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概,已经猜出什么来啦。

只有我或是只有凤宜,可能还不会让他联想起来,但是我们两个同时出现,要看出来就容易的多了。毕竟易容只是改变了我们的相貌,身形气质说话的声音还是没有什么大改变的。

“你们…”凤宜刚说了两个字,忽然扑通扑通,朱英雄和小三小四一起跪了下来。

“主人,女主人,是,是你们吗?我们,我们一直到四处寻找,虽然那时候在魔宫的人都死啦,可是我就是,就是不相信。主人,你…你们…”

唉,被看出来了。

灰大毛吃了一惊,看看我们,又看看地下跪的三个家伙,显然没闹明白这其中是怎么回事儿。我回来之后一直没有机会和他细说我们在魔域的经历,也没提过朱英雄他们,大毛也就不可能知道眼前这情景的来龙去脉了。

凤宜轻声喝斥:“挺大个子了,哭什么哭?不嫌丢人。”

朱英雄赶紧抹两把脸,把鼻涕眼泪胡乱擦在袖子上:“是是,我,我不哭。”

“你们几个,很给我长脸啊,打劫都劫我家门口来了。”

“我们,我们…原来也不知道这就是主人家的洞府啦!”朱英雄吸了两下鼻子,露出一个很难看的,又象哭又象笑的表情:“要是早知道,就算打死我,我也不能啊。”

“那,在别处,就能这么放肆了?”

凤宜的语气听起来很不客气,但是,朱英雄他们却好如饴似的。

我一想也就明白了。

凤宜这态度,摆明了是没把他们当外人,一副训人的口气,外人有什么值得训的?

朱英雄他们就算没想到这个也能完全感觉出来,凤宜的口气是地道的恨铁不成钢。

不要说他们笨,其实,有时候越是心思单纯,越能靠着天性本能感觉对方是善意还是恶意。

“师傅,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嗯,说来话长了。”

我让他们几个站起来,然后尽量简短的把我们在魔域的经历和变故说了几句,不过我很纳闷,刚才就想问了:“大朱,你们几个,是怎么活下来的?当时那种情势连我们都受了伤的。我还以为你们…所以,也没回去再找。”

朱英雄咧开一个没心没肺的笑,扯扯身旁的穿山甲小三儿:“嘿,这就多亏小三儿啦。当时我们都觉得晕的时候,他这个家伙一向胆小,先在我们坐的那石台底下掏了一个窟窿出来。他的尾巴也很厉害的,掏起洞来一点不比爪子弱。我还笑话他胆小。后来一看事态不对,他就开始拼命的掏啦,后来那个什么倒霉的法宝一作,我们就稀里糊涂的掉洞里了。我还,我还一直惦记主人…”他说着说着又要哭鼻子,刺猬小四急忙捣了他一下,朱英雄连忙言归正传:“当时就没来及…后来我们醒过来,身边儿的一切都变啦,唉,我们就到处找主人了。”

“就算来得及了,你们掏出来那小洞也蹲不下我们这么多人啊。”

穿山甲一副木讷相,挠了挠头说:“嗯,人形是钻不进啦,变回原形就行…就是朱大太胖了,变回原形也差点没钻进去…”

朱英雄恼羞成怒:“你就是胆子小。我身量魁梧,你分明是妒嫉我。”

我插了句:“小心行得万年船,他要不掏洞,你们可不都没命啦?掏洞好,下次记得继续掏。还有你,你那叫魁梧吗?明明就吃的脑满肠肥的,是该减减膘了。”

朱英雄不怎么怕我,嘿嘿的涎着脸笑。凤宜冷冷哼了一声,朱英雄马上矮了半截,老老实实的站那儿不敢动了。

“嗯,先说今天这事吧。”

小三小四对望一眼,朱英雄倒是挺光棍,扑通一声又跪倒了:“主人!这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我领着他们干的!要罚罚我一个吧!虽然当时主人领着我们了笔财,可是那天之后,我们的东西都不知道丢到哪儿去了,我又太能吃,只好抢…那个,从那天到这会儿,我们可没伤一条命,只是抢了东西而已…”他开头声音还挺大,越说声音越小,哼哼唧唧的:“要是打,就打我一个吧,我皮厚,比他俩经打…只要不赶我们走,是打是罚,就算天天干重活儿粗活儿,我都高兴。”

“起来,你这动不动就跪的毛病得改改。

”凤宜吩咐灰大毛:“你领他们去换身儿衣服,洗个澡,把自己收拾一下,再弄顿饭让他填填肚子。怎么罚回来再说。”

得,凤宜以前还说我心软,他这纯粹是丈八的灯台,光照见人家,照不见自己。听听,又是洗澡又是给饭吃,象是要罚的样儿嘛。

朱英雄他们仨一脸喜气洋洋的跟灰大毛去了,我看小四小三多半是因为知道能够留下来了高兴,而朱英雄八成是听到有东西吃了就忘乎所以。

是不是猪就是这个天性呢?一副贪吃不要命的架势。

“倒是没想到,他们还…”

“是啊,他们还活着。”

我们一人说了这么一句,就没再说别的。

凤宜伸开手,我靠在他怀里。

现在这个动作已经挺熟练了,不会象头一次那样,他让我靠,我还不敢靠。

“我今天还听说一个消息。”

“嗯?”我没抬起头,一边拨弄他腰带上的流苏,一边漫不经心的问:“什么事情啊?”

“魔宫之主,也还活着。他立了一座城,叫暗魔天城。”

“哟,”我抬起头来:“口气不小嘛。嗯,看来魔宫那场变故,大概损失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严重。”

“是啊,最起码,那位魔蝶大人,也还活着呢。”

“这倒是,她不是有事离席了嘛,既然不在场中,应该是没有丧命。”

凤宜忽然问:“她以前,见过青莲道士吗?”

我愣了下:“大概,见过吧…不过,青莲道士他在魔域那会儿,和以前的样子可不一样啊?你的意思是,三七她或许可能…”

“说不好。”凤宜脸上带着一个有些冷冷的嘲讽意味的笑:“慢慢走着瞧吧。”

重遇朱英雄他们的喜悦被这个消息冲淡了一些。

这世道,还会再乱下去吗?

正文 一六一 旧友重逢

猪英雄他们几个所谓的惩罚,凤宜果然是雷声大雨点却罚的朱英雄他们叫苦连天——罚抄书,抄道德经。

好吧,虽然道德经不长,但是对朱英雄来说,让他抄一页书,比让他挖一天的地扛一天的重活儿要难受的多了。

指定的监工则是灰大毛。大毛对这差事倒是欣然领受,摩拳擦掌的激动样子与朱英雄他们仨如丧考妣的样子正好是鲜明对比。

呃,盘丝洞要热闹了。

按凤宜的说法,现在我们该办正事了。

可是我总觉得…呃,太快了。

而且,嗯,虽然上辈子大家结婚是件简单的事,这辈子却不简单,三媒六聘我以为只是说说而已,可是凤宜提了一次,却居然是真打算大大的操办的。

“那个…”我试探着说:“咱们要是真办,那就简单点儿,请认识的人吃个饭,行个礼,不就成了?”

“那怎么成?”凤宜一口否决:“我们是堂堂正正的,象你说的,倒成了私奔似的了。再说,什么叫真办啊?难道还有假办的?”

“咳,这急什么啊…”我上辈子的朋友,恋爱谈了超过十年才结婚的也有。

搁到我们身上,我们认识的时候是长,可是谈恋爱的时间却不长啊,这么快就…那个,我心理转不过来。再说,我心里还有些,别的疙瘩…

“我们。再培养培养感情吧。”

“成了亲一样培养。”

我给他堵得要噎气。我停了提声

“可是。现在成亲。我心里不顺坦。我…”

凤宜忽然一笑:“好吧。我知道你这个人心里就是有杆秤。别人对不住你。你称地少。你要觉得欠了别人。你就称地特别重。而且总也放不下。我不逼你现在就答应。可我时时都记得来问你。问地时候久啦。你就该觉得亏欠我了。到时候你自然就答应了。”

“呃…”这人…

这人怎么这样儿啊,几句话说的我哭笑不得。

不过仔细一想,要是他一直这么,嗯,真心不变,忠贞不二的…和我磨下去,我心里天平,真的会给磨倒过来的。

什么债都好还,就是心里欠的债难还。

为啥我这人不做坏事,也不赌不嫖的,咳,扯远了,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我却总是…总是觉得自己欠下了好多人情债呢?

更头痛的是,欠下来了不知道怎么还。

我叹口气。

外面又嚷嚷开了。

现在盘丝洞是真热闹。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灰大毛虽然是个不安静的性子,可他一个人折腾不起来。这下可好,又来一个大巴掌,还不可劲的互拍啊。

灰大毛觉得朱英雄他们是新来的,而且又不是拜的师,他们嘴里喊是的主人可不是师傅。这个徒和仆,那当然是两个阶级了。就算他们也是我收了徒了,那灰大毛可是开山大弟子,这几个后来的也得听他的。况且,他现在是奉了凤宜的命,管束监督他们几个。

可是朱英雄是个野惯的,而且当惯了老大,刺猬小四和穿山甲小山一个沉一个闷,平时都很听话,而且朱英友比灰大毛高一头,咳,看他的眼神儿都是斜睨的…虽然没说,但是那意思就是,你个小矮个儿老鼠须凭什么叫我服你管啊。

所以…这就天天开始折腾了。

他们折腾他们的,别人不插手管。我也懒的管。

咳,朱英雄他们要斗法呢,三个捆一起斗不过灰大毛一个,毕竟灰大毛不象他们是自己练出来的野路子,来来去去就那么几板斧。他是我系统教过,又经过凤宜子恒这样的明师指点的,资质再差也比朱英雄他们强。

朱英雄他们斗法斗不过,挥着老拳就上来了。结果灰大毛不知道被谁的棒子抽冷子扫在肩膀上,顿时疼的直哎哟。

然后他也不留手了,外面吱吱哇哇一片怪叫,然后小蜘蛛端茶进来,说灰大毛把朱英雄他们三个捆起来学规矩来着。

我笑的差点喷茶,不过接下来进来的小灰眉说的消息我就不乐了。

“洞主,有客来访。”

“喛?谁啊?”

我朋友不多,有来往的更少。

凤宜不算,他不是客。

他比这我主人的派头还大还足呢,盘丝洞上上下下都很有眼色,以灰大毛为,把他敬的跟太上皇似的,十天里有八天在我这里晃悠。

眼看要入冬啦,他的一些族人要去南方过冬,他也去护送,所以这两天才不在。

“是上次来过的,那位宋姑娘。”

呃?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宋姑娘=三六。

三六来了!

我突然间觉得椅子跟长了刺一样,扎的再也坐不住,噌的就站了起来。

那什么,我心虚啥啊。

我又没干啥对不起三六的事。

来的时机真巧,李扶风才走了没多久她就来了,难道有内情么?

这个,要论先来后到,嗯,应该说是三六撬了我的墙角才对。

我挥挥手:“有请,算了,我自己去迎。”

三六穿着一件青底带竹叶花纹的衣裳,腰间的束腰是深墨绿色,看起来整个人不是一般的凝重清雅。唔,她脸色还好,不象来登门问罪的。

我本来心是有点心虚,不过三六朝我微微一笑,我就马上扑过去抱住她狠劲蹭了两下。

有的蹭千万不能放过,一会儿她要和我吵架我就蹭不着了。

“我说,天都冷了,你怎么想起来我这儿串门?”

我们都是天冷不大爱出门的,她肯定是有事。

“嗯,我收了一封信。”

“呃?”

我接过她递过来的信封,上头写的什么还没看,不过字迹圆柔秀丽,我可是顶熟顶熟的。

“哎,三七写的?”

虽然知道她现在叫魔蝶,可我还是习惯了,改不了口:“信上说什么?”

“还能说什么,让我跟去投奔她呗,还说绝对亏待不了我。”

“那,”我下句是,你去不去,不过我很识相的咽了回去。

三六这破性子,又冷又硬,能是去跟着三七打下手的人吗?我换了个问法:“你回信了吗?回信怎么写的?”

“回了,我说谢谢她好意,可我现在日子挺好,而且我这人没什么大志,就想安安静静的过。”

“哦…”果然是三六会说的话。我们进了屋,我让人端水来,她爱干净,从外面进屋必定要净脸洗手啥的。以前在桃花观她就有这习惯了。

“不过信送回去,她又让人捎了个口信儿来,说,想见一面,叙叙旧。”

“啊?”幸好我是拿着手巾递给她,要是我端着水盆,非泼她身上水不可:“有什么旧可叙的…”

“我和她认识的时间,比你要长。要说旧么,还真是有几句。”

“那,约的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

三六转头看我:“离的不算太远,我就是顺路经过你这里,进来瞧瞧你。对了,凤前辈不在,你一个在家都做什么呢?”

“你怎么知道他不在?”

“上山时遇到对面东阳峰的巡山了,他们认识我,和我说了。”

“嗯,他们族里又是南归的时候啦,以前咱在桃花观的时候,凤凰坡四季如春,所以倒没在意这件事,北雁南飞,正是这时候。”

“啊,我倒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