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守灵台,抱元归一!”她这话音刚落,王师成弱弱的声音传来:“师傅,什么叫灵台?”

平日里白瞎这两个人跟着龙百合学了那样久的道术,到了后来竟然连什么灵台这二人都分不清,百合这会儿是真的有要吐血的冲动了,她强忍住此时想要一脚将王师成二人踹死的冲动,厉声吩咐:“捂紧耳朵,什么也不要想!”

“早说捂耳朵就行了嘛,说什么灵台…”商云云嘀咕的声音也传来,他们身上有百合刚刚送去的平安符,因此这会儿情形反倒是一群人中最好的,反观几个道士,除了几个老道士此时满脸煞白还能咬牙强自忍耐之外,一群稍年轻些的道士已经开始摇摇欲坠,面如金纸嘴角流血了。

那鬼王嘴中发出的凄厉惨叫从一开始的凶悍杀气十足,到了后来已经气若游丝。

前后变化不过是半刻钟不到的功夫,原本身体凝实的九幽鬼王竟然开始一路往下跌落境界,从本来的九幽鬼王之境,跌落到鬼王境界,到了后来时凝实的身体都已经开始维持不住,一副即将要分崩瓦解的模样来。

而紫色的水晶蝶此时却牢牢的附在鬼王头顶上,大量的阴气被它吸进身体里,可是那娇小美丽的身体却并未见变了形状,反倒一如开始时漂亮的样子。

趁着这段时间,百合开始盘腿打坐,努力恢复起自己体内的法力来,一开始成效微末,等她有了些力气之后,她开始起身做起星辰练体术,大量的灵气灌进她的四肢百骸,体内的法力这才开始飞快的增长了起来,柔和的道门真力滋润着她刚刚受过法术反噬的伤,一套星辰练体术做完,法力已经恢复到一半左右,而那头原本壮实的九幽鬼王,此时却连身上那层阴气化成的斗蓬这会儿也掉落了开来,露出里头骨架子般的身材来。

“我的鬼王,我的鬼王…”叶旋之看着眼前的情景,险些发了疯,她不知道事情怎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模样了,百合身体里不知从哪儿弄出一个蝴蝶来,竟然将她血契下来的九幽鬼王阴气吸走了大半!

叶旋之是跟九幽鬼王签了血契的人,九幽鬼王此时的痛楚她也像是感同深爱,这只蝴蝶不知是个什么来路,竟像是附骨之蛆般,根本让九幽鬼王弄不掉,一旦沾到鬼王身上,便开始吸收阴气,并且它还在吸走九幽鬼王的根基!

九幽鬼王是个何等无敌的存在?若是在全盛时期,哪怕就是地府阴兵出动,见到这样一个邪物恐怕也得绕道而走,就算十殿阎罗亲自出动,要是不动用地府法宝,恐怕也难以将它驱赶,这还仅仅只是驱赶罢了,要想将它消灭,又谈何容易?就是在这会儿九幽鬼王实力被制,浑身实力不到全盛时期八成的时候,面对这样一个东西众人也该是束手无策的,可不知怎么的,百合竟然有本事弄出一个什么玩意儿来,将九幽鬼王的阴气开始吸收了。

“这,这到底是什么?”叶旋之险些尖叫了起来,失去阴气的痛苦不止是鬼王在惨叫,她同样也是感觉浑身疼痛难忍,骨头里似是钻进了千百只虫般,啃咬得她剧痛无比,此时的叶旋之就像是在承受世间惨烈的酷刑一般,浑身汗珠沁了出来,一瞬间功夫罢了,她脸色就惨白得厉害,倒在地上不住抽搐。

百合看到那只闪着紫光的蝴蝶时,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胸口,那本来放着沉睡紫金色蛊虫的地方,此时已经平坦了下来,她心里已经猜出,这只紫蝶应该就是那只相互吞噬了金色蛊虫形成的紫金蛊后破茧成蝶的蛊王了。

只是百合没有想到,这只沉睡了多时没有醒来的紫金鬼王蛊,为什么会偏偏在这样一个巧合的时间醒来。

以阴气养出来的虫子,并用厉鬼帮着培育更添虫子的阴气,如此一来相互吞噬之后化而形成的蛊虫,南域蛊术上称其为鬼王蛊,百合当初无意中生出来的一个念头,误打误撞的让文静帮着自己培育蛊虫,本来并没有想过要靠这些蛊虫逆转乾坤的,没想到危机关头,却是这样一个小东西帮了她的大忙,这一切对于叶旋之来说,可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几只金色的鬼王蛊形成之后,又相互吞噬,以厉鬼怨气为食,以浓郁的阴气温养,百合当初布下的聚阴阵可以使文静由普通的厉鬼险些转化为鬼王的实力,自然以那些阴气温养出来的蛊虫也不同凡响,相互吞噬之后又以鬼王蛊再次吞噬,形成的这只紫金鬼王蛊,没想到不止是能吞噬厉鬼,更是连九幽鬼王都可以开始吞噬。

被斗败的掌门(十四)

百合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她跟这只紫金鬼王蛊心灵相通,这是以她精血喂出来,本不应该出现在这世间的东西,可这会儿阴差阳错之下它还是由百合培育了出来,知道这只九幽鬼王已经被它当成了食物之后,百合反倒不慌了,开始专心恢复起自己体内的法力来。

阴气被紫金鬼王蛊吸收完后,它开始大口大口的啃起了九幽鬼王身上的骨头架子来,九幽鬼王的惨叫声越来越小,反倒是叶旋之额头汗珠越来越多,她跟九幽鬼王有血契,这会儿双方痛苦共担,如同被东西钻入了骨子里啃咬的感觉让叶旋之身体卷缩成了一团倒在地上,无力的喘息着,这样的变故让刚刚还犹如等死的蝼蚁一般的道士们吃了一惊,都小心翼翼的朝百合靠得更近了些。

“吃吧,吃吧,文静,这是你当初替我养出来的东西,九幽鬼王吸收了你的实力,却没想过有一天,终究天理报应,它吃了你,你养出来的东西仍是吃了它呢,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啊。”百合叹息了一声,将身后躲着的鬼子捞了出来,这会儿它漆黑的小脸上泪珠滴答的,本来丑陋的面庞竟然也显出几分可怜的呆萌之样来。

原本高大的九幽鬼王很快的被啃得骨头渣子也不剩,那只蝴蝶这才像是吃饱了一般,身体胖了一圈儿,摇摇晃晃的挥动着翅膀朝百合飞了过来,像是想要钻进她的身体里,只是飞着飞有些沉了,好半天功夫才飞回来。落到百合手背上时,一股冰冷的感觉沁入她的身体,她手背上出现了一个蝴蝶形的紫色胎记,蝴蝶藏入了她的体内。

“不…”叶旋之额头冷汗淋漓,此时有些不甘心的喊叫了起来。百合这会儿体内潜力已经慢慢充盈,她站起了身来,经过这半夜的折腾,算算时间鸡已经快打鸣了,这些该死的厉鬼却仍在。

虽说这群厉鬼是被叶旋之驱使,但今日因为有贺清寒为了保护自己死在当场的原因。百合却并不准备放过它们,她口中念起了口诀:

“天地无极,乾坤有序…”

地底轻轻的震动了起来,一股浩然之气夹杂着些许阴冷的感觉,扑面而来。

“上仙且慢!”一道洪亮的声音响起。之前百合想要强行打开,却一直两次被打断的地府之门,此时终于缓缓打开了。

大量的阴气吹出,为首一个头戴玉冠,浑身蒙在阴气里看不清容貌的人影飞快的窜了出来,一队阴兵也姗姗来迟,为首的人喊了一句,便做出伸手作揖的模样来:“上仙息怒。这群老鬼乃是地府追寻了六百年的阴民,求上仙开恩,容下官将阴间遗民引渡归去。”

“该来时不来。不该来的总是在不该来的时候来!”百合叹了口气,表情阴晴不定,手里捏着的法诀也并没有放下,那人影慌忙朝叶旋之晃了过去,伸手在她身上拍了两下,一个穿着古装的秀丽女子魂魄便被他拉了出来:“孽障。还不快随我回府!”

叶旋之此时神魂惨淡,她跟九阴鬼王之间订了血契。九阴鬼王一被紫金鬼王蛊除去,她也是大受损伤。照理来说修道之人魂魄应该十分稳固才对,可偏偏此时叶旋之一副像要风吹便魂飞魄散的模样,判官拍了她两下,阴气传入她体内,叶旋之这才像是反应了过来般,跪倒在地:“叶旋之见过大人。”

“叶旋之,明朝永乐二年寅时卯刻出生,卒于…”那阴气蒙面的人影开始宣读起叶旋之的生平,好一会儿之后,念完叶旋之的事迹,判官才拱手道:“上仙,这孽障杀害无辜凡人两位,本官会将她带回地府,交由阎君发落,上仙以为如何?”

既然地府已经插了手,要想将这群老鬼一网打尽已经有些不太可能了,至于叶旋之,若是百合出手最多要了她性命,这样一来给她一个痛快倒是便宜了她,叶旋之这样的情况相当于知法犯法,被带回地府应该也是关押起来,有时候天道的责罚,远比人为的报复要狠得多,百合冷哼了一声没有反对,只是站了起来:“判官,今日我暂且给你一个脸面,但是我那三弟子贺清寒的魂魄,你却得还给我。”

贺清寒为救她而死,死前那一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仿佛还响在百合耳边,他以前也曾说过同样的话,但当时的百合并没有将这句话放在心中,没料到再次听到时,已经阴阳两隔,这会儿想起来,就有些备感凄凉无奈了。

百合并不准备欠人人情,依她如今能耐,只要再修练下去,贺清寒的魂魄如果在自己手上,终有一天她可以让贺清寒依旧如同正常人一般存活下来,虽然不一定真正能再回到当初,可至少她内心深处的遗憾兴许会减少两分,她不喜欢有人因她而死,尤其是在有了一次李燕修那样的经历之后。

“呃…”被一口叫出了官位的人影犹豫了一下,还是苦笑着散去了浑身的阴气,露出了判官真实的模样来,他一手执笔一手拿书册,翻了几页,额头却沁出豆大的汗珠来,没过多大会儿功夫,他苦着脸看了百合一眼:“上仙,地府中,并未有贺清寒的名字…”

“怎么会没有贺清寒名字?他是贺家长子,他们都认识的。”

听到这话,百合一把将地府生死册抢了过来,翻了两下,那判官敢怒不敢言,百合果然见到上头写着贺家人的姓氏,只是在贺氏子孙那一栏,清晰的写着:贺氏长子,贺清冷,生于公元1982年,卒于…

果然没有贺清寒的消息,贺氏长子也由原本的贺清寒变成了贺清冷的字样,贺清寒去了哪儿?百合呆了呆,判官已经忙不迭的地府生死册抢了回去。小心翼翼的翻了两下,见没有破损之后松了口气,又看了百合手前一眼,脸上露出几分忌惮之色来:“上仙,敢问上仙。刚刚出现的飞蛾不知是何物?”

他话音刚一落,百合手背突然间痒了起来,听到飞蛾二字,那只紫色的蝴蝶仿佛有些不满,百合伸手轻抚了两下,那股不满又被按捺了下去。只是刚刚突然出现的煞气与阴气却是让判官也跟着身形抖了抖,若不是他是正经被册封过的正神,自有神位护体,刚刚蝴蝶扇动翅膀的那两下,恐怕他也要吃不小的亏。

那只蝴蝶实在太过可怕。堂堂九幽鬼王,最后竟然被它生生吞吃入腹,阴间有这么一个天敌在,往后阴曹地府的人恐怕没一个人能安得下心来,就是阎王爷也不一定能坐得稳,判官自然也担忧那只古怪的蝴蝶,这会儿试探着开口想要打探那只蝴蝶的来历,并且若是有可能。他希望百合可以将之毁去,否则有这么一个东西在,阴间的魂魄恐怕都要处危了。

“自然是我的宠物。你们还不走?”

这会儿的百合才真正显露出了她此时心情的恶劣一面:“想等着我请你们吃香烛纸钱?”

地府的人听到这话,个个身形都抖了抖,判官苦笑了两声,如今蝴蝶在百合手上,这东西是阴间天敌,如今百合不愿意毁去。他只有先回去之后向阎君回报,再上请天庭。希望能想出一个法子来,这会儿自然不宜跟百合撕破脸。免得过会儿阴差吃亏。

地府的人来得快消失得也快,直上的一群老鬼被阴差收押着拉进开着的地府之门中,判官走在最后,向百合行过礼,头也不回的押着叶旋之离开。

刚刚开启的大门很快被关上了,天边突然传来鸡打头鸣的声音,四周的阴气随着一群鬼物的被收押,缓缓的又散了开来。

天边出现的太阳很快破云而出,清晨的阳光洒落下来,众人都有一股劫后余生的感觉,一群道士还有些不敢置信的瘫在地上,商云云等人忍不住相互看了一眼,和王师成抱头痛哭。

百合抓着鬼子将它放进养魂袋中,回头去看贺清寒尸体所在地,却发现那里根本就是空虚一片,没有留下半个人影,她眨了眨眼,那地方确实什么都没有,仿佛从未有过东西出现,她又摸了摸自己的脸,贺清寒之前滴在她脸上的血迹那种真实感还在,可这会儿也是什么都没有,除了百合自己的汗意,脸上干干净净。

还在想着要怎么和贺家解释呢,谁料这会儿尸体都消失不见,百合回到城中时,一群道士简直拿她当祖宗看待,个个对着她只喊祖师爷,一副要拜入她门下的架势,昨日百鬼夜行,对上那群厉鬼,百合一战成名。

面对贺家时,百合心中多少是有些内疚心虚的,谁料贺家竟然没人再记得贺清寒这个人,仿佛他从未出现过一般。

山上的茅山道术文化遗产馆虽然经历过波折,但因为有贺家等人一力保驾护航的情况下,已经开了起来,一群当日可以开宗立派做宗师级的人物,此时却老老实实的归顺在百合门下渴望百合收他们为徒。

而荣升了大师兄的王师成在半年后跟商云云结了婚,两人这会儿死心踏地跟在百合身边,对百合是恭恭敬敬不敢有丝毫的反抗,当日他们二人受了阴气,必须留在百合身边,否则这一世性命健康,说不得都有折损,再加上那日他们看到百合大显神通,见识过厉鬼,看过神奇的法术,对于茅山道术还真生出了兴致来,因此放下了家族富贵,一心跟在百合身边替她打点茅山道术文化遗产馆,反倒生活比起以前多了几分充实。

茅山道术文化遗产馆一旦开办了起来,香火可是十分鼎盛,尤其是在京中一应权贵们的支撑下,名声开始越来越响亮,当日叶旋之准备消耗百合法术让京中许多大佬中邪之事,给百合积攒了不少的人缘,她的事业一开启,各部门自然力捧支援。

热闹的山门前,这一天有一个声音破口大骂,只是才刚没骂多久,便又被人拖开。百合正在屋内逗着被她以阴气化出实体,并已经达到鬼王之境的昔日文静留下的鬼子时,商云云气哼哼的进来了:

“师傅,外头龙显芳那个疯婆子又来了,骂你沽名钓誉。又骂你什么不配做茅山之主,师傅不配,难道就她那个样子才配?我呸,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师傅你也是不肯让我收拾她,否则我让我爸找人来将她关进精神病院!”

龙显芳失去了徒弟。茅山如今又没人知道显宗之名,世人只知道茅山道术文化遗产馆的馆主是经由国家认证了的龙百合,而无论是权贵之间还是在一群道士中间,众人又只认百合为主,龙显芳根本只是个跳梁小丑。掀不起风浪来,她争了一辈子的密宗显宗究竟谁更厉害的名号,到了此时已经显然没有了意义。

只是她还有些不甘心,她为了密宗显宗之争,斗气斗了一辈子,当初使计甚至将龙显珍害死,但落到如今的结局,却依旧是她输了。她又怎么能平静得下来?因此三天两头就跑到茅山道术文化遗产馆闹事。

百合微微笑了笑,她并不想要让龙显芳死,让一个人痛苦的方式有很多。死并不是唯一的一种,龙显芳这个人老谋深算,当初算计着龙百合去送死,如今对于她来说,茅山显宗没有在她手上发扬光大,反倒在她一向看不起的龙百合手中出名。她一定非常的不甘心,她会一辈子活在痛苦难受里。尤其是百合如今越风光,她就会越难受。

有时活着也是一种折磨。

商云云看到百合笑起来时。不由有些毛骨悚然。那日百合战百鬼,并开地府之门,且让判官对她口称上仙的情景众人历历在目,她以往还以为龙百合是个招摇撞骗的骗子,没想到自己看走了眼,最后险些失去了一个真正有本事有手段的师傅,只是这个师傅到后来变化越来越多,明明两人年纪相差不多,但商云云在她面前却不敢生出丝毫忤逆的心思来。

“随她去吧,只要不要让她骚扰到了别人,她爱怎么骂就怎么骂。”龙显芳越骂,自己没有半块损失,她反倒会痛彻心扉,看到如今的龙显珍一脉在自己带领下的茅山发达了,她必定渡日如年,百合不想管她。

“听师傅的话。”商云云乖巧的答了一句,百合呆了呆,听到师傅二字时,不知怎么的,她就想起了已经死了几年的贺清寒来,那日他流下的血,说过的话,以及那只冰冷的落到自己脸上的手,仿佛触感还停留在当日,可惜这世上却没人记得他了,百合忍不住问了一句:“师傅?你跟王师成出身世家,为什么还要留在山上?”

王家这两年凭借着她的地位发达了,王师成的父亲节节高升,如今身份不止是一个市长而已,商云云的父亲也挤入了十大议员之列,这两人哪怕是阴气入体,可如今驱除阴气对百合来说只是小事一桩,但两个权贵子弟这会儿还赖在她身旁不走,宁愿放弃荣华富贵,这两人又并不是多有慧根,明明命里注定有福可享,但却偏偏愿意来茅山做弟子。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呀。”商云云笑嘻嘻的答了一句,百合却是听得险些心口发麻:“你们真不记得,贺清寒了?”

明明存在过的一个人,却诡异的不见了踪影,这样的情况百合做了许多次任务以来从未遇到,这会儿不由又问了一句,商云云有些好奇的反问:“什么贺清寒啊?师傅你到底怎么了?这些年来总说贺清寒,贺家只有一个贺清冷嘛,这一辈根本没有其他清字辈的子弟啊,师傅你是不是记错了?”

“可能吧。”百合不想再说话,商云云也见机的退了出去,百合看着怀里安静乖巧的鬼子,目光微微出神。

她问过鬼子愿不愿意投胎转世,但兴许鬼子是不愿忘了当初的母亲文静,最后选择了以阴气化为身体的方式存活在人世间,兴许只是为了纪念当初那个红衣厉鬼罢了。

这一世百合将龙百合想要将茅山术发扬光大的心愿做到了,茅山道术文化遗产馆如今世人皆知,而她的声望在道士们中间也是十分的高,时至今日,道术早就没落的时候。百合练天地门道德经许多世,自己总结出几样道术已经足够一群道士钻研,她的声望在一群道士中间极高,这一世她活到了六十而终,只是在一群道士们心中。她人虽死了,可是留下来的东西与精神却又永存。

在任务世界中消失的贺清寒此时出现在了星空里,他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最后沉默着向李延玺走了过去,“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一连叹息了好几声。脸上露出几分有些遗憾,又有些怀念的神情来。

他从出生时起,就总觉得自己身上有一种挥之不去的责任感,他性格沉稳大方,贺家里人人夸他稳重大度。将来是可造之材,但贺清寒却一直觉得自己好像缺了什么,直到看到龙百合时,他本能的对她有一定的好感,仿佛一种义务般,他拜入了龙百合门下。

只是那个开始时还有些稚嫩的小师傅,到了后来开始慢慢有了变化,他看着她像破茧成蝶一般。从一开始的三脚猫功夫,到了后来越来越有大将风范,贺清寒意识到自己对她有种超出师徒的好感时。却发现自己当初拜她为师的事实却又绊住了自己的脚。

那种想要守护的念头越发坚定,他甚至觉得自己是在哪儿看到过百合,但偏偏又想不起来了。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是用这句话告诉自己,并坚定守护的念头,为救百合死时贺清寒其实并没有想那么多的。他甚至来不及想那么多,他最后的记忆只定格在她那张有些惊慌的脸庞。事实上自从她变了之后,她还很少露出这样的神情来呢。她喜欢干净,有一定轻微的洁僻,他的血滴落到她脸上时,贺清寒其实是想要替她擦去的,可惜有些遗憾的,他却是再也没有力气将手抬起来。

这是他一个细小的遗憾,如今回到星空里,往日的片断如同走马灯一般在他眼前晃过,能回到这个地方,他明白了许多事,自然也看到了许多事,他不是第一次看到百合呢,只是那会儿名叫百合的少女,还远远没有如今的沉稳大气。

他第一次看到百合时,其实是坐在一辆车子中,看到少女如同一道风景线般,光着一双脚走在街道上,从此目光追逐半生。

如今回想起来,贺清寒沉默坚毅的脸庞这才缓缓露出一丝细微的笑意来,其余的七情是怎么样他不知道,但能拥有过回忆,并可以帮助她一回,贺清寒已经感到十分满意。

“该回来了。”李延玺的声音淡淡的响了起来,他的身影也开始出现在星空中,他的出现对于贺清寒产生一种无形的吸力,贺清寒并没有拒绝,他隐隐知道眼前这个人跟百合之间的关系,既然一开始的守护就不是为了回报,如今又何必再去抗拒?如果回归本体可以继续他的使命,他很乐意。

贺清寒微微笑了起来,他明白了自己总觉得不完整的地方是什么,他朝李延玺走了过去,贺清寒的身影越来越淡薄,最后化为一圈光晕,没入了李延玺身体里。

当初被分离开来代表着承诺与守护的七情之一,此时重新回到李延玺的身体里,李延玺嘴角边露出一丝浅淡的笑容,只是很快又淡了下去,收回了*与野心,如今再次回收了忠毅,只剩下最后的四情,离他完整之时,已经不远了。

少了一个贺清寒,但李延玺的情绪却更加的饱满,以往百合心目中的他只是一颗不染尘埃的水晶,那只是因为他七情被剥离,没有了野心、*与权势和实力的无上追求,他只是一个无心无情的人,对于一切提不起兴趣,但如今随着七情慢慢的回归,他也开始有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星空里又恢复了安静,仿佛之前什么也没有出现过一般。

 

才子与俏佳人(一)

已经完成任务归来的百合也很快出现在星空里,她看到双手倒缚在身后的李延玺时,先是愣了一下,背对着她的李延玺仿佛有了些变化,以前的他背影看起来给人一种疏离冷漠之感,此时的他却仿佛给她一种有些熟悉心安的感觉,百合刚一回来,李延玺就已经转过了身来:

“任务完成了。”他表情依旧还是冷冷清清的模样,但眼神又好像又比之前多了几分坚毅,他朝百合走了过来,轻轻将她揽进怀里:“累吗?”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百合忍不住潸然泪下,她很想说有点累,这一次贺清寒死的事儿还是如同大山压在她心头,死人百合见得多了,但为她而死这样的事情还是让她有些难以承受,但她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伸手轻轻将李延玺腰环住,不知是不是这一次任务的原因,百合这会儿看到李延玺时如同找到了主心骨般,浑身都放松了下来,她靠在李延玺怀里平静了好半晌,将脸贴在李延玺胸膛,才突然开口:“这一次任务中出现了一个人,他帮助了我,但为什么最后没有人记得他了?”

贺清寒那个人仿佛从没有在任务世界里面出现过,没有人记得他的存在,甚至连贺家的人都不知道他,这种情况不太正常,几乎让百合都要误以为从始至终都没有过这个人出现一般,可是剧情里的龙百合曾收过三个徒弟,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剧情里人物不知道贺清寒,李延玺他一定知道。

百合突然间伸手将李延玺抱得更紧了些。将头抬了起来,她不是傻子,心里这会儿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儿,贺清寒死时她曾感到过震惊难受,可冷静下来越想百合就越觉得古怪。这会儿回到了星空里,百合第一时间就将自己心头的疑问问了出来,她虽然觉得这次的事情有些古怪,可是百合习惯了有事就直接问李延玺,此时她话音一落,李延玺嘴角边就露出淡淡的微笑来。拉了百合就朝星空里放着的软榻走了过去。

进入过两次任务之后,李延玺仿佛已经跟以前不一样了,他以前从不在意星空中是不是虚无一片,可这一次百合再回来时,星空里不止是有了软榻。还有了一张小几,仿佛在慢慢的增添人气一般,她乖乖的任由李延玺拉过去,坐在他身边了,李延玺才低头亲了亲她额角:

“他是存在的,只不过在他消失之后,别人不记得罢了。”因为那是他的七情之一,是他性格中代表了忠诚、坚毅与守护的一面。因为受李延玺的影响,他的七情在看到百合时会对她生出本能想要守护她忠于她的感觉,所以最后为她而死。那是李延玺身上分裂出去的守护,一旦因为任务完成,保护百合之后他自然会回到李延玺的身体里。

其实这一次任务可以不用让别人忘记了贺清寒的存在,但那是李延玺有意的为之,他就是要让百合控制不住的主动提问,他想要让百合知道。他的七情之一曾为百合做过的事,虽说当初的守护已经拥有了自己独立的人格。但如今既然已经被他收了回来,自然守护为百合做过的好事。如今接受好处的也该是他。

做了好事不留名实在不是李延玺的风格,若是像叶忡谨那样会让百合害怕的情绪李延玺自然隐下不提,可像守护这种干了好事儿的,他则必须要百合表扬。

百合身体与心里这会儿已经初步的接受了他的存在,不再像以前总拿他当高高在上的神一般看待,这会儿的她再跟自己亲近时,虽然仍有些不自在,可却并不是像以前那样有些抗拒,但她虽然顺从了许多,也默认了这样的情况,可是她内心里并没有多么深的悸动,李延玺就是要让她心中留下自己的印记,并非只是身体而已。

“为什么别人会不记得他?”百合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李延玺早就等着这句话:“过去的事,又何必再问呢?”李延玺问这话时,低垂着头盯着百合看,以往冷淡的脸庞此时因为垂下的眼角而使得他整个脸庞的线条都显得有些柔和了起来,他表面漠然,实则此时心里早就已经在希望百合赶紧问下去,直到百合真的重新追问时,李延玺才无声的叹了口气,将她揽进怀里,眉头轻轻的皱了起来:

“帮你本来就是应该,又为什么要别人记得?我又不需要别人的喜欢,有些事,这会儿我告诉你还太早,等到有一天你真正准备好时,我不会瞒你的。”

他好像说了什么,但百合好像又什么都没有明白,可是隐约的百合又猜测着李延玺口中所说的贺清寒应该是与他有关,莫非贺清寒其实是他为了保护自己,而隐藏在任务中的角色?

李延玺看着她先是有些纠结,最后又好像明白了什么的表情,这才微微的笑了起来,他要的就是这样一个结果,自己既不是说了谎,又让她自己去猜想,自己告诉她的东西,远远没有她脑补过后的来得丰富,似是而非的说完了这一句之后,李延玺眼珠动了动,抬起头来时,星空中出现了百合的资料:

性别:女(可变性)

姓名:百合

年纪:21

智力:82(100满分)

容貌:87(100满分)

体力:75(100满分)

武力:49(100满分)

精神:71(100满分)

声望:39(100满分)

技能:九阳真经、九阴真经、天地门道德经、南域蛊术、星辰练体术

特长:中级厨艺、高级演技、五行八卦之术(略有涉猎)

魅力:63(100满分)

印记:皇族真龙之气

这一次任务里除了精神增长之外,声望也涨了两点,应该是跟百合这一次振兴了茅山派系,最后她在茅山中名声过人的原因,虽说属性值加得少,但贺清寒这个梗在她心中的结因为李延玺的话散去了,知道是李延玺背后在帮自己,百合心里又有些感动,如果自己不问他,说不定还并不知道这一点,她犹豫了一下,伸手环住了李延玺的胳膊,将头靠在了他身上,小声的说了一句:

“谢谢你。”

原本这个在她心目中高高在上的星空之主,却为了她数次三番进入星空里,百合这会儿自己都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如果以往她对于自己跟李延玺之间的关系只觉得有些烦恼,这会儿她倒多少生出几分感激与触动,他从没有逼迫过她什么,反倒一直是在默默的帮助她,虽说如今两人这样的关系曾让百合感到有些尴尬,但目前看来这样的变化也并不一定全是坏的。

李延玺看着百合有些感动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脸庞,只是默默将她抱进怀里,百合心里的这丝悸动总有一天会长成参天大树,那时他要的就不再只是一句谢谢而已。

将百合再次送入任务时,李延玺冰凉的指尖在她眉眼间轻轻碰了碰,随即才放开了手,看她身影慢慢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宽敞的官道上,两辆马车并列在车道上缓缓的走着,前方城门已经不远了,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少女才伸手推了推这会儿正斜躺在床榻上,明显脸色有些憔悴,挽起了发髻做少妇打扮的人:“太太,太太,马上马车就快进城了呢。”

百合正睡得香甜时,冷不妨被人推摇着身体,眉头皱了好一会儿才睁开了眼睛,清醒过来。

“最迟再过半个时辰,便要进城了,太太命奴婢在这个时辰唤您,要不要喝盏浓茶,清醒一会?”那丫环一面说着,一面伸手去摸马车上的茶几,百合一听还有半个时辰的时间,伸手便揉了揉脑袋,这具身体好像还是在病中,额头一碰便烫得惊人,浑身也是软绵绵的,百合摇了摇头,嘴唇动了动:“让我再歪一会儿,进城之后再说,不许吵我。”

那丫环犹豫了一下,应了一声便又安静的缩回了角落里,这一次百合没有再睡,反倒是闭上了眼睛开始接收起剧情来,这一次的剧情十分简单,大半个时辰之后,百合就将这个名叫善百合的女人记忆接收进了脑海。

善百合原是江城奉洲知县嫡长女,父亲善知县大器晚成,是成德帝十六年进士,一生刚正不阿,善百合从小知书达礼,十五岁由父母做主,嫁给年轻进士梁晋生为妻,本来以为自己这一生夫妻可以相敬如宾,日子幸福美满,虽说婚后的生活跟她想像中的有些不一样,两人成亲大半年,梁晋生对她十分冷淡,可是他却十分努力,每日将心思放在读书之上,在去年中进士,今年便由朝廷任职为秦淮知县,看到丈夫这样奋发向上,善百合心中也觉得与有荣焉,哪怕梁晋生对她冷言冷语,她也是将一切的委屈全部忍了下来。

梁晋生赴秦淮上任之后,善百合嫁夫随夫,跟着丈夫一块儿上任,只是却没想到,这一去便弄丢了她想像中相教子的一生。

才子与俏佳人(二)

梁晋生本出身自富庶乡绅士家,中了进士之后谋了官职,也算是吃了皇粮并一头跃入龙门的鲤鱼,跟善百合原本也算是门当户对,只是没想到他去了秦淮任职之后,在那儿审的第一桩案子,便将当时的原告念氏收进后院为妾,那念氏原名念娇奴,本来是当地一个卖布匹的商贾王平的小妾,剧情里王平被人害死,他的正室告念娇奴与他人通奸害王平性命,本来念娇奴按例应当处斩,但梁晋生到了秦淮之后便将这桩案子接了下来,走访调查之后发现杀王平的人乃是其正室,念娇奴只是被冤枉,梁晋生英雄救美,为念娇奴洗清冤屈,念娇奴感激之下委身于他。

这本来是一个十分美好的报恩故事,可偏偏那会儿的梁晋生已经娶了妻,善百合一开始原本安慰自己念娇奴身世可怜,梁晋生收留她给她名份不过是想给她一条活路罢了,再说这个时候男人三妻四妾乃是常事,她就是心中再嫉妒,也只有将这些不满强忍了下来,却没想到梁晋生自从得了这个念娇奴之后,爱若至宝。

在县府衙门之中念娇奴虽名为妾,可实则地位堪比正室,甚至到后来府里的下人只知道念娇奴这个如夫人,善百合这个正室甚至说话再不如念娇奴管用,善百合开始还强忍委屈,她在家时受过的教育乃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子从子的三从四德教育,步步忍让的结果到了后来是梁晋生明目张胆的时常跟念娇奴夫妻对称,善百合日子一天比一天不好过的情况下,她终于开始反抗了起来。

她开始跟念娇奴夺权。两个女人争斗之下,矛盾一步步的升级,善百合最后忍无可忍,直接跟念娇奴撕破了脸,她后来知道了念奴娇原本只是妓女出身。善百合欣喜之下自认为自己找到了念娇奴的把柄,直接找到梁晋生将这事儿说了出来。

梁晋生当时只是冷冷看着她,说出了自己早就知道念娇奴来历的话,并直接告诉善百合,他原本是念娇奴的恩客之一,当年跟念娇奴之间本来便是有山盟海誓之约的情人。当初念娇奴在秦淮挂牌,乃是秦淮河上出了名的名妓,当年梁晋生家境殷实,早年曾带纹银千两前往秦淮一家书馆读书,并因此认识念娇奴。梁晋生当初年少气盛,在见到念娇奴第一眼便惊为天人,两人天雷勾动地火,爱得如痴如缠,梁晋生每日醉在温柔乡中不知归处,直到自己带去的纹银用尽,被老鸨赶出念娇奴的闺房时,才痛不欲生。

念娇奴并没有嫌弃他没钱。而是拿了自己以前卖身攒下的银子送给他做路费,供他还乡,梁晋生自此之后发奋读书。最后考中了进士,谋得官职。

但在此之后,念娇奴因为时常以泪洗面,遭到老鸨的嫌弃,最后商人王平在知道念娇奴的义举之后,被她的壮志所折服。出百两纹银将她赎了出来,原本王平只是敬佩念娇奴的义举。但最后念娇奴却感念王平的赎身之恩,自动献身成为了他的小妾。但没想到王平却遭正室谋杀,若不是梁晋生任了秦淮知县,念娇奴恐怕早已经被冤杀。

昔日的情人兼恩人成为了阶下囚,梁晋生自然心急如焚,他为念娇奴四方奔走,最后为她洗清冤曲,杀夫的坏人被关进监牢于秋后处斩,而念娇奴有情有义,既对商人王平有以身报恩,并知恩图报的品性,又有对梁晋生昔日的资助之恩,梁晋生失而复得,对于念娇奴爱若至宝,只可惜当初不能娶她为妻,如今又要委屈她为妾,这样一个有情有义的好女人,梁晋生深深的感觉到对她不起,因此最后对她加倍的温柔体贴,虽然两人不是名义上的夫妻,可在府中却如夫妻一般生活,天长日久之下,梁晋生几乎忘记了善百合这个人。

将这些过往恩怨说完之后,梁晋生又看着善百合冷笑:“若是你识趣一些,我可以养你终老,可你偏偏想要对娇奴不利,我焉能留你?你已经占了娇奴的正室名份尚不知足,我并不喜欢你,不过是碍于父母之命才娶你为妻,如今你竟胆大包天想要害娇奴,你在我心中,连她一根指头都及不上。”

善百合到了此时才知道梁晋生嘴中所说的真相,又听到梁晋生的威胁,当即只感到万念俱灰,她堂堂进士之女,知县的女儿,最后嫁了良人却需要对一个妓女处处忍让,并按照梁晋生的意思要对念娇奴口称姐姐每日伏低作小才能平安过活,善百合哪怕是再软弱没有脾气,听到这些话也觉得受不了。

更何况这明明是她的丈夫,如今要拱手让人不说,还要看着他们恩恩爱爱,善百合哪里甘心?若当初梁晋生对她无意,便不该娶她过门,娶了她过门之后又时常念着没有得到的念娇奴成天哀声叹气,仿佛拆散了他跟念娇奴的罪魁祸首都是她一般,善百合忍受不了这一点,她开始闹腾了起来。

一开始时梁晋生还只是让人将她锁在院子中,到了后来对她慢慢的不耐烦了起来,又怕她害了念娇奴,但又不想将她休弃,因为善百合本来性子柔弱任他拿捏,又没有什么手段,被家中教得三从四德对他不敢反抗,这一回闹起来看似阵仗大,但其实对他根本没有伤害,若是休了这么一个好欺负的女人,换来一个厉害的,到时对念娇奴不利,梁晋生心头也清楚,他虽然是将念娇奴当成了自己的妻子红颜知已看待,但若是他真要娶念娇奴为妻,家里人必定不会同意。

因此他需要善百合做为他名义上的挡箭牌,但他又不想被善百合闹得心烦意乱,因此梁晋生厌恶之下,让人将善百合锁了起来,对外只称她已经发疯,每日令人给她调理身体,却又时常灌她大量安神的药,使她陷入昏睡中,两年之后善百合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梁晋生这个知县却是因为对发妻有情有意,她发了疯也对她不离不弃,并不嫌她嫁人几年无所出对她依旧关怀备至而美名远扬,三年任满之后,梁晋生因为在秦淮的名声传进上峰耳中,当地太守在向京中上奏折时,便提过这一件事,皇帝感动于梁晋生的情义,最后在太守调职之后升任他为太守。

梁晋生升职之后便上书为念娇奴请封诰命,念娇奴当年的义举因此天下尽知,她被破例封为儒人,名声响遍天下,梁晋生跟念娇奴之间的爱情故事成为了各大戏曲中众人传唱的典范,遭世人追捧。

而梁晋生院子中那个被关了多年,求生不得求死又不能,简直如同坐牢一般的善百合在试过数次自杀却又不成之后,终于找了个机会逃出了梁家,她到后来已经形同枯骨,疯疯颠颠的,善百合嫁梁晋生时十五岁的年纪,离疯颠之后才短短三四年的时间,二十岁不到的年轻少妇,可看上去却形同枯槁,仿佛已经行将就木的老妇人一般,她回到了娘家,如今的娘家早已经不是昔日可以跟梁晋生平起平坐的善家,梁晋生名声好听之后,善家更是依附了梁家。

娘家的人不敢收留百合,甚至表面称她只是一个骗子,将她捉拿了起来,善父喝斥了女儿应该要出嫁从夫的观念,并直言她如今逃家的行为伤风败俗羞耻无比,败坏了善家的名誉,最后将她扭送回梁家,梁晋生从此将她看得更牢,到最后善百合真正的发疯,这样的情况直到老皇帝驾崩,新帝上位,而梁晋生因为位高权重却参与了夺位之争,却没想到站错了队,新皇秋后算账,梁晋生最后被抄家斩首,善百合的悲剧一生才从此真正结束。

百合接收完记忆,只是心里叹息了一声,一个可怜的女人,为了所谓的爱情成了牺牲品。

此次任务中的善百合结局十分凄凉,哪怕就是百合做了许多次任务,可想到剧情与善百合本来的记忆中她被活活逼疯的情景,依旧忍不住让百合感到浑身发麻,但偏偏出乎百合意料之外的,这个善百合不知道是性情软弱的原因,还是生来便善良,拥有以德报怨的心怀,她并不想要报复哪一个人,只要这一世可以在梁晋生跟念娇奴两人在一起前,放她平安离开,从此她过她的生活,双方互不干扰就成。

善百合虽然恨虐待她的梁晋生,对于落井下石只知道讲究仪礼道德却偏偏无情无义的娘家虽然也有怨,但她受够了一生都在围着他人转,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的意念里她害怕帮她完成心愿的人也落得这样的下场,她骨子里对于梁晋生既恨又怕,所以她不忍心让百合替她报复,也不忍向百合提诸多要求,而梁家对于善百合来说是个可怕的牢笼,因此她只希望百合可以离开梁家,独自生活就行。

 

才子与俏佳人(三)

这一回的善百合不亏是姓善的,连百合会不会为难都替她想到了,百合嘴角抽了抽,她会尽量的满足原主的心愿,但是百合依旧准备替原主找回公道,她要让梁晋生为他的所做所为付出十倍代价,这样一个在受过伤害之后还学不会恨的傻女人,竟然会被梁晋生两人逼到这样的地步,爱情是自私的没有错,但自私到害人的地步,那么就绝对不能原谅!

剧情进行到这会儿,应该是已经到了善百合刚跟梁晋生成亲大半年之后,梁晋生就中了进士被任命为秦淮知县,此时出门赴任之上了,这一路善百合可能是有些水土不服的原因,她又是大家闺秀,身体向来柔弱,因此走到半路时身体便抱恙,但梁晋生对她并没有怜惜,明知道善百合身体不适之后并没有缓下他的行程来,反倒是让人快马加鞭朝秦淮赶,剧情里的善百合只当梁晋生赴任心切,但其实到了后来才知道梁晋生是急着想要去秦淮找到念娇奴的下落罢了,他心急如焚的想见情人,因此没管新婚的妻子吃不吃得了这长途奔波之苦。

想到这儿,百合心中暗自诅咒了一句,强撑着头晕坐起了身来。善百合的这具身体向来十分柔弱,她一向养在深闺之中,平时又不运动,最多偶尔绣绣花读读女戒,生活枯燥乏味,因为受过大家闺秀的严格教训,她的话少得可怜,身边陪嫁的丫头也都是不善言辞之辈,且个个性情都跟她差不多,都是温柔娴静的女子。这样的女孩儿出门之后可能会受到长辈的喜欢,但对于男人来说就不如秦淮上那些见过世面,并知道怎么讨男人欢喜的名妓们有风情了,而且善百合身边全是这样的人,以至于到后来她出事之后居然个个都是手足无措的样子。以至于让她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

“什么时辰了?”接收完剧情,这会儿马车正在进城,这会儿看样子时间还早,前头要进城的人居然排了一条长龙,梁晋生正让人拿了自己的路引与身份证明想要提早入城。这会儿守城的士兵正要将商贾与百姓们赶到一旁,这会儿正值四月,外头天气不冷不热正是舒适的时候,马车里却闷得厉害,百合伸手将垂下挡得严严的车窗帘拉了起来。这个举动吓了两个贴身丫环一跳,脸色骇得发白,竟然连百合刚刚问的话都险些忘了,慌忙道:

“太太,太太,若是给老爷看到,恐怕要怪太太此举不妥当了。”

百合漫不经心的摆了摆手,不由就冷笑了起来:“什么妥不妥当的。估计我就是跳下了马车去他也不见得看到,你们慌什么?”

梁晋生的心从来都不在善百合身上,她是出格也好。规矩也罢,他都不在意,男人喜欢时,像念娇奴那样伤风败俗的他照样视若珠宝,哪怕就是念娇奴跟他时并不是清倌儿,后又曾委身于商贾王平。在这会儿的世人看来念娇奴这样的女人最是低下,出身差礼仪差。但偏偏梁晋生就是喜欢。

如今的善百合只想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又不准备再跟梁晋生纠缠下去。百合根本不用管梁晋生的想法如何,自然这会儿随性妄为。

只是这两个丫头却是善家陪嫁过来的家生子,性格跟原主差不多,懦弱无能不说,而且深受女戒女责的毒害,若是知道百合这会儿想要跟梁晋生和离,恐怕要吓破她们的胆子不说,说不定还要坏事儿,百合准备重新再换两个得力的丫头,至少往后自己身边不至于孤立无援。

“老爷他…”两个丫环咬了咬嘴唇,相互看了一眼,总觉得今日的百合仿佛变了一个人般,但到底主仆有别,因此犹豫了一下,看百合满脸不耐烦的神色之后,又将到嘴边的话吞了下去。

前头梁晋生兴许是跟守城的人已经打好了招呼,没过多大会儿功夫,马车又缓缓的移动了起来。百合饶有兴致的盯着外头的景色看,一路进了县府之中,梁晋生连身上的衣袍也没换,更没有问自己的新婚妻子如今身体好些与否,直接便兴匆匆的出门准备去寻找念娇奴了,百合让人给自己备了热水好好的洗了个澡,出了一身的汗之后,才感觉浑身舒坦了一些。

将两个表情僵硬的丫环赶了出去,百合先试着做了几个星辰练体术的动作,这具身体倒是能练星辰练体术与九阳真经,只是因为实在太弱,才做了七八个动作便已经累得满身是汗,一口气吃不成个大胖子,百合也只有先停了下来,反正这会儿离梁晋生要纳念娇奴入府时间还早,她还来得及慢慢安排,更何况百合准备离开梁家时,总得要将梁家闹个天翻地覆才能替原主出了那口心头的恶气。

百合先让厨房准备了自己喜欢吃的饭菜,独自一人填饱了肚子,又让丫环将自己的嫁妆等物抬了出来闲着没事细细的清点,以往这些东西原主并不放在心上,最后因为她没有跟梁晋生圆房,也生不出孩子来的原因,这些嫁妆最后被梁晋生划到了念娇奴替他生出来的孩子名下,虽说最后他也没能得到,反倒是被朝廷抄了去,但这会儿百合想起来依旧一阵的恶心。

善家虽然古板了些,可是给善百合的东西倒是也不少,除开一些小的金银首饰之外,还有一几箱衣裳布匹与香料等物,折算下来约值近五百两银子,百合正在心里计算时,那头梁晋生一脸黑沉的回来了。

两个丫头侍候了他换了衣裳又洗了脸,百合坐在一旁却是没动,梁晋生有些诧异的抬头看了百合一眼,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

以往他一回到家时善百合就对他殷勤备至,虽说梁晋生心中早已经另有他人,对于善百合提不起兴趣来,但他同样养成了被善百合侍候得周到妥贴的习惯,此时百合变了个模样,他脸色就有些难看。

凭心而论梁晋生模样长得不差,他身材纤瘦高大,这会儿虽然年少,但因为已经考中了功名的原因,他唇上已经开始蓄积起了胡须,看起来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五官长得也算是周正,再加上可能因为做了老爷,不像时下读书人涂脂抹粉的,看起来倒让人有些眼前一亮,由此可以想像他年少时俊美风流的样子,也难怪万草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姐儿念娇奴也会因此看中他,甘愿拿出自己的体已助他回家。

如果不是这次自己成为梁晋生跟念娇奴两人爱情之间的那块拦路石,恐怕百合也要赞一声这两人有情有义,可偏偏这两人有爱便也罢,这爱却是建立在伤害别人的前提下。

“若是没有事,一天到晚不要盯着你的嫁妆银子看,俗不可耐,没人会要你的银子!”梁晋生回来许久,他跟善百合成亲多时,虽然两人还没有圆房,但该善百合做的事情她却一样也没落下,安排梁晋生的衣食住行比他父母对他还要贴切,这会儿百合一旦撒手不管,屋里的两个丫头顿时便如同傻子一般,有些不知所措了。

梁晋生回来好一会儿,饿得心里发慌,他一路急着赶到秦淮,回来之后又心急想找娇奴的下落,因此顾不得回家洗漱吃饭就出了门,谁料最后人没找到,家中善百合却不知像发了什么疯一般,竟对他冷落了下来。

“那可不一定。”百合冷冷顶了他一句,什么没人会要她的银子,剧情里梁晋生就替他的儿子将善百合的银子谋了去,“更何况老爷这话说得不对,银子是这大俗之物,老爷可以瞧不上,但没有银子可是万万不能。”这句话用在梁晋生身上是再合适不过,当初他银子多时剽着念娇奴,那老鸨拿他当成财神爷看,对他进进出出都是恭敬有加,从没有过半点儿怠慢,一旦将他手中的千两银子掏空,最后不止是扔了他的东西嘴里更是对他喊打喊杀,他连念娇奴的面都见不到,这才几年时间功夫,就说着银子是大俗之物的话来,仿佛他离了这些大俗之物就能活一般。

听到百合这仿佛意有所指的话,梁晋生脸色一下子就黑沉了下去,梁家原本家境殷实,他本来从没尝过缺少银两的滋味儿,但他这一生也曾有过捉襟见肘之时,这会儿百合说话明明并不一定是指他,但梁晋生自己心虚,总觉得百合是意有所指,因此听得心头暗恨。

以往善百合拿他当成天神看,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善百合何曾顶过嘴?现在他说一句银子是大俗之物,善百合道理倒是多了起来,他不过说了一句话,她反倒是顶了两句嘴。

“哼。”梁晋生站起了身来,心头十分不快,有心想走,百合也不留他,这具身体和梁晋生成婚已经*个月时间,除了新婚那两日为了应付家里曾同过房,梁晋生后来就一直冷落善百合到现在,原主可能会因此而伤心难过背地里抹眼泪,但百合这会儿看到梁晋生便心生恶心,见他起身走了几步,只当没看到一般,将头低垂了下去。

才子与俏佳人(四)

看到这样的情景,梁晋生心里不免更加想念起他的娇奴儿来,当初他拿着念娇奴的体已一走了之,两人当年风花雪月何等痛快,念娇奴既知情识趣,又识大体懂心事,虽然沦落风尘,但不像善百合这样古板无趣,并且最后重情义而轻银钱,相比之下念娇奴不知比善百合好了多少倍,可惜偏偏当初那个对自己有情有义的女人不知身在何处,自己如今中了进士,却不得不迫于父母之命,另娶了一个女人让她能享受自己如今的成就。

“如果没事,以后不要出门丢人现眼,本官这几日有案子要办,如果你要捅出篓子,本官没空收拾!”梁晋生冷着一张脸撂下狠话,正转身要走时,百合不由轻笑了一声:“老爷当真好大的官威。”才刚考中进士几天,今日才是新官儿上任,这会儿便摆起了当官的架子来,百合刺了梁晋生一回,气得他面色铁青的拂袖而去了,这才望着面前的嫁妆匣子,冷笑了起来。

屋中两个丫头吓得浑身直哆嗦不敢说话,善百合以往就是个面团儿做的人,没有丝毫的脾气,在梁晋生面前更是温柔似水,两人何曾有过这样针峰相对的时候?如今头一回吵架,两个丫头都有些不知所措,百合看了她们一眼,既嫌碍眼又嫌烦,直接便将两人赶了下去。

夜里梁晋生照例是跟百合分开睡的,他不回来倒是正好,百合接着练习了几个星辰练体术的动作,第二日一大早她便唤了两个丫头过来,开始让她们去找府外信得过的家丁来。

她准备将梁晋生的父母接到此地。梁晋生原本出身乡绅士家,家中祖上曾留下田产银钱,但却并没有官荫,当初如果不是他年纪轻轻中了举人的缘故,还不一定能娶得到善百合。因善百合当初嫁给梁晋生也算是低嫁,所以梁晋生的父母哪怕是性格刻薄小气并不太好相处,可看在善家是官宦之家的份儿上,一开始时梁晋生的父母哪怕是再凶猛如虎,也不敢做得太过份,再加上善百合性格温柔内向。受了委屈最多背地里哭上两句,嘴里又不提,嫁给梁晋生的那半年偶尔就是受了委屈很快自己便忍了下去,因此关系倒还不差。

听到善百合说要将梁晋生的父母接来秦淮时,家中跟着梁晋生一块儿过来往后替他跑腿的长随顿时便瞪大了眼。梁父梁母都不是什么善茬,当初在梁家善百合的日子就不大好过,这会儿好不容易分开来过,谁人不想自己独自一个当家做主,偏偏还要找个爹娘来压着来的?那长随当百合发了疯,百合心头却自有打算。

剧情里的梁晋生之所以如此轻易便将念娇奴娶成了如夫人,那是因为在秦淮这一块他就是老大,梁父梁母离得远。就是再不同意也鞭长莫及,他自己一个人便能做主此事,到时生米煮成了熟饭。梁父梁母就是再嫌弃念奴娇身份,像剧情后来两人名声响亮,梁晋生的父母就是再反对又能如何?

这一回百合并不准备轻易让梁晋生如了意,善百合虽然不想报复,但既然她进入了这次任务,哪怕是要跟梁晋生合离。她也要闹得梁晋生焦头烂额,他不是喜欢念娇奴么。只希望他能在梁父梁母的面前也顺利娶到念娇奴,哪怕最后他就是再能如愿。可过程绝对不会像剧情里那样的顺利,多了梁父梁母这个拦路石挡着,梁晋生一时间就不能再将主意打到她身上,剧情里的善百合是傻子,样样自己强出头,最后失了面子也没得到里子,被逼得发疯了,还让梁晋生担上了一个不休弃发妻的美名,供他青云直上。

“太太,当真要请老太爷与老太太前来?”那长随还有些不敢相信,秦淮离梁晋生的老家并不远,若是乘马车赶路,最迟不过十天半月便能到,当初梁晋生自己一人赴任时他的父母便想跟着一块儿前来享福的,不过是梁晋生心中不允罢了,当初善百合还以为他这样做是因为怜惜她成日活在梁母规矩之下疲惫不堪怜惜她而已,心中还因此生过感激,后面才知道哪里是梁晋生怜惜她,分明是梁晋生当初来到秦淮时就想过要找念娇奴,他说不定是早猜到家里人不会允许,所以才故意找了借口不准梁父梁母前来罢了,偏偏这个人还拿了善百合当借口。

“自然,只是老爷最近一到任上便为了案子忙碌,你也不要先告诉他,只要给他一个惊喜,等到老太爷与老太太前来,保管有好处赏你。”百合一面说着,一面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二两纹银来。

重赏之下又听到是给梁晋生惊喜,这长随应了一声,欢忙拿了银子出去。

梁晋生最近早出晚归的想要寻找念娇奴下落,再加上他对善百合一向忽视,两人虽然为名义上的夫妻,可实则感情生疏,他并不关心百合做了什么,尤其是直到半个月后,他审了一桩自己治下最近发生的小妾谋杀亲夫案时,看到跪在堂下戴着枷锁,早被折磨得气若游丝的念娇奴时,心中才是又惊又喜。

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当天梁晋生强忍了心头的欢喜匆匆将案子审了一回让人又将念娇奴送回了大牢,随后他又深怕念娇奴吃苦,夜里还去了牢中一趟,两人相互抱着哭了一场,说了一些近年来两人各自的情况,*一番重燃之后,梁晋生搂着比当初瘦了许多的念娇奴深情道:“阿奴,你放心,这件事你是无辜的,你的为人性格我心头最清楚,我必定会将你救出大牢。”

原本以为必死的念娇奴没想到今日审了自己案子的县令竟是昔日自己的情郎,心中欢喜之下自然也生出了活着的希望,她忙不迭的点了点头,两人又是一番你情我浓,梁晋生出了大牢,犹豫了一下之后仍是朝百合院子这边走了过来。

他来时院门早就已经落了锁,百合这会儿刚练完星辰练体术洗去一身汗起身,最近半个月以来百合用九阳真经配合着星辰练体术一并在练习,善百合这具柔弱的身体被改善了许多,梁晋生一路闯进院子时,看到这会儿刚洗过澡穿着一身寝衣,双颊泛着健康色泽的百合时,险些没有将她给认出来。

记忆中梁晋生还并没有打量过善百合的容貌,善百合其实长相并不差,以往身上有一股如拂风弱柳般的气质,只是因为她性子太过柔顺,时常给人的印象便是懦弱不堪,梁晋生还是头一次看到百合斜挑着眉头,一脸不耐烦看他的模样,他呆了一呆,随即心里一股怒火便涌上了心头来,这会儿他为了念娇奴的事儿心中着急,自己心爱的人此时还在牢中受苦,偏偏善百合这个对于自己从没有过任何恩情的女人占了自己正妻的名份不说,如今还享受着自己努力带来的荣华富贵,这一切本来应该是念娇奴享受的,如果当日没有她温言软语的安慰,没有她变卖首饰的鼓励,如何会有自己今日?

可惜对自己有恩的佳人这会儿孤苦伶仃,百合看起来却像是一副日子过得不错的样子,梁晋生越想心头越是生气,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一般,厉声就道:

“你既身为一县知县太太,就该以身作则,成天无事洗沐,劳民伤财!”不知他发了什么疯,进门来就开始喝骂,看得出来梁晋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他今日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己房中必定是有事相求,否则依此人性格,十天半个月不会踏入她房中,这会儿有事让她去办还露出这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百合冷笑了两声,取了帕子坐在梳妆台前擦着头发,直接将梁晋生的怒骂抛到了脑后。

看到百合这副无所谓的冷淡模样时,梁晋生心头一把火烧得越来越旺,他这会儿恨恨的上前伸手要去将百合手中的帕子扯了扔开,谁料手刚一抓到帕子,百合一下子就将帕子扯了回去,半个月练武的时间虽然只是改善了一下善百合的体质,但梁晋生只是个文弱书生,又没有防备到她竟然会还手,因此反倒被百合扯得一个踉跄,扶着椅子才险险的站稳了身体,虽说并没有摔倒在地,但依旧是让梁晋生感到颜面大失。

“你想干什么?”百合重重的将手里的帕子拍到了桌案上,那桌子‘吱嘎’响了两声,晃了一下之后,竟然朝一旁歪了过去,梁晋生吓了一跳,他本来有一肚子的火,可没想到这会儿百合脾气比他还要大,他愣了愣,不知怎么的,这会儿看到百合冷眼望着他的模样,心中既有些发虚,又是有些后怕,半晌之后才梗了脖子道:“明日你去王记缎子庄,打听一下王平的为人,以及他的妻室情况。”

才子与俏佳人(五)

“不去。”王平就是念娇奴的男人,百合听到这儿哪里还不明白梁晋生今日回来发疯是为了哪般,他应该是见到了自己已经分开多时的红颜知已,这会儿在为了念娇奴的案件奔走了,梁晋生肯定是相信念娇奴说的话是真的,他怀疑王平是被他的妻子段氏所杀,但梁晋生手中又没有真凭实据,所以这会儿回来想让自己去替他打听消息。

求人却没有个求人的态度,真以为别人欠了他的,所以活该替他奔走了?百合心头冷笑了两声,重新又坐回椅子上,拿了帕子绞着湿漉漉的头发,不再理睬梁晋生了。

自从两人成亲以来善百合对待梁晋生时处处侍候妥贴,这还是第一次百合对他甩脸子,梁晋生心里一股无名火直冒,但想到百合刚刚那张冷下去的脸,不知怎么的,心里的火气又强行的忍了下去,他眼中露出几分厌恶之色来,伸手朝椅子上百合的肩摸了过去:“这事儿对我案子有助,你只要肯去,到时你选几匹布料,回来也好替我做身衣裳,家里如今只得你一个人,想来也是孤单了,过些日子我给你一个孩子,也好让你有个伴…”

他脸上露出几分施恩般的神色来,那语气仿佛带着嫌弃又带着高高在上的傲意,百合手掌动了动,险些没能忍住用手中的帕子将其勒死。

“查案子的是你不是我,跟我有什么相关?”百合漫不经心说完这话,梁晋生嘴唇紧紧的就抿了起来,眼中露出暴露之色,没等他开口。百合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笑了起来:“不过你说得也对,夫妻一体,我不帮你,又有谁帮你?”

故意咬重了夫妻一体几个字。看梁晋生气得胸膛不住起伏,百合这才笑了起来。

办妥了事儿,梁晋生此时连看百合一眼都嫌恶心,正转头要走时,百合忙将他唤住了,梁晋生还当她是要给自己赔礼道歉的。谁料百合提醒了一句:“明日买东西的银子可是记你账上,不要忘了。”这下子梁晋生没有再开口说话,转头便走了。

看他离开的背影一眼,百合撇了撇嘴角,这才想起王平一案来。

剧情中梁晋生最后查出来的真相是王平的妻子段氏将王平杀死。并嫁祸给念娇奴,这件案子本来前一任知县已经判了念娇奴秋后处斩,但因为梁晋生来到了秦淮,又为念娇奴八方奔走,最后查出真相还了念娇奴一个清白,而百合记得清楚的,就是王平之死的原因,就是他被人灌醉时。用一根烧得通红的铁钉,从他鼻孔之中直接插入了他脑海里,最后致他于死地。这件案子一开始没有证物在,王平又没有伤口,而且杵作还开棺验过尸,一直没有找到证据,若不是后来梁晋生在为了念娇奴狠心再次让人开棺验尸,并以将王平火化的方式。待他尸骨成灰时,铁钉掉了出来。此案恐怕最后还不会真相大白。

当初那一案成就了梁晋生神探之名,最后他能平步青云。除了他因为不休发疯发妻的原因名声极好之外,便是因为破了王平一案成为了整个王朝的传奇知县,甚至有百姓称他为青天大老爷,名声直达圣天,才有后来的步步高升。

百合这一次要替原主出气,除了不准备让梁晋生仕途顺遂之外,她还要他家宅不宁,前途毁于一旦,更要让他惹上牢狱之灾,让他为剧情里曾对善百合做过的事,付出千百倍的代价来!

第二日早晨时梁晋生深怕百合反悔,一大早便派了人过来催着百合前往王家布庄,最近因为王家布庄惹上了官司之事儿,生意比之前已经差了许多,百合乘着轿子到了王家布庄前,诺大的布庄里没有旁人在,只得两个守店的伙计这会儿靠着柜台打吨儿,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这会儿布庄老板新死,照理来说应该是要停业歇整时,可布庄依旧开着门,王平的妻子段氏仿佛对于王平的死显得并不怎么伤心,这也是剧情中梁晋生对此感到万分怀疑的地方,丈夫死了当妻子的人不止是不伤心,反倒生意照做,生活照过,实在是太过悠闲了一点,而这一次梁晋生让百合前来探段氏的底,也是因为发现段氏对于王平的死显得太过平静的原因。

看到百合进了布庄门时,其中一个伙计愣了一下,站起了身来:“这位娘子准备买些什么料子,是准备…”

“将你家太太唤出来,我有笔大生意想要跟她谈谈。”百合没有抬头,只是伸手拍了拍自己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皱褶,嘴里淡淡的吩咐了一句。

那童子本能的应了一声,回过神来又有些发蒙,犹豫了一下看百合一眼,百合这才抬了眼皮看他,懒洋洋道:“还不去?”

她说话时神情不怒自威,有一种让人下意识想要听从她吩咐的感觉,那童子常年在这边做学徒,也算是见过了许多人,这会儿看得出来百合来头小,又看她领着的两个丫头,咬了咬牙道:“娘子请随小人前来。”

百合本来就是准备过来见段氏的,听到童子这话提了裙子就跟过去,见到善百合身旁两个贴身丫头也准备跟过来时,她喝了一句:“就在此处候我。”

两个丫头本来就是胆小内向之人,见百合这样吩咐了,虽然心头还有些担忧,但仍是应了一声,就站到了布庄里头。

如今百合虽然没练星辰练体术多长时间,但身体早已经比之前原主好得多,她也不怕这王家敢耍什么花样,直接就跟着童子进了后院。王平的这座商铺是前后院连在一起的两层楼,外头两层做生意,后面则是别有洞天,那童子领了百合进院中,自己进去回了话,没过多大会儿功夫,一个穿着一身素白,年约二十五六岁,神色看起来一片坦然的年轻少妇便独自一人出来了。

她看了百合半晌,脸上露出几分疑惑之色来,百合心头猜测着她应该就是王平的遗孀段氏时,果然就听到这妇人盈盈拜倒了下去:

“小妇人段氏,夫家姓王,不知这位娘子…”

段氏看上去年纪虽然已经有二十五六,但是容貌却是长得秀丽,一张脸庞如同满月般,杏仁似的大眼,眉宇间带着几分果断与坦荡,论容貌来说她其实跟念娇奴之间各有千秋,只不过段氏面庞间神色坚硬,并不似一般妇人柔弱,因此男人恐怕相对来说都会喜欢念娇奴那样充满媚态,又知情趣儿懂男人心的温柔女子。

百合打量了这段氏半晌,段氏也在盯着她看,直到段氏好像有些着急时,百合才笑了起来:“本来只是想来见王太太一面,但如今看到王太太,我也不隐瞒,我是新任秦淮知县梁晋生的妻子,今日过来是有话想要跟王太太说。”

在听到百合身份时,段氏脸庞先是露出几分慌乱之色来,只是很快的她又镇定了下去,没过多大会儿功夫她眼中露出几分阴狠,接着又冷笑了起来。看她这番作派,百合心头已经有七八成的把握猜到王平应该就是段氏所杀,但这会儿却不点破,那段氏气愤非常:

“莫非知县太太是为了亡夫的案件前来?之前的大老爷已经将此案了结,莫非梁老爷还有什么怀疑不成?”

段氏杀了人竟然只是慌乱了片刻功夫又重新镇定了下来,百合对她有些另眼相看,她这会儿来本来就是抱着要坑梁晋生一把的心愿,时间并不充裕,她也不想跟段氏绕圈子,从段氏这个人的面相就能看出,此人行事果断心狠手辣,相伴多年的丈夫说杀就杀,末了还能嫁祸他人,也确实是个狠角色。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梁晋生对于王先生一案确实有怀疑,不知道王太太对于念娇奴这个人,有几分了解?”百合说到念娇奴时,段氏眼中闪过几分恨意来,她咬了咬牙,脸颊的肌肉一阵抽搐,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好半晌之后她将面上的怨恨之色压了下去,冷声道:“有什么了解?我只知道,这个贱婢杀了我的丈夫,如今只求老爷还小妇人,以及还小妇人那双年纪小便失了爹的可怜儿女一个公道!”

“五年前念娇奴曾是秦淮河畔一条船上出名的粉头,许多风流学子富家公子哥儿捧着儿就只想与她春风一渡。”百合突然开口说起了好像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儿来,那段氏愣了一下,脸上的愤愤之色顿时滞住了,好一会儿之后她才像是明白了过来什么一般,抿着嘴唇开始将百合往屋里请,百合也不客气,边走边说:“那公子哥儿剽了她几个月,身上银子用得干干净净,家中父母又催他归去催得急,他手边却身无分文,没脸见父母,念娇奴拿了自己的体已助他回家,最后却险些被老鸨打死。”

 

才子与俏佳人(六)

百合话音一落,段氏突然间眼睛一亮,脸上露出几分惊喜之色来:“一个姓王的商人怜惜她的义举,敬佩她的大义举动,花费了家中所有的积蓄,不顾妻儿的哀求,不顾家里死活,将她买了下来。开始只当哄着家里人敬佩她是当世奇女子,最后哪知这两人不要脸的竟滚到了一处。”

“王姓商人几年后突然死亡,念娇奴被当杀人凶手关进牢中,本来县令已经判她秋后处斩,谁料这会儿秦淮却有新任知县调来,却没想到,这新任的知县正是几年前念娇奴大义资助的老相好。”百合说到这儿,跟段氏之间相互看了一眼,二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用这样接故事的方式将念娇奴的这几年生平说完,两人也算是间接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段氏也不再像刚刚那样凶神恶煞的模样,反倒抹起了眼泪:

“没想到太太也是个苦命的人儿,我们都是被那杀千刀的贱婢给害苦了。”

本来百合还以为这段氏是一个工于心计且又阴狠毒辣的人,没想到自己才刚说了梁晋生的故事,尚未表明自己对于念娇奴的仇恨,她就直接表达出了对念娇奴的不喜,这会儿抹着眼泪就厉声道:“不瞒太太说,我跟王平夫妻十年,嫁他时他不过是个走街窜巷的货郎罢了,当初我看重他人品端正,并不嫌他家贫,因此嫁给他变卖自己财产供他开店做营生,没想到这厮才刚发达没两年,便翻脸不认人,拿着我们两人当初共同攒下的几十两纹银。不顾儿女死活,被念娇奴那贱婢迷得昏头转向,最后更是赊欠了别人三十两银子,将念娇奴给赎了回来。”

段氏一面说着,一面脸上就露出几分冷然之色:“当初他跟我再三保证对于念娇奴只是看重她情义。佩服她义气举止,小妇人虽然没什么见识,也没有读过什么书,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是这义气二字我心中也明白,如果这两人当真是为了所谓的义气王平为念娇奴赎身也就罢了。这口冤气我忍下去。我既能跟王平共同攒出几十两纹银,便能再攒出几百两,欠些别人的钱算什么,情义重千金,便是再多些我也忍了。”

百合没有出声。段氏却是越说越火大,拉了百合就往屋里走,小声的恨道:

“可偏偏这两人不是个东西,拿着情义当借口,背地里却滚成了一团,那王平被念娇奴迷得昏头转向,最后甚至答应若念娇奴生下儿子,往后这布庄甚至他要过继到念娇奴生出的儿子名下。”段氏说到此处。脸上露出几分阴狠之色来:“这狗东西早忘了当初没钱时走街窜巷的日子,忘了当初我们夫妇二人困苦艰难时,一朝得势便嫌弃老娘粗俗无礼。却不想当初是谁替他洗衣做饭生儿育女,这布庄当初本来是我的嫁妆本钱,如今他想送给别人,门儿也没有。”

“所以,你在知道这事儿之后,就将王平给杀害了。并嫁祸到念娇奴身上?”百合微笑着问了一句,段氏突然间‘咯咯’的笑了起来。拍着胸口,一副沉稳冷静的模样。竟是丝毫也不着急:

“若太太是我,太太该怎么做呢?”段氏既不答应也不反驳,只是反问了百合一句,她双眼之中寒光闪烁,百合抿着嘴就微笑了起来:

“梁晋生想要维护昔日恩人兼爱人,此事他会彻底重查。”没有回答段氏的话,百合突然间提起了另外一件事儿来:“听说有种方法杀人之后外表看不出伤口来,便是再老练的杵作也找不出古怪处,只要用烧红的铁钉,从人的鼻孔中钉进去,到时人死之后无声无息,外表竟是半点儿异样之处也看不出来。”

段氏本来带着笑意的脸,一下子就有些发僵了起来,她转头盯着百合看了半晌,神色慢慢的有些紧张,她嘴唇哆嗦了两下,百合没等她开口,就接着道:“但这种死法虽说杀人于无形,可若是将死人放在火中一烧,烧成骨灰之后铁钉自然会掉落下来,到时真相依旧会大白于天下。梁晋生对于念娇奴可是仰慕无比,若是为了念娇奴,兴许会再次要求开棺验尸,若是他用了这样火化尸首的办法,王太太觉得我刚刚所说的铁钉,会不会从王平的头骨中掉出来呢?”

一开始时段氏本来听到百合说有种杀人方法是将铁钉从人的鼻孔中钉进时,身体止不住的哆嗦了起来,她面色骇得惨白,身体摇晃得厉害,只是在听到百合讲到后来时,段氏呆了一呆,接着又突然没能忍住,上下打量了百合好几眼,突然之间咧嘴就‘哈哈’的大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刚刚竟问了那样一个蠢问题,太太相助之恩,小妇人自然铭记于心。”段氏所指的蠢问题,是指她之前曾问百合若是她,遇到王平那样负心薄幸的汉子该如何做的事儿,段氏开始还以为百合这一次来是替梁晋生逼问她是不是杀人凶手的,段氏一开始说完前头的话之后心里本来还有些后悔自己太过冲动,谁料听到后来,才明白百合恨梁晋生入骨,这是故意在给他挖个圈套,也顺便是提点自己一番。

当初王平被念娇奴迷得昏头转向,答应念娇奴若是有所出,将家中的布庄要过继到她儿子名下,段氏本来便是心性刚直之辈,宁为玉碎也绝不为瓦全,她性子刚烈无比,当初她对王平一心一意,再想到如今王平对她的绝情寡薄,当下便心头一狠,将王平骗进自己屋中灌他喝了几坛白酒,趁王平睡得不醒人事时,拿了烧得通红的铁钉将他钉死。

本来以为这个事儿神不知鬼不觉,最后她甚至将王平之死嫁祸到念娇奴身上,去衙门状告念娇奴与人通奸杀了王平,谁料本来这事儿都已经判了下来,新任县令上任之后此事又生出了波澜来。

段氏原本想除去负心汉再顺便除去念娇奴这个打着仗义名号夺人夫君的下贱胚子,却没想到最后险些将自己也绕了进去,她自己倒是无所谓,若是没有一双子女要养,王平负心薄幸之时她就已经跟王平同归于尽,但她还有一双孩子,哪怕就是为了孩子她也不可能丢了性命。

梁晋生最近查案之事让段氏本来有些心惊胆颤,百合今日前来更是让段氏十分不安,却没想到百合一来并没有如段氏想像中的一般问她王平的剧情,反倒给她提出一个可以将梁晋生也一网打尽的好建议来。

若是梁晋生跟念娇奴之间当真是旧情/人儿,并且感情浓烈,梁晋生若是真要替念娇奴强出头,那么他若执意要重查此案,开棺验尸便必不可少了。

一开始时段氏认为自己的做案手法天依无缝,但这会儿被百合一提醒才反应过来,那根铁钉虽然杀人于无形,但其实铁钉本身就已经是最大的证据,如果梁晋生为了救念娇奴当真要开棺并执意要将王平尸首火化,到时那根铁钉说不定真会掉落出来,到时便是现成的证据。

“多谢太太提点。”段氏越想越是觉得自己当初做事莽撞,她并不后悔杀了王平,只是却有些后悔当初草率的行为,没有细细的谋划,这会儿幸亏被百合提醒了,她才反应过来,只要自己将那根铁钉取出来,到时任梁平要验毒也好,还是要火化尸首找证据也罢,全都无济于事,只要段氏提前做好准备,梁晋生就是再折腾,也是枉做小人罢了。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百合抿了抿嘴轻笑了起来,这个时代开棺验尸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挖人坟开人棺是重罪,哪怕是梁晋生这样的一县之主,就算是他有官位在身,不至于丢掉性命,可是他头上那顶好不容易得来的乌纱要想保住却难了,没有了知县之位,他拿什么再像剧情里那样风光?没有了知县之位,没有了名誉声望,哪怕梁晋生跟念娇奴之间再是怀比金坚,百合就不信他们还能再比翼双飞。

“我提点你什么了?不过是刚刚跟你随口抱怨两句罢了。”百合淡淡的说了两句,段氏却只是笑,心头对于百合既是有些敬佩,又不免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感来,百合能想到梁晋生的后果,段氏也想到了,她自己都是个王平一旦背弃两人情感便毫不犹豫杀夫灭口爱憎分明的人,百合这样收拾梁晋生的手段其实十分合段氏的意。

“反正这番恩情,小妇人心领了。”段氏笑了起来,她心中猜想百合有可能是打着梁晋生若是对念娇奴感情不深,并不愿意为了她冒着开棺验尸,拿自己前程为念娇奴打赌,那么今日百合不承认提点之情,也是人之常情,毕竟梁晋生对于念娇奴若是感情不深,百合自然也没必要枉做小人,而梁晋生要是对念娇奴感情深厚,真能为她做到敢冒开下之大不讳开棺验尸的地步,那么她也坑梁晋生一把,这种算计段氏十分喜欢,再加上百合就算是有自己的小心思在,但这两种算计结果都对段氏有利,自然段氏这会儿心里也丝毫生不出不满来。

才子与俏佳人(完)

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之后,百合又没留下什么把柄,段氏是个聪明人,她不会做对她不利的事儿,更何况她还有一双儿女在,为了她一双儿女,她也必会将事情办得妥妥贴贴。

谈妥了正事,百合想到梁晋生为了让自己出门时曾答应过让她随意挑选布匹的话,当下毫不客气的挑了最贵的云缎等各式花样颜色几匹让人送回县府之中,若是往后梁晋生知道自己花了他的钱,又没替他办事儿不说,反倒狠狠将他坑了一把,不知心中该是何感受了。

坐上马车回去时,梁晋生难得在府中等她,百合才刚一进院落,他便迎了上来,迭声就问:“事情办得如何了?”

“什么事情办得如何?老爷不是让我去选几匹布料的,我挑了几种花样做裙子。”百合这话音刚落,梁晋生原本带着几分笑意的脸‘嗖’的一下便阴沉了下去,厉声就喝:“你少装傻,我是问你见过那段氏没有,她怎么说?”

“老爷当初不过只是让我去打听王平为人?如今又问我那段氏怎么说,莫非老爷看中了段氏?只是她新寡,就是有些姿色,可还带着一双孩子,若是老爷要想纳她…”百合明知这会儿梁晋生心急如焚,嘴里却故意胡说八道,梁晋生又急又气,打断了她嘴中的话,气急败坏道:“闭嘴!老爷我会看得中她?王平一介商贾,娶的妻室就是再有姿色又如何?”

梁晋生嘴里带着几分轻视之色,百合心头冷笑,看不中人家的妻子。却偏偏看中了人家的小妾,这格调也没高到哪儿去,看够了梁晋生脸红脖子粗的模样,百合将脸冷了下去,才撇了嘴角道:

“我不就是随口一问。老爷这样着急,倒显得心虚一般。”被百合这软绵绵的一堵,梁晋生胸膛不住起伏,心口间像是塞了一口气,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他拉长了一张脸。正要开口喝斥,百合没等他说话又接着道:“王平此人贪花好色,一把年纪了还学那风流才子呢,去纳了坊中人做妾,布坊中几个学童都说他爱占小便宜又十分啰嗦…”

百合一通胡说八道。梁晋生本来想听的又不是这个,耽搁了大半天功夫,梁晋生心下厌烦,打断了她的话:

“那段氏如何?”他就像是笃定了百合见过段氏一般,想到自己今日提起要见段氏时,自己身旁两个丫头也跟着,百合心头猜到自己那两个丫头可能已经被梁晋生收买了去,她心中窝火。眼皮垂了下来挡住了眼中的思绪,脸上故意露出几分迟疑之色来:“那王太太看上去面色凶猛,目光阴冷。倒不像是个好人。”

问了这半天,梁晋生其实想要的就是这个答案罢了,这会儿看百合模样好像她打听出来了什么一般,梁晋生精神一振,慌忙就问:

“你详细说来。”

他端出一副审案的架子,只是站了半天却根本没人给他看茶递坐。梁晋生心头越发有些看不起百合,但这会儿为了替念娇奴出气。他却强捺着性子站在原地。

“我看王平死了,王太太仿佛并不怎么伤心。并且跟她闲聊间,仿佛听她说准备卖掉布庄,并领着一双子女准备回乡。”百合这话一说出口,梁晋生顿时欢喜的站起了身来,双手一击掌:“这就是了,她定是做贼心虚,这会儿准备卖掉布庄,想要潜逃了。”百合这胡乱编造出来的事儿却是让梁晋生深信不疑,因为在梁晋生心中,念娇奴可爱纯良的性格早已经根深蒂固,他心中本来就没有想过念娇奴会杀人,并且先入为主的认为王平是被段氏所杀,这会儿百合说段氏有可疑正合他意,自然越发认定段氏就是凶手,只是自己需要再找证据罢了。

梁晋生此时恨不能立即跟念娇奴说这一新发现,也顾不得跟百合多说,转身就要走,百合却一下子将他唤住了,梁晋生的眉头皱了起来,以为百合是拿这事儿跟自已邀功,正觉得不耐烦要开口喝斥时,百合却拿出一张纸来,在他面前扬了扬:“老爷说今日出去买打探王平为人,并让我选些布料,我找喜欢的拿了几十匹,账在这儿还没有结,老爷哪天得空,派人送银子去王家布庄。”

那纸上写着:青天大老爷梁晋生欠王记布庄银子三十二两四钱八分。梁晋生看清楚始末,脸色顿时漆黑。

银子倒是不多,只是却恶心人,梁晋生堂堂进士出身,家中又一向富庶,一生少有欠人银子之时,这张借条让他想起了当初自己没钱时被老鸨赶出妓院的情景,哪怕这会儿他心中认为百合不知道他的过往,可梁晋生却依旧觉得难堪,冷哼了一声拿了纸条在手,心里骂骂咧咧的出去了。

连着好几天梁晋生都再没踏进过百合院子一步,但衙门里却从百合院子中流传出一则梁晋生最近正跟王平案的嫌犯女奴有瓜葛的消息来,梁晋生虽然借着审王平案的名义时常去寻找念娇奴,可纸包不住火,再加上百合背地里又有意无意的引着人将话题落到念娇奴跟梁晋生二人身上,时间一长,流言自然越演越烈,梁晋生此时却根本顾不上这些,因为在跟念娇奴商议过后,梁晋生越发坚定了王平案念娇奴成了段氏的替罪羊这个念头来。

念娇奴既然是无辜的,那么此案就必有一个凶手,他心中认为这事儿是段氏所为,觉得自己只差证据说话罢了,只可惜他来的时间晚了一些,前任知县这会儿已经结了案,王平也已经落土,许多证物这会儿已经毁了,要想再寻证物,只有从王平身上下手。

梁晋生虽然被女人冲昏了头脑,可他好歹还是进士出身,王平正当壮年,这件案子既然是个凶手案。凶手哪怕是做得天衣无缝,却总归是会留下一丝线索来,因此梁晋生思来想去之后,决定了自己要开棺验尸。

趁着开堂审案时,梁晋生将自己的想法提了出来。整个县中前来听审的百姓听到梁晋生要开棺验尸,重新将尸首挖出来,个个都是愤怒异常。

这个时候挖人坟墓是件大罪,哪怕就是朝廷命官,也不敢有人打这样的主意,梁晋生却一旦下了决心。强顶着满身压力,决定第二日开棺验尸。

县城中的百姓这一夜许多人都没有睡得着,百合当天夜里也连夜将自己的东西打包了起来,她在这半个月时间中已经将自己的布匹衣料等在当初以向王记布庄买面料的名义跟梁晋生换成了现成的银子,这会儿约摸有六百两。往后两人若是和离,她直接带着银子走便成,而且在这段时间内,她还将自己的贴身丫头也换了两个由段氏帮忙介绍过来的可靠人选,当初那两个善百合本来的陪嫁丫环此时早被她赶到了院子外侍候。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时,县城外便聚集满了百姓,听着外头开堂的鼓声响起来时,百合早就已经穿戴整齐。今天是梁晋生丢脸的大日子。她自然也要去好好观赏一下梁晋生过会儿脸上的神情,外头的队伍早就准备妥当,新任知县梁晋生要开棺验尸的事儿整座县城都传遍了。几乎城中所有的百姓全都朝王平埋骨之地赶来。

百合乔装打扮之后混进人群中,约定挖土的时辰一到之后,很快便有差爷开始拿了铁锹挖了起来,人群中穿着一身黑衣的段氏高声叫道:

“敢问老爷,我丈夫王平一案早已经抓到真凶,老爷如今还要让人来挖他坟。让他不得安宁,是个什么居心?”段氏身材高大结实。这会儿表情阴冷的盯着梁晋生看,她本来便是个凶悍的性子。尤其是在当日百合提点过她,将最后的证据都毁去之后,这会儿的段氏气焰嚣张,脸上丝毫没有心虚之色,穿着一身官袍的梁晋生在看到段氏时,反倒是眼前闪过几分犹豫。

“本官认为此案尚有疑点,许多证据都需要重新再查看,此事若是与你无干,你又何必嚎叫?今日本官既然敢让人挖坟,自然就敢承担这个责任。”梁晋生说到这里,语气慢慢的就坚定了起来,他眼有闪过念娇奴那张含着泪意的脸庞,再想到念娇奴以往温言软语的安慰与体贴,咬了咬牙大喝:“起棺!本老爷今日用头顶的乌纱帽担保,若是本官今日判断错误,愿摘去头顶乌纱,任由天子降罪处罚!”

他这番大义凛然的话倒是唬住了一群人,梁晋生话音一落之后,许多本来议论纷纷的人群渐渐的就安静了下来,段氏闹了半天,等的就是他这句话罢了,这会儿见他自己要往套里钻,段氏冷笑了两声,抹了把脸上并不存在的泪珠,安静的站到了一旁。

人群中王平的棺材被抬了起来,时隔两个月,他死前又并不是天热之时,这会儿他的尸首散发出恶臭,除了脸部开始有些歪斜之外,尸身倒还算是完整。一群杵作围了上去对着王平的尸首又摸又捏,就连他身上本来穿得齐整的寿衣都被人脱了下来。

“回大人,死者身上并无外伤。”

“回大人,死者身上并未浮现淤青。”

“回大人,死者身上未曾发现伤口。”杵作接二连三前来回报之后,梁晋生本来便紧张的脸,瞬间就显得更加的难看了起来。

王平身上没有外伤这是梁晋生早就知道的事儿,检查王平的杵作曾在卷宗上详细记了这一点,只是一些生前受过伤的淤青在死后一段时间会浮出身体,梁晋生没想到王平生前竟没有遭到过人毒打,这让他有些慌了起来。

如今棺材都挖开了,这会儿已经是骑虎难下的结局,四周百姓不知道几千双眼睛盯着自己,梁晋生脑海中此时一片发蒙,他狠狠的咬了一口舌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半晌之后才挥手:

“取一截王平的骨头用来蒸煮,本官要看,他是否中毒而死!”王平死前正值壮年,这样的男人不可能突然猝死。再加上念娇奴曾十分肯定过在王平死前一段时间曾听到过段氏和王平争吵,以及段氏为人梁晋生派人打听过,都说她凶猛如虎,王平在生时便畏妻,这更加确定了梁晋生心里关于王平死于段氏之手的推测。他这话一说出口,几个杵作脸色就有些难看了起来,百姓中间也开始有人重新喊了起来,出乎意料之外的,王平的遗孀段氏这会儿却并不说话,只是冷笑着站在一旁。

梁晋生意图坚决。几个杵作被逼之下只得切开王平的尸首,取了他一截骨头开始蒸煮起来,可是最后的结果王平依旧没有中毒,杵作传来回音时,高台之上的梁晋生脸色惨白得厉害。

“将王平尸首火化。本官是皇上任命前来为王平做主之人,是要替死去不能再说话的他伸张正义…”梁晋生这次的开口再没有得到人群的赞同,许多人脱了破旧的草绳就朝中间砸了过来,一群衙役挡在愤怒的人群四周,有些恐惧。

这一次段氏早被百合提点过,王平的尸首自然再也找不出什么证据疑点来,火光熊熊燃起之后,尸油裹着干柴‘噼里啪啦’的烧得极旺。正当午时中,王平的尸首就化为了一摊白骨。

那最后一戴骨头掉落在地上,‘咔嚓’一声轻响。死寂的人群这才像是醒悟过来一般,恶狠狠的盯着梁晋生看,梁晋生后背的冷汗‘刷’的一下便涌了出来,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时至今日,大人还有什么好说的?”段氏这会儿脸上带着冷笑,双目之中露出几分凶狠的光彩来:“大人说要负责。如今请问大人,要如何负责?”

梁晋生此时面若死灰。面前愤怒的人群早已经忍耐不住,有人开始推打起衙役来。以往凶猛的衙役这会儿面对发狂的百姓却没人敢还手,一群人冲了过来,拼命的撕打着县衙门的人。

“昏官,滚出县城,昏官,滚出县城!”一开始时还是有人在人群中大声的喊,接二连三的,喊的人便渐渐多了起来,一群衙差被人推打着护送梁晋生想要离开,百合在人群中看到这一切,才越过人群,朝人群中这会儿正作势抹着眼泪的段氏比了个手势,两人都不约而同的勾了勾嘴角。

百合先梁晋生一步回到县衙里,她离开时愤怒的人群将梁晋生围在中间不让他离开,王平的尸骨被烧毁,但因为百合提前曾跟段氏通过气的原因,王平尸首里本来留着的铁钉早已经被段氏想法使去,剧情中那个让梁晋生闻名天下的案件,如今只是因为一个小小的变数,让他成了丑闻缠身。

城中县太爷被刁民围困的事儿传进了梁晋生上级耳中,等到知府闻讯匆匆派人赶来将人群驱散时,此时的梁晋生虽然有差役保护人,但象征权势的官帽依旧是不知被人扯到了何处,他身上的官袍全是口水,一身狼狈不堪,脸色黑得如同锅底一般。

县衙门被人团团围了起来,这桩案件因为梁晋生烧王平尸骨一事,再次被闹大。

事情这样严重,当天夜里知府连夜赶来,为了平息民愤,知府决定亲自审理此案,百合也躲在后堂偷听,昔日高坐在台上的大老爷,如今摇身一变成为了被问审的犯人,那模样要产多可怜便有多可怜。少了身上那层官老爷高高在上的姿态之后,如今的梁晋生看起来既是有些神情萎靡,又是有些阴沉。

“王平,原籍蜀地人,年三十有四,其妻段氏…”师爷先将这宗案件念了一通,衙门之外一群百姓这会儿点着火把在观看,这样多人的面前梁晋生跪在公堂之下,背脊虽然挺得直,可是双肩却垮了下来,百合从后堂看过去,就见到梁晋生此时双颊正在不住抽动,显然这会儿他的心头并没有他表面那样的平静。

案情被念了一通,知府又传了杵作前来,那杵作跪下之后便将死者王平身上无伤无毒的情况说了一通,知府听得心头越发恼怒,自己治下两个县令,一个糊里糊涂办出了一桩案件,错叛当初的念娇奴为杀人凶手,一个则是新官上任想要放三把火,却没想到火势太大反将自己烧着,没那个本事还要去揽那个活。如今事情闹成这样,可见是瞒不住,一旦呈报到京中,自己今年恐怕要被御史参一个治下不严之罪了。

想到此处,那知府顿时火冒三丈。重重的拍了惊堂木:

“此事王平既然不是冤死,便有可能乃是他本身命数有限,梁晋生,枉你读圣贤书多年,为何如此糊涂?”

梁晋生这会儿看到知府脸上的表情,虽然心中害怕。但此时还没有完全失去信心,他口称冤枉,并将自己的怀疑说了一通,到了这个时候,知府自然要让人将段氏等人一一带上来。段氏依旧是阴冷着脸,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而牢里的念娇奴出来时,她虽名义上是在坐牢,但因为有梁晋生的关照,这一个月将她养得娇媚动人,那模样不像是去坐了牢回来,反倒像是被人养在了深闺一般。众人看得心中不明所以,段氏跪下之后道了自己姓名,指着梁晋生就道:

“老爷。小妇人冤枉。”