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跪在屏风前, 满头大汗,想起那些“赏赐”,他激灵打个寒颤,王爷对侧妃的上心程度令人心惊,但这事偏又不能不回禀, 因为慈宁宫里来人还在前厅等着。

李安硬着头皮, 哭丧着一张脸, 绞尽脑计地斟酌着措词, 小心翼翼地禀告主子。

严立景闻言,剑眉皱了一下,他对妻子的情意来势汹汹,真挚而热切, 正是难舍难分之际, 男人甚至刚刚还在庆幸自己拥有十天婚假, 可以多多陪伴爱妻,没想到李安就来了。

太后虽然是母后,但慈宁宫的赏赐还是要晋王亲自出面迎接, 严立景虽然心中百般不愿,但也只能无奈稍离爱妻片刻。

“夫君先过去吧。”莫心然柔声安抚男人,“正好我有些累了, 想睡一会呢。”

“好,那你睡。”严立景伸出修长的大手,轻轻地给她掖好薄被,看着妻子闭上眼睛, 呼吸慢慢地均匀下来,他才站起身,亲手放下帐幔。

待一切细心整理妥当,严立景转身缓步绕过屏风,淡淡扫了低首含胸的李安一眼,然后低声吩咐房中伺候的下仆必须小心在意,不可有半分闪失。男人声音很低,但郑重旨意表露无遗,一众小太监体察上情,唯唯诺诺躬身应声,皆打起精神不敢懈怠丝毫。

看来,他们的侧妃主子要了不得。

严立景安排妥帖,最后才迈开大步,出了新房大门,往王府前院大厅行去。

哎呀,妈啊!他实在太无辜了。李安弓背哈腰,连头都不敢抬,见主子出门,连忙战战兢兢地小跑跟上去。

严立景步伐沉稳,速度却极快,不过一刻钟,便已经到了前厅。他脸上表情一如既往,看不出喜怒,行至前厅主位左侧的太师椅处坐下,修长大手接过小太监奉上的新茶,捻起碗盖,薄唇轻轻抿了一口茶水。

“奴才给王爷请安,恭贺王爷大喜。”

慈宁宫总管太监王荣,在宫中一向腰板挺直,除去太后与万岁,就连皇后娘娘,都要给他三分薄面。

但他现在却丝毫不敢拿大,前倨后恭,笑吟吟地给晋王请安。这位可是太后疼爱的亲子,万岁看中爱护的胞弟,他虽然伺候主子只有短短数年,可也不傻,对一般宗室王爷那套,可是万万不能拿出来。

“免礼。”严立景闻言,心中立时想起自己昨日刚与妻子大婚,正是大喜之时,他这般一想,心头很是愉快,虽然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但心头刚才那种被打搅后的隐约低沉,已经消散不少。

随手将茶盏搁在案上,严立景接着问话:“母后遣你前来,究竟有何事?”

他想到爱妻,顿时归心似箭,只想把这事快速结束,好回到妻子身边去。

严立景自幼也读书习武,涉猎甚广,对于那些脍炙人口,吟咏情爱的优美诗词也学过不少,但他一直对这些悱恻缠绵的情感实在无感,觉得这就是无病呻吟罢了,男女之间,不是传宗接代最重要吗?至于那些山高海深的感情,是否真的存在,他自幼觉得这还是一件很值得质询的事情。

后来他发生那事后,连传宗接代也怕是不能够,此间之事一言难尽,这些子虚无缥缈的东西,严立景更是连嗤笑的闲心都没有了。

情不知所起,待注意时,便已经占据他的心头。严立景心中这方面已经压抑很久,但压迫越大,反抗越大,这回被莫心然一朝引发,丰沛滂湃的情感找到宣泄的缺口,立即疯狂汹涌而出,将她紧紧包围,情感进展程度之快速猛烈,令人不可思议。

严立景恍然想起以前看过的词曲,不禁深有共鸣,这种情感,确实奇妙至极,让人目眩神迷,不但让他甘心沉迷其中,并为之欣喜异常。

严立景意欲归去的心情愈发紧迫,他抬眼看着王荣,挑眉等待对方回话。慈宁宫跟乾清宫经常赏赐晋王府,他对这事习以为常,没怎么放在心上。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王爷昨日刚大喜,今天又有小喜。”这话一说完,王荣拍了拍掌,示意下面的人将“赏赐”呈上来。

严立景闻言挑眉,小喜?慈宁宫每次的东西都大同小异,他从小金尊玉贵,生长在人间富贵乡,倒是实在想不到有什么东西能称得上小喜。男人本就目视前方,此时也漫不经心看着前厅大门。

轻衫薄裙,环配叮当,一行十来个宫装女子婀娜娉婷,跨过前厅大门,袅袅而来。这群女子燕瘦环肥,应有尽有,带来脂粉香气阵阵。

“奴婢们给王爷请安。”莺声娇语柔柔软软,这些女子身低位卑,虽是太后所赐,也不敢近晋王身前,一进厅门便屈膝福身请安。

王荣见状满意地点点头,他虽然不知晋王详情,但这些女子却是清楚的。他自五年前到主子身边伺候时,太后便开始物色各款美人,看见满意的,就挑出来养在慈宁宫里头,也不让干活,只让宫人细心教养。

这事五年从没停歇,因此,这些女子年纪最小不过十四,最大已经二十,风姿体态虽各不相同,但她们有一个共通点,就是样貌都是美丽过人。

这类女子曾经往晋王府送过,可是连晋王的面都没见到,就被打发回来。王荣也是少数的知情人之一,他心里暗暗推测过,这晋王该不是身体有问题吧,要不,怎么连美人都不要。

要知道,就算晋王克妻妾,但说句不好听的,王爷天潢贵胄,玩儿这些个奴婢,就算真的那般邪门,死了也就死了,有什么打紧的,何必往外推拒。

这些念头王荣虽然打死也不敢说出口,但他实在想过不止一次。

现在晋王新娶侧妃,太后又一口气赐下养在慈宁宫中的所有美人,那么说来,那毛病该好了吧。王荣觉得自己真相了,这回自己领了一个好差事,打赏怕是不会少,他躬身掐媚地讨好道:“奴才在这厢,贺王爷今日又有小喜。”

王荣真心觉得,一口气来这么十来个绝色美女,虽然出身都不高,但也算小喜了。但很可惜,他话语刚落。还来不及沾沾自喜,就听见上头传来晋王异常低沉的声音:“滚,统统都给本王滚出去!”

那声音低沉暗哑,听起来隐忍至极,似乎是晋王生生按捺下自己暴躁的情绪,从牙缝中硬挤出来一般。

王荣闻言万分诧异,据他了解,晋王为人深沉内敛,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怎么现在突然就这样?他一时也顾不上尊卑上下,连忙抬眼向前方主座窥去,单就是这偷眼一看,他顿时大吃一惊。

只见晋王尽管仍坐在太师椅上,但姿态与方才的自然闲适已经截然不同。他身体明显十分紧绷,双拳紧紧攥住,上头青筋暴突;脸上颜色铁青异常,神情更是隐忍万分,嘴角紧抿成一条直线,牙关咬得“咯咯”作响,那对狭长的鹰目血红一片。

说句大不敬的,晋王此时状态,跟一只随时就要暴起噬人的猛兽一般无二。

这是怎么回事?王荣双目圆睁,向来八面玲珑的他,生平头一回尝到不知所措的滋味。

一直侍立在晋王身后的李安,见状心中猛地一沉,不过好在他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立即挺身上前,挡在主子身前,对那群还在骚姿弄首的女子厉声喝道:“没听见王爷的话吗?还不滚出去,杵在那作甚!”

画风转变的太快,众女顿时不知所措,她们刚才暗喜自己将要平步青云,却不想突遭驱逐。

眼前的李安挡在晋王身前,众女看不进王爷表情,只看到那个形相凶狠异常太监。她们混在宫廷日久,看李安服饰和所站位置,自然知道这人应该就是晋王府大总管,晋王的贴身心腹,这种情况,他的话就代表晋王的意思。

众女出身很低,一时间就胆怯了,彼此对视两眼,就不得不心不甘情不愿退出前厅。

李安见状,心里狠松了一口气,他之前预料了可能会发生的情况,早早就将闲杂人等遣退,前厅只剩下他本人以及两个心腹小太监伺候,人手不足啊,这群女人肯自动退下就好了。

李安头一撇,两个小太监立即上前,驱赶众女。

诸女为首的是那个年岁最长的女子香梅,随着众人退后两步后停下,抬头看了看上座,只要她再退几步就彻底离开前厅,彻底离开晋王姬妾的位置了。

香梅咬了咬唇,实在很不甘心,她出身贫苦,很小进宫当小宫女,五年因姿容出色被太后选中,送往晋王府伺候晋王,很可惜连晋王的面都没见到,就被遣回皇宫,之后她就被太后下令养在慈宁宫中。

这些年来香梅虽是宫女名分,但一直锦衣玉食,嬷嬷精心教养,不得不说,现在要她重新回去当人下人,她绝对不会甘心的。

香梅今年已经二十岁了,与她同批选中的姐妹,过了二十,就会被嬷嬷剔出去,这是她最后一次机会。

想到这里,香梅呼吸陡然沉重,双拳紧紧握住,她吞了一口涎沫,狠狠把心一横,无论如何,自己都要拼一把。

香梅生出一股大力,猛地拨开面前的小太监,抬步向前冲上去,嘴里娇声呼喊道:“王爷,王爷,奴婢是太后赐下的,求王爷不要赶奴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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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高门庶女 十九

“王爷, 王爷,奴婢是太后赐下的,求王爷不要赶奴婢走。”

香梅看似跄跄踉踉,但脚下步伐却意外敏捷,左闪右避, 竟让她非常灵活地闪过李安的一再阻挡。她对李安的厉声喝止置若罔闻, 越过他“噗通”一声跪倒在晋王座前, 上半身软软地倒在对方的膝上, 如花似玉的一张俏脸以最完美的角度仰起,哀声地对男人恳求道。

柔软女声隐含悲呛,听上去如泣似诉,哀婉莫名, 配上香梅那张楚楚可怜的的俏脸, 泪光盈盈的美目, 一般男人看见怕是都会心生爱怜,不忍苛责。

李安一个力有不逮让香梅迅速脱身扑向主子,他心里“咯噔”一声, 暗暗叫糟,回身一看,心里却一凉, 没想到那个女人竟然这般大胆,胆敢冒犯王爷千金之躯。

“大胆贱婢!”李安又惊又怒,一时也顾不上其他,他爆喝一声, 太监特有的尖利嗓门险些破音。

“竟敢擅自冒犯王爷,真是胆大至极,不想活了!”李安说话间,就要扑上去拽那个狗胆包天的香梅。

他偷眼窥了主子一眼,只见晋王双手死死抓住太师椅的扶手,额上青筋暴突,显然已经隐忍到了极致,李安顿时心里哇凉哇凉的,他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的,真是失策了,现在还能挽回吗?

事实证明,挽回是不可能的,因为晋王爆发了,他的动作比李安要迅速的多,“啪啦”一声响,坚硬的太师椅两边扶手被抓了个碎屑纷飞。晋王反手一扣,瞬间扼住趴在自己膝上女人的颈脖,他低垂的头抬起,面无表情脸色铁青,一双狭长锐利的眼眸已经殷红嗜血,看上去阴森森地让人惊恐万分。

严立景此刻已经无法压制自己,情绪完全失控,理智全无,他冷冷地凝视手上这个神色恐惧被惊得放声尖叫的女人,勾起一边唇角森森然一笑,男人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杀了这个女人。

早在第一个女人转过前厅大门,隐隐香甜气息传来时,严立景脑海登时“轰”地一声响,心头巨震,平日隐忍蛰伏的暴戾感刹时涌上心头,他身体立即紧绷,双手攥拳,频临失控。

但好在这时众女距离甚远,严立景理智还能勉强控制身体,李安又及时挡在身前,他牙关硬咬,硬生生扛住,只待众女马上退去,自己应该便可缓和下来。

谁也没想到,这群女人竟然还有一个香梅在,她成功越过两重防守,不但跪在严立景身前,还胆大包天的趴在他的膝上,企图用美□□惑主上。

香梅一接近身前,严立景脑海中正在苦苦支撑的那根弦“啪”地崩断,暴戾情绪顷刻间完全主宰了他的身体。男人耳边似乎响起了久违的“咯咯”娇笑声,忽远忽近,他呼吸恍惚间仿佛开始不畅,胸膛间不禁愈发急促起伏。

贴加官,原是前朝用于对犯事官员进行刑讯逼供的一种刑罚。用桑皮纸沾水覆盖上受刑者面部,桑皮纸紧贴肌肤,严丝合缝,随后一张又一张,导致犯人呼吸逐渐困难。受刑官员初时还能挣动,一般用到第五张时,人就不能动了,特点是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这“贴加官”传至本朝,刑部审讯已经弃用,渐渐地,便少有人知,变成宫廷中一种十分隐秘的处死犯事宫人的手法。

年少的五皇子做梦都没想到,他一个嫡皇子居然有朝一日会享受这种待遇。

他自昏迷中清醒,发现自己平躺在一张十分窄小的坚硬的木床上,手脚被厚实坚韧的绸布紧紧束缚,根本无法挣脱,曾经意动的侍寝宫女娇声笑着,将沾水的桑皮纸纸一层层覆盖在他的脸上,桑皮纸与脸皮密密贴合,没有一丝缝隙。

五皇子无法呼吸,年轻的胸腔剧烈起伏,开始火辣辣地疼痛着,身体却因被绸布捆绑无法动弹本分。那宫女好整以暇安坐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昔日只能仰望的天潢贵胄在苦苦挣扎,不是发出一串银铃般的“咯咯”笑声。

宫女很有分寸,总会在最后一刻取下桑皮纸,待五皇子狠狠喘息一阵后,再故伎重演。

周而复此,这种折磨一直持续了半个月,直到最后一次。这回,不知是五皇子忍耐力下降,还是宫女走神估算失误,桑皮纸在最后一刻竟然没有取下来。

五皇子胸腔因缺氧而疼痛至极,头部轰轰作响,眼前虽然不能视物,却爆出点点金星。“咯咯”娇笑还在继续,他却已经到了窒息而亡的濒危绝境。

人在绝境中的爆发力是惊人的,何况五皇子还是个自幼身强体壮,习武多年的男性。他全身绷紧到极致,双拳死死攒住,指间关节“啪啪”作响,口中猛地暴喝出一声,绑紧他手脚的厚厚绸布马上应声而断。

五皇子在绸布断裂那一瞬间,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跃起,扑向坐在小木床边上的宫女,双手紧紧掐住对方颈脖同时,他冷冷看着惊慌失措的宫女,阴森森一笑,手掌毫不犹豫地狠狠一使劲。

“啪嗒”一声骨头清脆的断裂声响起,刚才还踌躇满志的宫女头颅立即软软倒下,头部与身体连接的脖颈部位以一种诡异的角度低垂着。五皇子一边嘴角勾起,冷眼看着这一幕,双目血红如同嗜血野兽。

严立景此刻同样血红的鹰目冷冷注视着香梅,一边嘴角缓缓勾起,修长大手如十年前一般毫不费力地一使劲,“啪嗒”一声轻响后,前一刻还在哀声苦苦求饶的香梅便立时了无声息。

男人虽然双目充血吓人,但表情却异常冷静,他细细打量手上的歪头的香梅一眼,倏地放开手,香梅立即倒地,接着,他抬起眼,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远处口瞪目呆的诸女。

这一切发生极其迅速,不过是转眼之间香梅便气绝身亡。诸女原本看见香梅突围而出,也抱着一丝希望拖拖拉拉地不愿离开,期盼命运能有所转折。

没想到,转折是有了,但却是戏剧性的,众女接触到晋王阴冷嗜血的目光,方才如梦初醒。

这个哪里是一个王爷,分明就是个恶鬼。她们吓得两股战战,惊惧之下已经忘记了上下尊卑,纷纷捂着嘴惊叫起来,转身连爬带滚就往外面逃去。

李安见状心中一紧,他反应迅速,急步冲上前,越过厅门,朝早已安排退到远处的王府侍卫大声指挥道:“来人,快把这些女人抓住!”

“封住她们的嘴巴,谁要是听见她们说的一句话。”李安看着侍卫两三下手势就将这群女人轻易抓住,压在廊下,这才一字一句地冷冷说道:“到时就不要怪咱家,没有把丑话说在前头了。”

众侍卫闻言心头一凛,在王府当差的他们,联系到之前那道退后的古怪命令,自然知道这些女人怕是知道些了不得的秘密了。

给皇室亲王当差,侍卫们自然知道一条重要的生存之道,不该知道的绝对不能知道。否则的话,就算在勇猛能干,也就混个死后哀荣,惠及家人罢了,命是绝对保不住的。

因此,侍卫们立即帕子或撕下衣服下摆,将手里的女人的手紧紧堵住,将女人的嘴巴缠了一道又一道,手绕到背后紧紧绑住,绝对不让她们发出半点声音。

李安见状,满意地点点头,对侍卫头领道:“接下来就交给你了,记住,一定要将人亲手交到太后娘娘手里。”

侍卫头领沉声应是。

接着,李安回过头,笑眯眯地对跟上来的王荣道:“下面就有劳王总管为他们引路了。”

王荣脸上表情如丧考妣,有气无力地点头答应。完了,这回完了,他居然知道了这么了不得的秘密,皇室**做奴才的最是不能知道,这一回,他还能活吗?

王荣心惊胆战,一想到回宫就恐惧异常,颤抖着双腿欲哭无泪。

李安也没再搭理王荣,他处理好这边的事,就连忙拔腿往前厅快步行去,主子那里还不知现下如何了。

李安处理这些事费时极短,回到大厅时,晋王依然驻足立在刚才的地方,脸上维持方才的毫无表情,眼睑低垂,眼睛半睁半闭,让人无法窥见他的眼底。

李安见状,一颗心马上提起。他屏气凝神,蹑手蹑脚地贴着墙根溜进门,小心翼翼地回到主子身边,偷偷窥了眼主子脸色。

好吧,还是面无表情。

李安头皮发麻,大气也不敢喘,他从怀里掏出丝帕,低首弯腰,双手捧起帕子举过头顶。

李安等了良久,头顶还是毫无反应,他吓得越发紧张,心念急转间,忽然想起一个人。

“王爷,您擦擦手。”李安斟字酌句,小心翼翼地开口道:“侧妃娘娘怕是醒了,您……”

话到这里,李安不敢再说下去,只把腰弯得更低一些,屏息等待主子反应。

好在结果并没有让李安失望。

严立景在众女奔逃出去后,理智便已经逐渐回笼,但刚才再次发生了这等糟心至极的事,令他心情极度压抑,负面情绪便翻涌出来,心中极度阴霾。

直至听到“侧妃娘娘”一语,严立景心中才一动,爱妻似乎给阴沉心境带来一缕阳光,他表情软了软,片刻后,伸手拿起李安捧着的帕子,细细地擦拭了一遍双手。

修长大手松开,丝帕落地,严立景转身,长腿迈开大步,往后院新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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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高门庶女 二十

前院大厅发生的事, 作为初进门新妇的莫心然全然不知情,她睡一觉醒来后,只看见男人坐在床沿,静静地专注凝视自己。

“夫君。”莫心然从被窝里伸出手,轻揉了揉眼睛, 用手臂撑着身子欲坐起身。

“怎么起来了?”

妻子刚一动, 严立景就俯身扶起她, 轻声说道。他再次用手探了探对方白皙饱满的额头, 很好,热度退下以后就没有再次反复。

男人的脸上终于重新露出微笑。

“躺了快一天骨头都疼了。”莫心然娇声抱怨,看了眼窗纱透进来的阳光,现在应该是午后了吧。她说话间身体前倾, 偎依进男人宽阔温暖的胸膛, 将脑袋轻轻枕在他的肩窝。

严立景心中熨帖温暖, 嘴角弧度加深,他身体往里面坐了坐,张开怀抱将抱怨的娇人儿搂在怀中, 双臂轻柔地环抱着她,力度不大但密密贴服地搂抱着她。

“午膳时间都过了,先用膳好不好?”

严立景头部低垂, 用下颌摩挲着怀中人的墨发,温声询问。他在午间犹豫过是否要唤醒妻子,让其进食后再睡,但后来想着她身体不适, 怕是食欲不振,还是再睡会罢。

自前厅回房以后,男人除了午膳时分稍离罗床外,其余时间都坐在床沿处,静静注视着妻子安恬的睡容,无需做多余动作,只要两人安逸地待在一处,他一颗阴霾晦暗的心就逐渐宁静下来。

虽然一直有母后皇兄两个至亲在,但严立景还平生第一次隐隐有了这种心生羁绊的感觉,就好像类似欲“生根”般心灵感触。只要待在这个根源处,他心头就会格外踏实安适。

“嗯”莫心然点点头,她虽然没什么食欲,但已经感觉腹中空空,还是垫点东西吧。

因女主人生病,内室没有放冰盆,不过外室却放了几个,虽然现在莫心然病情基本无甚大碍,但严立景仍然不敢大意,他先给妻子套上外衫,再取出一件薄披风将她密密裹住,待一切妥当后,男人毫不费力地将她打横抱起,往外屋行去。

莫心然胃口不大好,只用了一小碗清粥后就吃不下去了,严立景也没勉强她,待她用香茶漱过口后,就把她抱回里屋床上。

在莫心然的午睡邀请下,最后严立景也没忍住,他脱掉外衫鞋子,翻身上床与妻子一起午歇去了。

之后,莫心然的日子就在男人的呵护下安闲度过。她脖子上的虽然没伤到骨头,但淤痕严重,加上皮肤非常白皙娇嫩,所以看起来异常触目惊心,她一直修养用药了足足半月,淤青才完全消失,外观恢复正常。

这半个月时间里,莫心然半步不出房门,安静地待在屋里养伤。毕竟这晋王府即使没有外人,但一府太监仆役也是有的,她堂堂一个侧妃,就没必要顶着颈部一圈勒伤在奴仆面前丢人现眼。

说到此处,就不得不提她的夫君晋王。

严立景确实真心疼爱她,男人年纪轻火气壮,又是刚开荤,却能忍住半个月都没动过她。哪怕是养伤中后期,太医宣布侧妃娘娘已无大碍,他也楞是忍住了,等莫心然伤全好后,才再次行房。

夫妻再享鱼水之欢时,严立景十分小心在意,虽然依旧需索甚多,动作猛烈,但却始终没有再次越过莫心然的承受底线。

待的莫心然伤一养好,严立景就下令李安,将王府中馈移交到她手中。

晋王府由于从前一直没有女主人存在,王府中馈就由大总管李安监管着手下的几个大管事总理的。大管事们将诸事处理后汇总,交到李安跟前,李安日常也繁忙,他将小事忽略,其它事察看一遍确认无误,随即将账册呈上王爷案头,以备主子查阅。

严立景贵为亲王,不但日常朝政公务繁忙,而且这等小事他也不甚在意,通常随意揭两页就过去了,因此这些事务,实则上是压在李安头上。

如今晋王命令一下,李安马上松了一口气,赶紧收拾收拾手头事务,将账册连同大小管事们一并移交到侧妃娘娘手里头。话说他无奈兼职已多年,实在是忙绿地苦不堪言,如今苍天有眼,终于出来一个女主子接手了。

原本老实说,莫心然一个侧妃主持晋王府中馈,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但李安机灵得很,早就摸清形势了,侧妃娘娘肯定就是晋王府唯一的女主人,他现在对莫心然的忠诚度仅此于自家王爷。

可以这么说,莫心然虽然现在暂时挂着侧妃名头,但在晋王府的地位,以及行使的权利,都比正妃有过之而无不及。只待时机成熟,严立景就会立即上折子,将她扶正。

莫心然一边忙碌着熟悉和掌握王府内务,一边与夫君卿卿我我,如胶似漆般感情日深。

就这样,日子悄然度过。

在京城某些好事者的惊诧中,出身忠平侯府,新嫁进晋王府的莫侧妃不但安然无恙地度过新婚头个月,还风平浪静地过了第二个月,目前已经进入第三个月。

一时间,晋亲王克妻克妾的魔咒似乎被打破了。

某些想攀附上晋王的人心思开始活动起来。

晋王是今上胞弟,与万岁手足情深,手握重权深得皇帝器重。而那莫侧妃虽说出身侯府,但有心人谁不知道她是庶女出身。

时人讲究娶妻娶贤,纳妾纳色,美妾抬进房后,伺候男人的同时,当然也会生儿育女。自然而然,这群勋贵官员家里,谁没几个美貌庶女?虽然不一定比得上莫侧妃,但他们也没非侧妃位不可,送给晋王当个妾,还是可以的。

反正就算不受宠,或者真被邢克了,他们也觉得值当,一个庶女换一丝攀上晋王机会,还是很划算的。毕竟晋王只有一个,庶女却有不少,自古以来青云路难寻,只要不是非死不可就拼得过。

在莫心然活过一个月开始,各色美人便开始络绎不绝地以各种渠道送上晋王府。不过她并不知道,因为严立景一声令下,这些女人连晋王府大门朝那边开都没弄清楚,就被拒之门外。

严立景怕妻子得知影响心情,下了严令,因此奴仆们私底下连风声都不敢乱传,莫心然自然无从得知,日子倒是每天繁忙而愉快地过着。

晋王在其中挑了几个处事不甚干净的官员,重重处理一番后,王府门房就彻底安静下来。

当然了,这些人也有极少数些身份不低,打算曲线救国,走太后赐婚路线。他们就不信,太后一个当亲娘的,会允许一个女人独宠专房,无人分宠。

如果小儿子没那毛病,太后当然是绝对不会允许的,就算晋王本人想当痴情种子怕也不成。

现在就算晋王有那毛病,太后也不是见他病情稍有起色,就迫不及待地赐下一打美人,由此可见这位天底下最尊贵的婆婆的态度。

可现在问题是,她儿子并没有好起来,那个侧妃只是一个特例罢了。严立景还因为那天早上的糟心事生了闷气,足足半个月没进宫请安,最后还是大儿子出面劝和,太后老人家好不容易才将小儿子哄回来。

事情往往有了对比,人才会有满足感,就算尊贵如太后也不外如是。

儿子不能有女人时,太后求神拜佛,希望儿子能有一个女人,好陪伴他,为他生儿育女传宗接代;但儿子真能让女人接近了,她又觉得一个女人太少了,儿子出身这般高贵,既然好了自然要广纳姬妾伺候在侧。

事实证明,太后高兴地太早了,那侧妃只是个劫后余生的特例罢了,她老人家的小儿子并没有好起来,反倒是更加厌恶女人。

太后雀跃腾飞的心被打回原地,没有以前十年寸草不长的绝望作对比,就显现不出现在万亩良田里一棵独苗的好处。

这个时候,莫心然的存在就显得弥足珍贵。

太后理智回笼,接受现状后,也就不再心存遗憾,开始高高兴兴的接受现实,主动将那些旁敲侧击的人打发掉。随后,她甚至已经开始跟皇帝讨论起将侧妃扶正的事来,毕竟小儿子就这么一个女人,当然不能让未来孙子顶着庶子名头过活。

皇帝自然十分赞同。

在莫心然脖子上的伤完全好了以后,不久,太后下了懿旨,召晋王侧妃进宫。

按本朝礼制,亲王侧妃非召并无资格主动进宫请安。莫心然接懿旨后,按品大妆,在严立景的陪同下进宫给太后婆婆请安。

莫心然本就是个绝色美人,如今破了身子后,又被夫君夜夜疼爱不歇,悉心浇灌雨露,眉梢眼角更添惑人潋滟,此刻在盛妆华服装点之下,倾城之姿怒然绽放。

就连太后这个当婆婆的看见后,也觉得上天到底没有薄待自己的小儿子,这般美人,倒是能一个抵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