。脸色又青又白。嘴唇冻的发紫。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怎么没死?

她和鹿精应该是在一起的,不可能那个凶手杀了鹿精却放过她。

而且,她是怎么一直跟到这里来的,我竟然没有发觉。

我有很多疑问,可是看起来我现在什么都问不着。她象是受了过度惊吓,魂魄有些散,根本没办法回答我地问题。

她慢慢挪到坑边,看着坑里面已经被泥水半埋的鹿的尸体,忽然自己也跳了下去。

我站在坑边看着,她抱着鹿头,把自己的脸贴到鹿的脸颊上,跟他紧紧的靠在一起,轻轻闭上眼睛。

如果换个时间,换个场景…

这一幕虽然有些诡异,但却也让人觉得…十分的协调,温馨。但是现在看起来,只让人觉得诡异,还有伤感。

我站在一旁,没有再向坑里填土。雨还在下着,浇在坑里,浇在他们身上。

其实,能够选择自己喜欢的人,不离不弃相守在一起,是件幸福的事。

但是我却有许多疑惑想解决…

没有办法就这么看着小锦鸡精就这么在我眼前死去。

“师傅,师傅?”

灰大毛地声音由远而近,他夸张的举着一片大桐叶子盖在头上遮雨,一看到我站的地方就露出欣慰的表情:“师傅。我找你好一会儿了,你在干嘛?”他探头看了一眼坑里,惊讶的啊了一声:“这,这怎么回事儿?”

“嗯,”我吩咐他:“把那只锦鸡精先带回去,把坑填上吧。”

“哦。好。”

灰大毛手脚麻利的跳下去,把好象傻了一样的锦鸡精给硬拖上来,两下把那个坑填平。想了想,又垒出来个坟包儿,一切弄好,揖后在坟前拜了两拜,嘴里小声地念念有词:“这位鹿老兄,愿你下辈子投个好胎别再做畜牲了,生时泡影。死后皆空…”

我好奇:“你这句话和谁学的?”

“啊,和李道士。”灰大毛说:“他以前就好把一些小鸟小虫地埋起来,还象模象样地说两句话。我听的多了也就会了。”

李柯啊…

是啊,地确象是他会做地事。

在他眼里妖并不低贱,小虫小鸟也不卑微…

那双眼睛平和坦荡,他…

我低下头,觉得眼睛里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回去吧。”

灰大毛答应一声,把锦鸡精扛上肩膀,一路跟我回来。

“咦?你这…”

闻讯而来的三六讶异之极。要说,我们三个都不会喜欢鸡…

因为严格说来,我们三个都是虫子变的。

跟鸡啊鸟啊这种东西天生不对付。

“我说你…”

“她一直跟着那只鹿精。自己跳进坑里好象是要殉情,我总不能把她活埋了啊。”

乒的一声,三六重重的在我脑门上弹了一下。

“可你也不用把她带回来呀!你知道小绿刚才吓的都不会说话了啊!”

呃…这个我倒给疏忽了。

小绿道行不算太高,见了天敌当然害怕。

“好吧,等她醒了,我这就打发她走。”

三六横我一眼:“你也老大不小了,做事还这么瞻前不顾后。你们昨天和刚认识的书生去酒楼?京城之地可不是随便乱来的地方!”

可昨天那事儿真不能怨我,又不是我提出来的…明明是三七提地,为什么要扣在我头上啊。

三六狠狠训了我一顿出够了气。又扔出一个小瓶儿来:“给你。”

“嗯?这什么?”

“这是百草蜜,可以宁神定气的。给她吃下去,算是对症。”

我笑了。

三六这家伙,还是老样子。刀子嘴,豆腐心啊。

“我就是想问问她都看到什么了,还有,我挺奇怪她怎么跟着找到我而没让我发觉的。”我跟三六详细说了我们出了酒楼后发现鹿精尸首地经过:“这事十分蹊跷,那不知道是鬼是怪的凶手居然不冲着人下手,而一照片就把鹿精杀了。他既然挖去了鹿精的心肝。想必…其他的妖精也有可能会遭遇这样的毒手。把事情弄清楚。才能更好的趋利避祸你说是不是?”

“这倒说的也是…能把已经化成人形的鹿精一击杀死,虽然你我。勉强也能办到,可是应该不会这么干净俐落,鹿精连魂都散了,这一点倒是更值得好好推敲。”

“是啊。”

三六和我商量了一会儿不得要领,她庄里的小丫头没一个有胆子来照顾锦鸡精地,只好让灰大毛先照看她,醒了的话先把那百草蜜给她喝下去。

“其实…倒也还有别的办法能打听打听。”三六说。

“什么办法?”

“嗯,你听说过闭口仙么?”

“哦,听说过。”

闭口仙当然不是仙,不过也算是半仙了。道行很高,原形是什么没人知道。不过他读过许多书,才识渊博,可以说是妖里面非常异类的存在了。

据说很久以前有许多的人啊,妖啊去找他求教,不知道他是烦不胜烦还是出于别的原因,叹了一声,祸从口出。打那以后就把嘴巴封上,不再替人排解疑难。

“可是他都闭口多少年了。”

三六说:“他欠我一个很大的人情,应该不会拒绝我一个问题,我原来是想问…不过现在这事也很蹊跷,我想,如果是他的话,或许能给我们解答一二。

三六原来是想问什么?

我连忙劝她:“这样宝贵的机会浪费在这种事情上不划算,还是将来遇到更大地难题时再去找他求教好了。眼下这事儿可以行问问锦鸡精…”

“庄主姐姐!庄主姐姐!不好了!”

花容惨淡的小绿跌跌撞撞的跑来:“来,来…来了…”

三六问:“慢点说,谁来了?”

要票要票,有票的都不要跑掉…

六十七

小绿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我疑惑,难道来了三六的仇家。

“走,去看看。”

没进厅,我就知道是谁来了。

怪不得小绿吓成那样。

不过他怎么来了呢?

负手站在厅中间的那个人,就算三六见了,也没脾气。

凤宜。

我们的天敌对头到了。

我和三六互相看一眼,走到近前,一起盈盈施礼:“见过凤前辈。”

“唔,”他从鼻子里哼一声,一双凤眼里光彩熠熠,脸色却不大善。

“不知前辈驾临。是有什么…”

“我族中一个小辈。在你们庄上。”

呃?

我一怔。立刻反应过来。

我滴个娘。原来是为了那只锦鸡精啊。

他得信儿倒快。我这边刚把那只鸡带回来。他这边就找上门了。

鸡是他同族…呃,对,鸡也算禽类,只要长翅子长爪子,就算禽鸟类,自然归凤凰王属管的,说是族中小辈,并没不妥。

只是我自己…总把鸡鸭鹅看成吃的,一时和凤宜可联想不到一起去。

“啊,是这样的,前辈别误会。”我急忙解释一下鹿精被杀的事,然后说她现在还沉睡未醒。

“原来这样…”凤宜微一沉吟:“她发出的求救警讯我恰好接着,然后一路却寻到这里来了。”

松一口气,好在他明事理,没栽着是我们做怪害命。

“我带前辈去看看吧。”最好赶紧把这个烫手山芋,不,烫手山鸡,扔回给他,反正是他族人么,我们也省了麻烦干系。真是,当谁多爱留着你们这些扁毛尖嘴家伙在家里似的。

“不急。”他说:“你。带我去瞧瞧那鹿精的尸首去。”

呃?

被他点着我愕然相视。

干嘛找我?干嘛不找三六带你呀…啊对,三六不知道地方,不是她埋的嘛…

真是倒霉,我自找麻烦!

真想抽自己俩嘴巴。

三六用一种“你惹的祸你自己收拾”的目光盯着我,活象毒蛇盯青蛙。

我知道我知道,她也是飞虫嘛。见了鸟王当然全身不舒服。

“那,前辈随我来吧…”

走到厅门口我还多此一举拿了两把伞,自己用一把,递给他一把。他抬眼看我,并没伸手来接伞。

笨蛋,少脑子,真是画蛇再添足。

我在肚里骂自己…难道他这等道行还需要雨伞么?

我正要收回来,手上却一轻,他将伞接了过去。“走吧。”

跟着凤宜赶路都不必自己费力气。数里地不过眨眼就到,我指着那刚被埋起的坟包:“就是这里了。”

我站在一旁,满以为接下来一定又要翻土倒泥的。不过还是我见识短浅,凤宜只在坟包前站了一站,认真的看了一眼,就转回头来,一看我地表情,顿时皱了眉头:“你站这么远做什么?”

“那个…鹿死的怪碜人的。”

凤宜点点头,看起来是接受了这个解释。

“你们最近要多小心。”

“你看出什么来了?”

“魔气。”

“啊?”

“虽然已经死了有六个时辰多,但是鹿尸上一缕魔气未散。这事不是寻常恶鬼精怪所为。只是…”

我知道他的只是因为什么。

魔这个字,没那么简单的。

这世间。多的是人,兽,鬼,怪,妖,精,也有小仙,半仙…

可是,神与魔。那是另一个概念了。

神不问俗世,魔不能入人间。

杀了鹿精地,是什么魔呢?

这魔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你跟我来。”

他当先朝前走,我不知道他要往哪儿去,闷不吭声的跟在他后头。

凤王缩地成寸的本领果然不凡,我跟在他身后,身周的景物隐隐迭迭,他撑着伞的身形在前方若隐若现的,我是施展全力才能跟得上。

这已经走出很远了。他到底要带我上哪儿去啊?

过了一座石桥。他终于慢了下来。.道前面是一片葱郁的林子。

“来吧。”

好吧,飞鸟入林有如鱼儿得水。我么…跟着凑合凑合吧。

“往年的雨季并没有这么长,今年阴雨绵绵,看起来一时半刻是停不了地,这个月怕也晴不了天。”

“是啊,真奇怪。”

奇怪的天气,奇怪的妖魔鬼怪。

我想我最好还是躲回盘丝洞,专心过我地小日子比较好。

外面的世界实在太危险。

一座木屋…建在树上?

我惊讶的仰头看,不仔细真的发现不了。绿叶掩映,只能隐隐看到一点木角的台架子。

“凤前辈,你住这里吗?”

真是个…不错的鸟巢啊。

“进来坐坐吧。”

“呃?”

说实在的,进鸟巢的经验极少,上一次去凤凰坡的体验可是让人不太愉快地。

这里虽然没看到什么鸟儿,但那是因为下雨,估计都在巢中休憩,不然这林子里一定也是叽叽喳,喳喳叽,不可能这么安静。

树屋前面有个小小的平台可以立足,门帘也是用青藤编的,看起来清雅脱俗,一股悠然闲适的感觉…

还真是个适合清修的好地方啊。

不过一进门,我还是挺讶异的。

这间树屋从外面看,顶多七八平方的一个小木屋,可是一进去,却是一间极阔大的院子,里外两进。庭院里栽着兰花,花苞已经绽开,吐露出金黄的花蕊,带着一股潮意地清香。

“这院子可真清雅啊。”

“还算住地过去。”他问:“你住什么地方?”

“盘丝洞啊。”

进了厅,墙上挂着两张字画。微微泛黄的纸上,那一笔字有如行云流水。又如龙腾凤舞…

我虽然不懂,可是看着那些笔划,字体,也觉得心情为之一松,似乎呼吸都深长畅快了。

“喝茶啊。”

啊啊,我受宠若惊,赶紧接过茶杯:“多谢了。”

茶水是浅浅的绿,不说喝,光闻着就清香萦绕。回味无穷。

“凤前辈,你这生活品质够高的呀。”

一样是隐居,人家就是清茶美景。书画怡情。我呢,就跟老鼠一起窝在山洞里,别说诗情画意了…灰大毛那种以吃遍天下美食为志愿的性格,弄的洞里天天不是酒味就是菜香…

好吧,境界不同,人家是超凡脱俗,我们是汲汲营营。人家是仙风道骨,我们是酒囊饭袋。

有什么办法呢?凤宜天生就是神鸟,我们不过是不入流地小精小怪。

数年不见。凤宜的修养似乎比从前是好多了。

不过还是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啊。

凤宜看着外面地庭院,我看着手里地茶杯。

过了一会儿,他清清嗓子,低头看他的茶杯,我则挺挺腰,然后转脸看外面地庭院。

这院子的视野真不错。

朝远处看,群山郁青,烟雨雾萦。

果然住在高处会让人心胸更开阔呀。

冷场半天,他忽然说:“留下吃顿便饭吧。”

“哦?噢…”

他为啥要留我吃饭呢?不不。从这件事的根子上说,得先弄明白他干嘛邀我来他家里做客啊。

有个穿青衣的少年摆好了饭桌,挺丰盛地,荤素齐全,五彩缤纷。

蒸鱼的味道最好,味道异常鲜美肥嫩。嗯,这做菜的手艺实在高明。这鱼应该是先腌再蒸地,味道都渗进去了,而且又不失鱼肉的鲜味。

“喝点酒吧。”

“哦。我不太会喝。“淡酒。不妨事。”

酒是挺淡的,不过淡不是说味道薄。而是…一种很清,很远的感觉。

要不说酒能壮胆呢,喝了两杯,我居然觉得感觉挺轻快挺美的,看着凤宜也不紧张了。

“尝尝这个,我常吃,味道还好,清热败火的。”他指着一道青青的菜丝。

“哦。”

我挟了一些,放嘴里嚼嚼。

很嫩,很脆,口感清爽。

“这是什么菜?”

“唔…”他愣了一下,没说。

“哈哈,是我糊涂了,你肯定也不进厨房,也不研究这些吃的,我想你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菜吧?”

他看我一眼:“我知道。”

“咦?那你说啊。”

“唔…这个是野菜,没什么大名,吃的人都管这叫…蛛丝菜…”

蛛,丝,菜?

呃,是挺形象地,一根根菜丝细细的。不过,怎么这么别扭啊。

而且他还常吃?

真是,说不出的怪异啊。

我有一口没一口的,等了一下筷子送到嘴里没吃着东西,我才看见我不知不觉竟然把一盘子菜丝都给吃光了。

呃,桌上的碗碟已经空了大半,难道全是我干的吗?

这个,我在凤宜面前这么猛吃,那什么…肯定又要被他笑话嘲讽了吧?

不过看看他,好象没什么感觉一样,吩咐那个侍立在一旁的少年盛汤给我。

好吧,汤也很好喝…

反正吃也吃了,喝也喝了,现在装矜持也来不及了。

妖怪也是有好处的,人的胃肯定装不下这么多食物,非撑坏不可。但是我现在吃了满桌子地东西,居然也没有被撑着的感觉。

汤里放了一点醋,喝着的时候感觉那种微微的酸意在舌尖上跳舞。一下,一下的。

饭菜撤下去,我和凤宜又开始端着茶杯,你看我我看你的冷场了。

“前辈,我想,我还是先告辞了…”

“怎么?我这院子俗浊逼人,不能多待?”

我窘窘,低下头。

这简直是欲加之罪啊。

“不是的,我出来的时候没跟三六她们说,所以…”

对了,三六,还有三七。

三七要是知道我给凤宜请来吃饭,却没她什么事儿,一定会心里不舒服吧?毕竟,她…是喜欢凤宜的呀。

“那个…”

“你没什么要事地话,不妨住下。”

“啥?”我地眼珠都要瞪出来了。

这个世道真是乱了…

连骚包鸟都变的平易近人,热情好客了!

啊啊啊,终于赶在今天更了。。再晚几分钟就是明天了。

六十八

“不不不,这可不合适…”我开始极尽客气的推辞。废话,吃了他家的饭都够让我不安了,再住一宿,没准就被他谋了害了,被哪只鸟一嘴啄了吃了。就算吃不了,那惊吓也是够受的。

凤宜眉头一皱:“你哪来这么多废话。让你住你就住,明天还有事儿!”

我一抖,头一缩。

没办法…不是我没出息,而是我天生对他有种畏惧感,怎么都抹不掉。

一开始不知道原因,一边畏惧,一边厌恶。现在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这既不是他的错,当然更不是我自己的错,虫子天生怕鸟,就象老鼠天生怕猫。

虽然这猫很和气,很骄傲,没打算自降身价吃耗子充饥…可那不代表小老鼠就不害怕了。

不信你去问灰大毛,就算他现在已经是功力颇深的一只耗子精,再听见猫叫声他紧张不紧张?一样吓的要命。

我很没出息的唯唯诺诺,他说啥就是啥吧,眼前亏是不能吃的。

不过留下又能干嘛?我和他又没话说,难道我们就这么一直干瞪眼?

他看我,我看他。

我站起来,要这么坐到天黑,甚至和这只鸟一起待到明天,我肯定会得心脏病的----蜘蛛有心脏病吧?

“凤前辈…”门外面那个少年和我同时开口。他说:“主人。有客人来访。”

太好了!

这位客人来地真是时候。

不过凤宜地表情却明明白白写着他不喜欢这位客人。或者。大概是不喜欢这位客人到来地时机。

“凤大哥。老朋友来了。你总不能拒之门外吧?”

我愣了一下。这声音?这声音是…

大门豁然敞开,就象被一阵大风吹开的一样。有个人站在门口,青衣长裾,高冠乌发…

“子恒!”

我惊呼失声,往前走了一步,又走了一步。

没错,是他。

那种骨子里透出来地温雅平和,似海水一样…

“子恒!”

我猛的朝前一扑,紧紧的把他给抱住了。

“子恒子恒!你。 真是你吗?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抬手摸摸我的头:“我也没想到你会在在这儿…这些年,你都还好吗?”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明明见着子恒是件天大地喜事,我高兴都来不及,可是我话还没出口。眼泪就一下子流了出来,汹涌的根本止不住。

我抬手捂住嘴。我怕自己会哭出声来。

眼泪从眼眶里决堤而出,淌在手背上。

我觉得烫。“别哭,别哭。”他摸出块手帕给我擦泪,声音里能听出深沉的关心。

我实在管不住自己,觉得胸口都快给一种我不熟悉的陌生情绪涨的要裂开了一样。

“子恒…”

子恒…

那些曾经的,过去的时光,过去的人,过去地…

永远都不能再回来了。

那些曾经熟悉地面孔一张张在眼前闪过去,就象被大风吹走的尘砂。

几百年,沧海桑田。

之前我一直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我总觉得。我是在一个梦里还没有醒。这个梦,总会醒。醒来。就一切都好了。

悲伤哽在喉咙里,噎的我快要断气了。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我不知道,我该哭什么。

我难受的厉害,可是我哭不出声来,气噎倒声,使劲地想憋出一声来也办不到。

眼前的一切忽然旋转起来,我头重脚轻,缓缓地软倒在地,再也睁不开眼。

耳边似乎有人在说话,声音象是潮汐起伏一样。

我想睁开眼,却觉得眼皮特别重,怎么也睁不开。

那些时光,真的曾经存在过吗?

那些人和事,被湮没了,找不着了。

我告诉自己要坚强,要朝前看…

可是前面,真的有我要寻找的东西吗?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听到一声清晰的长叹。

那声音不知道沉淀了几许沧桑,最后只剩怅然。

“子恒?”

“你醒了?”

我缓缓转过头,睁开眼。

我躺在那里,子恒就坐在我的身旁。

“刚才替你调理了下灵力,你觉得好些了吗?”

“好多了。”我慢慢坐起来:“我…吓着你了吧?”

“没有…”他说:“你也别和我客套了。”

我坐直身,理一理头发,忽然想起小心来送信时和我说的话:“你不是…还在领罚么?”

“年头到了,你睡了也有三百年,我呢,在黑龙潭下待了也有三百年,时间也算够了。”

是吗?

既然如此,上次小心倒没有说起这事。是她也不知道,还是她忘了?

谁知道呢,我猜不着。

“对了,你是来看凤宜前辈的?”

“是啊,我也没料到你会在这儿。”

说完这话,我们就没什么别的话说了。

这样的沉默,和凤宜在一起地,似乎一样。

但是不一样。

那是真地没有话说。

这是有太多的感触和情绪,不知道从哪儿说起。

“刚才又是你替我运气调息地吧?”

“不是我,是凤宜。”

呃?

我意外的抬起头来。

“我的力量偏阴寒,你知道地,他的力量是火性的。你刚才那样的情形,他比我合适。”

“哦…”

真意外…

“等下把药汤喝了,再歇一会儿,我们等你用饭。”

“你还用得着吃饭啊?”

“都饿了三百年。自然能吃得就吃一些。”他咂咂嘴,做了个逗趣地表情:“我现在饿的连草叶儿都啃了。”

我看着他,是啊,他比那时候,清瘦多了。

“你被罚禁的时候,没东西吃吗?”

“想吃也有,河泥烂虾有的是。不吃呢,也饿不死。”

“那时候…”我低下头。

“那时候的事。先不说了。”

我抬起头。他站起身来走出门去。

我有点茫然。

当然,也许不是每个人都象我一样,困在往事里走不出来。

有的时候,有的人…是不愿意别人提起过去的。

窗户开着两扇,我转头朝外看。

雨已经小了。雨丝细如牛毛,落在院子里地花木上头。

这间院子…真漂亮。安静幽雅。看得出是花了大心思整治出来地。

翠绿的枝头上开着粉白的小小的茉莉花。大家都知道这种花,但是都不会太注意它。它很香,但是花很小。

人们都喜欢又红又艳的美丽地花朵,热情的玫瑰,富丽地牡丹,傲霜的秋菊,还有…梅花…

茉莉跟那些花相比,太普通了。

不过,这香气,真清雅。

这或许是间客房。屋子很干净。我怀疑这间房到底有没有住过一位客人…就凤宜那种个性和作风,这间屋子大概从来没有发挥过功能。那些漆干净鲜明的象新刷上去的。桌子上一点点磨损的痕迹都没有。

“姑娘。这是药汤,请趁热喝。”

那个少年默不做声的退了下去,我在桌上看一套挺昂贵的文房四宝。

之所以说昂贵,因为我实在不懂这些东西。在我看,木杆扎上一丛毛能写字,那就是毛笔。至于这杆是什么杆,扎的是什么毛,用的什么胶什么漆什么过程,那些对我来说可就没意义了。

药汤是巧克力色的,当然不是巧克力味儿,酸苦酸苦地。

我掀被下床,鞋子就床前头。

我有点迷糊,脑子里想地净是些不重要的细枝末节。

我地鞋是谁替我脱的?我晕过去的时候可是穿着鞋的…

呃,凤宜当然不会替我脱鞋吧,想必子恒也不会。

嗯,我净想这些没用的。

我漫步走到院子里头,伸手从枝上撷下一朵小小的茉莉,顺手戴在鬓发间。

我的头发不好,三七那一头秀发又黑又密,漂亮的很。

没好头发戴花也不衬。

可能是见了老朋友,心情也好了。

即使是还阴云层层的天,看着也觉得心情明媚起来了。

“咦?怎么不戴?”

我一回头,得,凤宜敢情是当了鬼啊,走路一点儿声都没有。

“我戴花不好看。”

得,偏让他看见。

我觉得浑身不自在手脚都没处放,他一斜身,抬手把我指尖那朵小花儿给拿过去了。

“我看,戴这儿就不错…”

他一边说,一边动。

我整个人象中了定身咒一样站在那儿,比木头还木头。

凤宜就站在我身前,连一步远都没有。我觉得我要是再朝前一点点,就能蹭着他的衣裳前襟了。

我连气都屏着了。

我以前怎么发现他比我高这么多?

感觉头发上微微一动,他收回手,退了一步,左右端详一下:“不错,挺合适。”

合适个鬼啊…

等他退到安全距离之外,我才缓缓的,轻轻的,松了口气。

我的妈呀,就算一把鬼头刀悬在头上,我肯定都没这么紧张。

“呃…”

他口气算是很和气了:“去吃饭吧。”

呃,劳他亲自叫我去吃饭?我可真是…受宠若惊,大惊特惊!

饭桌依旧,菜色翻新,又多出了一双筷子。

子恒也已经到了,他转过头来,微微一笑:“等你入席呢。”

“不敢当,你还跟我客气啊。”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他的目光似乎在我头顶上停了一下。

我反正是浑身觉得不对劲,那朵茉莉似乎不是花,而是个顶在头上的炸弹。

他们碰了一次杯,我的酒杯就是沾沾唇。

“近来的异事,你都听说了吧?”

“是啊。”

他们这两句话一说,场面顿时凝重起来。

今天收到了小虚给的礼物,蓝花小布伞好可爱好可爱啊。

六十九

“这场雨下的时机,也很不对。”

凤宜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好看的嘲讽的弧度:“那是你们龙族的专长,我可就不太懂了。”

我当然更不懂,低下头老老实实吃我的饭。

能让凤宜和子恒都这样郑重其事的事情,我这个小妖怪是没什么办法的。要是他们有什么定策,我跟着出点力还行,出计我是干不来的。

好吧,其他因素都不去考虑,单是看着两个美男吃晚餐,还是一件很享受的事。俗话说,秀色可餐。这二位的秀色不光是可餐,而且是可以大餐而特餐,餐的我不亦乐乎。

吃完晚饭,外面的雨又紧起来。凤宜终于棋逢对手,两个人在窗下对着一盘棋对峙,我终于不必再发愁和他怎么沉默以对才不那么尴尬,就这一点来说,子恒的到来无疑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拯救我脱离一个名叫凤凰窝的苦海。

不过两个完全不同类型的美男下棋,这画面真是养眼啊。

这边金红的袍子让人觉得耀眼,那边青色灰色的衣裳又觉得沉静。

再加上一窗夜雨,一盘黑白分明的棋…

美男如画…唔唔,实在是…

上辈子地我常常会某些邪恶地小念头悄悄地冒了一个小头:如果龙凤断背地话啊啊。不能这么想。要是让正在下棋地两个人其中地一个发觉我在转什么念头。我估计等着我地一定是油炸蜘蛛球或是火烤蜘蛛片地下场。

凤宜忽然转过头来。目光锐利:“你在转什么鬼主意?”

“啊。我什么也没想!”我几乎条件反射似地蹦了起来。慌张地脱口而出。

“不对。你肯定想了。”他肯定地说:“而且不是什么好事儿。”

“没有没有。”我地脑子这会儿特别不好使:“别吃我。真地。我不好吃。”

凤宜愣了一下。露出嫌恶地表情:“谁想吃你了。你身上有二两肉没有?”

“没有没有,绝对连你的牙缝都塞不满。”

“哈哈哈!”子恒忍不住笑出声来:“你们这是在说什么啊。三八,你这想法也太古怪了。 ”

“呃,呵呵…”我尴尬的跟着干笑两声,决定还是脚底抹油快走为上:“那个,你们慢慢下。我先回去休息。”

我象火烧屁股一样慌张的从那间屋里逃出来,跑出好远才拍拍胸口松口气。

要是知道我的真实想法,别说凤宜肯定暴走,就是敖子恒,他那张似乎永远温和的脸上会有啥表情呢?

我打个寒战。

就我对他地了解,虽然他平时是好好先生,可要是真犯着他,那你的日子应该会比犯着凤宜更不好过吧?

凤宜干什么事都是直来直去的,你要是惹了他。他一定会第一时间就修理你一顿。

反而是敖子恒这种不动声色型的比较难缠,因为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突然的报复。

这叫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我的脚步慢下来,靠在回廊的柱子那里发呆。

被风吹的飘进来的雨丝沾湿了脸颊。

我觉得有很多话。想和子恒说。

但是,他大概不想听我说什么。

他没给我说地机会。

有点不大开心。

我在那间飘荡着茉莉花香的客房里安睡。

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李柯了,他越走越远,我怎么追也追不上。

醒过来之后满脸是泪。

有好些日子没梦到他了,大概是因为今天见着子恒,所以又勾起了旧日回忆。

我躺下再睡却睡不着了,索性起来打坐。说起来我从出来之后就不大勤快练功了,果然业精于勤荒于嬉啊。

我决定,等明天我就还是回黄林去跟三六她们告别。然后打个包把灰大毛带走,我们回盘丝洞去好好修炼。

外面的世界实在太危险啊。

我爬起来坐到桌前,给自己磨了些墨,在张纸上开始列清单。

需要采购地东西有…唔,这几样东西在哪些地方可以找到,还有…回去的最佳路线制定。写完这些我穷极无聊的在纸上瞎涂瞎画。

桃花观,是我初到这里的落脚处啊。

盘丝洞,嗯,是我住的很开心的巢穴。

京城的黄林山庄。这是三六的家…用条线牵起来…嘿,是个等边三角形。

天大概快亮了,虽然还是阴雨绵绵,不会有日出。

我听到一声鸟叫----

呃,我打个冷颤,我忘了,这里是群鸟聚集的地方,就象公鸡早上要打鸣一样----

果然,在那声鸟叫之后。远远近近地。无数声清脆的宛转的高亢的…

不要啊!

我讨厌鸡叫!我讨厌鸟叫!

尤其是这么多鸟一起叫!

这无关于胆大胆小,完全是深植在血液深处的天性本能!

那些叫声汇集成一股和谐的美妙的和声。可我只听的背上直冒冷汗。

一道清啸声忽然加了进来,虽然并不凌厉也不尖锐,却将群鸟的叫声都压了下去。

呃…

果然是百鸟之王地气魄啊。

那道清啸声腾空而起,明明只是声音而已,却让人感觉到一种抵挡不住的魄力和霸气。

还有,威严。

在这声啸声的催鼓下,那些鸟简直是疯狂一样的跟着尖叫。

我跳上床拉过被子裹住自己,紧紧捂住耳朵。

我不怕,我不害怕。

我是无忧无惧的大蜘蛛,我才不怕这些破鸟呢。

不过…也许我的自我催眠不是太成功,凤宜身边随侍的那个少年叫我去用早饭的时候,我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啊…苍白地跟个鬼似地,衣服也不整齐。头发也有点揉乱了。

随手给自己一个可以整洁点的小法术,我觉得自己走起路来还是晕晕乎乎地,头重脚轻。

“你昨晚是不是作贼去了?看你个样子,跟个鬼一样。”凤宜说话一如既往的刻薄。

好吧…我就知道自己根本不应该对骚包鸟偶尔表露的友善抱任何幻想。

子恒温和的问:“没睡好吗?”

“嗯,做恶梦了。”

“梦由心生,做恶梦说明你胆小又心地不善。”

“喂!我这什么意思你!”胆小我承认。心地不善这话可是他欲加之罪了!

“好了好了,吃饭吧。”子恒息事宁人地说:“粥要凉了。”

凤宜冷冷的说:“我喜欢喝凉的。”

我腹诽,你是鸟舌头又不是猫舌头,难道也那么怕烫?

早饭时我听到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子恒说他想去我的盘丝洞做客,因此要和我一起顺路回去了。

我连声说好,一面顺便谢他,要知道盘丝洞那地盘可是子恒帮我找的,让我在那里安安全全睡了这么多年。他要去做客,那我当然是求之不得倒履相迎。

坏消息是…凤宜居然也说要去…

他…他脑袋烧坏了吗?

仔细打量两眼。看起来,没坏。

可他…

呃。难道他是想和子恒多盘恒几日?这倒也有可能,毕竟他们以前是好朋友,也是三百来年没见面了…

这个,我要不要劝子恒留下来陪凤宜呢?这样我就不会把麻烦招回自己家去了。

可是这样说是不是太没义气了?

呃…

反正,我还没想出个办法来,我们就已经在路上了。

离黄林,离三六的山庄不远了。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师是没有,心事是有的。

对了。三七还在三六家不?她要见了凤宜,不知道是个什么想法儿,什么感觉?

我这么一路胡思乱想,刚走到山庄门口就给吓了一大跳。

这…这张红结彩的是,是要干嘛?那门口的灯笼红地跟血似的…不不,这样说太不吉利了。

总之,没听说三六要办喜事啊?况且就隔了这么短短一天,昨天她可没透露过一个字。

她要过寿?

呃,总不能是强抢了民男当压寨相公吧?

大门口本来站了两个穿红衣的小丫头。一看到我们----确切地是看到我们三个人里最恐怖的那一个,齐齐的发出一声惊呼,落荒而逃冲山庄里奔去。

我看一眼凤宜,他板着脸抬着下巴没啥表情。

这真是一鸟入林,万马齐喑…这成语是这么用的吗?不记得不知道,反正我自己也想跟那两个小丫头一样拔腿开溜啊。

凤宜似乎没自觉,那俩看门的就是让他吓跑的,继续朝里走。

“啊,师傅!”

灰大毛从拐道儿那里窜出来。一看到我就大呼小叫:“师傅你怎么一去就是一天一夜不回来啊。这出大事儿了!”

“大事儿?”

“三六师叔要成亲啊!”

“啥?”

我的下巴都要砸脚面儿上了。

三六要成亲?她那个死心眼儿----等等!

“她不会是要和宋公庙里那个牌位成亲吧?”“不不,是活人!”

呃?

我眨眨眼。

“她找到那个什么宋书生的转世了?”

我打个寒颤。说实在的。这个转生啊前世情啊什么地,总让我有一种很恐怖的感觉。

“这个,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反正三六师叔说是,就把人硬是带回来了,说捆着他也要成亲啊。”

不是我不明白,是这世道变化太快…

“怎么这么突然…早知道,我也能备份儿贺礼不是…”

三六要成亲啊,我身为师妹怎么能不送份厚厚的大礼给她?

场面出奇的诡异安静,灰大毛看着我身后一左一右两尊门神一样的大人物,张大嘴说不出话来。

刹那象百年。

过了一会儿凤宜哧的笑了一声,听不出是喜是怒的说:“来的可真是时候啊。”

七十

我想了想,我一向很穷,包袱里葫芦里都没什么东西适合做贺礼的。

本来嘛,我又不知道三六会干这样的事。

那个,她终于也露出女妖本色了。

女妖么,就得偶尔抢抢良家民男,才能显出妖的本性啊。

象她原来那么清心寡欲的样子,让我以为她想出家了呢。

隔了两重院子,可以听到里面吹吹打打,鼓乐喧闹。

我觉得很不真实,跟个闹剧似的。就算三六找到了宋书生的转世,宋书生还记得她吗?不培养培养感情就要成婚,这个…未免不妥吧?

灰大毛回过神来,急忙向子恒和凤宜行礼。他也挺怵凤宜的,不知道这个食物链上他们的关系是不是也如此对立,不过他和子恒可就熟了,一见他眼圈都有点红,问长问短。

我们穿过院子,鼓乐声越来越清晰。里面到处都扎着红绸,看着竟然让人觉得很刺眼,很突兀,并没有感觉到喜气。那些锁呐锣鼓也只让人觉得十分刺耳,吵的不行。

我从来没见过这山庄里还有这么多人,都换了红色打扮,来来往往的好不热闹。我们站在厅外面的时候,正好厅门口一个看起来象是蟋蟀的家伙扯着嗓子喊:“吉时到…有请新郎新娘啊----”

我让他的高嗓门儿给吓了一跳,再朝厅里看的时候,右边屏风后转出来红色的人影。三七穿着一身桃粉色,扶着三六。三六一身猩红衣裙,我认识她这么久就从来没见她穿过这么艳的颜色,艳的简直…跟鲜血一样。她头上蒙着红纱,慢慢的,一步步的从屏风后头走出来。三七嘴角含笑,一抬眼却看到了厅门外站的我们,表情一下子变成了愕然。

这可不是发呆地时候。

好在三七片刻就回复过来。并没有先过来招呼。而是扶着三六就在厅堂中间摆地锦垫上跪了下来。

然后就听有人说:“老实点儿。快过去!”

这种和现在这喜堂气氛格格不入甚至是很煞风景地吆喝。有人推搡着一个被捆地结结实实地大粽子似地红人从左边进来。

那人头上顶着红巾。身上穿着红袍。脚上还是红靴。和三六一般地红。胸口还系着一朵大大地红绸花。但是连着绸花系在身上地不是红绸带而是…麻绳!

旁边还有个声音在喊:“喂喂!你们快放开我家公子!你们这无法无天…呜呜…”下面地话都被一块破布给塞住了。

这回轮到我愕然了。

那,那个两个庄丁押出来的,被捆的结结实实的大红粽子,可不就是我刚认识没多久的李书生么?旁边那个被押着堵上嘴观礼的,不就是他的书僮莫书么?

我的天哪…

这个,没想到三六强抢地居然是我认识的人啊。

这可让人有点不大好意思。

毕竟…毕竟我的脸皮儿可没那么厚实,要是陌生人。我就没多大感觉。不过李书生和我们,才一起吃过饭地,勉强也算得上相识的人。看他被捆成这样。实在,呃…

凤宜大马金刀的走进厅去,在右排的椅子上坐了。厅里右边聚的多半是三六庄子上的小丫环和小厮,多半是虫子变的。左边席上也有几个穿着光鲜的,看上去颇有修为的妖精观礼,大概是三六请来地。

虫子哪有不怕鸟的?凤宜往右边一坐,那里的丫环小厮无不噤若寒蝉,慌张退避,凤宜身周顿时空出一片地方来。子恒也跟着过去坐了。

我看看左边。那边的我一个也不认识。

算了,我还是坐右边吧。

我在子恒下首的位子坐了。

三六和三七都朝这边看来,那个李书生也朝这边看。我正说他怎么不喊不嚷呢,这会儿离的近,他的嘴里也给塞上东西了。 两个庄丁压着他在三六旁边的红锦垫上下跪。他颇不愿意,膝盖硬想挺直。可两个庄丁压他一个总不会压不住啊,他再不情愿还是给按着跪倒了。

三六这事儿办的…可真不怎么漂亮。

我有点别扭地在椅子上左右扭扭,灰大毛俯耳过来,对我和子恒说:“敖大哥。师傅,那书生昨天给抓来的,原来没捆。他晚上还想跑呢,还真让他给跑出去了,不过没跑多远又给抓回来了,然后才给捆上的啊。唉,我说三六师叔这事儿办的…可不怎么漂亮。”

大毛啊!你真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徒弟,和你师傅我的看法如此一致,我也觉得这事儿办的实在不妥当。三六你除了捆人就没有其他办法了么?先施个迷魂咒什么的。让他心甘情愿自己拜了天地。往后的事嘛,反正过日子。时间长了估计书生也就认命了,总比现在你和一只捆成粽子地新郎拜堂要光彩体面地多吧?

那个蟋蟀一串串的说吉祥话:“…良辰佳景,天作之合,情比金坚,玉成姻缘!一拜天地,三生上有姻缘!跪!”

垫子上两人都跪好了,蟋蟀又接着喊:“一叩首----”

三六盈盈地拜了下去,那两个庄丁也按着李书生叩头。李书生挺倔,不愿意低头。我在旁边看着那两个庄丁的狠劲儿都替李书生觉得脖子疼。

唉,李书生也不笨哪,好汉不吃眼前亏,你就拜了又怎么样?省得受这个罪了。

脖子颈骨别给撅折了啊…

凤宜又低声嘿的一笑。

这个鸟吧…就算耳朵再迟钝,也能听出他的讥讽之意,不过三六当然知道他不好惹,自己现在又是新娘子,不好说什么,三七嘛…她自然更不会说什么了。偏这时候鼓乐声也停了,他这声冷笑我估计整个厅的人都听见了。

叩首三回,第二拜。

“二拜日月,万物总有情意存----”

莫书那个小子被硬按着在一旁观礼,可怜的小孩。眼睛瞪的跟铜铃似的,眼看眼珠都要掉出来了。有个词儿怎么说来着?对,目眦欲裂…嗯,很狰狞,很没有美感…

他的目光忽然和我的目光对上了,先是一愣。然后露出求恳的焦急地神情,身体不停的挣动,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嗷嗷的声音。

我明白他的意思,这倒不需要什么心有灵犀。

他是恳请我帮忙阻止这婚礼。

这个…虽然有句话叫帮理不帮亲。

可是我可不能这么干哪。三六和我和交情,这个…

咳,我怎么能坏她的好事呢。

第二拜也完了,第三拜。

“夫妻对拜----”

三六转了个方向,李书生也被押着转向三六。

新郎新娘相对着跪倒,一个新娘欢喜带羞意。一个粽子…算了,不说也罢。

“一叩首!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白头偕老。风雨同舟!”

李书生挣扎更剧烈了,那场面我都,我都转过头不忍看。

“二叩首!夫妻恩爱,举案齐眉。早生贵子,相敬如宾!”

我看看子恒,子恒看看我。

这会儿我都没注意看子恒地表情。

他的脸色沉重,似乎…

似乎有什么非常烦忧的心事一样。

“子恒,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

他看着我,似乎欲言又止。又转头去看李粽子。

“三叩首----”

子恒忽然站了起来,声音清朗的说:“且慢!”

我愣了下,急忙转头看他。

厅里先是一静,接着哗然。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子恒身上来。

三六动了一下,三七手扶住她,自己朝这边走了半步:“敖公子,今天是我师妹的大喜日子,敖公子前来观礼,原是我们求之不得。现在正是吉时。敖公子有话也请等拜完堂后再说吧,以免误了时辰。”

子恒怎么会做这样横插一杠子事呢?难道他同情李书生的处境,看不惯三六她们抢亲行径?可是,刚才也听说了,这是前世姻缘,今生团聚…这个,三六也不算是强抢吧?

“子恒…”

子恒一抬手,示意我不要出声:“我听说这位新郎倌,乃是新娘子的前世爱侣么?”

三六在红纱下一抬头。声音清亮:“正是如此。前生我们有缘有情却无份相守。今生我终于寻到了他,自然是要和他长相厮守。敖公子对此事。又有何指教?”

凤宜懒洋洋的声音说:“子恒,你就别多管闲事了。常言道,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婚哪。你就不怕有恶报么?”

“我怕这婚要结成了,有恶报地就成了旁人了。且不说一方是妖一方是人,这份情本就不容于世。三六姑娘,成亲总要两情相悦,捆绑不成夫妻,强扭的瓜不甜的。”

三六毫不退让:“天长日久他自然能明了我心意,我也可以找了轮回汤给他服下,让他想起前世之情。敖公子,我敬你是客,请你一旁观礼,勿再多言!”

我总觉得这事儿有点蹊跷,眼前地场面实在怪异尴尬,我站起来,拉拉子恒的袖子:“子恒,咱们一旁观礼吧,这…这事儿…”一边是我好姐妹,一边是我好朋友,让我怎么办啊?到于李书生,咳,他与我的交情实在无足轻重。

我想说子恒你就别多管闲事了,只是不好说的这么直白。灰大毛也过来替我分忧:“敖大哥,来来,咱们先座,等下拜完堂就开席了,咱们这么久没见面,我可得好好敬你几杯酒!”

旅游给我留下了心理创伤,我这些天总梦到自己迷路迷到异国他乡,身无分文…

七十一

我有种预感…不好的预感。

果然子恒站在那里没挪地方,充当司仪的蟋蟀兄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喊下去,尴尬的站在那里。

忽然远远传来一声断喝,那声音简直…不象人发出的声音,而象是晴空里忽然打了个响雷,震的人心怦的一声似乎猛的抬起又重重落下。

我本能的一展手心,丝网弹了出来,将我和灰大毛周身护住。

这个网当时织的不太大,顶多护住两个人。

不过身边的子恒,还有凤宜,他们也不需要我来保护。

“妖孽!休得胡作妄为!”

这声音来的快,可是发出声音的人来的竟然来的比声音更快,平地起了一阵狂风,刮的那些红绸彩带一瞬间断的断飞的飞都没有踪影。甚至三六那些修为不高的小丫环和小厮也随着大风消失了不少。

就是不知道是被风吹走的,还是他们自己吓跑的。

这种时候我竟然想的是一件很的事----我说这个妖风大作飞沙走石,不是妖神鬼怪文学影视作品里妖怪们出场的必然场景么?这来的这个口口声声骂妖孽,那股正气凛然跟利剑一样袭面而来…

原来现在正道人士出场,也作兴先刮阵大风把人吹的晕头转向再谈正题?

呃。扯远了。风一止。就能看到一个长长地白胡子老道。穿着一件紫色绣金雀地绸缎道袍。头戴紫金嵌珠冠。脚上那双鞋也是最上等地蚕丝棉千层底…

这个道士…咳。这一身儿真豪华。新娘子都没他穿地考究。

现在这道士们。也都舍弃清贫改走富豪路线了?想当年…我记得蜀山道士们都是一件布袍。一双青布底鞋…那什么。李柯束发只用一根带子。好象他除了那根布带行头儿。就只有一根木簪。还是他过十几岁生日地时候他师父送地手工雕刻品…

其他道士有用木簪地。有用发带地。有用骨簪地…这位头顶紫金嵌珠冠地…他真是道士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吐掉了嘴里地抹布地莫书张嘴大叫:“祖爷爷!快救公子啊!这女妖怪要强娶公子啊!”

咳。不是强娶。是强嫁…好吧。其实这差不多。

这个豪华版的白胡子老道是李书生的祖爷爷?这是什么辈份?

三六一把扯掉自己的盖头,把李书生一把扯到自己身后---话说刚才那么大风都没把那盖头吹掉,质量真是过关啊!

不过这种劲头儿,我忽然想起上辈子看地一个叫倚天屠龙记的电视剧,里头有个很彪悍的新娘子周芷若…咳,又想远了。

三六这表现明显是无言的表示----要人没有!要打就打!

白胡子老道气的吹胡子瞪眼:“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还不快将扶风放了!否则我一把火烧了你们的妖精窝!”

接了他的话茬的却是凤宜:“李国师,你年纪不小,火气也不小啊。”

“凤。凤宜?”那个白胡子显然才看见站在一旁地凤宜,吃惊不小。

我也吃惊不小啊。怎么凤宜和白胡子老道认识?李国师?国师?

这天下有几个国师?

MS,好象。似乎…就一个吧?

我偷偷瞟一眼三六。

牛啊,真是牛!头一次抢亲就抢到天下道士的龙头老大国师家去了!厉害,不服不行。

“我想,这恐怕是一场误会。”敖子恒出声说,他的身姿神情有一种含蓄地傲岸。

我一向都觉得他很和气的,不过…他当然不会时时刻都是温和的,对什么人也不会都一视同仁。

“李国师,得罪了,可是我不能把李郎交给你!我和他前世就已经相爱。我们今生也注定是要在一起的!”三六义正辞严:“闭口仙为我指点了他的所在!而且,闭口仙也告诉我,他曾替李郎批命格,他这一生有注定的情缘,绝不会和你一样做道士!”

李国师气的胡子直抖:“荒唐!胡闹!闭口那老儿好事不做,都起了名叫闭口还胡说八道!什么前世姻缘!扶风灵敏聪慧,是我选定了要承我衣钵的传人,岂容你一句什么前世姻缘就给我抢了去!”

“老前辈,我敬你是前辈。可是前辈也得通情达理才能得人尊敬!”

三六的话掷地有金玉之声,好刚强。

这个维护爱情地魄力,也值得我佩服啊。

不过三六…这个场面:被捆着的新郎,冷面横眉的新娘,须发皓白来讨要孙辈的道士…这怎么看,三六也象是反派角色啊。

一个就要人,一个就不肯交。

我一眼瞥见三七,她似乎有点畏怯白胡子老道的威势,站的稍微远了一点。

三七一向有眼角会看事儿。明哲保身这四个字送给她再恰当不过了。

虽然我不赞成三六这样抢亲。可也不能看她吃了这个道士的亏。

“那个…三六啊,虽然说你和这位李国师说的都有理。不过你捆着这位李公子,实在有点儿不大合适。这拜堂成亲捆着新郎当然不象样子,要长相厮守的话,得先两厢情愿,然后才能再做夫妻地,你说是不是?”

三六看看我,不说话。李国师瞪我一眼:“你个小小蜘蛛懂得什么!”

小小蜘蛛?我觉得我的年纪比这位白胡子国师只大不小呢。

“我看呢,不如先把李公子这捆缚解开,三六你把你们从前的事情说一说,我想李公子也一定通情达理,大家好好商量一下,这一场喜事,总不能最后变成大打出手生死相搏,那未免伤了大家和气…”我看看三六,她好象不反对,再看看李国师。他虽然还瞪着眼,不过也没有赞同。

厅里挺静的,我不大习惯当着这么多人说话…好吧,就算不是人,总算也是人样子吧?

“莫书,先替你家公子把绳子解开。”

“哦。好好。”莫书回过神来,连滚带爬的过去替李扶风解绳子。

唉,可怜的书生,捆成个大红粽子,被人推推搡搡强迫拜堂。就算前世和三六是情侣,估计这口气也很难咽的下去,不过三六也不想想,她抢李扶风来是要和他过日子的,又不是要把他煮了吃了。他的心情怎么能不考虑在内?要是和李扶风地这个长辈李国师大打出手,她自己伤了当然不好,要是把李国师打伤了。那李书生也不能乐意对不对?

莫书越急手脚越不灵光,绳子扯了半天才扯开。李扶风手脚一得自由,立刻掏掉嘴里塞地布,不知道是被塞的太狠了还是忽然吸了一大口气呛着了,扶着一张没被风吹跑地桌子拼命咳嗽,脸红的都要滴出血来了,比他身上穿的袍子还要红。

我吩咐灰大毛:“去去,让人把这里收拾收拾,桌椅摆好。还有,赶紧泡茶来。”

灰大毛急忙答应着去了。

“不必了,我们那边去说话。”

一群怎么看怎么别扭的人围坐在一张圆桌旁,三六脸上没有太多妆扮,只是嘴唇涂地殷红,看起来有一股冷艳的感觉,比平时是漂亮多了,可是…并不让人觉得喜气。三七看起来温和沉默,坐在她的旁边。我左边是三七。右边是敖子恒,他右手边是凤宜,然后空一个位子,是李国师和李扶风。

我们这边大家不管真平静假平静,反正看起来都还平静。李国师和李扶风的脸色…咳,可是阴云密布山雨欲来的。

李国师就不用说了,李扶风嘛…算起来这是我第三回见他了。第一回在宋公庙,第二回在京城万全楼我们还一起吃饭。

想不到这么快就见第三回,而且是在这么一个场面又见面。

他已经把那件红袍子脱掉了。红头巾也不知扔到什么地方去了。穿着一件不怎么合身的灰色衣裳,不知道这衣服是从哪儿找来的。前两次见面时他身上那种潇洒写意的劲头儿大概都给气跑了。垂着眼帘谁也不看,我发现他的睫毛挺长地,在眼睛下面投下一排阴影,看不到他的眼睛,也猜不出他此刻的想法心情。

每人面前都放着一杯清茶,不过也都凉透了。

看着大家好象都不愿意先开腔,我还是最沉不住气地那个,清清嗓子:“三六,要不,你先说吧。”

本来这事儿也是因为她抢亲才引起的,她先说明一下前因后果,也是理所应该。

三六的手指在茶杯边沿上来来回回的划动,却不出声。

三七推推她:“你就说吧。”

“好吧。”隔了好一会儿,三六才低声说。她雪白的脸上浮起一层不太自然的红晕,微微皱着眉头:“那件事…离现今,不多不少也有快七十年了。”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茶杯。

我忽然觉得自己出的这个主意,可不是个好主意。

岁月峥嵘,要把已经结痂的伤口再一次刨开,还要摊给不相干地人去听,去看。那些记忆是属于三六自己的,她…

我觉得我一点儿也不期待这个故事。

不过现在后悔好象也来不及叫停了。

“我和宋缡相识于京城西郊湖畔…我舞剑,他吹笛…”

儿子着了凉,吐了好几次,心疼死了,555。。。

七十二

所有的开始,都很美好。

所有的结束…却未必都是一样美满。

有人写过,人生若只如初见…

如果人生只停在初见时,那么初见也许不会令人反复追思怀念。

三六和姓宋的书生在湖畔结识,书生是去温书的,三六是去练剑的。

第二次见面,书生遇到了山贼,三六于是路见不平,美人救…书生。

外面的天又阴的厉害了,闷雷轰隆隆的滚过。

雨打在瓦上檐上,发出均匀的,刷刷的声音。

三六和宋书生又遇见了第三次,第四次。

先是偶然,后来,一串偶然堆叠起了情,堆积出了爱。三六决心想舍弃一身道行,只求一个人身,好能够与宋书生白头到老。可是…

事情接下去的发展简直象是流行韩剧里的情节。花好月圆的前一刻,书生死了。

三六讲故事讲地干巴巴地。但是开头。发展。结局…都讲地很清楚明白。

我听着别人地事。伤地却是自己地心。

我和李柯…

我端起面前摆地茶喝了一口。茶凉了。一种酸涩地味道。让人难以下咽。

我忽然站了起来走出厅去。

我不想当着那么多人失态。

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许是天气不好,所以心情也总是跟天气一样低沉。

身后有脚步声响,我回过头。

子恒轻声问:“怎么出来了?”

“屋里太闷了。”

他没有再追问,和我一起站在亭子里看雨。

“看你好象不太开心。”

“今天这事儿,谁开心的起来啊。”

“说起来,我听说你给洞府起名叫盘丝洞,可当真贴切之极。”

“是吗?”我抄袭来的呀,起这个名字的是位姓吴名承恩的先生。他笔下里的白胖和尚唐僧在西游途中,曾经遇到蜘蛛妖,误陷盘丝洞。

盘丝洞,本来就是蜘蛛居住地方的一个统称。我懒的费心思去想。直接把那名字拿来就用。

“本想尽快告辞的,没想到又遇到这样地事。”我摇摇头:“唉,以前听说一些女鬼女妖多情的故事,还总觉得是杜撰,不过瞧着,倒也不全是瞎编的。”

“嗯,人有句话说,只羡鸳鸯不羡仙。连仙都不羡了。可见这情爱,是有它的好处。”

“好什么啊,跟毒品一样,没道理,不公平。甚至不可理喻。只要上了瘾,有地苦头在后面等着。”

他问:“什么毒品?”

我愣了下,一边笑一边解释:“类似晋人服的五石散那种东西,当时吃着让人觉得舒畅快美,飘飘若仙。不过那是引鸠引渴的东西,对身体极有害的。”然后我告诉他罂粟和鸦片大烟土。总结一句:“总之都是害人的东西。”

他微笑说:“哪有你说的那般可怕。古往今来写情的美好词句也不少,无情无爱,无悲无喜,那是泥胎木塑,就算有千年,万年的日子,又过地有什么意思?”

亭子前头是个小小的池塘,池塘水面上的荷花被雨水打的七零八落,只剩了个光秃秃的秆在那里。

凤宜也从厅里出来了。他那身袍子即使是阴雨天看起来依旧光彩照人,鲜亮明艳。子恒问他:“你怎么也出来了?”

“里头气闷。”凤宜说:“各执一词相持不下,谁都觉得自己有理。我最不耐烦这样地事。”

“这亭子上风景尚佳,不如小酌几杯。”子恒笑着提议。

我转头看一眼厅里。嗯,三六是主场,三七虽然不太帮得上大忙,但总不会拆台。我们又离的近,从这里还能隐隐看到那边厅里的情景,他们还都坐在那儿没什么异动。

“行,我带着有酒。”

我把随身带的猴儿酒和鼠儿酒掏了几瓶出来:“来。虽然不是什么陈酒佳醇。你们就来尝尝山野风味吧。”

离天黑还有好一阵子,那两位你一杯我一杯。把酒喝了不少。灰大毛在亭子外头的回廊处探头探脑的,我招手让他过来:“你怎么来了?”

“那个锦鸡精醒过来了,我把百草蜜调了给她喝了,这会儿挺安静地,所以我让小绿先看着她,我过来跟师傅和凤前辈禀报一声。”

“她现在情形如何?”

灰大毛说:“虽然不吭声,不过我瞧着不大对头…呆呆的,跟失了魂似的。别说小绿觉得害怕,我看着她,都觉得心里怪不踏实的,有点碜的慌。”

“好吧,我这就去过去。你先回去看着,小绿她肯定心里惧怕,不怎么敢接近锦鸡精的。”

“好。”

我转身回去,子恒和凤宜两个拿着竹筒铜钱在那里猜数,猜输的喝一杯。

“凤前辈,锦鸡精已经醒过来了,你要不要过去看看情形?”

“好。”

他们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理衣站了起来。我回头看了一眼,厅里桌旁的人还坐着,凤宜不耐烦的说:“不相干,有我们在此,那小老儿绝不敢过份放肆,你那姐妹绝没危险。”

“哦。”

这倒也是,我放下心事,跟他们一起去后院。

老实话说,自力更生虽然很好,但是有靠山不用自己担惊受怕地感觉更好。有凤宜和子恒在这里,的确什么事都不必担

凤宜进去向锦鸡精问话,我们在外屋坐着,灰大志嬉皮笑脸和子恒套近乎,子恒脾气很好,有问必答。

看着灰大毛耍宝,学着刚才小绿胆战心惊看护锦鸡精的样子来取笑,我一边摇头,一边想着。谁说快乐难找,看看灰大毛,整一个乐天派。他从来不自寻烦恼,也不故作深沉。爱吃就吃,想睡就就睡。他身上有一种野性的,蓬勃的生命力。

老鼠的生命力的确顽强啊,无论什么样糟糕的境遇,老鼠都能迅速适应,活的好,还拼命繁殖后代。

凤宜没过多久便出来了,锦鸡精跟在他后面。两眼无神,表情茫然,脚下虚浮。

“她说什么了?那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凤宜摇头:“不得要领。她和鹿精晚上出了茶楼,她地牙板忘了拿又回去取,等回来时鹿精已经遭了毒手。她只看见一条黑影遁去。旁地也什么都讲不出来了。”

“那现在呢?”

“我让人送她回去,有族人照看总归好些。子恒,只怕我们要到京城去走一遭了。我猜想那杀了鹿精挖去心肝地黑手,多半还在京城内逗留。”

他说的轻描淡写,我却一下子想起鹿精惨死时地情状,还有那刺鼻的腥味儿。诡异的寂静…冷不丁打个寒噤,摇头说:“你们要去自己去,我可绝对不去的。”

凤宜盯了我一眼又转开头:“本来也没有叫你同去,几年没见胆子倒小了,这样就把你吓着了。”

“不是…最近的怪事太多啊,白骨成精,魔气现踪,天又总不放晴,想起来心里总是…怪别扭的。”

“嗯。不去就不去。”子恒说:“那你在庄里等我们回来,自己不要乱跑乱走。等这边的事一了,我还要去你的盘丝洞做客呢。”

他们两个走了,李国师和李扶风也走了。

我问三七,怎么这么轻易放走他们,三七说:“那个书生一点前生地事都不记得,三六说,只要他不去出家做道士就行,反正总会让他想起来从前的事。”

哦…这样暂时缓一缓也好,双方各退一步。这事商量着办比捆着人成亲总要强。

天彻底黑下来。我弹弹手指,点亮纱罩里的灯芯。

梳妆台的铜镜里映出来我的样子。

脸色苍白。两眼无神,跟美艳啊,气质啊这些词都不沾边。我对外表也不怎么在乎,长地普通也没什么不好。上辈子我是个普通人,这辈子是个普通的…蜘蛛精。

三七精致的象个玉人,三六有一种凛然的清冷的秀美。

连进来送茶的小绿长地都比我好,圆眼睛,长睫毛,樱桃小口瓜子脸。

我跟她闲扯:“你们庄主要是嫁了人,你们怎么办?各奔前程么?”

小绿说:“庄主要是还要我们服侍,我们就留下,要是庄主嫌我们,那我们就散了呗。”

又是个随缘的乐天派,和灰大毛一样。

我和她闲聊,她说起刚才锦鸡精:“哎哟,那个眼神死气沉沉的,别说她原来是只鸡,就算不是,我也觉得背上一股子寒气透上来。”

大概…她是爱着那只鹿的吧?

夜里我睡的不安稳,模模糊糊的,脑子里各种杂念此起彼伏。下半夜开始做梦。梦到从前,梦到现在。

大概是白天看到的那幕拜堂印象太深刻,我在梦里也看到一片红,到处都是红双喜字,可是新娘不是三六,竟然变成了我自己。新郎和我并排站,拜天地。

等到夫妻对拜的时候,我看见新郎的样子了。

是那个李书生。

梦里地他没有被捆着,自动自发的跟着仪式走,表情好象还挺开心。

我在梦里和他一起拜下去。

心里隐约想着,这不真实,这是假的。

但是等到那一拜拜完,他抬起头来的时候。

那张脸,不再是李书生,而是…

而是小道士!

李柯!

那温柔的眉眼,和煦的笑容,儒雅的气质…既象小道士,又象是李书生!

这是怎么回事儿?

我睁大眼想仔细把这个新郎的面目看清楚,却一下子醒了过来。

天还没亮,窗外雨还下的正紧。

我有点晕晕乎乎的坐起身,揉揉眼四下看看。

呵,醒了。

没什么喜事,没什么拜堂。

咳,刚才那梦可真怪啊。

儿子好了,今天没有再吐,我也终于松一口气。

看他生病地样子,我情愿病地是自己啊。。。

正文 七十三

我觉得口渴,抹一把头上的汗,推门出来。

雨还在下。

这雨可真是蹊跷。

我沿着回廊走到池塘上的亭子里头,靠水的棋秤上还有半盘残棋,黑白杂列,不知道是什么人下到一半留在这儿了。下午我们还在这里喝过酒,有两个酒瓶子还在栏杆旁无人收拾。

我随手摸出一瓶酒来,闻了闻,是百草酒。

我对着外面黑沉沉的雨幕喝了半瓶子酒,无意间一转头,却看到回廊那头有个隐隐绰绰的白影站在那里,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

我看到了她的时候,她也迈步朝我走了过来。

“三七?你没睡啊?”

“雨声太吵了,睡不着了。你呢?半夜不睡爬起来喝酒?”

我笑笑,也递给她一瓶:“这次出来带的不多,快喝完了。尝尝吧,山野风味,口感挺清的。”

她接了过来拔开塞子,深深嗅了一口酒香,然后仰头对着瓶喝了一大口。

她坐过来。和我一起靠着栏杆。临风听雨。沁凉地雨丝落在脸上身上。我仰起头。闭上眼。

脑子里什么也不想。

“凤宜…”

我就不想听她提这个。可是这事也不是我想不提就不提了。

“嗯。我一见凤前辈就浑身不自在。你倒比我强。”我点头说:“我倒挺羡慕你地。”

“羡慕我?”三七轻声说:“我倒很羡慕你。”

“嗯?”

“厌恶也罢,不喜欢也好,你总是能得到他的注意。他可从来不正眼看我…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三八,好多时候,我羡慕你,羡慕的要命。”

一阵风吹过,我激灵灵打个寒噤。

夜深,雨水…到底还是太冷。

“三七。其实…天涯何处无芳草…”我实在不会劝人,尤其是这种事。

我自己都看不开,忘不掉,又凭什么来劝解她呢?

大雨落在池塘里,荷叶和荷花被水淹没,看过去一片沉墨茫茫。

“算了。不去想那些。”三七问我:“今天三六拜不成堂,我总觉得,以后恐怕会有变数。”

“是吗?你卜过?”

“不,我直觉是这样。”

“直觉常不灵的…”我其实想说的是,我的直觉好的常不灵中,坏的总是非常灵验,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对了,你的盘丝洞还有空余地方?能不能收留我一段时间?”

“那有什么问题,当然可以了。”不过:“你不陪三六了吗?”

“她找到了书生。还要我在这里做什么。当然了,若是你也别有怀抱,那我可不去打扰你。我没那么不识趣。坏人好事,可是要遭恶报地。”

“走吧走吧,回去睡吧。”我总觉得三七的话意有点怪,让我不大舒服。但到底是哪里不舒服,我又说不上来。

三七把我的酒瓶子也揣走了。走的时候她还轻飘飘的,很随意的说了句,不知道凤宜和敖子恒怎么样了。

谁知道他们怎么样了。不过这两个人联手,天下应该没什么地方去不得,也没什么事能难得住他们。也许他们在找那个魔头。也许他们已经除恶锄奸了。

我却没回去,一点睡意也没有,越喝酒我越精神。

我纵身跃上凉亭,盘膝坐下。

也有好几天没练功了,白白浪费了这样对我来说是大好天气地练功机会。

我一边练功一边走神,半眯着眼,盯着黑暗中空无的一点出神。

大概我真的老啦,老想起从前的事。

第一次遇见三六和三七,也是那天。遇到凤宜…

第一次遇见小道士,那时候可不会有谁想到,后来的一切,如此出人意料。

小道士那时候很慌乱,一副想哭又强忍着的神情,很可爱。

忽然刚才那个梦境里的情景又浮上来,小道士的脸,和那个李书生的脸,慢慢地。重叠在了一起。

呸呸。别胡思乱想,他们根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我之所以会时时的想起来这个。大概是因为,三六和我地经历,某些部分相同。但是她能找到前世的恋人,并且今生有缘相守。我却不一样。

我不会再找到他。

而且,就算找到了,我们也不会在一起。

突然又想喝酒。

我有点警醒的想,我怎么越来越依靠这东西了?喝了酒的确有一阵子的轻盈晕陶的感觉。可是我不能真正喝醉,醉到什么都忘不了。

在宋公庙躲雨那晚,我告诉李书生,有种酒,叫醉生梦死。

那是一部电影里,两个沧桑的男人喝的酒。他们都有想忘记的事情,想忘记地人。一个在沙漠中过着荒凉的日子,一个漂泊不定,不知道心乡何处。

我也许,真该给自己弄一坛那种酒喝喝看。

后来我就排遣开所有杂念,全神入定。

雨声,风声,池塘里的蛙鸣,其他的,包含在自然的玄妙中的声音。

那么丰富鲜明,又那么淡而茫远。

象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声音。我可以察觉到自己的腹中,有一团蓝紫的,晶莹地光团。

不过,当我想将它看个仔细的时候,那光芒又不见了。

这种情形已经有好几次了。

天还是在下雨,凤宜和敖子恒是第三天正午回来的,虽然是正午,可天黑的象锅底。灰大毛正抱怨这倒霉的老天怎么总是雨下个不停,难道天河水倒灌人间了?我笑着说这可真说不定,不然这么多雨水是从哪儿来的呢。

凤宜进来的时候,袖子少了一截。子恒倒还好,不过脸色显的有些沉郁。

“怎么样?”我站起来迎,目光从一个人脸上移到另一个人身上。

还好。看起来都没有什么大损伤。

“让它给逃了。”子恒沉声说:“很不简单,并非我们所想的,是那种未成形不入流地魔物。”

凤宜地脸色难看,他一句话也不讲。

我挺想知道他的袖子是怎么少了一截地,可是就算再借我一个胆子我也绝对不敢问他。保不齐他恼羞成怒给我一拳一脚的,打不死也够我消受的。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帮上忙。

如果他们都觉得棘手,我肯定也不行。

摆开了午饭没有一个人有心情吃。其实我们不吃饭不会饿死,但是吃饭似乎是一种习惯,一种我们生活着,我们实实在在的体会着人生滋味这种感觉。

子恒问我:“你们什么时候动身?”

我转头看看,用筷子尖指了一下三六地方向:“主人都无心留客,一心只想谈情说爱考虑她的终身大事了。只要那位李国师不仗势压人,我觉得这事儿就没什么问题。我在这里也帮不上别的什么忙,这两天就动身了。”

子恒点头:“好。那我们一起上路。”

“当然要一起上路,你要去我的洞府做客,要和我分开走。那象话么?”

子恒笑起来很好看,他的笑象一阵微风吹过的水面,一瞬间从安详平静到微波荡漾,眉梢眼角唇边都是温和的笑意,让人觉得…嗯,温暖,还安心。

这与好色与否没关系,美好的东西应该大方的欣赏。

热汤地白气弥漫着,隔着那些白气看凤宜的脸。他的漂亮是精致地,完美的,很不真实的。

我反复琢磨一个问题,三七到底喜欢他什么啊?喜欢他漂亮?喜欢他强大?喜欢他骄傲刻薄目无下尘?

我一看到他就有种心虚害怕的感觉。尽管我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也没做过,但是这种感觉成了本能。三七没有这种本能吗?她可真奇怪。

我去找三六告别的时候,看到她拿着我送的礼物,正在用功。

我擅织,她擅针,那刺绣缝纫绝对是一流的。

这也是。我是吐丝织布的,她是天生长着蜂针地,我们俩往一块儿凑倒还真算合适。

三六在做荷包。

我跟她讲告辞的事,她的挽留也是真心的,可我的去意也是坚决的。

我们说着话,我把她绣的活计拿过来看。

一对鸳鸯,白首相偕,亲亲热热的靠在一朵荷花的下面。

“四张机,鸳鸯织就欲双飞。可怜未老头先白…”

“这是什么词。怪好听地。”

我也是无意中就把这词想起来了。

白头到老。这是个很好,很好的愿望。

每个女子绣鸳鸯时。大概都抱着这样美好的心愿,一针针一线线的将自己的美梦展现在丝布上。

“春波碧草,晓寒深处,相对浴红衣。”我只记得这么多,不知道这阙词是就这么短,还是后面的被我忘了。

三六的神情显的既温柔又坚定。

“对了,你有什么办法让那个书生想起从前的事情来?去找轮回汤么?那东西可稀罕着呢。”

“即使没有轮回汤,我也相信他能想起我,想起从前来…”

三六地声音很柔和。

一向清冷地女妖精,遇到爱,也变成了缠绵春水。

“嗯。其实你们再谈一次恋爱也不错。”我笑着说:“不过你可不要再捆着人家了。对了,你能确定就是他啦?会不会弄错人?”

“不会的。”三六说:“我前天一知道这事,就问了闭口仙了…”

“咦?闭口仙那里地机会,你就这么用掉了?”

“嗯,其实原来我想问的是,当初凤前辈给我写的那句话,我一直不明白那话会在什么事上面应验,可是后来,我问的还是他的下落。我现在也明白了,为什么凤前辈那话的意思,似乎是说我要白辛苦。我如果想舍弃道行求一个人身,几百年的修为去换人间短短几十间的夫妻缘分…以前可不都是白辛苦了么。”

三六很坚定,对于自己的选择,没有一点犹豫或是怨怼。

我敬佩她,也祝福她。

也许人与妖的恋情,也能修成正果。

我惟愿她,得到她要的幸福。

今天小侄女五岁生日,可爱的胖丫头啊…小孩子长的真快,不知不觉,几年就过去了。

正文 七十四

我们沿水路回去。

我们包括,我,灰大毛。

多出来的是,子恒,凤宜,还有三七。

三七完全不是冲着我的盘丝洞来的,她冲着什么,船上的人都清楚。

我对三七这种行为,感觉…她是在攀爬一座傲岸不可逾越的高山,可是她不放弃。

能选择自己爱谁,并且自由的去追求,要实现这份爱,这是件需要很大勇气的事。

我窝在船舱里,听着三七在外面唱歌。歌声在蒙蒙细雨和河里的水浪声中宛转游移,仿佛在漂荡一样。

“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

唔,三七的脸,的确可称芙蓉玉面。

她的歌喉极柔婉娴熟,歌声很动听。

乱入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

歌声让人心情愉快----当然。要听进去才行。

三七这歌当然不是唱给我听地。虽然她总是很温柔。但是温柔地面孔看久了。也会觉得麻木。感觉象是个面具一样。

我觉得很茫然。出来地时候茫然。回去地时候一样茫然。

我找不到归属感。

我知道。我是只蜘蛛。我住在一个叫盘丝洞地地方。我需要不停地告诉自己。否则我还会觉得自己是个人。我应该住在…

我该住在哪里呢?

我的家,不在这里。

我曾经的亲人,也不在这里。

“师傅,你听,听见了吗?”

“听见了。”我白他一眼:“我又不聋。”

“唱的是好。”灰大毛赞叹:“不过我觉得三七师伯没戏。”

“我也觉得…”我忽然想起来这话不能随便说,啪的在他头上打了一下:“不许乱说话。”

“我知道,我当着她可不会说。”灰大毛说:“我又不傻。”他在砸银杏的壳,他做这些事特别有天份,把银杏摊在小石板上,摊平。十几颗,一巴掌按下去,壳全裂,果实被剥出来,很完整。

“师傅你把我的百果饼给谁吃了?”

他还想着追究这事儿。

那天晚上在宋公庙招待李书生和莫书了嘛。我想了想,李书生也不算外人了。他要是和三六成了亲,那算是我的…呃,师姐夫?

这称呼怪怪的。

灰大毛剥了许多银杏,栗子,花生…反正他闲不住,老鼠天性就爱囤东西,囤各种各样的吃地。

“哎,师傅…”

“什么?”我拈了一颗他刚剥出来的花生吃。

“其实我觉得…你和敖公子,要是在一块儿。那挺好的。”

我噗的一声喷了一桌子的花生渣。

灰大毛幸好是闪的快,不然喷他一脸。

“喂,师傅。你不用这么激动吧。”灰大毛咂咂嘴:“我知道敖公子是难得地好男子,可是你…你这也…”

“我呸!你净给我胡说八道!”我伸手点了一下,把桌子清理干净:“这话更加不能乱说!”

“师傅,我可从来不乱说的。”灰大毛说:“我心里就是这么觉得,我才这么说的。师傅,你自己说说,敖公子一开始对你就不错吧?你告诉过我的,他教你练功,教你山川地理人文。教你好些好些东西。还有,三百年前,桃花观那场变故,本来与碧水潭不相干,可是那时候,因为我告诉了他,说你被道士杀了,所以敖公子才升坛布阵召雷排云,掺和进这事里面来。他是想替你报仇。不让那些道士的目的得逞…”

“这个…”

“还有,师傅你耗力过度而陷入沉睡,敖公子受了天谴,那么苦痛难当的时候,还牵挂着你,怕你过的不好,他被打去了鳞,每夜每夜被寒气折磨的疼痛难忍。盘丝洞是不是个好地方?敖公子找了很久地,还替我布上防御阵法。那会儿李道士都觉得实在过意不去。不忍我愣了。

灰大毛以前。从来没有对我讲过这些。

这次见面,子恒自己也一句不提。他的态度依旧是淡然温和。就象…

什么事都没有过的一样。

被剥了鳞…

龙被剥了鳞,那是怎样地一种痛啊?

“师傅,我觉得的嘛。当人一辈子不容易,当妖也不容易。能有一个真心对你好的,实在太难得了。师傅,虽然敖公子他以前告诫我,不让我和你说这些,可我觉得…憋的慌,我还是得说出来。”

我低下头,不说话。

灰大毛偷看我,一个栗子在手指头之间无意识的转来转去:“师傅,真的。我觉得这世上,可能再找不到比敖公子更好的了。就算有,那人家也不会对你这样。你…你可别…”

“别说了。”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我知道,但那些,都没什么意思。”我抬起手,在灰大毛要开口之前阻止他出声:“我是有毒的,黑寡妇蜘蛛。这种蜘蛛地天性,你知道吧?”

灰大毛愣在那儿。

原来他不知道?

我还以为他早知道的。

“那个…”他有点结巴:“可是你和李道士,都好过,为什么…”“我和他,一直在分离。后来终于碰面,又发生了变故,我一直没有醒…如果我醒着,他就绝不能留在我身边。因为我会…咬死他,吃掉他。”

灰大毛的脸色发白。

“如果你真为了敖公子好,就不要让他接近我。最好,介绍个美女给他,让他,得到他应该得到的…”

我说不下去了。

我也不知道,什么是对子恒好。

什么是他要的。

以前听过一句话,幸福这东西没有什么标准,当事人觉得好。就是好。

子恒,他要的幸福,是什么样儿的?

我坐不住,不想这时候和灰大毛一起面对面的发呆。

这种沉寂,异常难堪。

我不知道,灰大毛的反应这么大。他地眼神有点空洞洞的。看地我莫名的心慌。

我从船舱里走出来,外面还在落着雨。

我都不记得这雨下了几天了,感觉这雨永远不会停,天也永远不会晴了一样。

凤宜和子恒又去过两次京城,都找不到那魔怪的踪迹。

似乎那东西突然出现,又莫名的消失无踪了一样。

让人有些放心不下。

我劝三六,让她也暂时离开京城附近。可是现在…哪怕九头牛来拉,三六也不会离开京城。

因为李书生和他的那位祖爷爷李国师,就住在京城。

船很大。三七在上面那一层轻声唱歌。她又换了曲子,不知道在敲什么乐器,发出清脆的叮叮地响声。其实三七会弹琴地。但是现在连日阴雨,乐器也大受影响了。

“山光忽西落,池月渐东上…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

竹露滴清响?这句子真美。

多美地意境。

以前看一个电影里,似乎是个雨后的紫竹林,一滴晶莹地水珠从竹叶上滚落下来,一瞬间,让人觉得那滴晶莹,是滴在了自己的眼睛里。滴落在自己的心上。

“欲取鸣琴弹,恨无知音赏…”

呃,这句词,意有所指吧?

三七就这么坦然的表露心意…

我仰起头,虽然能听到歌声,但其实我看不到她。

三七她,真的那么喜欢凤宜吗?

三百年,绝对是沧海桑田了。

却不能改变她地心情吗?

我意外的转过头来,子恒撑着一把纸伞站在我身后。

他将伞向前举。罩住我的头顶:“怎么在这里发呆?”

“嗯,舱里闷,出来透口气儿。”我指指上头:“听到她在唱歌,就停在这儿了。”

“到船头看看吧,心胸能开阔些。”

“哦。”

我低下头,跟他一起沿着船舷向前走。

子恒温和如故。

可是我耳边又响起刚才灰大毛说地话。

心里的感觉,和眼里看出去的情景,好象都不同了。

我心里莫名的发酸,发苦。

雨声延绵。单调中透出分明的层次。填补我和他之间的寂静。

船头的风大,吹着他的袍子衣摆都朝后飘。我伸手按住头发。然后慢慢的辫成一条辫子。

辫到后面,留着大概一揸长地辫梢,我想系好头发,但是发带不听话。试了两次,我想用法术,子恒低声说:“我来吧。”

我一愣,他已经把我手里的那根布带接了过去,把手里的伞递给了我。

他的手指很灵巧,一下子就系好了,还打了个飘逸的结。

“多谢…”我低着头。

“嗯。下着雨,总让人心里烦闷是不是?”他说:“我知道一套清灵诀,最能静心安神的。回来我说给你听,你记下来,没事时就练上两次,应该会舒服很多。”

他伸手来想把伞拿回去,我忽然冲动的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把他的袖子撸上去。

他地手臂上,有些苍白的皮肤上面,可以看到一道一道的,弯月形的淡红伤痕。

就象…鱼儿身上的鳞片排列一样。他的皮肤上,满满的,连绵的,全是这样淡红的伤痕。

伞掉在地上,被风吹地在船头湿淋淋地舱板上滑动。雨又紧起来,打在我们身上。

“还…疼吗?”

“早就好了,这些痕迹我没刻意除去,其实只要一点雪露生肌散,擦上就可以了。这都很久了,怎么还会再疼呢。”

“我…”我拼尽全力,也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该说谢谢,还是该说抱歉?

我…好象什么都不该说。

我甚至有些惊恐地,看着他温和脸。

有什么事…不对头。

我转开头,看着远处的湖面。

雨,湖,远处的山,湖面上的雾…一切都万分熟悉。

一切却都如此陌生。

正文 七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