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凤宜坦荡而温柔,美丽的面庞象神祇一样。

天光浅淡,雪光莹莹。

四周那样安静。

“其实,我是个很笨的人。我觉得不能这样答应你,因为我的心里还有对别人的愧疚。我想把那些都理清,都放下之后…其实,凤宜,我还是在自卑,你太好,我不够好。”

雪后的山林,这样干净宁静,让人把心底的话都很自然的说出来:“我知道,我和李柯的事,已经成为了一段过去,但是我却觉得我对不起他几十年的守护。每次,想起他那时候的生活,我会猜想他那个时候的心情。每次我都觉得难过,觉得这里沉甸甸的,无法放下。”

冷风吹过脸颊,很凉…

“我希望,他能幸福。”

“前世的李柯也好,这一世的李扶风也好,其实我自己明白,幸福这两个字说起来轻松,却不是那么容易得到。就算是子恒那样的本领,那样的才学,日子过的还是不顺心。凡人几十年扰扰攘攘,生老病死,困苦良多,红尘辗转尤为不易。人情债最难还,我真希望他是个贪财之人,那我就送他无数金银财宝。或者是他想要高官厚禄,这也容易办到。我欠的是情,却不能以情去还,我不知道该如何了结这段旧缘。就算他跟我说了,他不是李柯,他已经可以淡然看待那段前情,我却不能,我总觉得自己欠了债,利滚利,三百年,却还不上…”

凤宜淡淡一笑:“你还是很笨。”

“我本来就笨。”

他突然冒出这句话来,我有点纳闷。

“轮回汤会让他想起地。应该不止和你地那一段情。你没有问他。他和三六百年前地那段纠葛吗?”

“呃?他没说…”

“那是因为他没有你那么笨。也可能。他自己也理不清楚。”凤宜说:“你觉得你欠了他。但是。也许他觉得。他欠了旁人。三六替前世地宋书生建庙。一直对他念念难忘。闭口仙地测字是莫大地人情。她却只为了找他就轻易用掉了。更不要说。轮回汤也是很难到手地。要是人人都能熬出一碗轮回汤来。这世间早就乱了套了。”

唔。这话…好象也有点道理。

我和他。他和三六…

嗯。要认真说。我觉得我背负着他漫长地。一生地守护。那份深情。就象一座山。压在我地心中。

但是,后来,他转世成宋书生,遇到三六…那时候的他不记得我,会和三六发生感情,肯定说不上见异思迁的。

“我不知道…这笔账,找天官来都断不清吧。既然谁都没有错,为什么现在大家都觉得不快活呢?”三六记挂着他,我觉得亏欠他,他呢?他是怎么想的?

“如果那时候我没向你提亲,而是告诉你,他可能是李柯的转世,你会怎么做?如果他说,他还如前世一样对你钟情,你又会怎么做?会欣然与他双宿双栖吗?”

“不会的…”我茫然的看着前方的一片雪白。

因为我身上带毒的缘故,我从没象三六一样希冀去寻找情人的转世,指望再续前缘。就算那时候知道了李扶风是李柯的转世,可是,还有三六。

他会爱谁?他会选择谁?三六会怎么做?我又该怎么做?

即使没有凤宜,这些问题我一样要面对。

而我的解决办法,大概也就是和现在一样…很蠢,很懦弱的,拖下去。

凤宜真的没错说,我太笨了。

不光笨,还很消极,很软弱。

这样的我…我自己都看不上。

如果我能再聪明一点,再果断一些,或者,再偏执一些,事情大概不会这样的。

可是,为什么我这么没用呢。

“三八,我对你并非一见钟情,这么多年,也足够我完全了解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心肠软,胆子小,手脚笨脑子也笨,还很懒,总想得过且过,活一天算一天,安身保命为上,出头惹事是从来都避之唯恐不及的…”宜扳着手指一条条数落我的缺点,而且大有滔滔不绝之势。

我瞪着眼,可是不得不承认,凤宜说的完全是实情,一点没有夸大。

“你想等李扶风有个结果,你再和我成亲,其实也是很自私哪。”

“喂,你说够没?”

“没。”凤宜半分不让:“你还是那种消极的想法,等啊等的,想让别人来为你做决定。李扶风娶了老婆也好,做了道士也好,你是不是如果那样,你也等了若干年,算是还上了人情,还有,李扶风有了结果,你再嫁人就不算亏欠他了?”

“呃…”这些话怎么这么尖刺啊…凤宜好久不发飙,我都快把他当成没脾气的好好先生了。

有个词怎么说来着,嗯,是叫字字诛心吧?

“那你觉得你现在和我成亲,与十年二十年后和我成亲,事情有所不同吗?”他咄咄逼人,刚才那种云淡风清的和气样子全没了。

我算明白了,凤宜这家伙还是个坏脾气的恶鸟,以前那君子状多半都是假装!

“区别,还是有的…”他的气势一涨,我就低声下气

这不是怕他,而是,而是…咳,大概还是本能在作祟。

“难道等上十年,他没遇上情投意合合,不成家,你就一直干耗下去,或者,”他的声音危险的压低了,脸也逼近了:“你还想去以身相许不成?”

“不不,”我绝没想过以身相许…我又不是白素贞,李扶风也不是许仙啊,我绝没有以身相许还前情的打算。

“那要是他这辈子孤身终老一个女人也没瞧上,你是不是还想再到他下辈子,下下辈子,他终于成亲,你才觉得你不欠他了?”

“那个,你说的也太夸张了…”

“我是让人气的!”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气:“做事磨磨叽叽拖泥带水,前怕狼后怕虎,又要自己心安理得,又想好处全占。你是不是笃定我一定跑不了,一定就捆死在你身上了,所以你就心安理得的耗着我?”

我继续瞪眼。

他说话可真是…真是的,我有那么厚脸皮黑心肠吗?

我顶多…其实,我就是个小市民的心态,《围城》里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主角就是那种小知识份子,老实人吃亏和骗子被揭穿这两种倒霉事让他兼而有之的同时赶上了…其实他就是胆不够大皮不够厚心不够黑…

我要真是再坏一点,我早就把推倒霸占了嘛!他这么一个金光闪闪的绝世大美男,傻子才不霸占呢!

我觉得胸口堵的慌,不知道是被凤宜说中了心事恼羞成怒,还是,还有别的原因。

反正就觉得这口气堵的厉害,眼眶发热鼻子发酸,眼泪涨满眼眶立马就要决堤了。

“是,我是会等。”他口气终于软了一点,但还是没退让:“但是你想让我等多久?你就真的不怕我转身走了吗?”

我冲口而出:“我就是在等你走!”

“什么?”凤宜愣了一下,眼睛眯了起来,神情看来阴沉沉的,这种神情比暴跳发怒还让人觉得压迫感十足:“你再说一次!”

“我本来就配不上你…也许我们真的成了亲,你第二天就会后悔。我这人不但没有外在美,也没有什么内在美,这辈子都学不聪明,也当不了什么贤内助。你或早或晚,大概总有一天,后悔找了个和你一点都不般配的丑老婆,出身又不高,什么长处也没有…那时候,那时候,我怎么办…与其那样,不如现在你就走了好了…”我捧着脸,越说越快越说越难过,索性蹲在地下哇哇的哭起来。

凤宜用力呼气,吸气,做着深呼吸,然后静静的问:“你一直这么想吗?”

“才不是!”我用力鼻涕:“你对我的好,我又不是瞎子,我看得到。我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我能体会出来。你就象个大馅饼从天而降,一下子掉在我手里,我想吃,又怕咬一口之后,馅饼的主人突然蹦出来说,这饼是属于我的,不属于你,你是个贼,你痴心妄想…没尝过饼的味儿,要交还出去还容易。要是真的咬了,那…那怎么办…那怎么还,还不了了…”我一边哭鼻子一边语无伦次。

凤宜为什么突然这么凶?难道他现在已经开始不耐烦,开始后悔了吗?他到底…他到底打算做什么?

我感觉我形容的一点都没错。

不过,这是不等饼的主人寻来,这块饼自己就要拍拍翅膀飞走了。

凤宜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原来我在心中,就是…一块饼啊?”

一块饼…

我又用力的一把鼻涕,掏出帕子来擦泪。

然后凤宜也在我面前蹲下来,我泪眼模糊的看着他。

他多漂亮啊,多精致啊,多好,多好啊…

呜呜,还没有失去,我已经开始舍不得,胸口疼的我都呼吸困难了。

他叹口气:“要是你哪天死了,一定是笨死的。”

“你胡说,猪八戒才是笨死的…”

“猪八戒是谁?算了,那不重要。你就不想着,把这块天上掉下来的,饼,”他说这个字时有点艰难:“赶紧藏着,掖着,昧下来,或是马上吞下肚去,谁来也不给吗?你怎么光想着我不属于你?而不想着把我占为己有呢?”

“呃?你这是鼓励我…把你吃干抹净不认账吗?”我呆呆的看着他。

凤宜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吃干抹净可以,想不认账,没门!”

山风继续吹…

呼,呼…

我搔搔头,打个喷嚏…那什么,我们这对话,怎么变的如此诡异了?明明开始的时候是良辰美景雪映风前,凤宜深情款款我挺娇羞的第G次求婚场面…一转眼怎么拐到,这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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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标题连个梗都没打就起出来了。。。

凤宜啊,乃就是一个饼啊一个饼~~~~哈哈哈哈~~~~~

一六八 芝麻不开门

“你要是愿意再想,那就继续想。不过,你再想十年才通。我呢,也是犯了糊涂,一开始就不该听子恒的,对你要温柔宽和,尊重你的选择。你这种笨蛋什么时候会自己做选择了?不都是等着别人替你选择?”

我被他训的一愣一愣的。

“腊月初八,我请师伯师姑他们来替我们主持成婚。”

“啥?”腊月初八?那还有几天啊?我扳扳手指,得,差不到十天了!

“你是说…我们,那个,腊八成婚?”

凤宜怜悯的望着我:“怎么,你嫌太慢了?”

慢个鬼!

“太快了!不可以!”

“我说可以就可以!”

凤宜一声吼,我又缩起了头。

他一把拉起我,大步流星朝回走。我跌跌撞撞的跟在后头,雪地很滑,让他一扯我脚下更是一跌一绊的走不稳。

洞门就在眼前。凤宜一声断喝:“芝麻开门!”

大门纹丝没动。

他转过头瞪我。我才想起我把洞门地口令改了。一天一换地轮流来。今天不是芝麻值班…

迫于恶势力。我有点哆嗦地声音喊:“馅饼开门~~”

大门应声而开。可是凤宜看我地目光。那凶恶指数好像。似乎。仿佛又上升了好几个百分点…

好吧。我知道。哪个美男也不喜欢自己被说成个大饼。但是我也只是比喻一下啊。

这人太小心眼儿了!以前的大方都都是装的!

他扯着我继续一路风风火火的进了洞,灰大毛揪着朱英雄的耳朵迎上来,一照面愣了下,才问:“师傅,凤前辈,这是…有什么急事?”

“有。”凤宜松开我的手,一点头:“马上准备,腊八我要与你师傅成亲!”

灰大毛被这句话震的一个趔趄,好险没栽个跟头。可是后面的朱英雄却哈哈的傻笑起来:“啊,要办喜事啊!好好!恭喜主人,恭喜女主人!两位白头到老,恩恩爱爱,早日生下小主人!”

我憋的脸通红,正想出口反驳,凤宜一个眼刀丢光过,我所有的话一下子噎住,转过身儿狂咳一通。

“师傅,你没事吧。”还是大毛帖心,连忙关切的问一句。

“你师傅他是高兴过头了。”凤宜冷冷的说:“你快去准备吧,别到时候什么都来不及,出了什么岔子,我唯你是问。”

高兴…过头了…

人家这种时候还能吐血表示悲愤,我是只能默默的朝肚里咽啊!

灰大毛正想朝我迈过来的步子硬生生顿住,朝凤宜鞠躬保证:“师公放心,我一定都准备的妥妥当当!”

师,师公?

为什么这里的地下没有缝?

为什么这时候天下不降下一道雷?

天哪!你不辨贤愚枉为天!

地呀!你不分好歹何为地?

我为啥这会儿还醒着?我怎么还没被打击的昏厥过去啊!人家小说里女主角悲愤交集,说晕就晕,我这可好…身体倍棒,就是晕不了!

看灰大毛拔脚要走,我挤出一声:“大,大毛啊…”

他脚步一顿,转过头来看着我,那目光中充满了同情,可他说的话却让我想一头撞死:“师傅,这事早该办了,早晚都是一刀,你就洗干净脖子等挨宰,不,你就等出嫁吧。”

我…我现在真是四面楚歌孤立无援。

凤宜一声咳嗽,我又缩一下脖子。

“你现在还有什么事要做?”

我还有什么要做?不都让你说完做完了吗!我悲愤又胆怯的瞪他一眼:“没有!”

凤宜说:“既然没事做,就来和我一起写喜帖。”

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